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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30 問題講解

(一)南宗的禪與北宗的禪有何不同?

禪宗自西天二十八祖達摩東渡來華,衣缽傳法,歷經慧可、僧璨、道信、弘忍;弘忍門下又分南宗與北宗。

南宗以六祖惠能大師為中心,北宗以神秀大師做代表。南宗、北宗一向紛爭,如同兄弟鬩牆,因為彼此對於修行的方法,認知不盡相同。惠能大師認為心性本淨,本來是佛,識心見性,即可頓悟成佛;神秀則認為佛性人人本具,但為客塵所覆,故須透過時時修習,拂塵除垢,才能成佛。南宗的禪重在頓悟,北宗的禪主張漸修,所以有「南頓北漸」的說法。因此,談到南宗的禪與北宗的禪有何不同,其實就是要了解頓悟的分別究竟在哪裡?究竟有什麼不同?

實際上,「法本一宗,人有南北」,人有南方人、北方人,但是,法沒有南方的法、北方的法。因此,六祖惠能大師初見五祖的時候,五祖問他從哪裡來,惠能回答:「從嶺南來。」

「嶺南是獦獠,獦獠沒有佛性。」五祖弘忍說。

惠能大師即刻反駁說:「人有南北,佛性哪裡有南北呢?」

「法即一種,見有遲疾。」法只有一種,真理只有一個,但是,眾生在修行的次第上,有快有慢。因此,佛法本來沒有頓漸之別,只是眾生的根機有鈍有利,所以說「人有南北,法本一宗;人有利鈍,法無頓漸。」

六祖大師行於南方,駐錫在曹溪的寶林寺,神秀大師住在北地的荊南玉泉寺,當時人稱「南能北秀」。南宗、北宗本來可以各自發揚光大,我們也不必為他們分南、北二宗,但是在修行方面,惠能大師以頓悟為宗風,神秀大師以漸悟為入門,所以有「南頓北漸」之別。

有人問:「禪門的要旨,本來無是無非、無冤無親,但是,為什麼『南能北秀』有水火之嫌?為什麼南宗、北宗如同楚漢之爭?為什麼頓漸門下彼此如同冤家對頭呢?在佛法裡,大家都是修行的人,為什麼要如此的計較、分別呢?」這是因為修行的人,我執易破,法執難除,甚至「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有時候,為了真理,為了佛法上所證所悟,互不相讓。如果你要他把生命布施給你,他可能願意,但是,要他放棄自己所悟的佛法,斷然不肯,因為他把真理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南宗的禪所以稱為頓門,當然有它特別的內容與特質。以下約略舉出幾點,說明惠能大師的禪門宗要。

1.六祖惠能大師排除知解上的分別,他不喜歡從知識上入門。因此,一般認為惠能大師本身不識字,其實他是不從分別上入門,他主張「不立文字,徹究心源」,所謂「識自本心,見性成佛」。

2.六祖惠能大師的南頓,其理論與實踐,都將禪宗具體的中國化;他讓中國的禪,實際上有了開花結果。南宗的禪,講究「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是佛,佛是心,心佛無二」。既然是心佛無二,我們有心,心裡有佛,當下即是,何必還要再另外去追尋呢?所以六祖大師說「平常心是道」,生活即是禪,你在生活裡,穿衣、吃飯都是禪。所以,有人問禪師:「你是怎麼樣參禪呢?」

他說:「我穿衣、吃飯。」

「哪一個不穿衣,哪一個不吃飯啊!」

禪師說:「你吃飯,挑肥揀瘦,吃得不甘味;你睡覺,思來想去,睡得不安心;你穿衣,計較美醜,穿得不歡喜。我們參禪的人,當吃飯就吃飯,當睡覺就睡覺,當穿衣就穿衣,所謂平常心是道。」

3.南宗建設了棒喝的機用和接話的簡速。「棒」始於六祖打神會,「喝」始於馬祖接百丈;南宗在師資課徒方面,有時候說法讓你開悟;有時候給你一拳、一個耳光,這都是教育。甚至揚眉瞬目、嬉笑漫罵,無一不是在說教。南宗禪在接待方面,非常簡單、迅速,不拖泥帶水。

4.分派立宗,宣揚宗風。南宗六祖惠能大師的門下有五家七宗:南嶽懷讓禪師門下出「溈仰宗」、「臨濟宗」;青原行思禪師門下分「曹洞宗」、「雲門宗」、「法眼宗」,是為「五家」。臨濟門下又分「黃龍派」、「楊岐派」,合稱「七宗」。於是「五家七宗」各立門戶,各有家風。

5.南宗對於師家教育有特殊的方便。例如,有時候說:「你緣不在此,你到別處去參訪。」有時候,十年、八年不和你講一句話;有時候,十年、二十年,只叫你做苦工。這種種特殊手段的應用,其實是用心良苦,無非是要讓你悟道。

總之,南宗的頓有別於北宗的漸。至於南頓北漸,頓漸究竟有什麼分別?

