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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24 一九六七年新春告白

各位護法、朋友們:大家好!

冬去春來,韶光荏苒。每當我佇足壽山寺,經西子灣遙望台灣海峽的另一端時,都不禁想著,中國歷史的戰火一代一代延燒,燒毀了多少家庭,又阻隔了多少親情。如今這些無法投遞的鄉愁,從那頭的港口到這邊的碼頭,像牽引的業力,扣住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兩岸人民。

這些年,在台灣雲水的歲月裡,到處只見耶穌教的禮拜堂,香火興盛的媽祖宮或土地廟,小巷角落還有受到小眾期待的扶乩壇。心中感慨系之,佛教的地位在哪裡?為了佛教,我發願盡形壽,要盡自己的力量,把正信佛教深植在這片土地上。

一九四九年國共相爭,徐蚌會戰(淮海戰役)後,國軍傷亡慘重,百姓流離失所,在風雨飄搖之際,僧侶又何能置身事外?智勇法師發起「僧侶救護隊」,經與孫立人將軍聯繫後,決定召募六百人,以便集體訓練。突然,一個變化推翻了原有的計畫,為了顧全大局,我臨危授命,承擔起代理領隊之責。當時情況危急,我們晚上連夜趕路,到常州天寧寺,摸黑叫醒睡夢中的同學弘慈、印海、淨海、浩霖、以德等諸位法師,一起坐車乘船來到台灣。

後來「僧侶救護隊」的因緣未能成熟,參加人員各自解散,為尋找出路而四處流浪。那時二十三歲的我,突然發覺自己孑然一身,上無片瓦,下無立錐,真是到了三餐不繼的窘況。所幸自己還能執筆寫文章、編雜誌和教書,承蒙妙果老和尚的收留,讓我落腳於中壢圓光寺,從筆耕教學中,才得暫時免於困頓失所。為了報答收留之恩,除了上課教書之外,我發心做一切苦役,每天打六百桶井水供應全寺大眾一天所需;清掃落葉、水溝、茅廁,還要拉車到十餘里外的市場,購買八十餘人食用的油鹽柴米。

當時的政治局勢緊張,還謠傳大陸密遣五百名僧侶來台,從事滲透顛覆的工作。因此,我和慈航法師及二十餘名外省僧眾同時被捕,身陷囹圄,被關了二十三日。感謝孫立人將軍夫人孫張清揚女士及吳經明居士等人多方奔走,才將我們解救出來。

後來受到妙果老和尚指示,我曾到苗栗法雲寺看守山林三個月,在深山草寮中,我伏地撰寫《無聲息的歌唱》;也應東初法師之請,主編《人生》雜誌;一九五二年應宜蘭馬騰、李決和、林松年之邀,隔年至宜蘭雷音寺講經弘法,並成立「宜蘭念佛會」。為了要鼓勵青年入佛,首創佛教第一個歌詠隊,那時遭來許多反對的聲浪,認為「改變」就是大逆不道,被佛教衛道人士視為惡魔,群起攻擊而討伐之。

為了使社會大眾能有更多機會受教育,我送慈惠、慈容、慈嘉等人到台中接受幼教師資訓練,在宜蘭辦理慈愛幼稚園,慈惠擔任首任園長,他們分別擔任教師;我也深知以文字般若建立佛教的正知見迫在眉睫,於是一九五九年在三重成立「佛教文化服務處」,希望帶動佛教文化的傳播;在弘法之餘,我利用零碎的時間,著作《玉琳國師》、《釋迦牟尼佛傳》、《海天遊蹤》、《覺世論叢》也已陸續出版;我一直很重視人才的培養,也與南亭、悟一法師共同籌辦佛教智光商工職業學校,希望能為社會培養人才,為佛教的事業盡一份心力。

在這期間,也應邀前往高雄弘法,一九五四年籌建高雄佛教堂,一九六四年壽山寺開光落成,高雄市長陳啟川先生剪綵,議長王玉雲先生揭幕,全省各地前來道賀的賓客、信徒有數千位。壽山寺建地三千六百餘平方尺,樓高五層,一樓有客堂、辦公室、齋堂、流通處等,二樓為佛殿、三樓是玉佛樓、四樓為淨土堂、五樓為萬壽舍利塔,西面是聳立的山丘,南面是汪洋的大海,東、西兩面是繁華的高雄市區,可以說新落成的壽山寺和早期重建的高雄佛教堂,為人生佛教的發展帶來新的契機。

壽山寺落成之後,舉辦佛學講座、藝術畫展、中醫義診、共修法會等依序展開,不僅僧信二眾、社會人士也熱心護持,從落成開光到數次啟建藥師法會,精誠所至,感召數以千計的舍利子,有藍、黃、白、透明等各種顏色的燈花舍利,加持我們弘法的信心。

因為二千五百多年前聖弟子對於佛經即時的結集,佛法得以跨越時空傳播至今,文字啟人以思想,導人度迷津,原來在北部的《覺世旬刊》、「佛教文化服務處」也遷移到高雄市中山一路三十四號,藉由流通佛教書籍,來續佛慧命。

