字級大小:

A-

A

A+

p132 須菩提──解空第一

一、空生的吉兆

大聖佛陀對宇宙人生所發表的言說,其數之多,真是浩如煙海,無有邊際。不容懷疑的,佛陀所有的教法中,皆是以大乘法為中心,在大乘法中又以般若為中心。什麼是般若?最好的解釋,就是覺知「空」的智慧。

空,太玄妙了,太難懂了,說「有」不是,說「無」也不是。空,不是用言說,也不是用心思可以懂的道理。在佛陀座下,一二五○個大阿羅漢的弟子中,真正能懂得空的道理,真正能體證到空的妙義的,就是解空第一的須菩提尊者。

說起須菩提,我們從他初生的吉兆來看,就知道他是一位不平凡又很奇特的人物。

原來,尊者誕生的那一天,家中所有的財寶、用具都忽然不見了,全家人都非常的憂心,所以很快的請相師回來卜卦。相師卜卦後,說道:

「這是一件可喜的事,你們家所生的是貴子,室中金銀寶物在貴子初生時會一切皆空,這象徵著他是解空第一人呢!就為他取名『空生』吧!這是大吉大利的事,他將來不會為世間的名聞利養所束縛,就是為他取名『善吉』也好。」

相師的話,安定了全家人的心,從此,尊者的大名,有人稱他「空生」,也有人稱他「善吉」,直到三天以後,尊者家中的財寶和用具,才又恢復原狀。解空第一的尊者,初生的徵兆,真是稀奇萬分,古今難得的事。

二、布施的小慈善家

須菩提幼年的時候,還沒有皈依佛陀以前,對世間的看法以及待人處世,就已與眾不同。

他生長在富有的家庭裡,父母對他是萬分的愛護,但他從小就不願做金銀財寶的奴隸。父母給他的金錢,也是隨時來隨時去的拿了救濟窮困的人。在路上若遇到衣不蔽體的乞丐,甚至會把身上穿的外衣脫下來布施給人,自己只穿著短衣短褲跑回家。

他的父母不是吝惜金錢,但對愛子的作風,常常不能同意,有時就把他叫到身邊,訓誡道:

「空生!你這樣的行為真不好,自己的錢,也不問什麼理由,就拿了給人;衣服是自己穿的,你脫給人,光著身體多難看!」

須菩提溫和、恭敬的向父母回答道:

「我不知道什麼原因,在我心中,覺得世間上一切都與我息息相關,一切人好像和我同一個身體。人是赤裸裸的生下來,為什麼赤裸裸的就不好呢?把自己的東西給人,人和我有什麼不同呢?」

他的父母聽完須菩提的話後,不高興的說道:

「你這孩子真古怪,自己有錢不知道用,自己有衣不知道穿,反而說出那些莫名其妙的道理,也不怕人家笑。從今以後,你若再不改,索性把你關在家中,不讓你出去!」

但須菩提仍然不改他樂善好施的天性,父母就把他關在家中,這正是須菩提的幸運,之後他每天待在家中閱讀思惟當時印度宗教和哲學的書籍,使他對人生的問題,有了更進一層的覺悟,他常常自豪的對父母說:

「宇宙中一切森羅萬象,好像都映現在我心中,可是,我的心中又像空無所有似的。假若世上沒有大智大覺的聖人,誰也不夠資格來和我討論解脫者的心境,誰也不明白我心中的世界。」

年輕的須菩提,父母聽了他的豪語,再想到他初生時家中一切皆空的奇事,奇人奇話,父母心中也不禁對愛子暗暗稱奇。

三、歸投佛陀的座下

有一次,佛陀在須菩提的故鄉布教,鄉人紛紛傳說,說佛陀是一切智人,論到智慧,世間上沒有人能夠和佛陀相比。

這樣的議論早就傳到須菩提的耳中,而且,他的父母跟隨鄉人,都皈依了佛陀。

須菩提家中,一向信仰傳統的婆羅門教,現在父母為什麼跟隨鄉人輕易的改宗呢?這時,輪到須菩提覺得他的父母奇怪了。

有一天,須菩提的父親向他說道:

「空生!你常常自以為很有智慧,已經了解到人生的真理,但你和佛陀相比就差得太多。佛陀不但有大智慧,而且有大慈悲和大神通,自從佛陀來到本地,全鄉的人差不多都皈依佛陀。還想恭請佛陀到家中供養,希望你在佛陀面前,能息下狂妄的心。」

須菩提心中很不服氣,他回答道:

「你們眼中的佛陀,自是一切智人,但在我眼中,也許就很平凡了。」

須菩提雖然這麼說,但佛陀究竟是怎麼樣的人?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感動力?在須菩提一向平靜的心湖中,掀起了巨大的浪花,他等不及佛陀到他家中受供時再見佛陀,他想,萬一佛陀很忙,不能來怎麼辦?所以在這一天的夜晚,須菩提便偷偷的先去看看佛陀的樣子。

夜晚涼風習習,一輪上弦的月亮彎彎的高掛在空中,星星在閃爍,好像竊笑著好奇的須菩提。

須菩提獨自走到佛陀說法的地方,佛陀正坐在高高的法座上說法,四周亮著火把,下面跪著的是千萬聽眾,呀!佛陀的身後好像還放出光明!

這不像是人間的人,這相貌太圓滿了,太莊嚴了,佛陀應化的身相,實在超過須菩提的想像之外。

大地是寧靜的,千萬的聽眾都屏氣凝神,不敢有聲,這時只有佛陀的法音在宣流著。

佛陀說:「世間是不應該相爭的,本來就沒有人我的分別,大家合起來就是一體。」

「一切法都是從因緣和合而生的,沒有一項東西能獨立存在。我和一切法既是互相依賴生存,施慈悲恩惠給眾生,看起來像是為人,其實對自己有著莫大的利益!」

佛陀的法音非常的慈和,佛陀說的道理令須菩提很感動。須菩提擠在大眾中,偷偷的向佛陀合掌,表示敬意。

佛陀說法以後,回到信眾準備的靜室中休息,須菩提徘徊在門口,他想會見佛陀,但又沒有勇氣。

佛陀像是知道須菩提的心意,站在門口問道:

「你是誰呀?到我房中來坐,我和你談談!」

「我是須菩提,希望佛陀收我做出家的弟子!」

「呵!須菩提就是你,我早就聽說你是村中最聰明的青年。很好,真正聰明的人,對佛法也才能真正的信受奉行。你父母知道嗎?」佛陀慈悲親切的問。

「我想我父母知道一定會很歡喜,我很榮幸得到佛陀做我的老師。」

佛陀很喜歡須菩提,從此須菩提成為佛陀僧團中傑出的弟子。

四、乞富不乞貧

須菩提出家以後,過著三衣一缽的生活,每天上午到街坊上托缽乞食,下午就跟隨佛陀聽教參禪。

比丘們每日出外托缽乞食,總是遵照佛陀的法則,次第行乞,一個個,一排排,無論人家施捨與否,都必須經過。

可是須菩提過乞食的生活,總和大眾不同,一離開精舍,他就與大眾分道而行,總是一個人威儀齊整,行止安詳的去找乞食的對象。

諸比丘起初對須菩提沒有留心,但日子一久,發覺須菩提的行動有些奇怪。大家一注意,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須菩提乞食行化,總愛到富有人家裡,見到房屋矮小,或是知道經濟窮困的人家,他決不去托缽。無論多遠的路途,他都要趕到富貴的人家去,否則,他寧可餓著肚子不行乞。

有一次,在毗舍離的國境內,有一位比丘在路上向須菩提取笑道:

「窮在眼前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其實毗舍離的都城都是殷商富戶,不知尊者今天看得起哪一家?」

須菩提聽後,向那位比丘看了一看,然後解釋道:

「大德!我不是看不起窮人,或許真正同情貧窮者的就是我哩!的確,我是發願只向富者行乞,不向窮人托缽,這是我的苦心,還請道友原諒。」

「尊者乞富不乞貧,每天營養充分,難怪尊者身體這麼健壯!」

「大德!請你不要這麼說!」須菩提溫和的詳細說明他乞富不乞貧的原因道:「我向富人行乞,決不是為了貪圖美味珍肴,如果好吃,也不須出家學道。為什麼我不到窮人的家裡托缽?因為窮苦人家,自己的生活都難以維持,哪裡還有多餘的飲食供養我們?即使他們願意發心,也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們沒有糧食救濟他們,哪能再去增加他們的負擔?反之,向富人乞食,區區一餐之施,在富者毫無所謂。我所以乞富不乞貧,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須菩提把他的看法表明以後,那位取笑須菩提的比丘,才無話可說。

在僧團中和須菩提有相反作風的人,是大迦葉尊者,須菩提是乞富不乞貧,而大迦葉是乞貧不乞富。須菩提很不解大迦葉的用心,有一次閒談時就問他道:

「尊者大迦葉!你乞食的態度和我正好相反,我很無禮的請求你告訴我是什麼原因?」

「尊者須菩提!」大迦葉解釋道:「我們是出家的沙門,守道行法,這就是人間的福田,我們受人間的供養,是給他們增長福慧的機會。我向貧窮者乞食,讓他們種福田,免除他們將來的窮困,富人們的福多,我們何必錦上添花?」

大迦葉尊者的話,一方面像是為自己解釋,一方面又像是向乞富不乞貧的須菩提說教。須菩提聽後,點點頭,他不強人同己,說道:

「乞富、乞貧,都是為了利益眾生,尊者!佛法裡方便有多門,我們可以各行其道,其實這都是佛陀的教法。」

須菩提和大迦葉乞食的作風,成為強烈的對比,他們的說話和乞食的態度,給佛陀知道以後,對兩個人都不贊成,曾呵斥他們心不均平,都不合乞食法。

真正的乞食法,是不擇貧富,不分穢淨,嚴肅威儀,次第行乞。

大迦葉比較固執,苦行的色彩非常濃厚,他是從來不願捨棄苦行,可是須菩提,對於佛陀的指示百依百順,以後就自己修正了乞富不乞貧的態度,他對佛陀的教示,都是感恩的接受。

五、般若會上涕淚悲泣

須菩提在佛陀的僧團中,修道聞法,非常熱心。尤其是四處十六會的般若法會,須菩提如不去其他的地方教化,從不缺席。

有一次,佛陀在祇園精舍預備講說《金剛般若》的時候,千百位弟子從城中托缽乞食回來,都次第的圍繞在佛陀四周,佛陀先是閉目靜坐,沒有人敢提出問題向佛陀發問。

這時,須菩提了解到佛陀的心意,便從大眾中站立起來,披搭著露出右肩的袈裟,向佛陀頂禮後,恭敬的問道:

「佛陀!弟子們都知道佛陀是最善於愛護我們的,但是對於善男信女如何安住於菩提心?以及紛擾的妄念,如何才能降伏?懇求佛陀慈悲,為大眾宣說!」

對須菩提的發問,佛陀很歡喜,稱讚他了解與會大眾的根機。佛陀回答說:

「如何安住於菩提心,不受妄念的紛擾,就是在布施時,要行無相布施;在度生時,要行無我度生,就照這樣安住,照這樣降伏自心!」

「無相布施,無我度生」,須菩提深深了解到這樣的道理和義趣,他感激佛陀的法恩,歡喜得涕淚悲泣,他長跪在佛陀座前說道:

「佛陀!自從我做人以來,如此甚深微妙的法理,還是第一次聽到。從此,我、法的二執,再也不能纏繞我;我、人、眾生、壽者的四相,再也不能束縛我。離一切執著,才能見到空理;離一切名相才能見到人生。我今天已體會佛陀的心意,像是真正認識了自己。」

須菩提尊者開悟了,從此被稱為解空的第一人。

六、聽故事長信心

佛陀雖然知道須菩提離開了人我的執著,但大慈大悲的佛陀,仍然苦口婆心引出自己修行的事蹟,加強須菩提無相布施和無我度生的信心。佛陀像是回憶似的追述著往事道:

「須菩提!在我過去生中,有一次在深山裡修行,有過這麼一段經歷:

「我正盤膝靜坐在一棵大樹的下面,閉目思惟著宇宙的奧祕和人生的起源,四周和風習習,花卉吐放著幽香,忽然一陣銀鈴似的笑聲響起,我睜眼一看,原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

「他們穿著宮妃的服飾,珠光寶氣,使人一看,就知他們不是天上的仙女,定是人間的王妃。他們手拉著手,嬉笑著走到我的面前,向我問道:

「『修道者!你為何一個人在這深山叢林裡修道?難道你不怕虎豹豺狼會傷害你嗎?』

「我向他們點點頭,端坐身子回答說:

「『尊貴的女士們!在這座深山裡修行的確只有我一人,修行並不一定要很多伴侶。人有慈心,毒蛇猛獸不會來傷害。在城市裡,金錢美色、苛政權威,也就是山間的虎豹豺狼哩!』

「我這一說,那些嬪妃們頓時一改撒嬌的態度,很恭敬的向我請求說教。我在身旁摘了一朵小紅花,又繼續說道:

「『女士們!人生本來都應該追求快樂,但快樂也有真實的和虛假的,有長久的和短暫的。可是人都被虛假和短暫的快樂所迷惑,像這朵小紅花,雖然開放得很美麗,但它並不能永遠吐露芬芳。青春和美麗、力壯和健康,都不足以依賴。人生貴在能學道,求得生命的昇華,求得生命的擴展,那才是要緊的大事!』

「我正在這麼說時,一位王者裝束的人,手提寶劍從草叢中奔來,他走到我的身前,大聲的喝罵我道:

「『你是什麼人?敢大膽的在此調戲我的宮妃?』

「『大王,請問你叫什麼名字?不要這麼侮辱人!』我看他來勢兇猛,我不能不這麼對他說。

「『你像在大夢中過日子!』他厲聲著說:『威名遠震的歌利王你都不認識?難怪你敢大膽誘惑我的宮妃!』

「『大王!請不要這麼說,修道的人行忍辱,不敢回罵你,但你如此造口業,將來一定不好!』

「『你行忍辱?我來支解你的身體,看你還說行忍辱嗎?』

「須菩提!就這樣,我的眼睛、耳朵、鼻子、兩手、兩足,都一一的被歌利王割下來,為了度生,為了對眾生行慈,我那時一點瞋心都沒有。我從無我度生的精神中,慢慢累積我的福慧,莊嚴我的佛果。須菩提!行兇的人不能勝人,唯有行忍辱的人,才是最後的勝利者!」

須菩提聽完佛陀往昔因中修行的一段事蹟,非常感動,他體會到最高的無我真理,他獲證到甚深的空慧。

七、什麼是空?

須菩提在大覺者佛陀的教導下,明白宇宙人生的事物是因緣和合的,一切是因緣所成,一切也由因緣所滅。因緣,就是「空」的最好註解。

空,不是空了沒有的空,不是空空洞洞的空。空,不離開因果事物而有空,空不是破壞因緣生法的,空是充滿了革命性和積極性。

空,是大乘佛法的義理;空代表了大乘佛法的精神。不是佛陀的弟子,固然不能了解到空理,就是佛陀的一般弟子,也很少能懂得空的妙義。須菩提常常慨嘆知道空的人太少了。

有一次,一個很有學問的外道婆羅門,在路上遇到須菩提,向須菩提提出質問道:

「須菩提尊者!聽說你在佛陀的座下,是解空第一人,可是,我要問你,世間上的一切,明明是真實的存在,你解空說空,是怎樣來自圓其說呢?」

須菩提用手一指,說道:

「你看那間房子,是四大(地、水、火、風)原素以及各種因緣和合而成,若把土木磚瓦分開,不但房子的相狀沒有,就是房子的名稱也沒有了。從一切是和合這點可以看空。這間房子在村莊中,是最堂皇美觀的,若是把它搬去與城市中的房屋一比,它就顯得矮小簡陋了。城市中巍峨高大的房屋,若是和舍衛城的王宮一比,又顯得不足一道了。從相對的事理上可以看空。空,不是否定一切,空有空的背景,空有空的內容。空,才是一切事物本來的面目。」

婆羅門聽了以後,沉默了一會,向須菩提舉手為禮,說道:

「尊者!你不愧是大聖佛陀解空第一的弟子,你的說教已令我感佩之至。慚愧,我還不夠資格和尊者對論。再見,我們後會有期!」

須菩提莊嚴的站著,用手在空中一畫,示意說:

「當你的黑髮成為白色,當你見到枝頭的樹葉降落在地上,還有那花的種子入土、抽芽、成長、開花、結果,經過變化循環,又成為它原有的樣子,你記好,那就是『空』!」

他們揚揚手就分別了。

八、迎接佛陀第一人

須菩提尊者體證了空理,很會宣揚空理,他的一切行住坐臥,也最能表現空理。

有一次,佛陀忽然外出,不在僧團內,佛陀所有的四眾弟子,到處尋找,都不知道佛陀的去處。後來天眼第一的阿那律,以天眼觀察,知道佛陀到忉利天為聖母摩耶夫人說法,大概要三個月的時間才回來。阿那律把這個消息告訴大家,大家都非常的思念,每個弟子對佛陀都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

