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16　幽居寺佛首與佛光山的因緣／如常

佛光山佛陀紀念館館長／如常

二○一四年五月中旬，信徒告訴我，他想捐贈一尊從拍賣會所得的佛首給家師星雲大師，據了解，這尊佛首可能是北齊皇族高叡所敬造，原供奉在河北幽居寺塔。我把事情始末報告星雲大師，大師聞言，立即表示：「佛教文物是人類重要的文化資產，是屬於全人類共同所有，你去調查『佛身』在哪裡？」

「調查？」難呀！被盜的佛首那麼多，大陸地大物博，要上哪兒去找呢？經過多方探詢、聯絡，五月下旬，我備齊了與佛首相關的資料與圖片前往大陸北京，拜會國家文物局副局長顧玉才，請副局長鑑定佛首是否乃幽居寺於一九九六年被盜的釋迦牟尼佛佛首。顧局長表示，要經過專家鑑定方能確認。因為近十幾年來，河北省文物局收到有關此佛首的訊息與圖片，尤其佛首像圖片，超過二百個，然盡是不正確的。

等待的時間過得總是特別慢，中國國家文物局組織鑑定專家來台，已經是二○一四年七月三十一日了。

鑑定當天，專家們仔細地觀察佛首的各部位，測量相關資料，隨後，劉主任拿出佛身頸部鑿跡的玻璃模型，大家仔細比對，發現與佛首頸部的鑿跡完全吻合。現場目睹這一過程的所有人都雀躍萬分，歡喜無比。鑑定結論，這尊佛首就材質、藝術風格，都與河北博物院收藏的幽居寺釋迦牟尼佛佛身相同。

星雲大師聽了鑑定報告，義無反顧決定將佛首捐回大陸。當國家文物局知道星雲大師的決定，第一個反應是：「大師有哪些條件？」因為類似情況，對方都會提出條件。大師說：「我沒有任何條件。」他說：「我身為出家人，有責任與大陸領導一起主持佛像身首合一，希望國家文物局能將佛身先運到佛光山，讓身首分離十八年的佛像能在佛光山『身首合璧』。」之後，二○一六年春暖花開，在北京中國國家博物館交接，讓海峽兩岸的人都能瞻仰佛陀，也喚醒世人對古文物的重視，與對人類文化遺產的尊重。這交接捐贈活動，目的除了促進兩岸文化交流，也讓海峽兩岸的人都能參與此「一時千載，千載一時」的盛事。

二○一四年十二月，佛光山與國家文物局簽署捐贈協議，依照協議，佛光山將佛首所有權移交給國家文物局。

談起兩岸關係，星雲大師表示，兩岸你來我往，和平自然會成功；而佛教在兩岸宗教交流上具有促進作用，現在把「金身合璧」美好的佛教意義推廣促進，媒體的任務尤其重要。

因此，二○一五年四月十三、十四日，為拍攝《金身合璧》紀錄片及《國寶檔案・金身合璧》專題節目，我再次前往大陸，同行的有台灣人間衛視總經理覺念法師，及人間衛視攝製組、中央電視台新聞中心特派記者與《國寶檔案》節目攝製組，目的地有：河北博物院、靈壽縣幽居寺及河北省文物保護中心。

十三日一早，我們到了河北博物院，就在「曲陽石雕」展廳，我見到了北齊皇族高叡敬造的釋迦牟尼佛、無量壽佛、阿閦佛三尊彩繪白石佛身。這是我這一年來最期待的時刻呀！今天，真的見到了。我對佛陀訴說：「慈悲偉大的佛陀，我們終於相遇了，一年前我先見到您的頭，今天……」我瞻仰佛身，心裡想著在佛光山的佛首，腦海中浮現釋迦牟尼佛漸漸「身首合一」的景象，我終於更清楚更明白大師堅持要讓佛首回歸佛身的用意。

現場劉建華副院長指著佛座上的題記說：「佛像題記，既有確切紀年，又有造像者以及為之造像人的姓名、官職，還有所造佛像的佛名，這在北朝基本是沒有的。皇家成員在佛像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造的佛像名稱等很少見，這是一個孤例。」