所謂頓教,頓就是突然,這裡面沒有時間、沒有過程,是當下的,是即時的、迅速的、直接的,好像石火電光,就是那麼一刻,一下就悟了,不容許你思想,不容許你猶豫,不容許你考慮。你分別、猶豫,那就不是禪了。

所謂漸教,漸,它是有次序性的、有連續性的,如時鐘,滴滴答答,持續地向前進行。

實際上,修行本來沒有頓漸,學佛要想一下子就一步登天,那是不可能的,凡事都要一步一步來,所謂「萬丈高樓從地起」。因此,一般來說,理上有頓悟,事上要漸修。所以,過去的禪師們有很多人都是先悟後修,他先覺悟,悟了以後要修,修道以後,還要再慢慢體證。因此,頓漸應該要相互包容,不管是頓門或是漸門,應該「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路」。《楞嚴妙指》卷九,就把修行分為:頓悟漸修、漸修頓悟、頓修漸悟、漸修漸悟四種。

不管是頓悟漸修、漸修頓悟、頓修漸悟、漸修漸悟,大家應該互相包容,應該容許異己的存在,因為這個世界不是一個人所有的,大家應該共榮共存。因此,過去禪門的頓漸紛爭,並不是六祖惠能大師和神秀大師的紛爭,六祖大師對神秀大師十分尊敬;神秀大師也經常派遣弟子到惠能大師座下參學,甚至推崇他才是禪宗的嫡傳。可以說,祖師們並沒有紛爭,而是門徒們所謂「滿瓶不動半瓶搖」。因此,希望今後佛教的門徒們,要體諒師門的苦心,大家要相容相忍,共同為法、為教爭光。

(二)神秀與惠能之間,彼此有什麼評語?

前面講過,禪宗自菩提達摩五傳至弘忍,其下分「南能北秀」。「南宗」主張「直指人心,頓悟成佛」的頓悟教說;「北宗」則重視「息妄修心」,強調「漸修漸悟」。後來,頓漸一直紛爭不已,能、秀的門徒也勢如冤家,各護其主。現在我們就從《六祖壇經》來看看這兩位一代大師,他們彼此之間各有什麼評語。

首先,根據《景德傳燈錄》記載,神秀禪師的徒眾經常譏諷南宗的惠能禪師說:「能大師不識一字,有何所長?」一個做苦工、擔柴的苦行者,他憑什麼資格能做到祖師呢?

在這個世間上,很多人「同行相忌」,甚至在佛教裡,有時候也是彼此互不尊重。譬如,有一個人很會寫文章來弘揚佛法,就有人批評說:「他只是能寫寫文章,不會講述,也不善於言語。」

這個人一聽,趕快學習講經說法,等到會講說佛法了,又有人批評說:「某人只是講講說說,如同瘸和尚,能說不能行。」

這個人聽了人家這樣的批評,他很著急,趕快修行。但是還是有人批評:「某人只是能修行,不會辦事。」

喔!趕快學習辦事。又有人批評了:「只是一個事務僧,他也不會英文,也不會日文,不能宣揚國際的佛教。」

總之,不管他如何努力,別人就是批評,嫌他這樣不夠,說他那樣不好。所以,在佛教裡面,有一句話說:「要得佛法興,除非僧讚僧。」同樣的,我們今天的社會,要有一種「與人為善」的心理,只要別人有一技之長,總是難能可貴,你又何必一定只尋他的短處,不讚美他的長處呢?假如有人問你:「你是不是就是萬能呢?」你該怎麼回答?

六祖惠能大師當年隱藏在獵人群中達十五年之久,他隨緣安住,自我肯定;及至後來龍天推出,說法度生,人天敬仰,然而還是有人批評他說:「一字不識,有何所長?」

但是,神秀大師並不是如此說法。神秀大師告訴徒眾說:「惠能大師他是得到無師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師五祖親付衣法,豈徒然哉!吾恨不能親自去親近,虛受國恩。汝等諸人毋滯於此,可往曹溪參決,他日回復,還為吾說。」由此可見,神秀大師虛懷若谷,他對六祖的禪法更是肯定、推崇;而惠能大師對於神秀大師也是十分尊崇。例如,神秀大師曾派弟子志誠去親近他,他曾經這樣對志誠說:「汝師戒定慧,接引大乘人;吾之戒定慧,接最上乘人。彼此悟解不同,見有遲疾。」其實,悟道都是一樣。六祖惠能大師也是如此的推崇神秀大師。

我們從高僧傳裡,也可以看到過去很多的高僧大德,有時同門同輩縱有所爭,也是在法上一點就通,一點就破,溝通以後,彼此哈哈一笑。不像弟子們,不惜為法爭,甚至演變成意氣之爭。

有一天,定山禪師與介山禪師同行,定山禪師說:「生死中無佛,即無生死。」意思是說生死中,假如我們的佛性不滅的話,就沒有生死。

介山禪師聽了以後說:「生死中有佛,即不迷生死。」也就是在生死中,要是有佛,就不會迷於生死了。

二人爭論不已,就問大梅法常禪師,大梅禪師回答:「一青一熟。」這兩個問題,一個比較究竟,一個即將究竟。

定山禪師接著問:「哪一個比較究竟?」

大梅禪師就回答說:「青者不問,問者不青。」意思是說,你老是追著問,老是這樣計較,就差了那麼一點。

所以,介山、定山兩位禪師雖然在佛法的悟解上,意境不同,但是經過大德們一指點,他們都能有所體悟。

又如馬祖道一禪師,有一次走在路上,他把腳伸在路的中央。剛好隱峰禪師推著個車子要經過這一條路,到了馬祖道一禪師的前面,趕快說:「請你收足。」請把腳收回去,我的車子要過去。