三個月很快過去了,佛陀重臨人間,當佛陀還沒有到達僧團的時候,知道的弟子都爭先恐後出去迎接,那時須菩提正在靈鷲山的窟中縫衣,他聽到傳報佛陀下降人間的消息,隨即站起來想放下手中的衣服前去迎接,正在這時,他心中一動,又再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心中想道:「我現在去奉迎佛陀的聖駕,是為了什麼呢?佛陀的真身,不是在眼耳鼻舌身意上可見,我現在去迎接佛陀,把佛陀的法身當做地水火風四大的和合,這是沒有真實的認識諸法空性,不認識諸法的空性,就見不到佛陀的法身,因為佛陀的法身,諸法的空性,是沒有造作主,也沒有所造作,要想見到佛陀,則一定先要了解五蘊四大是無常的,明白所有的一切是空寂的,知道森羅萬象的諸法是無我的。沒有我,也沒有人;沒有作,也沒有所作。一切法是空寂的,法性是無處不遍的,佛陀的法身是無處不在的,我皈依奉行佛陀的教法,我已體證到諸法的空理,不應該為事相所迷。」

須菩提有了這樣的認識,就沒有再去迎接佛陀,他很安然的坐下來繼續縫補衣服。

佛陀的歸來,像天大的喜事,僧團中到處充滿了喜氣洋洋,大家都想先去拜接佛陀,那時,在比丘尼中有一位神通第一的蓮華色,第一個搶先迎接到佛陀,他對佛陀一邊頂禮一邊說道:

「佛陀!弟子蓮華色第一個先來迎接佛陀的聖駕,請佛陀接受弟子的拜見!」

佛陀微笑著,慈和的說:

「蓮華色!你不能說是第一位來迎接我的人!」

蓮華色非常驚奇,看看左右,大迦葉等長老才從身後趕來。蓮華色以懷疑的口吻問道:

「佛陀!弟子敢問,在蓮華色以前,是誰已迎接到佛陀呢?」

佛陀笑著,看看很多弟子都趕上來,像是回答蓮華色,又像是告訴大家道:

「你們很好,很遠的趕來迎接我,但是第一個迎接我的是須菩提,須菩提這時在耆闍崛山的石窟中觀察諸法的空性,他才是真正迎接見到我的人。見法的人,才能第一個見到佛陀,第一個迎接佛陀。」

蓮華色比丘尼和諸弟子,經佛陀這麼一說,才知道在佛陀的教法中,是對宇宙人生真理的體會,大家都慚愧的覺得還不及須菩提尊者。

經過佛陀特別的讚歎,須菩提的美名盛德,在僧團中更是受人尊敬了。

九、人中第一阿羅漢

須菩提的生活和心境,恬淡自在,時時都在空三昧解脫者的境界裡。

在世上做人,即使是一位聖者,毀謗譏嘲仍然會加諸於他,不管是怎樣的白璧無染,遠離名聞利養,為眾生做了很多事情,但世上的凡夫俗子,總愛造謠生事,說別人怎麼不好。

須菩提修道、弘化,日日忙著普利群生的工作,但冷酷的人情,譏諷的言語,仍然不放過他。不過尊者對這些都看如平淡的風雲,從來不因此而動心生氣。

有一天,須菩提在弘化說法的途中,忽然聽到有人批評他的言論,他們說:「須菩提有什麼了不起,他大概沒什麼修行,你看他在比丘中痴痴呆呆的,一點活動都沒有。」

有些比丘們聽了很為須菩提不平,都問他為什麼不和那些人辯白?

須菩提心平氣和的回答道:

「諸比丘!謝謝你們對須菩提的關懷友愛,但請不要作這不平之想。要知道,無謂的辯白就是諍論,諍論是勝負心,與真理相違背。我們修道者,對於譏嘲毀謗,甚至逆境磨難,都要看成是助道的增上緣,藉此可以消除業障,增強信心。而且,在真理的世界中,實在沒有諍的必要。真理是無我無人的,無彼無此的,無高無下的,無聖無凡的。我知道一相平等,無住真空之理,所以我的心像萬里朗朗的晴空,什麼都沒有,何必辯白?」

解空的須菩提,他的心境、胸襟就是如此闊達自在,諸比丘對他的作風都很欽佩!

須菩提對眾生忍讓的美德,確實高人一等,他常說:「假若有眾生嫌我站立不好的話,我就終日端坐不起;如果厭惡我坐著不好的時候,我就終日立不移處。我於一切法中絕不起一煩惱,絕不惱一眾生。」

須菩提,能隨順世間,行大忍辱,對任何一個人,都無惱無諍,這就是由於他通達空性的緣故。

佛陀知道須菩提有這樣的修行後,很是歡喜高興,有一次曾在金剛般若法會上稱讚他道:

「須菩提!在我的弟子中,修行能到你這種程度,算是很難的了。你已證得無諍三昧,這是人中最為第一,我為你恭喜,你已經是第一的離欲阿羅漢!」

須菩提聽到佛陀的稱讚,心中非常歡喜又感激,但又像是不敢當似的。他合十頂禮說道:

「佛陀!您對我們布施慈悲愛語,給我們鼓勵,我是滿腔訴不盡的感激之情。佛陀!您說我是人中最為第一,是第一離欲阿羅漢,但是,我絕不做如此想,假若我有這樣的想法,就代表我執還沒有斷除,終日還是沉在有得有證的法執之中,佛陀!我沒有這樣想,也沒有這樣行,以無生無為的緣故,佛陀才對我說這樣的愛語美詞。其實,像舍利弗尊者、目犍連尊者,他們才是真正的離欲阿羅漢!」

很謙虛而又善於言詞的須菩提,從他的說話中,就可以知道他是一位證得聖果的阿羅漢了。

一○、岩中宴坐花雨繽紛

須菩提是離欲阿羅漢,與世無爭,對世間沒有什麼希求。他有時候住在僧團中和大眾共修共學,聆聽佛陀宣說的真理;有時候,他在林中習定,修學更高的禪法。

負有盛名的耆闍崛山,山峰秀麗,茂林修竹,是一個風景宜人的地方。就是佛陀的聖駕,常常在這裡也可見到。須菩提歡喜山居的生活,所以,靈鷲山上不時的可以見到尊者。

在晴天的時候,山旁、樹下,都有他的足跡,有時坐禪思惟,有時經行觀想;在雨季到來的當兒,岩下、窟中,都是他的安身之處。

深山叢林,在須菩提看來是最好修行深造的道場,白天,看看出沒的飛鳥和猿猴;夜晚,陪伴他的有星月和蟲鳴。大自然的風光無限好,須菩提常是這樣想,人是赤裸裸的生下來,應該要再赤裸裸的回到大自然的懷抱。

有一次,須菩提在岩中宴坐的時候,入定在空三昧的禪思中,那甚深的功行,感動了護法諸天,很多的天人出現在空中,散著天花一朵一朵飄落在須菩提面前,他們合掌問訊讚歎須菩提說道:

「尊者!在世間上做人,有高遠的名聞,有眾多的財寶,實在並沒有什麼可尊可貴。就是國王、富豪也一樣終日被煩惱欲望所囚。尊者!世間上真正尊貴的是如你這樣的大修行者,你現時入在空三昧中,你的威德之光,照徹了天宮。人間的須菩提,值得受天上的供養。你善說般若,不時暢遊在如碧空萬里的空三昧中,你已擺脫人間的凡情,黑雲似的煩惱,白雲似的菩提,都不被它們蓋覆;你斬斷了欲情的鐵索,你擺開法執的金鍊。偉大的尊者,請接受天花的供養,我們向你頂禮,表示我們的敬意!」

天人的稱讚、天人散落的花朵,驚動了在空三昧中的須菩提,他出定後,向天人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對我雨花讚歎?」

為首的天人再合掌回答道:

「我是天帝釋,我們都是天人。」

「為什麼要對我如此殷勤讚歎?」

「我們敬重尊者入在空三昧中善說般若波羅蜜多!」

「我對般若未嘗說一字,你們為何要讚歎呢!」

「尊者無說,我們無聞,無說無聞,是真般若!」

須菩提一聽,會心一笑,回讚天人說道:

「般若會上,佛陀宣說的無上甚深微妙法門,哪知你們在護持道場的時候,已信受領解,謝謝你們美麗芬芳的天花,願此天花,其香遍滿人間和天上!」

須菩提說後,天人又再作禮,徐徐的隱沒在雲端裡。

天人的雨花讚歎,除了佛陀,唯有須菩提尊者,才有這殊勝的光榮!