隨後劉副院長為大家介紹高叡敬造的佛像，「佛像身體健壯、豐滿的雕刻手法，受南朝流行的張僧繇畫風的影響。張僧繇人稱『張得其肉』。佛像薄衣貼體，好像從水裡出來，則是曹仲達『曹衣出水』的畫風。」他透露，「這尊北齊釋迦牟尼佛像由趙郡王高叡為其亡伯、亡兄敬造。採用當時最好的石材漢白玉，動用宮廷最好的工匠，一塊石頭一次雕成，這代表了北齊皇家雕刻的最高水準；佛首肉髻低平，面相渾圓，是北齊最標準的做法。」

約下午四點，我們離開河北博物院，我回首默默的跟佛陀道聲：「再見，五月台灣佛光山見……」

十四日上午七點三十分，在朱曄處長陪同下，我們一行從石家莊驅車前往靈壽縣幽居寺。約經三個半小時後到達，下車後只見山林中一片開闊的農田，田中矗立著一座磚塔。塔經整修，已非原來面貌。

一行人進入塔內，已空無一物，想想一千六百年前，這裡曾是皇家寺院，鼎盛時期光是寺院的僧眾就達二千多人，而今寺已毀，僅存一座磚塔，塔內佛像佛首被盜，佛身就在昨天我去的河北博物院。

「佛去塔空」，走出塔外，想到星雲大師得知信徒要捐贈佛首給他，他說過的一段話：

「訊息聞之，讓人既慶幸歡喜又悲傷嘆息。悲傷的是，百年來，中華文化遭受許多的破壞、盜取，連佛教也不能倖免於難。無數祖先留下來的佛教文化寶貴資產，就像這尊佛首一樣，流浪在外面的拍賣市場，任人喊價獲利。慶幸的是，這尊佛首獲得發心佛教徒的供養，有緣來到佛光山。」

隨後，由一位農民（原任縣書記）帶領大家尋訪幽居寺遺址。所謂的遺址，就是一片農田，農民一路解說，我們一路提問，「大雄寶殿在哪裡」、「山門呢」、「天王殿應該在大雄寶殿和山門之間吧」，農民都能娓娓道來，如數家珍。在塔林遺址，農民透露，他家院內存有二塊幽居寺僧人的墓碑，聽他這麼說，大家決定一探究竟，便隨著農民前往他家。

到了農民家院內，只見兩塊墓碑相疊，若不細看，還以為是石塊。大家湊近細瞧，因石碑久被塵埃覆蓋，碑上的文字與圖樣已無法辨識，大家趕緊拿來掃帚，又提了一桶水將塵埃清除，經過一番辨識，大家認為應該是清代和近代墓碑。

時間就在我們尋訪中悄悄地流逝，為了下一個已訂好的行程，約莫二個小時的探查只能告一段落。此次大陸之行，我見到了佛身，也到了原供奉釋迦牟尼佛的幽居寺。回首這一年來，心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一九九六年二月七日，河北幽居寺國寶北齊釋迦牟尼佛佛首被盜，不知去向。時隔十九年，二○一五年五月二十三日，就要在佛光山寺大雄寶殿舉辦「金身合璧・佛光普照──河北幽居寺佛首捐贈儀式」，在佛陀紀念館舉行「佛光普照──河北幽居寺塔石佛暨佛塔寶藏藝術展」。

在此要特別感謝中華文物交流協會、中國文物交流中心、河北省文物局、河北博物院、劉建華處長、林保堯教授、吳文成老師、人間衛視、人間福報等的協助與支持。

星雲大師向來重視傳統中華文化，尊重文化史蹟，這些年來，他為了促進兩岸文化交流不遺餘力，此次「佛首回歸」是拋磚引玉。有人問我：「高叡造的其他二尊被盜的佛首會因為這次的捐贈因緣就出現了？」

答案盡在不言中。

（本文刊於二○一五年五月十五日《喬達摩》第四十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