馬祖道一禪師回答:「已展不收。」我的腳已經伸出來了,我不會再收回來。

隱峰禪師便說:「你已展不收,我已進不退。」於是就推著車子輾過去。這下子便把馬祖禪師的腳輾傷了。後來,馬祖禪師回到法堂,拿了一把斧頭,對大家說:「剛才是哪一個人把老僧的腳輾斷了?請出來。」

隱峰禪師立刻向前,伸出頭來,放在斧頭的下面,意思是:「你砍吧!」馬祖哈哈大笑,反而讚美隱峰禪師能夠直下承擔,能夠勇者不退。

所以,過去的禪師們,有時候從表面上看,怎麼徒弟冒犯師父?其實是師徒接心,是表示直下承擔。甚至禪師們彼此之間,看起來好像是糾紛,實際上他們是在論道。這一點我們應該要認識、了解清楚。

說到法爭的問題,在高僧傳裡還有一段記載。有一天,耽源禪師對仰山禪師說:「南陽慧忠國師傳給我們一個很好的寶物,他畫了九十七個圓圈圈。現在我把南陽慧忠國師所畫的九十七個圓圈圈交給你,你要好好的收藏,作為永鎮山門的法寶。」

仰山禪師接過這九十七個圓圈圈,立刻用一把火把它燒了。耽源禪師就很遺憾的說:

「唉呀!可惜!可惜!這一門學問只有少數人會,你燒了,豈不是可惜嗎?」

仰山禪師就說:「不要可惜,什麼九十七個圈圈,我一看就知道了,這個圓圈不可執著。如果你懊悔了,那沒關係,我再多畫兩本給你。」

為了一件事情,兩個人有不同的看法,一個要保留,一個要不著痕跡;一個從「有」上覓法,一個從「無」上開始,彼此也是互相包容。

黃檗希運禪師有一天遊天台山,遇到一個禪師,彼此談笑相得,於是結伴同行。兩個人走啊走的,忽然遇到一條河,河水暴漲,也沒有橋梁。這個時候,黃檗希運就把自己的草帽、拐杖掛在樹上,面對著滔滔的流水。另外一位禪師就跟黃檗希運說:「我們一同渡河,如何啊?」

黃檗希運就說:「要渡,你自己先渡好了。」

那個禪師立刻把衣服一撩,就過去了。在渡水的途中,又回過頭來向黃檗希運禪師招招手:「過來!過來!」

黃檗希運生氣地罵道:「呸!你這個自了漢。」

表面上看起來,黃檗是在和他計較,批評他,罵他自了漢。實際上,他們是在較量禪功,說明禪要自度度他,不是自己逃跑,如慈航法師的遺囑說:「若有一人未度,切莫自己逃了。」

唐朝的藥山禪師,有一天在庭院裡打坐,身旁坐了兩位弟子,一個叫雲巖,一個叫道吾。他忽然指著院子裡一枯一榮的兩棵樹,問:「這兩棵樹,是繁榮的好呢?還是乾枯的好呢?」

道吾回答說:「繁榮的好。」

藥山再問雲巖:「乾枯的好呢?繁榮的好呢?」

雲巖說:「乾枯的好。」

這時,正好有個姓高的侍者經過,藥山又以同樣的問題問他:「乾枯的好呢?繁榮的好呢?」

侍者回答說:「繁榮的任它繁榮,乾枯的任它乾枯。」

所以,後人有詩說:「雲巖寂寂無窠臼,燦爛宗風是道吾,深信高禪知此意,閑行閑坐任榮枯。」道吾的禪風,他歡喜榮,將來是光輝燦爛的;雲巖禪師歡喜枯,他的道風就是冷淡、寂寞的。

頓的任他頓,漸的任他漸;神秀的歸於神秀,惠能的歸於惠能,一如「繁榮的任它繁榮,乾枯的任它乾枯」。因此,《六祖壇經》講到頓漸,雖然我們很讚美惠能大師,但是,我們也欽佩神秀大師。因為,所謂學佛要「行解並重,頓漸一如」,我們應該要有這樣的看法。

(三)因何要說志誠禪師是盜法之人?

志誠禪師本來是神秀大師的弟子,奉神秀大師之命,到曹溪惠能大師的座下,「隨眾參請,不言來處」。

有一天,被六祖惠能大師發現他是從神秀那裡來的間諜,是來偷聽盜法的,因此,六祖惠能大師就問志誠禪師:「你是從哪裡來的?你是來做什麼的呢?」志誠禪師照實回答。

六祖再問:「你為什麼來這裡盜法呢?」

志誠禪師回答說:「未說即是,說了不是。」我沒有報告之前,你可以說我是盜法,但是我剛才已經跟你講明了,我是從哪裡來,為什麼而來,我已經自首了,應該不是盜法。

在佛教裡,講說佛法,弘揚教義,叫做說法;把自己所知所證的傳給後人,叫做傳法。甚至於住持傳位給下一代,也叫傳法。如果不是公開的傳法,叫密傳;如果不是公開的來參學求道,而是私自來學習,就叫盜法。盜者,就是「非其所有,竊為己有」;志誠禪師「不言來處」,後被六祖惠能大師和他的門下發現、識破,所以說他是來盜法的。