一一、天人奏樂問病

常常住在耆闍崛山的須菩提,有一次忽然四大不調,病魔纏繞著他,使他的身心感到非常疲勞不安。

一位聖者修行德行很高,也會患病?很多人對之感到不解。其實,業報所招感的人的色身,是有為法,既是有為法就免不了苦空無常的現象。須菩提是一位體證聖果的聖者,他的精神早已獲得解脫,但有為的色身尚在,有為的色身是世間法,當然要受世間上生老病死的循環。

須菩提病得很重的時候,就把臥具展開來鋪在地上,自己在上面結跏趺坐,端身正意的思惟道:「身體的病苦是從哪裡來的?要怎樣才能遠離病苦呢?」須菩提深切的反問自己,隨後又思惟道:「引發身體病苦的原因,有的是過去的業報現前,有的是現生緣違的關係,用醫藥是不能徹底根除的,唯有深信因果,懺悔罪業,修習禪觀,從心不苦而做到身亦不苦。」

須菩提尊者有了禪觀和正念以後,頓時感到身心非常輕鬆自在,一點病都沒有了。

正在這時,護法的天帝釋帶領五百天人以及很多的波遮旬樂神,從天上降臨到耆闍崛山。天帝釋隨即命令波遮旬吹奏慰問的音樂。受命的樂神走到須菩提的面前奏起琉璃琴,五百天人隨著歌唱道:

尊者的德望比天高呀!

尊者的修行比水長呀!

渡過生死海,

息滅有為火,

老病的痛苦就能斷除。

行業若懺除,

垢穢能滅盡,

願尊者從禪定中去體悟。

尊者的病苦即消除呀!

尊者的法躬即痊癒呀!

一曲奏罷,歌聲停止,天帝釋領著眷屬拜見尊者的聖顏。須菩提慈祥的回禮讚道:

「這曲調和歌聲真是最微妙、最和諧的音樂!」

「請問尊者,你此刻的病苦是不是還有呢?」天帝釋恭敬的探問著。

尊者便告訴天帝釋道:

「諸法從因緣而生,諸法從因緣而滅,諸法的因緣和合則聚則成,諸法的因緣分開則滅則止。諸法相依,諸法相待,法中生法,法法自有因緣果。黑法以白法治之,白法以黑法治之。好比貪欲之病,要用不淨觀來對治;瞋恚之病,要用慈悲心來對治;愚痴之病,要用般若慧來對治。

「世上一切都是空的顯現,沒有我相、人相,沒有男女的分別,沒有是非的不同,一切是法爾如是的。你們看暴風吹倒大樹,或者是霜雪摧毀苗華,可是那枯萎的草木,如遇到春風雨水,自然能恢復它的生機。諸法相亂,諸法也自有它平定的時候。

「區區我的一點病苦,那是諸法相亂的時候,可是佛陀如甘露的法水,還有那像春風似的禪觀,使我的病早就消除痊癒了,謝謝大家的勞駕,我現在的身心很安穩自在。」

天帝釋聽了非常歡喜,向尊者頂禮後,率領諸天人又回到天上去了。

尊者看著天人走後,還自言自語的說:

「佛陀曾慈悲的開示過我們,

身心的苦痛唯有佛法才能療治。

不是病了的時候才祈求,

平時要聞法修行,

具足證悟的根基。

懺悔業障,

深信因果;

修積福慧,

這是萬病的妙藥良方。」

一二、般若會上暢論空理

須菩提深具般若的空慧,不但能看破世上的毀譽,解脫物質的束縛,更能以般若空慧和禪觀解除身心上的痛苦。

有一次,佛陀在般若會上,對須菩提說道:

「須菩提!你很有辯才,能深體真空的道理。今天在場聚會的菩薩很多,你可以向他們解說般若波羅蜜多相應之法,滿足他們的所學,以共勉精進吧!」

佛陀這麼一說,在座的會眾都知道般若法門,是甚深玄妙的法門,所以心中都猜想道:「須菩提尊者能以自己的智慧辯才來宣說如是微妙之法呢?還是承受佛陀的威神之力來宣說呢?」

須菩提知道會眾的心意,他就說道:

「佛陀的慈命是不能違的,弟子們來說教,不論深淺的教法,如果要能說得契理契機,皆是承受佛陀的威神之力。承受佛陀的威神之力來說教,勸人修學,才能獲證到法的本能,才能和法的實相相應,才能和佛陀的心意相通。我現在以佛陀的威神之力,來宣說修學菩薩道的般若波羅蜜多相應之理,這不是我的智慧辯才之力。」

須菩提很謙虛,他說後又再頂禮佛陀,對佛陀稟告道:

「佛陀!弟子受您的慈命,說明菩薩與般若波羅蜜多的相應之法,但是什麼法才名為菩薩呢?什麼法才名為般若波羅蜜多呢?我不見有法名為菩薩,也不見有法名為般若波羅蜜多,就是這兩個法的名稱我也沒有去分別。我以這樣的認識來說菩薩與般若波羅蜜多的相應之法。佛陀!請您先慈悲開示,我能夠滿足菩薩們的所學嗎?」

佛陀很歡喜的回答道:

「須菩提!菩薩只有名為菩薩,般若波羅蜜多也只有名為般若波羅蜜多,所謂菩薩與般若波羅蜜多的名稱,也只有名稱而已。這本是不生不滅,不過為了便於宣說才假為立名。這個假名,不是在內,不是在外,也不是在內外之間,本來就是不可得。譬如講『我』,亦唯有假名,我的本體,本來就是不生不滅的。有為的諸法,如夢、如響、如影、如幻、如陽燄、如水中月。可是,須菩提!菩薩要證得不生不滅,仍然是要修學菩薩與般若波羅蜜的假名與假法。

「須菩提!菩薩修學般若波羅蜜,色受想行識的常與無常,樂與苦,我與無我,空與不空,有相與無相,有為與無為,垢與淨,生與滅,善與惡,有漏與無漏,世間與出世間,輪迴與涅槃,都是不可執著分別的,其他一切諸法都是這樣。

「須菩提!為什麼要這樣說呢?因為菩薩修般若波羅蜜多時,不應對諸法起分別之想,應住於空,住於無分別。菩薩修六波羅蜜等其他諸行,也是不見菩薩的名,不見般若波羅蜜多的名。菩薩只有求一切智,知道一切是諸法的實相,而這個實相才是不垢不淨的。

「假若菩薩能照這樣修習般若波羅蜜多,知道名相是權巧而假為的安立,則對色受想行識和其他的一切諸法,都不生起執著,對智慧不生執著,對神通也不起執著,對什麼都不執著。為什麼對一切法都不執著呢?因為有執著就是不可得。

「須菩提!照這樣修習般若波羅蜜多時,對一切法都不起執著時,才能幫助完成六波羅蜜多的修行,才能進入修行者的正位,才能住於不退的地位,具足神通,暢遊佛國,化益眾生,莊嚴清淨佛土,自己安住於自在解脫的境界。

「須菩提!色,是菩薩嗎?受想行識是菩薩嗎?眼耳鼻舌身意是菩薩嗎?地水火風空識是菩薩嗎?遠離色受想行識、眼耳鼻舌身意、地水火的人是菩薩嗎?」

「佛陀!這以上都不可名為菩薩。」須菩提回答說。

「須菩提!你說這以上都不名菩薩,這是什麼緣故呢?可以說明嗎?」

「佛陀!本來所謂眾生者,是不可知、不可得的,不論什麼法甚至菩薩都是如此。說有這個法,說沒有這個法,以及遠離法性,都不名為菩薩。」

佛陀聽須菩提的回答,很高興的稱讚道:

「對啦,須菩提!所謂菩薩,所謂般若波羅蜜多,皆是不可得,菩薩雖要修習,但本無修習。須菩提!我再問你,色受想行識等諸法是菩薩義嗎?」

「佛陀!色受想行識等都不是菩薩義!」須菩提深有了解的回答。

佛陀又再歡喜的嘉許須菩提道:

「須菩提!你說得很對,菩薩修習般若波羅蜜多時,色受想行識的諸法,或常或無常,或有為或無為等,皆是不可得。菩薩應以海闊天空的心情修習般若波羅蜜多。

「須菩提!你說你沒有見到菩薩與菩薩名的法,法與法界,法界與眼界,眼界與意界等,這些相對的法並不是對立的。是什麼原因呢?離開有為而說無為這是不能夠的,離開無為而說有為,也不能成立的。須菩提!菩薩這樣修習般若波羅蜜多,不見什麼法,就能無諸恐怖,把心不停於法,就沒有後悔的事。如你所說,菩薩如此修習般若波羅蜜多,也不得菩薩名,這才真名菩薩,真名般若波羅蜜多,這才是為菩薩所說之教。」

在數萬聽眾的般若會上,為諸大菩薩說教,佛陀和須菩提尊者一問一答,因為甚深微妙的空的真理、空的哲學,唯有須菩提才能深刻體證和了解。就這樣,他解空第一的盛名,在僧團中受到普遍的尊敬!

佛法,高深而博大,我們要真正深入佛法,必須向須菩提尊者看齊!

