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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72 三、 慧的應用——生活行儀,人間慧用

在《大乘起信論》提到,眾生「一心開二門」,即「心真如門」與「心生滅門」。又說一心的本體、相狀、作用廣大無限,所以稱體大、相大、用大。「體相用」三者不可分割,本體的精神、意義,要能隨機、隨緣、隨宜的權巧應用,才能發揮他的價值。

般若智慧就是我們的「心真如門」,般若不是談玄說妙,要表現在生活行儀上,成為人間慧用,才有意義。當初佛陀在靈山會上拈花,迦葉破顏微笑,師徒印心,禪於是成為人間的一道光明;佛陀成道前,放下苦行,接受牧羊女的供養,五比丘相約不理睬佛陀,但是當他們見到成道後的佛陀,被佛陀的威儀攝受,忍不住跪地禮拜,並且再度隨侍佛陀,於是成為佛教「最初的僧寶」。佛陀的行儀度化,就是人間的慧用。

山東湛山寺倓虛大師,有一次在佛前上香,一位王居士剛好來寺,居士深受大師虔誠肅穆的行儀感動,主動捐錢為他建了「湛山寺」,做為弘法道場。在禪門裡,祖師栽松、鋤田、篩米、掃地等生活行儀,都是禪;就是喝茶吃飯、著衣持缽、出坡作務、應酬往來、揚眉瞬目、語默動靜,也都藏有微妙的禪意和開悟的因緣,這也是人間的慧用。

在叢林裡面,所謂「行如風、立如松、坐如鐘、臥如弓」,行止間特別注重威儀。甚至平時上殿要排班,吃飯要過堂,舉止進退皆有規矩,在在都要學習。但是一般人心裡會想:「都幾十歲的人了,還不會走路嗎?吃了幾十年的飯了,還不會吃飯嗎?」這是因為不了解寺院的規律。寺院不同於俗家,在寺院中,一舉一動都是修行,走路吃飯睡覺都可以參禪,這其中都有很深妙的解脫境界。所以,到了叢林裡,你會感到自己確實是不會走路,不會吃飯;身心千般束縛,積年累月成了習慣,確實需要一一用心擺脫。吃飯端碗,要如「龍吞珠」;持箸夾菜,要如「鳳點頭」;行進走路,要像雁陣一字排開,上身不能動,像頭頂著一盆油,四平八穩的走,在叢林裡真是事事修行,處處法門!有一首偈語,很能說明這些律儀:

舉佛音聲慢水流,誦經行道雁行遊;

合掌當胸如捧水,立身頂上似安油。

瞻前顧後輕移步,左右迴旋半展眸;

威儀動靜常如此,皈依三寶復何憂。

佛門講究「三千威儀,八萬細行」,用意在培養一個人出眾的威儀。昔日馬勝比丘以威儀度化舍利弗,成為千古的佳話。因此,樹立良好的形象,不但是做人的基本條件,更可以成為度眾的方便法門。是以傳統的叢林道場很重視制度,不但個人有戒牒,僧團也有清規。所謂「清規」,是指禪宗寺院組織章程及寺眾日常生活的規則,也就是禪宗叢林關於大眾行、立、坐、臥等威儀所訂定的僧制,為眾僧所必須遵守的儀規,類似現代的「共住規約」,是為僧眾日常修行的規範,以及僧團組織、行事的依循。因此,「清規」是健全僧團的圭臬。

當初百丈禪師為禪宗叢林立下《百丈清規》,使得中國的僧團走向制度化、合理化的僧伽生活。例如明定四十八單職事,各司其職,使得寺務運作組織化、系統化;又訂定各種修持行儀、日用軌範等,使得僧眾具足威儀,心不放逸,身不踰矩。尤其設立住持一職,領眾薰修,綜理寺務,叢林規模於焉建立。

叢林清規,禮法有度;叢林生活,祥和有序。叢林道場體現了中國儒家所嚮往的天下為公、人人崇樂好禮的理想藍圖,無怪乎時人每見僧團兩序行儀,無不慨嘆「禮失求諸野」!