其實,在佛教裡,並不單是志誠禪師盜法,像過去韓國有一位圓測大師,他很喜歡玄奘大師的說法。有一次,正當玄奘大師把自己證悟的唯識論傳授給他的得意門徒窺基法師時,圓測就在旁邊聽講,被玄奘大師知道了,說他是盜法。現在有很多的教授、老師上課,並不喜歡有人旁聽。因為,旁聽總不負責任,擾亂了講授的氣氛。很多的學者專家,學有專長,他希望把自己的所學所長,傳給自己所信賴的人。如果佛法所傳非人,有的時候被拿去賣弄,以此作為貪求名聞利養的手段。有的人甚至把別人所證悟的佛法竊為己有,認為是自己的創作。這種情形,不但過去發生過,現在也還有。

當志誠禪師被六祖和他的門下發現以後,經過了一番解釋,六祖惠能大師就再問志誠禪師:

「你的老師神秀上人,平常都教你們什麼法門呢?還有些什麼道理呢?」

志誠禪師說:「我的老師教我們住心觀靜,長坐不臥。」

六祖惠能大師一聽,不禁有所感,就說:「住心觀靜,是病非禪;長坐拘身,於理何益?」六祖大師的意思是說,禪如果光是住心觀靜,光是長坐拘身的話,這個沒有活用。

其實,能做到「住心觀靜,長坐不臥」,這也很難得了。但是,以六祖大師的境界來說,活用的禪不是這樣,所以,他不禁很慨嘆的說了一首偈語:

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

元是臭骨頭,何為立功課?

這一首偈語就是說,我們生下來就是常常坐著,比較少躺臥下來,到了死的時候,則是長臥不起,也不會坐了;身體原來只不過是一具臭皮囊,何曾立過什麼功德?所以參禪打坐,重在自心覺悟!

六祖惠能大師發現志誠禪師盜法以後,給他一些開導,志誠禪師歎為稀有,讚歎六祖惠能大師的法門高峻、微妙。因此,後來就在惠能大師的門下,心甘情願地為六祖大師做侍者。

神秀大師經常派人到惠能大師那裡去,而這許多弟子們後來也能在惠能大師座下參學有得,有所發揮,不負神秀大師的心願。

說到志誠禪師盜法的問題,豈但是盜法,在神秀大師的座下,過去還有人想盡種種方法盜衣。因為,六祖惠能大師是由於衣缽相傳,所以成為禪宗的正統,神秀大師沒有得到衣缽,表示他沒有得法。因此,弟子們想盡種種的方法要來盜衣。乃至六祖大師圓寂以後,更有一位來自韓國的金大悲,想要偷盜六祖大師的遺體到韓國供養,可見六祖大師德望之高。

所謂「盜」,在五戒當中,殺盜淫妄酒,可能就是盜戒最難受持。因為,盜戒就是「凡是有主的東西,不可以不予而取」。有主的東西,人家沒有給我,我不可以要。一杯茶,人家沒有叫我喝,我不能喝;一朵花長在樹上,是人家種植的,不是我的,我不能摘;公家的一個信封、信紙,不是我應該用的,我不能用。所以,大家如果能持盜戒的話,則所謂貪汙、漏稅、倒閉、走私,就不會發生了。

竊盜財物是犯戒,盜法也不好。不過,佛法其實也不是「偷盜」可以獲得的。例如有人問趙州禪師:「如何開悟成佛?」

趙州禪師不直接回答,只是站起來說:「我要去小便了。」

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說:「你看,這一點小事還得我自己去呢!」意思是說,吃飯、小便,你代我不得;同樣的,佛法是我的,你怎麼盜得去呢?所以,佛法要靠我們自己證悟自性,證悟自己的禪心,不是可以盜得來的。

(四)坐臥站立是禪嗎?

參禪,究竟是坐呢?還是臥呢?還是站呢?六祖大師說,禪非坐臥;坐、臥、立都不是禪。所以,六祖大師曾對志誠禪師說:「住心觀靜是病,不是禪。」

那麼,如何才是禪呢?紫柏大師曾經這樣說過:

若不究心,坐禪徒增業苦;

如能護念,罵佛猶益真修。

禪不是閉眼打坐,閉眼打坐只是進入禪的方法之一。如南嶽懷讓禪師問:「譬如牛拉車,車子不走,是打車子呢?還是打牛呢?」

打車子沒有用。參禪,要緊的是觀心、用心。你要想明心見性,光是用身體打坐,並不一定有很大的效果,所以,參禪打坐,用心第一。當然不能否認打坐是初學參禪的人應有的必經過程。

真正的參禪,也重在作務,重在生活。百丈禪師說:「搬柴運水,無非是禪;揚眉瞬目,無非是道。」因此,真正的禪是什麼?搬柴運水是禪,腰石舂米是禪,犁田鋤草是禪,早耕晚課是禪,忍耐慈悲是禪,勞苦犧牲是禪,方便靈巧是禪,棒喝教化是禪。禪,是人間的一朵花,是人生的一道光明;禪,是智慧,是幽默,是真心,是吾人的本來面目,是人類共有的寶藏。有了禪以後,我們在世間上沒有恐懼,即使面對生死,也不畏懼。有了禪,心中就有了定,就有了力量。

佛陀曾說:「坐禪能得現法樂住。」所謂現法樂就是禪定之樂,這是一種從寂靜心中所產生的美妙快樂,絕非世間五欲之樂可比,勤於禪坐的人,可得此禪悅之樂。

因此,雖然禪不是坐,也不是臥,當然更不是立,不過,如果我們想體驗禪悅的妙味,應該實地去打坐。依天台《小止觀》說,初學坐禪,當調五事:調食、調睡、調身、調息、調心。