166迦旃延──論議第一

尊者迦旃延,本來就是一位不平凡的人物,何況他現在跟隨佛陀出家,並證得了阿羅漢果。他通達很多外道的經論,有很多外道的朋友,他發願要先把在迷途上徬徨的修道者,一一感化過來皈依佛陀,接受佛陀的真理。

一、和哥哥對台演講

南印度阿槃提國的獮猴食村上,有一個富裕的家庭,是婆羅門的種族,受著當時人民的普遍尊敬。

迦旃延尊者,就是出生在這個婆羅門的家庭裡。他的父親是當時國王所拜的國師,家中擁有廣大的土地、成百的僕役,有權勢、有財富,是國中首屈一指的大戶人家。

迦旃延尊者的名字本來叫做那羅陀,是婆羅門國師的第二個孩子。迦旃延,只是他的姓,因為後來名聲大了,大家就以他的姓代替了他的名字。

迦旃延的哥哥也是一位天資聰明、英俊豪爽的人,當初跟隨他父親出家作婆羅門後,就獨自到各國參訪遊歷,地方走得多,明師見得多,自然通曉很多的學術,學會了很多的藝能。在外數年,有一天回到故鄉,召集村人,公開宣說他認為最高的哲理吠陀論等。

沒有出過門的迦旃延,知道哥哥回來講吠陀論,也發出通告,搭起講台,和哥哥對台同時演說吠陀論的哲學,無礙的辯才,扼要的說明,把哥哥的聽眾都吸引過來,大家聽後都異口同聲的評判說:「弟弟遠勝過哥哥。」

可是,天性好勝的哥哥,經此打擊,便開始嫉妒弟弟迦旃延。兩人都不服氣,一鬧就鬧到父親面前。怒氣沖沖的哥哥,先向做國師的父親說道:

「父親!請您管教管教無法無天的弟弟,他實在太丟我的面子,我是一個遊學多年的人,難道我還不如他?他偏偏在我演講的時候,和我對台,拉我聽眾!」

少年的迦旃延,不慌不忙的解釋道:

「請父親原諒,學問是公開的,誰都有權利研究和演說。哥哥到外國遊歷,我在家中研究,我沒有要勝過哥哥的心,只想知道這幾年來在家中的悉心研究,是不是有一點成績?哥哥遊歷的結果是滿肚子勝負心,我在家中是真心的做學問。不必麻煩父親管教,我們自己管教自己最好,希望哥哥也能這樣想。」

做國師的父親,聽了兩個愛子各執一辭的話,竟不知怪誰才對。最後,和他們的母親商量,把弟弟迦旃延送到南方優禪耶尼城附近頻陀山阿私陀仙人處學習,免得讓他在家,使哥哥不能出人頭地。

二、舅父的教示

說起阿私陀仙人,他就是迦旃延嫡親的舅父,是他母親的長兄,在印度,阿私陀是當時博學而有神通的仙人,佛陀初降誕為太子,曾受淨飯王延請,到宮內為太子占相的就是他。他占相後,曾向淨飯王說:「大王!你這位太子,非常賢明,將來一定會出家學道,成就佛陀的聖果,可惜我老了,怕等不及他成就佛陀就將別世。我雖然不能領受他的教理,但一定教我的後輩跟他學習。」那時阿私陀仙人說後,還雙目不住的流出眼淚來。

迦旃延自從被父親送到頻陀山後,阿私陀仙人深深欣賞外甥的聰明,恨不得一口氣把自己所知道的全教給迦旃延,迦旃延也不辜負舅父的希望,不久,就對四禪五通,完全通達。

迦旃延從此不再思念家鄉,第一、他不想靠著父親的餘蔭,因為自己是國師的兒子,才被尊敬;第二、他想到好勝的哥哥,知道現在更無法和哥哥共處。因此迦旃延立定志願,要另創他的世界。父母差人來接他回去,他也婉言謝絕。

阿私陀仙人知道迦旃延不被家庭恩愛束縛,更是歡喜,因此,有一天,就對迦旃延說道:

「迦旃延!照你現在的志願看起來,你將來一定可以成為偉大的人物,但要遇到明師才好。我知道的這一點東西,實在還不夠你所求所學。現在有一位大覺者的佛陀已經出世,等到成道以後,你要趕快去跟他學習!」

阿私陀仙人的話,迦旃延聽了半信半疑,不過,他對自己將來能成為大人物的話,是只有相信沒有半點的疑惑。

有一次阿私陀仙人帶著迦旃延飄然出山,到了波羅奈國鹿野苑附近,建築了一間房屋,安住下來。從房屋完成的那一天起,阿私陀仙人每天叫迦旃延祈禱三次,祈禱大覺者的佛陀早日開悟證果。阿私陀仙人更告訴他的外甥道:

「迦旃延!照我的推算預知,佛陀不久就要成道了,他成道後一定會先到鹿野苑來轉法輪。我只能知道如此而已,至於佛陀究竟覺悟了什麼真理,怕我是沒有福氣聽聞,你要記好,佛陀證道後,你要趕快去跟佛陀求法和修道!」

阿私陀仙人說後不久,就與世長辭了。沒有師父的迦旃延,從此便向社會炫耀他的學問和才能。父親是國師,舅舅是阿私陀仙人,他雖沒有這麼想,但社會群眾對他供養恭敬,真是無微不至。可惜迦旃延就這麼耽於名聞利養,忘記阿私陀仙人所說要向大覺佛陀求道的遺言。

三、神祕的偈文

迦旃延認為自己已經得道,應該接受世人的供養,何必還希望什麼佛陀出世。因此在他舅父辭世不久,他就不再祈禱能早日遇到大覺者的佛陀。

過了好久,波羅奈城附近的曠野,掘出很多古城的遺蹟,其中有一塊石碑,上面刻著世人所不認識的字跡,像是寫著一首偈文,但沒有人會念它,甚至社會上傳說,就是那碑文有人識得,可是真義一定也要大覺者才能知道。

有一天,國王對大臣宣布道:

「國家現在獲得古代遺留的寶物,寶物中的石碑偈文,大家要趕快把它念出來。不然,鄰國會笑我們波羅奈國無人。七天之內,如果還無人識得,就把你們的官職,一個個的降級!」

國王的詔命雖然嚴格,但大臣們從來就不曾見過這碑文上的字體,大家都面面相覷,沒有辦法。最後只得建議國王,希望國王掛榜通示全國,誰能認識石碑上的偈文,就賞他美女和金銀財寶。

國王的王榜掛出後,消息傳到迦旃延的耳中,他想到舅父阿私陀仙人,不但曾經教過他地上各國的文字,就是天上的文字他也認識不少。因此,迦旃延很有自信的去揭榜應徵。

石碑上的偈文,迦旃延的確是認識的,他說那是梵天上的文字,沒有神通的人是不會認識。因此迦旃延當著國王面前,把石碑上的偈文翻釋誦出來。

那偈文是這樣的意思:

王中之王是誰?

聖中之聖是誰?

何謂愚者?

何謂智人?

怎樣離開垢穢?

怎樣獲證涅槃?

誰是沉溺在生死海裡?

誰是逍遙於解脫國中?

久為人們所念不出的神祕偈文,聰明的迦旃延終於揭開了那神祕的帳幕,很快的這首偈文傳誦了全國。但是雖然大家都會誦念這首偈文,卻沒有人懂得這偈文指的是什麼意思,就是迦旃延也回答不出來。

石碑上的偈文,每一句都是些抽象的疑問,若以當時所有的學說來解答,雖然也行,但那解答的仍然是個疑問,這是可以斷言的。國王對迦旃延雖也承認其博學,連天上的梵文都認識,但不能解釋偈文的意義,仍然是最大的遺憾,因此國王更下令高價懸賞,求教天下的人來解答這首偈文。

迦旃延不肯服輸,他向國王承諾,七日之內,他一定要回答那偈文的真意。

四、請教佛陀去

迦旃延向國王許下諾言,回去後拚命的思考,可是這偈文所指的問題,並不是用思考想像就可以明白。一定要一位大覺者才能解答。

迦旃延到了沒有辦法的時候,只得去求教別人。首先他到富蘭那迦葉那裡請教,然後又再一一的去請問六師外道,迦旃延覺得他們的回答都是膚淺之見,和自己知道的一樣,並不是那偈文的真意。

迦旃延在到處碰壁後,他想起了佛陀。雖想起了佛陀,可是他還不肯前去求教。他心裡想,這首偈文是天上的文字,有資格的權威老婆羅門都不知道,年紀還很輕的瞿曇(佛陀在俗的姓名),哪裡能知道呢?後來他又想回來,舅父別世前,再三的叮嚀,佛陀成道後,一定要去跟隨佛陀學習,但年輕的瞿曇怎麼能成就功行圓滿的佛陀呢?最後他終於想通了,悟道是不依年齡大小來決定的,因此他就向鹿野苑的方向走去。

