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級大小:

A-

A

A+

p080 慈航法師

慈航法師(一八九五~一九五四),福建建寧人。曾就讀於廈門閩南佛學院,也參加過太虛大師在南京毘盧寺創辦的「僧伽訓練班」。常以「以佛心為己心,以師志為己志」來表達追隨太虛大師實現人間佛教的理念。

年少時我還在棲霞山,讀到《慈航法師演講集》,真是驚為天人,原來經典的講說,不一定要用科判的方式,用淺顯易懂的白話闡述,一樣可以讓人通達無礙。還有慈航法師對弘法的熱心,對佛教的改革建議,每一篇文章都可以讓人激起積極勇敢,奮發向前的情緒。

慈航法師於一九三一年,任安慶迎江寺方丈,並常至香港、緬甸仰光一帶弘法。

一九四○年,隨太虛大師的「中國佛教國際訪問團」赴南洋。南洋地區很多是來自閩南、廣東的移民。其中慈航法師的皈依弟子都極力挽留,所以訪問團的行程圓滿後,慈航法師並未隨太虛大師返國,而留在南洋弘法。其間並往還於星洲、馬六甲、吉隆坡、怡保各地巡迴講經。先後創設了星洲菩提學院、檳城菩提學院、星洲佛學會、怡保佛學會……以及創辦《人間佛教月刊》等。也因這一本月刊,「人間佛教」這四個字,早為大家所知曉。

一九四八年,慈航法師應台灣中壢圓光寺妙果老和尚邀請,從新加坡來台灣主持「台灣佛學院」的院務。學院開學後,從大陸逃難來台的僧眾,陸陸續續都來到圓光寺,慈航法師護僧心切,只要前來投靠者,一律來者不拒,這使得圓光寺的經濟更加困難,所以妙果老和尚直接向慈航法師說明,圓光寺已無法負擔,故今後凡有大陸來的學僧將不再收留,此舉讓慈航法師非常為難,更加痛苦、失望。只好將院務交給台中來的圓明法師後,就帶領數十名學僧,至新竹靈隱寺(我到中壢圓光寺掛單時,慈航法師已經離開圓光寺)。

不久,慈航法師即遭人密告是匪諜而下獄。起因是:有人在街頭巷弄裡,貼了許多「共產黨要來了」的標語,造成民眾恐慌。在大陸方面,也廣播派了五百名僧眾,到台灣來工作。而張貼標語的人,就嫁禍給從大陸來台的僧眾。負責處理此一事件的陳誠(辭修)先生下令:「寧可錯殺一萬,也不放走一個。」所以被逮捕的僧眾不在少數,驚動了一些非常虔誠的佛教界長者,如:吳國楨的父親吳經明、孫立人將軍的夫人孫張清揚、立法委員董正之、監察委員丁俊生,還有民初曾擔任河南督軍的趙恆惕居士。在他們奔走呼籲下,被關了一百多天的慈航法師才被營救出來(那時我在新竹,也被關了二十多天)。

南洋的弟子知道慈航法師在台的遭遇,非常不捨,就把機票寄來給他,希望他早日回南洋,然而慈航法師仍心繫那些散居在四處,或還找不到道場安住的青年學僧;他認為這些學僧都是未來佛教「正法久住」的希望所在。為了表示和學僧同進退,不忍心自己離開台灣,就婉拒了。慈航法師這種慈悲關心,讓流浪在外的一群僧青年,感到無比的溫暖。

一九五○年,汐止靜修禪院達心、玄光比丘尼,為慈航法師的搶救僧寶深為感動,故禮請至靜修禪寺講學,並籌辦「彌勒內院」(慈航法師為修學兜率淨土法門,而親自定名),並成立「彌勒內院護法會」。