關於調身方面,「毗盧七支坐法」是坐禪調身的最佳姿勢,分為七個要點:

1.端坐盤腿,跏趺而坐。

2.背脊豎直,不可靠壁。

3.安手結印,置於膝上。

4.頭面要正,頸靠衣領。

5.雙肩應平,輕鬆自然。

6.斂目平視,觀照自心。

7.嘴唇抿合,舌抵上顎。

打坐經驗久的人,不管林下水邊、巖洞塚間,都能夠安然入定;但是初學的人,最好選擇在室內,遠離吵雜的地方,比較能夠收到效果。室內的燈光不可太亮,以免刺眼;也不可太暗,以防昏睡。最好能擺設佛像,燃香供佛,以攝心提念。坐禪的位置,避免直接通風,以免引起傷風的毛病。

除了環境之外,飲食、衣著也要注意。吃完飯一小時之內,不好打坐,因為此時血液都集中於腸胃,此時打坐,既不合乎生理衛生,而且容易昏沉。飲食不可過飽,也不可太餓,最好七、八分飽。穿著以寬鬆、舒適、柔軟的衣服為宜,一切束縛身體的物件,如手錶、眼鏡等,皆須鬆開,以免妨礙血液循環。睡眠要充足,以免昏沉入睡,浪費寶貴時間。

其他坐禪應注意的事項,例如:

1.坐時,雙手先將衣服稍稍撩起,名曰「提半把」,以免衣服緊迫頸部,造成不適。

2.靜坐時儘量避免在冷氣口或電風扇下打坐,最好以毛巾包著膝蓋,以防風濕。

3.靜坐的地方以乾燥的木板或榻榻米為宜,但仍需敷陳厚軟適度的坐墊。

4.坐墊隨個人身體需求而異,以能坐得豎直平穩,不阻塞氣脈為妥當。

5.初學靜坐者,一定要由有經驗的老師指導,以防偏差。

6.初學靜坐時,多半無法雙盤,則以單盤為宜;不要勉強坐太久,以時間短、次數多為宜。

禪的精神,並不局限於打坐的禪堂,在二十四小時之中,舉手投足,揚眉瞬目,都充滿了禪的妙趣;禪的消息,並不僅僅在斂目觀心的禪定中,日常的著衣吃飯、走路睡覺,都透露著禪的妙機。生活中的禪,是將寂靜的禪定工夫攝入日常的勞動之中,而達到動靜一如的境界。禪,是從瑣碎的事事物物中,以整個身心去參透宇宙的無限奧妙,是偉大於平凡,化高深於平淡的修持。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無一不是明心見性的方便。

永嘉大師說:「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對真正的禪者而言,在日常生活中,禪是觸目即是,無所不在。

(五)惠能和神秀對於戒定慧的看法有什麼不同?

戒、定、慧三學,是佛教的實踐綱領。學佛首要「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痴」。

戒學可以對治貪欲,慧學可以對治愚痴,定學可以對治瞋恚;戒、定、慧三無漏學是佛法的根本。因此,說起佛教,所謂三藏十二部經典,汗牛充棟,但是歸納起來,總不出戒、定、慧三學。

戒是防非止惡的意思。在佛教裡,有五戒、十戒、菩薩六重二十八輕戒、比丘兩百五十戒、比丘尼三百多條戒等。戒可以防非止惡,可以端正身心,可以規範行止。定是靜心而不散亂,是息慮靜緣;一般所謂「放下萬緣,去除妄念」,這就叫定。慧就是去除妄想、無明、煩惱,進而取證涅槃,趨向真理,這就叫作慧。

其實,戒、定、慧彼此互有關連:由戒生定,由定發慧,由慧趣入解脫。慧是定的用,定是慧的體,戒、定、慧是學佛不可缺少的資糧。

說到戒,在大惡病中,戒是良藥;在大恐怖當中,戒可以作為我們的守護。說到定,在動亂當中,定是我們安定的力量;在危難當中,定可以給我們安穩。說到慧,在迷闇的時候,慧是我們的明燈;在愚昧的時候,慧可以作為我們的指引。因此,戒、定、慧可以使我們身心健康,可以保護我們。我們的身心都需要戒、定、慧,縱然是出世的生活,也不離戒、定、慧三學。

在《六祖壇經》中,一再提到「南頓北漸」。頓、漸的分岐,主要就是六祖和神秀兩位大師,他們對戒、定、慧這個根本佛法有不同的看法。神秀大師他以「七佛通偈」來解釋戒、定、慧,他說:「諸惡莫作名為戒,眾善奉行名為慧,自淨其意名為定。」神秀大師對於戒、定、慧的這種解釋,可以明顯看出,這是一種對待法,他要人不做惡事,要去行善。這種法門,是接大乘人,同時也可以勸小根智的人。也就是說,如果有人對於真正的佛法不容易深入的話,很簡單的告訴他:「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這就是戒、定、慧。」

六祖惠能大師對於戒、定、慧的解釋是:「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無痴自性慧,心地無亂自性定,不增不減自金剛,身去身來本三昧。」惠能大師講的是心地法門,只要心地無非、無痴、無亂,那就是戒、定、慧,還要另外再找什麼戒、定、慧呢?還有什麼另外的「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呢?所以這一種道理是接最上乘人,是勸大根大智的人,是頓悟的法門。

「南能北秀、南頓北漸」,他們的不同,從惠能與神秀大師對戒、定、慧的詮釋,即可看出端倪。所以,在〈頓漸品〉裡,特地把這二位大師對戒、定、慧的看法,舉例說明。

(六)南、北二宗為什麼一再紛爭不已?