「佛教需要青年,青年需要佛教」,為了培養佛教弘法的人才,也同時籌辦壽山佛學院,儘管院規嚴格,課業繁重,既要研讀佛學,也要學習文史哲和科學,才能與現代化的社會接軌,因此而能接引許多有心前來求法的僧青年。看著他們每張充滿年輕朝氣的臉龐,我彷彿看見了中興佛教的號角響起,這些僧青年也不負我所望,在學期間,我發行的《覺世旬刊》,由慈怡擔任編輯和撰寫《萬壽日記》,他和慈嘉的《敬告佛子書》都在《覺世》連載,引起諸多關注,也帶動許多青年前來學佛。

記得最初計畫籌辦佛學院時,遭遇重重困難,別說沒有人給予真心肯定或讚美,更有人警告我:「你和學生都會沒飯吃啊!」、「你一無所有之後,信徒不敢和你接近!」因為教育事業費心費力,縱然有些成果,也無法得到立竿見影之效。雖然如此,我仍義無反顧。為了學院的日常開銷,一向不作經懺佛事的我,經常到殯儀館替人念經,到太平間替剛往生的人通宵念佛,為的是能開源教育的費用。

壽山佛學院開學時,教室只有一間,報名入學的學生雖然很多,卻因教室狹小,寢室不夠,第一屆只錄取二十名學生。第二屆學生更多,不得已就把常住納骨堂撥出一半來作教室。

空間雖然有限,但是壽山寺有別傳統的弘法與辦學方式,在南台灣已受到肯定,各界人士紛紛前來參訪,如名作家中國文藝協會總幹事魏子雲先生,作家趙滋藩、司馬中原,在《幼獅雜誌》主編朱家駿的陪同下來訪,並對同學發表演說,聞名而來的還有日本九十五歲的妙心派館長古川大航與東海宜誠四人來寺參訪。‭ ‬

去年,日本孝道教團在統理岡野正道大僧正的率領下組成祝壽團,前來台灣參加蔣總統八秩華誕的盛典,並參訪台中、台南、高雄等中南部名剎。團長大僧正於壽山寺講演時說:「我來台灣,從台北一直到台南,所見到的佛教徒都是年老的人。我心中暗想,難道台灣沒有年輕人信仰佛教嗎?直到現在,來到高雄壽山佛學院,看見許多年輕富有朝氣的青年,我才知道台灣的佛教,還有這麼多的生力軍!」

聽到大僧正這番話,好似對我打了一支強心劑般,讓我知道對佛教教育一路的堅持,雖然辛苦,卻能受到有識之士的肯定,更欣慰的是替台灣佛教留住一點小小的面子。雖然辦學不易,資金籌措困難,但台灣早期經濟發展才剛起步,普遍生活條件都很清苦,到了年底壽山佛學院和《覺世旬刊》共同發起「冬令救濟貧民」活動,盡一點微薄心意。

為了普及幼兒佛化教育,我在民治街九十九號又設立了普門幼稚園、普門托兒所,由壽山佛學院監學慈惠擔任園長和所長,慈容擔任主任。由於教學設備齊全,學習空間現代化,深受大家的喜愛,招生都有很好的成績。

壽山寺聳立在布滿五顏六色霓紅燈的高雄市區,雖是鬧中取靜的地段,然而車水馬龍的喧鬧,行人的噪雜,畢竟不是理想的讀書環境。壽山佛學院開創之初,限於環境的狹窄,只招收女青年,沒有達到兩序大眾平等的教育,為了替徒眾與信眾建立佛教慧命安身之處,我積極物色建寺之地。雖然林務局沈家銘先生熱心引介許多公家土地,但我總覺得弘法是家務,利生為事業,是身為國民最基本能為國家奉獻的機會,不宜藉公地之便而建寺。

為尋找一處兼具教育文化的現代道場,在眾多信徒熱心協助之下,看中了大貝湖附近一處,面積約二公頃的土地。為了買下這塊地,慈莊法師以及吳慈容、蕭碧霞居士等,把他們共有的「佛教文化服務處」的房子變賣,得款一百五十萬元來資助購地。就在經費湊齊準備簽約時,依嚴法師無心的一句話:「大貝湖是觀光勝地,我們在那裡建寺,應該沾光不少,遊客一定會順道來參觀、禮佛,蔣總統來時,說不定還會來呢!」

就因為這番話,我毅然放棄在此購地建寺的計畫。中國四大菩薩的道場,為何能吸引中外人士前往朝聖禮拜?因為地靈人傑的獨特性。我希望這新建的叢林道場,不是沾名勝風光而順道一遊,而是能讓全世界佛教徒專程來訪!

當這大貝湖建寺案叫停之際,一對越南華僑夫婦急於還債,將原本為辦學而購置的高雄縣大樹鄉麻竹園十幾甲山坡地變賣求售。俗語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只是單純的想幫助這對夫婦解決眼前的危機,另一方面也想到偏壤之地,較能杜絕名聞利養,而專注於教育的弘法工作上。這一大片竹林,前伴溪流,後有丘陵,有著寧靜、樸實的鄉土風光,可以讓大眾生活在大自然的氛圍裡,亦是讀書修行的好地方。

在我自己的青少年時代,總有一股為佛教未來構畫前景,為中國佛教奮起飛揚的熱情,希望能為山林遁世的佛教,為保守閉塞、垂垂老矣的佛教,找出一條新的道路方向。唯有點燃教育的聖火,佛光才能照耀於寰宇。耑此 敬頌

新春如意

禪悅法喜

星雲 合十

一九六七年元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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