慈航法師不時的宣導教育、慈善、文化是佛教的命脈,是佛教最大的志業,也是弘揚佛法的基礎。這些理念,改變了不少僧眾以為修行就只注重早晚課誦、拜佛、誦經的保守心態。

慈航法師是我認識的僧眾當中,最慈悲、最熱情的一位大德。慈航法師喜歡人家稱他為「老師」,所以見面時我都尊稱他老師。

我不定時的每三個月或五個月,都會專程到「彌勒內院」向老師頂禮問候,有時已經是誤餐時間,話談到一半,老師總是不經意的說:「好想吃麵!」弟子、信徒聽到,當然都歡喜為他備辦,於是我就跟著沾光。我非常清楚,老師知道我尚未用餐,而故意說的。有二、三次因時間太晚,就在彌勒內院掛單,晚上睡覺時,老師都把自己蓋的被單,從關房洞口拿出來給我。我也只好「恭敬他,不如接受他」。有時在談話時,無心的看著老師身上帶的念珠,他就馬上把它解下來送給我;或是提到哪一本書,老師也馬上找出來送給我,我曾收到老師送的一套《太虛大師全書》。老師出自內心喜捨,不是僅對我而已,對每一個人都一視同仁,我曾問過老師:「為什麼對別人處處設想周到,對自己的東西,又那麼廣為喜捨?」老師說:「我深感此生的福德因緣不夠,深深覺得『慚愧』,覺得『苦惱』,所以怎麼能錯過廣結善緣的機會呢?」真是為僧之道,讓人佩服。

每次跟老師小參時,其訓示都讓我一生受用,如:

我請示道:「我非常樂於為信眾說法,但有些信徒只喜歡聊一些瑣事,一談不是一天,就是半天,常沒有時間處理寺務、寫文章,感覺很浪費時間。也有些信徒都不提問,只要聽我講,但一時又不知要講什麼?」

老師:「對那些不提問的信徒,如果是軍人,就問他軍事問題。是從事教育的,就問他教育的問題。如果是工程師,就問他工程方面的問題。從他們的口中,你可以得到很多專業的常識,也是一種學習。假如對方不想談,那就拿一本雜誌請他閱讀,等你忙完了,再回頭來招呼他。」

老師也常教導我:「僧眾就是要立志作人天師範,不宜去從事社會事業,開工廠、農場、商店,難道要做工人、農夫、商人?出家人就是出家人,不可以離開佛教。」

「不管是在僧團還是社會,要學習領導別人,不然就學習被人領導。又不能領導別人,又不能被人領導,難道要做無祀孤魂嗎?」我聽得出,老師是希望我能親近他、跟隨他。但他身邊有緣的弟子已不少,我實在不便再插一腳。

就算沒時間向老師請安,我們也常互通信函。他寫信給我,最初稱「星雲同學」,再後來稱「星雲學弟」,再後來稱「星雲小友」,他不以長老之尊,委屈自己跟我們青年融和一片,這種謙虛的胸襟,非大人是做不到的。

一九五四年五月六日,慈航法師示寂,我在宜蘭收到他的一封信,信上說:「最近閻王小鬼,常來跟我打交道,你再不來看老哥哥我,恐怕就沒有機會了……」信末署名的下面是寫五月七日,但是他在六日就已經圓寂了,七日怎麼能寫信給我呢?假如把那封信留下來,那真是一樁懸案。

原來早期郵政送信時間,並不很準時,尤其是在偏遠的山上,怕郵差把信送遲了,所以慈航法師有個習慣,總把寫信的日期,往後推一天、二天。可惜這些書信墨寶,因為多次搬移,也沒有刻意收藏,現在覺得不無遺憾。

在我心目中,慈航法師不僅是革新佛教的前輩,也是一位非常慈悲的長者,想到圓寂前,還寫信給我,對我如此厚愛,怎能不感念於心呢?

慈航法師從圓光寺的「台灣佛學院」開始,到「彌勒內院」圓寂,這六年來,在台灣佛教史上是非常重要的一環,搶救僧寶、致力興學、栽培人才,安置大陸來台之僧青年,如自立、幻生、唯慈、了中、浩霖、真華、蓮航、淨良、宏慈、以德、清霖、印海、淨海等法師,佛教才有今日蓬勃發展的局面。且留下台灣第一尊全身舍利(肉身菩薩),最為人敬佩。

一九八五年,我受邀參加汐止彌勒內院舉行「慈航法師圓寂三十週年紀念法會」,並代表致辭。也於一九九○年,應彌勒內院住持寬裕法師之邀,參加其「開山四十週年暨佛像開光重建落成法會」。望著四周改變不少的建築物,想著以前和老師對話的情景……慈航法師實在是一位讓我難忘的長者。

回到頁面頂端
回到星雲大師全集首頁
搜尋
調整
關注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