從古到今,如果說真正能夠解答這首偈文的,的的確確是只有佛陀一個人。不管這石碑上的偈文事實與否,但總是暗示著那意義的深刻。佛陀多年的努力修道,其目的就是要揭開這些問題的謎底,佛陀的證悟,就是這個問題最靈活的答案。

拜見到佛陀的迦旃延,覺得舅父的話的確真實不虛。他還沒有知道佛陀如大海的智慧時,單是佛陀的相好莊嚴,就使他生起無比的恭敬之心。

迦旃延雙手合掌,把偈文誦念一遍,希望佛陀為他解答。

佛陀沒有考慮,像被撞擊的洪鐘,也以偈回答道:

王中之王是第六天王,

聖中之聖是大覺佛陀,

被無明所染的謂之愚者,

能滅諸煩惱的謂之智人,

修道除貪瞋痴即離垢穢,

能完成戒定慧即證涅槃,

有我法執著者沉溺在生死海裡,

證緣起法性者逍遙於解脫國中。

聰明的迦旃延,聽了佛陀的回答,其每一句都流入他的肺腑,心中的一點暗影,像給朗朗的智慧之光所驅除。他歡喜興奮,竟然好久說不出一句對佛陀感激的話來,最後他誦著佛陀的偈語只是向佛陀不住地頂禮。難怪迦旃延會激動,他聽了佛陀的話,當即開悟了,他從此邁進了真理的世界。

佛陀很歡喜迦旃延,嘉許他的善根深厚,並且又再向他說了些法理,迦旃延禮謝後,即奉著佛陀的偈語回報國王,然後向信他的人宣布,他從此要皈依佛陀,做大聖者佛陀的弟子。

五、勸念三寶

天資聰明的迦旃延,終於被佛陀崇高的智慧和偉大的人格所感動,成為教團中開悟證果的弟子,迦旃延非常歡喜,不但自己從此得救,更遂了舅父阿私陀仙人的宿願。

尊者迦旃延,本來就是一位不平凡的人物,何況他現在跟隨佛陀出家,並證得了阿羅漢果。他通達很多外道的經論,有很多外道的朋友,他發願要先把在迷途上徬徨的修道者,一一感化過來皈依佛陀,接受佛陀的真理。

因此,迦旃延在教團中不但熱心服務和修道,在教團外更是熱心傳法弘化,宣揚佛理。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救世主佛陀的真理,得著迦旃延尊者有力的弘傳推動,更容易普及社會人群,深入人心,自是意料中的事。

佛陀的救世真理,是亙古今而不變,歷萬劫而長新的,迦旃延越宣揚越有信心,他認為自己能做佛陀真理的使者,實在是最大的榮幸。因為迦旃延對佛法的信心、熱忱,使他的大名像百花的芬芳,遠遠的飄颺,無論誰,一提到迦旃延的名字,總是要豎起大姆指。

有一次,佛陀到自己的祖國北方的迦毗羅衛國宣化,迦旃延也跟著佛陀住在訶利聚落的精舍裡,在這裡的村莊,無論大家小戶,都有他宣化的足跡。有一天,村上有名的八城長者病了,他想到要去特別向他說法,解除他的病苦。

迦旃延到了八城長者的家中,對睡在床上的八城長者說道:

「長者!聽說您的貴體有點欠安,我奉佛陀的慈命,特來向您慰問。您找醫生醫治了嗎?」

「謝謝佛陀和你,我的病怕是無望了,很多醫生都說我害的是不治之症。」八城長者很傷感的說。

「那您可以稱念三寶(念佛、念法、念僧),仰仗三寶的威德,您的心就能清淨,病就會好的。」

「尊者!我們皈依三寶,是希望擁護三寶,淨化人間,獻出自己的所有,不應該對三寶還有要求。」

「那是不錯的,無常的世間,不可向三寶要求常住;有病的身體,不可向三寶要求健康。信仰是犧牲個己,成就大我。小苦小病,要自己設法,不要太麻煩佛法僧。但人力無法解救,真心祈求三寶,三寶的慈光仍會普被,您這樣做不會錯的!」

八城長者聽了迦旃延的話,每天一心一意的稱念三寶,他的不治之症就漸漸的痊癒了。

這雖是佛法的廣大無邊,但也是迦旃延關心病人,用佛法的慈悲甘露,治療眾生的病苦!

六、宣說平等法

迦旃延有時跟隨在佛陀的身邊修學,有時獨自一個人在各方雲遊教化。他和富樓那的教化方法稍有不同,富樓那說法教化的時候,總是集合成千上萬的人聽講,而尊者迦旃延卻歡喜個別的教化。

一個人,又一個人,面對面的講,這是親切的說法,真理才能更深入人的心房。這個方式,無論是誰,只要迦旃延說幾句話,一定會使對方有好的印象和相信他的說法。

有一次佛陀住在祇園精舍,迦旃延帶著三衣一缽,獨自穿過廣闊的森林,到西方去為摩偷羅國王說法。

他到了摩偷羅國王的國中,先把當地的民情風俗、生活習慣打聽清楚以後,他就到王城中請見國王。

摩偷羅國王一見到迦旃延就問道:

「尊者!我聽說你本是婆羅門的種姓,這是最高貴的人種,而佛陀是剎帝利的種姓,你現在皈依做他的弟子,這不是太委屈你了嗎?」

「大王!這非但不委屈,做大聖佛陀的弟子,我反而感到很光榮!」

「奇怪!捨棄梵天口中所生的清淨人種,做本是剎帝利種姓的佛陀的弟子,叫人真是不解!」

頑固守舊的國王,不明理的我見、我執充滿心中,他對迦旃延的說話像是不屑一聽的樣子。

尊者迦旃延一點也沒有生氣,他溫和的解釋道:

「大王!我過去是婆羅門,我和你也是一樣的看法。但聽了佛陀的教示,我知道這是錯誤的認識。社會上分婆羅門、剎帝利、吠舍、首陀羅等等的不同階級,在職業上說有宗教、政治、商業、農工的分類工作,這本無可厚非,但要以此形成階級,解說人種的優劣,那是非法的!無論哪一種種姓的人,都是有善也有惡的。今日婆羅門種姓當中,殺生、邪淫、邪見,行這些惡業的人很多,這就是尊貴人種的說明嗎?人的貴賤與否,不在人種的勝劣,能夠修道學善,覺悟證果,不論什麼種族都是尊貴的、第一的、清白的!」

這樣的說法,摩偷羅王終於覺悟了,他有點自言自語的說道:「啊!那我錯了,在我的國家,牢獄之中都關的一些首陀羅族,婆羅門犯罪也是不要緊的。難怪社會上秩序混亂,人民中怨聲不平。」

迦旃延看出摩偷羅國王知錯悔改的心,進一步的說道:

「所以,大王!你要信奉正法,大覺大悟的佛陀是人中最尊最貴,我們皈依他作弟子,尋求生命的自由解脫,這是最光榮最幸福的!」

摩偷羅國王接受了平等的佛法,請迦旃延介紹,他也皈依佛陀作了弟子。

他大赦天下,放出獄中那些苦難的首陀羅族,決心整頓政治,不欺弱怕強,廢除不平等的國法,人是沒有階級的分別,國法上的待遇應一律平等。從此全國歡欣,人民康樂,大家都感激迦旃延尊者,感激慈悲平等的佛法!

七、論長者的資格

迦旃延依照佛陀的教示,宣揚四姓平等的主張,很多的婆羅門知道了都不服氣,有機會,他們就來找迦旃延問難,他們想,不把迦旃延難倒,婆羅門從此就不要再想抬頭。

可是,善於巧辯的尊者迦旃延,不管你是什麼權威的婆羅門,只要遇到他,很簡短的言辭,不用幾句話,總會把問難的人說得心悅誠服。

有一次,尊者在波羅奈國烏泥池旁和同學比丘們在齋堂裡進餐的時候,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婆羅門知道了以後,就來向他挑戰。老婆羅門倚著拐杖,默默的站在迦旃延的身旁。他心想,迦旃延看到他時,一定要起立讓座。可是,很意外的,迦旃延瞧也不瞧他一眼,他等得不耐煩的時候,就大聲的責問道:

「你們算什麼?你們對我這樣老的長者,為什麼不起立讓座?」

諸比丘一聽大驚,很多人都站起來想讓位給老婆羅門坐。可是迦旃延卻不慌不忙的對老婆羅門說道:

「你是什麼人?這樣大聲的嚷叫?我們是在奉行著恭敬的教法,可是在這裡並沒有我們的長者和前輩呀!」

老婆羅門很不服氣,他舉起手中的拐杖,指指面上的鬍鬚,怒氣沖沖的說道:

「像我這麼大的年紀,可不可以稱做長者?你們應不應該對我恭敬?」

「你?你是不可以自稱長者的,你也不應該受我們的恭敬!」迦旃延輕言慢語的但很有力的說。

「為什麼你目中無人?」老婆羅門氣得暴跳如雷,用手中的拐杖指著迦旃延的臉責問。

迦旃延面對著老婆羅門,仍然很悠然的說道:

「我從你講話的聲音,以及你這樣粗氣的舉動,我才說你不配稱做長者,不值得人恭敬。因為就算是婆羅門,到了八九十歲的老年,髮白齒落,而他並沒有真正的修道,耽於色香味觸,既不能離開貪瞋嫉妒的煩惱,就仍應該稱他做青年;假若就算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皮膚潤澤,頭髮烏黑,而他已經解脫了愛欲的束縛,對世間沒有貪求,沒有一點不平的觀念,像這樣我們可以稱他長者,稱他老宿士,應該受我們全體的恭敬!」

老婆羅門聽了迦旃延的話,無話可說,就默默的走開。

八、有道不在年高

說服一個婆羅門,並不是從此就相安無事。迦旃延的名聲越大,婆羅門的教徒越是和他過不去。

又是一個婆羅門,很善於辯論,聽說迦旃延對年老的婆羅門非但不恭敬,而且批駁得老婆羅門啞口無言,因此心中非常不服,特地從很遠的北方俱尸尼迦羅,訪問到迦旃延暫住的波羅奈國來,他一見面就呼名問道:

「迦旃延!我聽人說,本是婆羅門的迦旃延,現在改宗做了沙門是不是事實?」

「你說得不錯,你看我身上披搭的袈裟!」

「背叛本有的信仰,算不算過失?」

「從邪執的信仰,走上光明正信之道,不算過失!」迦旃延斬釘截鐵的回答。

「你不是一個默默無名的人,你對婆羅門的摩奴法典有精深的研究,你改宗信仰佛陀,已經不可原諒,但聽說你還常常向婆羅門教徒講說佛法,要他們和你一起改宗,你這種行為簡直是無禮之極!」

「過來人,指點過去同行者的迷津,這是佛陀慈悲的教示!」

就算是會說話的婆羅門,遇到義正詞嚴的迦旃延,也是沒有辦法。

婆羅門還是不肯服輸,想到他此來的目的,又再問道:

「迦旃延!我再問你,我聽說,作了沙門比丘的迦旃延,已不再恭敬耆宿的婆羅門,不起座相迎,也不與座,假若這是事實,就算是比丘也不應該!」

迦旃延像是胸有成竹,沉著的回答道:

「你所問的,事實是如此,皈依正遍知佛陀以後的迦旃延,的確是沒有恭敬侍奉耆宿的婆羅門,這是很合乎法理的。因為已經證得聖果的我,你不可以用年齡的老少來衡量,禮和法是不可亂的。」

婆羅門聽了善辯的迦旃延的回答,終於深感羞愧,無法再說,最後只得捨棄邪見,請尊者介紹,也作了佛陀的弟子。

和這個故事一樣,很多當時的外道,在迦旃延巧妙的議論下而改邪歸正,接受了佛法的信仰。

多麼可敬可愛的尊者!

九、解答諍的原因

真理不辯不明,僧團中有一位佛弟子像迦旃延,使很多想要問難的人,總有幾分畏懼。

有一次,迦旃延走在街上托缽乞食的時候,被一位迎面走來的婆羅門修道者見到,他向迦旃延招呼以後就問道:

「尊者!今天遇到你,真是難得的緣分,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你,希望你以客觀的態度破除我的疑惑!」

「請不必客氣,你對什麼問題生起了疑惑?」

「尊者!我看世上,剎帝利與剎帝利相爭,婆羅門與婆羅門相爭,他們爭來爭去,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是貪欲在蠱惑!」迦旃延回答。

「婆羅門和婆羅門相爭,剎帝利和剎帝利相爭,是為了貪欲。尊者!我再問你,你們比丘和比丘相爭,又是為了什麼原因呢?」

「是我見和法執!」

婆羅門的修道者,閉起眼睛用手摸著頭,好像是在用力的思考尊者的話。

婆羅門閉起眼睛摸著頭的奇怪樣子,引起街道兩旁的民眾注意。本來,比丘和婆羅門在街道中問道,就已經令人注目,何況這位婆羅門的修道者,又做出古怪的樣子。

一位是披著黃色袈裟的比丘,端嚴莊重的站著,一位是編著頭髮身上穿了婆羅門表示苦行的粗衣,還在閉目,摸著頭,四周圍著注目觀看的群眾,這情景像人生舞台上演著最精彩的戲劇一樣。

婆羅門的修道者想了一會,睜開眼,又問道:

「尊者!你的回答很公正合理,不過,我想知道世上什麼人才能離開貪欲、我見和法執呢?」

迦旃延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現時在舍衛城說法的我的老師佛陀,他是應供、正遍知、無上正等正覺者,他沒有貪欲的煩惱,沒有我法的執著,他是三界的導師,是人天的師範!」

婆羅門的修道者,很感激迦旃延的說法,他當即要求尊者介紹他皈依佛陀,作在家學佛的居士。

說服了婆羅門的修道者,圍觀的群眾向迦旃延一陣歡呼,還有很多人跪在地上向尊者頂禮,像是在祝賀尊者的勝利!

可是,尊者沒有一點驕傲自得的表情,他謙虛的向大家答禮,再和那本是婆羅門而今要作居士的修道者告別,仍然過著他托缽乞食的生活。

一○、訓誡無禮的少年

由婆羅門出家的迦旃延,和婆羅門往來辯論的公案很多。總是因為尊者在婆羅門教中,有很崇高的地位和名望,一旦改宗信仰佛教,實在震動了那神權的宗教。

婆羅門的教徒,向迦旃延攻擊問難的固然很多,但和迦旃延維持友情,覺得信仰應該自由的婆羅門也不少。

有一個時期,迦旃延行化到阿槃提國的獼猴室村的時候,在這村裡有一位名叫魯醯遮的婆羅門,他對已經出家做比丘的迦旃延,仍然非常恭敬尊重。

有一天,這位魯醯遮婆羅門的年少弟子們到山上砍柴,走到一個石窟前,看到迦旃延在窟內修行,他們就胡鬧的向迦旃延取笑說:「在呀!在呀!你看那光頭的沙門在呀!」「看呀!看呀!那光頭的沙門有什麼了不起呀!」魯醯遮的弟子,你一句我一句,在窟外大聲的笑鬧,其中有一個曾制止說:「喂!你們不要這麼罵人,他是我們師父最尊敬的人哩!」雖然有人這樣制止,但頑皮的少年婆羅門,仍然大聲笑鬧,甚至還有的拿石子往窟內擲。

靜坐的迦旃延只得站起來,走到窟外,訓誡那些少年的婆羅門道:

「少年們!從前的婆羅門還認真修行,禁止五欲,現在的婆羅門娶妻生子,和俗人沒有分別。你看你們的行為,和不學無術的野蠻少年們一樣,這就是你們師父的教育嗎?」

迦旃延威嚴的像獅子的吼聲,將婆羅門的少年們懾服得不敢回口,但滿懷著瞋恨的心,回去馬上就告訴他們的師父魯醯遮婆羅門,說迦旃延如何的大罵婆羅門不好。

魯醯遮聽了以後,非常氣忿的說:「我對迦旃延那麼尊敬,他反而大罵我們,我一定要找他講理!」

魯醯遮殺氣騰騰的奔向迦旃延的石窟來,心想這一次非要給迦旃延難堪不可。可是見到莊嚴的迦旃延以後,迦旃延把剛才說過的話再重說一遍,魯醯遮竟慚愧得低頭不語。

迦旃延趁機說法道:

「我的好友魯醯遮!你聽我說,我們的信仰和修道,是為了生死的解脫,生命的自由,千萬不可把信仰和修道形成職業化起來。現在婆羅門中的修道者,為人祭祀作法,好像當做生意在經營,離開家庭做婆羅門,有幾個是真正為了修道的?很多都是為了名聞利養,自己還虛偽的裝出信得很虔誠的樣子,大家並不是真正為了得救,掛著宗教的招牌,遂其私欲,這是很大的悲哀!

「今日的婆羅門,都是心外求法,不是求人天福報,就是在宇宙的現象上解來解去,有幾個能認識自己?我的老師佛陀,他是宗教歧途上徘徊者的救星,你是我的好友,望你一捨妄執,不要好為人師,用虛懷若谷的心情,共同來跟佛陀學習!」

魯醯遮羞愧的說道:

「尊者!你說得不錯,現在我一切依著你的教示來行!」

好比是迎面刺來的大刀,非但不能刺中迦旃延,而且被尊者義理的辭鋒折斷,魯醯遮只得解除迷妄執著的武裝,向論議第一的迦旃延尊者投降!