參禪修道的禪師們,往往可以不計較個人的榮辱、毀譽,但卻很難放下對佛法真理的執著,這是因為修行人我執易斷,法執難除。

說到南、北二宗為什麼一再紛爭不已?首先我們應該知道,南宗的惠能大師其實是很尊重神秀大師,而北宗的神秀大師對惠能大師更是推崇。尤其,神秀大師在中國的禪學史上被尊為「二京的法主,三帝的老師」,每天前去朝拜、問道的,真是日有萬千。神秀大師雖然受到朝野如此的尊重,但是他對六祖惠能卻極為尊崇,因此經常指示弟子們到南方去親近惠能大師,甚至三番兩次地建議朝廷,到南方去迎請六祖惠能到北方來弘法、供養。可見得過去的佛教宗派,有時候老師和老師之間彼此互相包容,可是到了弟子之間卻彼此互不相容。

神秀和惠能大師的法統之爭,到了六祖大師的弟子荷澤神會禪師時,達到最高峰。神會禪師一生的主要願望,就是要打倒北宗的神秀禪師,要立南宗惠能大師的禪門為正統的地位。因此,神會禪師一再大聲疾呼:「唯有曹溪的宗旨,唯有六祖惠能大師才是禪門的嫡傳。」北方的普寂禪師,也和神秀大師一樣,受到朝野的敬重,被尊為國師。他推立神秀大師為六祖,視自己為七祖,所以也挺身而出,斥責荷澤神會禪師,同時也高聲疾呼:「惠能不是達摩的正統。」

後來神會禪師在滑台的大雲寺開了一個無遮大會,他要立南宗為正統。他開滑台大會的主要目的有三:

第一、攻擊北宗神秀大師的法統非正統,不是五祖弘忍大師的嫡傳。他要大家認識,只有惠能大師才是真正的法統。

第二、攻擊北宗漸修的法門。他認為漸修是一種方便,禪是頓悟的法門,唯有六祖大師所講的禪,才是禪的正統。

第三、在歷史上,所謂「南能北秀」:南宗惠能大師主「頓悟」,北宗神秀大師主「漸悟」。神會禪師就是希望透過滑台大會,把頓漸的差別,讓大家分別、認清。

神會禪師為了擁護六祖的頓門成為禪宗的正統,一生奮鬥不懈。因此,在他的大力鼓吹之下,使得南、北二宗的紛爭達到前所未有的白熱化。

其實,佛法不必用頓漸來分別,只是眾生根性有所謂利鈍之分而已。所以,只要我們參禪的時候能夠識自本心,見自本性,當下就能完成自我。

六祖惠能大師的法脈,後來經過南嶽懷讓和青原行思兩位弟子的弘傳,開演出「五家七宗」的輝煌局面,使得南宗頓教的「一花五葉」,燦爛繽紛,光耀後世,從此禪的芬芳永傳人間。

(七)行昌為什麼要行刺六祖?行昌出家的因緣為何?

六祖大師的一生,於悟道前後所遭遇的迫害無數,真可以說災難重重。從他剛到黃梅親近五祖弘忍的時候,就幾乎不敢在人前多說話,為的是怕別人嫉妒他。及至悟道以後,隨即有惠明的追趕,想要搶奪他的衣缽。後來更有神秀大師的門徒,為了奪取衣缽,竟然買動武功高強的刺客,名叫行昌,要來行刺六祖大師。

行昌雖然武功很高,可是俗話說「邪不敵正」,當行昌進入六祖惠能的室內,正要加害的時候,六祖大師端然靜坐,不但不躲避,而且是引頸就刃。行昌用很兇猛的力量,連續揮砍三下,六祖惠能不但頭顱沒有落地,甚至毫髮未傷。這時六祖說:「正劍不邪,邪劍不正,只負汝金,不負汝命。」

意思是說,假如是一個俠士的寶劍,不能做出不正的邪事;如果是一把邪劍,當然不會做出什麼好事來。你現在要來行刺我,我只有欠你的錢,不欠你的命。你要錢,我可以給你,你要我的命,你是無法如願的。

當時,行昌雖然是一個浪跡江湖,壞事做盡的亡命之徒,但是在六祖大師這樣有道的高僧之前,又聽他講出這一番話來,當下驚倒在地,過了好久一段時間,才悠悠醒來,跪在六祖惠能大師的座前,求哀懺悔,甚至要跟六祖大師出家學道。這時候,六祖大師給了他一些錢,對他說:「你現在要跟我出家,不是時候,因為一個想要行刺我的刺客,一旦弟子們知道以後,怎麼可能容許你在團體裡跟大家一起生活?你現在還是先離去,等到將來有機會,你換一個身分,改裝而來,我再來攝受你,接受你出家。」

行昌聽了惠能大師的指示以後,頂禮膜拜,悄悄地離開了。後來別投僧團出家,受具足戒,精進修行。

經過許多年,有一天,行昌想起六祖的話,於是從遠方來禮見六祖,從此改名志徹,成為六祖門下弟子,也有了非常大的成就。

從六祖大師一生的遭遇看來,我們可以知道,在這個世間上,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過,所謂「沒有黑暗,哪裡有光明?沒有罪惡,哪裡有善美?」六祖大師能夠成為一代宗師,正因為有這麼多的災難、魔考來砥礪他的意志,增長他的人格、道德。所以,加害他的次數愈多,六祖大師的聲望也就更加地一天高過一天。

(八)佛性是真常,為何說無常?善惡是無常,何以說為常?

前文提到行昌受神秀大師的門徒買動,想行刺六祖大師,卻被六祖大師感動,因而萌生出離的心志,但是六祖大師告訴他,暫且離去,他日易形再來。

過了一段時日以後,行昌果真依約再來見六祖大師。

行昌問六祖大師說:「弟子出家以來,常常閱讀《涅槃經》,可是不能明白常、無常的意義。」

六祖大師說:「佛性是無常,善惡諸法的分別心是常。」

行昌不由心生懷疑:「怎麼和尚講的,完全和經文相違背呢?」

其實,六祖大師的境界到底還是高人一等。本來,所有佛法都是為了對治眾生的毛病而敷設,無論常、無常,都是對待法,可以說「常即無常,無常即常」。當然,在佛法的根本上講,「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一切有為法都是無常的;無常,就是生滅。所以,我們學道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從無常的世間超越出來,尋求一個不生不滅的涅槃世界,那就是「生滅滅已」,就是不生不滅,就是涅槃的世界。

涅槃的世界,就是常樂我淨,在這個世界裡,生命是恆常的、安樂的、真我的、寂靜的。

六祖大師說:「無常者,就是佛性。」

佛性是真常,涅槃是真常,現在為什麼把涅槃、佛性都說成是無常呢?我們要知道,煩惱固然可以束縛人,涅槃、菩提、佛性也是一樣,如果你執著了,它一樣也會束縛人。你日日祈求遠離生滅、遠離無常,反而給這一種執著所束縛了。因此,能夠體會「無常即常」,當下就是佛性。

如果你說「佛性是不變的,是真常的」,那麼,我們還要再說什麼善惡諸法呢?乃至一個人如果不發菩提心,佛性不就是無常了嗎?所以,我們說一切法是無常,主要的就是一切法皆有自性。你從自性裡體會法法皆有它的自性,這就是常性。所以,無常就是常,這就叫作真無常。

無常有兩種:

第一、念念無常。念念生滅叫無常。例如我們的心,一個念頭起來,它不停留,又再一個念頭起來,所以,前念後念一直翻滾不停。就好像大海裡的水,後浪推前浪,一直流動不停。又好像世間上的人,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這一切都是生滅法。這個世界有成住壞空,人有生老病死,我們的心念則是生住異滅,這就是無常。

第二、一期無常。無常的意思是相續法壞,世間上一切都是相續的,所謂「緣會則聚,緣散則滅」,因為生滅相續的諸法都有散壞的時候,所以,發菩提心,要從無常裡去體會常,從煩惱裡去證悟菩提。除了煩惱,哪裡還有另外一個菩提呢?除了無常以外,哪裡還有常呢?所以,在煩惱的時候,就應該知道,煩惱也是佛性。

六祖大師把這許多道理跟行昌講過以後,行昌終於大悟,說了一首偈語:

因守無常心,佛說有常性;

不知方便者,猶春池拾礫。

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現前;

非師相授與,我亦無所得。

無常的心裡有常性。行昌聽了六祖大師的開示以後,理解到世間一切諸法,所謂「空有不二,性相不二,常無常不二」,因此他悟道了。六祖大師於是替他取名「志徹」。

(九)何謂八顛倒?

所謂顛倒,即:違背常道、正理,例如以無常為常,以苦為樂等,對於本真的事理持相反的妄見就是顛倒。

當初,佛陀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成等正覺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要涅槃,因為他發現自己所證悟的真理,和世間眾生的認知、欲求,都不一樣。世間眾生對事理的看法都是顛倒妄見,例如,佛陀覺悟五欲是苦,六塵是不究竟的生活,可是凡夫眾生莫不以五欲(財、色、名、食、睡)、六塵(色、聲、香、味、觸、法),為生活裡最重要的東西,為生活中所嚮往、追求的目標。佛陀所證悟的真如自性、法身理體、真實慧命是真實的,可是世間眾生因為見不到自心本性,反而以虛無來認識,豈不顛倒?

凡夫所知所見,背離正覺真理,因此稱為顛倒,即:第一、以無常為常;第二、以眾苦為樂;第三、以無我為我;第四、以不淨為淨。

不但凡夫有顛倒,二乘的聲聞、緣覺一樣也有四種顛倒妄見,即:第一、以真常為無常;第二、以真樂為眾苦;第三、以真我為無我;第四、以真淨為不淨。以上合起來,稱為八種顛倒,分述如下:

1.凡夫的四種顛倒:

(1)以無常為常:又稱常顛倒。是對於世間無常的法,生起常見。世間一切有為法皆由因緣而生,依生、住、異、滅四相,於剎那間生滅,故稱無常。例如我們的身體,是五蘊和合的假有,是無常的,可是眾生不覺,因此每天執著我的身體、我所擁有的東西,等到大限一到,才知道手忙腳亂。

(2)以眾苦為樂:又稱樂顛倒。世間五欲之樂都是招來苦果的因,凡夫不明此理,妄計為樂。例如,財、色、名、食、睡,這是苦的根源,可是凡夫眾生卻仍汲汲營營,錯把苦惱當快樂。

(3)以無我為我:又稱我顛倒。所謂「我」,必須具有自主性、主宰性、必然性、永恆性;然而凡夫眾生執以為「我」的身體,是無常苦空的,是無法自主的。例如人到了壽命終盡的時候,欲求不死而不得,也就是說,我們無法主宰我們的身體。所以執著無我的身體為我,這是錯誤的。

(4)以不淨為淨:又稱淨顛倒。己身、他身具有五種不淨;不淨就是汙穢、鄙陋、醜惡、過罪等的總稱。五停心觀中,有觀自身不淨的觀法,稱為不淨觀。即:種子不淨、受生不淨、住處不淨、食噉不淨、初生不淨、舉體不淨、究竟不淨等。然而凡夫不明此理,妄生貪著,執以為淨。例如,一般人吃魚、吃肉,當成美味佳餚,如果把它當作屍體,如何敢吃?