一一、暢說無常之理

迦旃延的辯才無礙,長於論議,沒有人能和他相比,在僧團中以及社會上,鼎鼎大名,沒有人不知道的。

佛陀歡喜弟子們有辦法,只要稍有可取,總是加以提拔讚揚。現在迦旃延是這麼一位不平凡的聖弟子,佛陀看在眼中,聽在耳裡,自是歡喜異常。所以,有一次在阿槃提教化的時候,佛陀就曾以迦旃延代座為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說無常的道理。

迦旃延先向佛陀頂禮,然後說道:

「諸位大善知識!一切聚者都有離的時候,有生就有死,有成就有壞,世上有為諸法,山河大地,森羅萬象,一切都脫離不了無常的法則!」

「見到春天的百花開放,秋風一起,又是黃葉飄零的時候;本是青春美貌的紅顏,經過寒往暑來,就是雞皮鶴髮、老態龍鍾。

「做人如果沒有從無常中解脫出來,那短暫的生命實在是孤獨和悲哀的,看那花朵上的朝露,它只不過能挨到日出的時候;就算是發出無量光明普照天下的太陽,它仍然消失在黑暗的夜裡。

「恩愛的眷屬,老死來的時候,他們也替代不了;孝順的子孫,在你撒手逝世時,雖然圍繞在你身旁哭泣,可是哭泣並不能唬倒無常,把你再哭活過來。

「金銀財寶也是靠不住的,天災人禍會把它毀得精光;名位權勢也是不實在的,可曾看到世間上有不倒翁的王族?

「不明白無常的道理,就會被五色繽紛的世間欺騙。那自然界,青山綠水;那人生,健康力壯;那社會,燈紅酒綠;這一切,看去像是有無限的情趣,實在是害人的陷阱,因為這裡面埋伏了無常的隱憂!

「仔細想想,世間為了無常作祟,處處都是虛偽的、欺騙的;不虛偽、不欺騙的唯有因果的真理和個人造作的業力,如影隨形,無論生也好,死也好,它們都亦步亦趨的跟著我們。

「所以,諸位大善知識!我們修道者要有向無常之魔挑戰的精神,在佛陀慈悲的指導下,我們要加緊修道,認識自己,粉碎無常的世間,證得永恆的生命。我們不要生,也不要死!」

迦旃延這番痛切的教誡,義理分明,感動了所有在座聽講的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

為佛陀代座說法,唯有像迦旃延的辯才論議,才有這種資格,才能有這種榮譽!

一二、為窮人說發財之道

迦旃延在阿槃提國宣化後,想回到舍衛國聽聞佛陀說法的途中,見到一位婦人手持水瓶,坐在河邊大聲的啼哭。尊者一見,不覺油然的生起同情的憐憫心,他怕這個婦人因失意的事想不開,而投水自殺。

因此,他就向前問道:

「婦人!什麼事情使你傷心,為什麼在這裡啼哭呢?」

「不要你管,告訴你有什麼用?」婦人哭的聲音更大了。

「婦人!告訴我,我是佛陀的弟子,我可以幫助你解決苦難的問題。」

「你是沒有辦法的,你看世間這麼不公平,貧富如此懸殊,我是一個苦命的窮人,一生都受苦,我被貧窮的苦折磨得實在不想活了!」

婦人說後,像要往水中跳的樣子,迦旃延趕快上前一把拉住他,非常慈悲和同情的開導他道:

「婦人!你不要傷心,世間上的窮人很多,不僅是你一人。同時,窮人並不一定是苦或不幸,富人不一定就是快樂。你看那些擁有奴婢和田宅的富人,他們仍然天天為貪欲瞋恚的煩惱所苦。為人只要平安的生活就好,貧窮值得這麼悲傷嗎?」

婦人不耐煩的掙扎著說道:

「你是一位出家的沙門,你能看得開世情而我們不能。你要知道,我是這裡大富豪的奴隸,我窮年累日的做著奴隸,衣食不周,沒有自由,而我那黑心的主人,慳貪暴惡,沒有絲毫慈心。我們做事,稍有差池,便打罵交加,叫我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想到這些痛苦都是由於我的貧窮所致,怎麼不叫人為窮苦悲傷呢?」

「婦人!既然如此,你不要悲傷,我告訴你一個解脫貧窮和發財的方法。」

「是什麼方法?」婦人把眼淚揩拭一下,望著迦旃延。

「方法很簡單,你既然為貧窮而受苦,那你可以把貧窮賣給別人!」

「貧窮可以賣給別人?」婦人驚叫起來:「你不要亂說,如果貧窮可以賣給人,那世間上就沒有窮人了。有什麼人肯買貧窮呢?」

「賣給我,我肯買!」迦旃延回答。

「貧窮可以賣,而且也有你買,不過世人不懂出賣貧窮的方法。」

「要布施!」尊者開示道:「你要知道人生的貧富各有因緣,貧窮的人所以貧窮,是前生沒有布施和修福;富貴的人所以富貴,是前生肯布施和修福。因此布施和修福是賣窮買富的最好方法。」

婦人聽後,智慧開朗,他到今天才明白了致富之道。但他隨後就又苦著臉問道:

「尊者!你說得不錯,我確實明白了發財的方法。不過我極其貧困,我是一無所有的人,就是我手中的水瓶,還是我那愛財如命的主人所有,你叫我怎麼好布施呢?」

迦旃延把自己的缽交給女人,說道:

「布施不一定要用錢,對別人布施歡喜也可以。現在你持此缽盛水給我,作為你對我的布施!」

婦人此刻才真正明白布施的意義,當即依教奉行,後來他以供水功德,得生忉利天享樂。

迦旃延具有說法的方便,所謂論議第一,在比丘中的確是名不虛傳!

一三、化愛情為慈悲

有一次,迦旃延離開佛陀,前往很遙遠的邊國波羅梨園的一位長者的竹林中教化。當時這裡的國王文荼王發生了不幸的事故,就是他最心愛的王妃死了。文荼王萬分悲傷,不吃飯、不喝水,連政治也無心再管,每天只是流淚啜泣。

死了的人,就是有權有勢貴為王者,也不能叫死者再活過來。文荼王不能忘懷舊日的恩愛,命令大臣將夫人的死屍浸在麻油裡,不能讓他腐壞,他每天就對死屍說:「這張嘴怎麼不向我說話呢?這雙手怎麼不來抱我呢?親愛的!你怎麼看我也不看一下?」

文荼王的悲哀像沒有終了的時候,大臣們急得也無法可想。想要勸諫國王不要過度悲傷,但勸諫的話,國王一句也聽不進去,國王說,要他不悲傷,最好的辦法就是能讓夫人活過來,但是這事誰能做得到呢?

諸大臣在焦急得沒有辦法的時候,想起了在波羅梨園的迦旃延,想到以他的威德和善辯的論議,說不定能使文荼王制止傷心,重新鼓起勇氣再來處理國政。

大臣們向文荼王建議道:

「大王!在我國中,現在有一位佛陀的弟子遊化在此,他是迦旃延尊者,他有大神通、大威德,淵博的知識,無所不曉,連石碑上的梵天文字,都認識!而且辯才無礙,在說話的時候,面上常帶著笑容。大王!您去見他,說不定對你有所幫助!」

文荼王一聽,忙問道:

「他的神通能不能叫夫人活過來?」

大臣們很為難,都不敢說,當中有一位聽過迦旃延說法的大臣,機警的回答道:

「大王!能不能叫夫人活過來,這話我們不敢回答,關於這個問題,唯有去請教迦旃延尊者才知道!」

文荼王採納了大臣們的建議,即刻就起程,乘著寶羽的王車,帶了隆重的禮物,到林中一見面就要求迦旃延把他的夫人救活過來。

迦旃延在身旁攀折了一根樹枝,對文荼王說道:

「大王!把這樹枝帶回供在宮中,要它永久常青,不要枯萎,能嗎?」

「這是不可能的,它已離根了,是不能再活的。」文荼王回答。

「夫人業報已盡,壽命終了,要他再活過來,這怎麼能夠?」

迦旃延以反問代替回答,文荼王頓時覺悟到死而不能再活的無常之理。

迦旃延知道文荼王的心,進一步的說法道:

「大王!你是國王,是全國人民所有,不是你夫人一人的;你應該把愛你夫人的一念,擴大開來,愛你全國的人民,以慈悲代替私愛,你的國家才能興隆,人民也才會永久擁戴你為王!」

文荼王一聽,智慧開解,不再悲傷,向尊者頂禮告別,回宮安葬夫人,整頓國政,愛民如愛夫人,全國歡欣,沒有一人不感激善說法要的尊者迦旃延!

今日,邪說的烽煙瀰漫了全世界,我希望論議第一的迦旃延尊者的精神,在佛教的教團中能夠復活起來!

回到頁面頂端
回到星雲大師全集首頁
搜尋
調整
關注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