2.二乘人的四種顛倒妄見,正好與凡夫相反:

(1)以真常為無常:又稱無常顛倒。於如來常住法身,妄計有生滅變異的相狀。世間上,雖然一切有為法莫不遷流無常,可是從自性上說,卻有一個不變的真理。例如,法身理體是恆常不變的,但是二乘人看不到這個不變的理體,只看到這是無常的世間。

(2)以真樂為眾苦:又稱無樂顛倒。於涅槃清淨之樂而計無樂。

(3)以真我為無我:又稱無我顛倒。五蘊和合的「我」,雖然是不真實的,可是這個「我」可以藉假修真,乃至真心、佛性還是不離這個「我」,然而二乘羅漢於佛性真我之中,妄計無我,故說顛倒。

(4)以真淨為不淨:又稱無淨顛倒。如來常住之身非雜食身,非煩惱身、非血肉身、非筋骨纏裹之身,二乘不明此理,故計為不淨。

顛倒,就是背於常道、真理。凡夫對於世間的顛倒,就是太認真了,太執常了;反之,二乘人則是太消極了,太執著世間為無常,這都是顛倒。如果我們能夠不執空、不執有,不執真、不執假,真假之中自有一個中道,空有之中自有一個中道;能行中道,那就是大乘佛道,就不會顛倒了。

(一○)神會禪師在六祖大師處得法的因緣如何?對於六祖大師有什麼貢獻?

佛教重視傳燈,任何偉大的宗師,其法脈的流傳,端賴後世弟子燈燈相傳,發揚光大。關於六祖惠能大師宗風的樹立,以及對後代產生的影響力,他的弟子神會禪師是一個非常有貢獻的人。胡適博士曾經考證說,神會禪師應該列為禪宗第七祖,他認為六祖的傳人不是別人,正是神會禪師!不管胡適博士的立論是對與不對,不過,由此可以知道,神會禪師對於六祖的貢獻,是如何之大了。甚至,惠能大師之所以成為禪宗六祖,也是經由神會禪師為禪宗定下的宗譜。

禪宗傳到第六祖,分為南頓北漸。北方的神秀大師在當時已經深為朝廷所重,當代的大臣、士大夫們,以及十方學子均對他尊崇有加;而六祖惠能,他只是在偏於一方的廣東弘法。六祖惠能大師圓寂以後,神會禪師以佛陀在靈山會上,把涅槃妙心傳給迦葉尊者,所以定迦葉尊者為初祖,一直到達摩祖師為二十八祖。因此這二十八祖的次第,就是由神會禪師確定下來的。及至達摩祖師東渡中國,傳慧可、僧璨、道信、弘忍,再傳到六祖惠能,這東土六祖,也是神會禪師所確定,從此禪宗的正統,六祖為惠能大師,而不是北宗的神秀。

神會禪師曾在滑台大雲寺開無遮大會,莊嚴道場,十方大德雲集,目的就是為了替天下的學道者定宗旨、辨是非,也就是要確定惠能大師是禪宗的嫡傳。

甚至於他為了一再宣揚南宗,因而得罪了神秀大師的門下,其中有個御史盧奕,多次密告神會禪師聚眾造反。當時也有很多同學們力勸神會禪師不必如此計較、認真,但是神會禪師為了正法,可以說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在他四十八歲的時候,曾經遭唐玄宗貶到江西,在江西住了許多年,直到肅宗時,因為安祿山造反,國家府庫缺錢,神會禪師出售度牒,幫助政府籌募軍需,肅宗感動於他的愛國,肯定他的地位。後來國家敕建一座荷澤寺,供神會禪師居住,當時他已經八十七歲了。因為他對國家的貢獻,唐朝政府後來定南宗為正統,北宗神秀那一支脈,也就慢慢的衰微。

尤其,神會禪師為了樹立南宗的宗風、正統,直陳「北宗師承是旁,法門是漸,神秀是旁子,嫡傳是六祖惠能,法門是頓」。他從四十多歲一直到八十多歲,不斷與神秀大師的弟子普寂對抗,可以說為了師門,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有一首詩說:「尋僧偶爾入山行,青磬紅魚未了情,綠竹還隨人意思,吟風來伴讀經聲。已了娑婆未了緣,深情只欠祖師禪,大悲殿裡千尊佛,空向人間泛渡船。」神會禪師的深情只是為了要報答六祖惠能大師,他的心願只是為了弘揚南宗的頓教法門。所以,神會禪師的一生,一直到唐代肅宗皇帝敕定南宗為正統,總算圓滿所願。因此,我們現在捧讀禪宗史的時候,對於神會禪師這位一代高僧,不禁油然生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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