為了樹立叢林規矩,落實生活佛法,我在佛光山特別建設寬廣明淨的雲居樓,提供全山徒眾與來山信眾、遊客一起過堂。每天到了用餐時間,全山職事、學生上千人,僧俗依序排班過堂的莊嚴隊伍,常令遊客讚歎、感動,可見莊嚴的威儀也能度眾。

在佛門,語默動靜安詳,一切合法合宜,就是禮儀;身語意的行止,表現在外,就是生活的禮儀。禮儀合度,也能發揮無言的說教。唐朝時,曾因上表〈諫迎佛骨〉而被貶至潮州當刺史的韓愈,有一天去參訪大顛禪師,大顛禪師正在坐禪,久久不出定。侍者看韓愈等得不耐煩,心裡很著急,便在大顛禪師的耳邊說:「先以定動,後以智拔。」意思是說:「禪師!你的禪定已經打動了韓愈的心,現在你應該要用智慧跟他說法。」韓愈一聽到這兩句話,很高興,他說:「幸於侍者口邊得個消息。」

「先以定動,後以智拔」,就是人間的慧用,乃至仙崖禪師「感化夜遊沙彌」、金代禪師「養蘭不是為了生氣」,以及佛陀的「殺一救百」、末利夫人的「飲酒救人」、一休和尚的「做人女婿」、丹霞禪師的「燒佛取暖」、石屋禪師的「教人偷心」等等,都是般若的人間慧用。

此外,歷代不少僧眾以自己的風儀影響帝王,成為佛教的護法。例如,終南山惟政禪師曾入朝為唐文宗解釋「蛤蜊觀音」之事,啟發文宗對佛教的信仰。西域高僧佛圖澄,度化殘暴殺人的石虎、石勒,解救無數生靈,二石尊佛圖澄為師,時常請教社稷大事。佛圖澄的弟子道安大師,曾勸諫苻堅休戰。唐朝玄奘大師,在主持譯經大業的同時,經常隨駕太宗左右接受諮詢國事,玄奘大師圓寂時,唐高宗罷朝三日,悲慟的對大臣們說:「朕失去了一件國寶!」玄奘大師受到朝野崇仰之深可見一斑。

甚至禪宗初祖達摩祖師來到中國時,與梁武帝一番「對朕者誰」、「並無功德」的論道,雖然彼此機緣不契,達摩於是轉往嵩山少林寺面壁,但這段對話卻影響了後來中國佛教「有為法的福田不究竟,無為法的福德性才究竟」的思想。

可見一切法,只要能方便權巧、契理契機、隨緣教化,就是人間佛教的慧用。我自己雖無古聖先賢的通達智慧,但有幸從小在焦山、棲霞、寶華山乃至常州天寧寺等叢林參學,在禪、教、律門下接受完整的叢林教育,從許多大德身上學習身為出家人應有的威儀。其中包括曾經擔任寶華山維那的若舜老和尚、由金山禪堂出身的卓塵法師,都是我的戒師。另外,仁山法師、融齋法師、芝峰法師,我都曾跟他們請益過佛法。乃至一些年輕的學者,都是從閩南佛學院或嶺東佛學院畢業出身,所有關於佛門的行儀,在他們嚴格要求下,我都能心領神會,所以直到現在,養成我走路腰背挺直、目不斜視,坐時只坐半座的生活習慣。佛門的「四威儀」在我來講,可以說很自然的融入到身心生活裡,因此我出眾入世,在社會上走動,都能把這許多佛教的威儀運用、表現在行為上。

甚至影響所及,在我的思想理念裡,時時刻刻無不思想著,如何在不違傳統佛教的根本教義下,運用現代化的弘法方式,化為傳教的方便。例如,我組織佛教歌詠隊、灌製佛曲唱片、利用幻燈片作為弘法工具、開辦兒童星期學校、設立學生會與弘法隊、製作佛教廣播節目和電視節目、舉辦空前未有的佛誕節花車遊行等,乃至以「偈語教唱」、「說唱弘法」、「梵唄音樂會」、「人間音緣」等多樣化的風貌弘法,接引不同層面的信徒學佛。甚至我首開在「大座講經」中安排獻供、節目表演等內容,希望達到「解行並重」的效果。

此外,我建設「淨土洞窟」,把《阿彌陀經》所描寫的極樂世界之莊嚴境界,以建築實景呈現;我為了把佛教與藝文結合,從一間佛教文物陳列館,到現在二十四所的佛光緣美術館,一方面宣揚佛教藝術之美,同時接引許多藝文界的朋友親近佛教。

我尤其感於今日佛教隨著信仰普及,雖然弘法的空間隨之擴大,早已不再局限於寺院中,但是寺院永遠是信仰的精神象徵。寺院是僧眾駐錫的道場,是佛法弘傳的地方,是佛像供奉的殿宇,有了寺院,才有佛法僧三寶,才有佛教;有了寺院,才能傳播教義,才能住持正法。

寺院可以說是佛教的代表,是信仰的中心,是信徒心靈寄託的所在。佛寺建築是為了弘法,為了度眾所需。寺院除了傳播佛教真理之外,莊嚴的殿宇、寧靜的氣氛、祥和的梵唱、慈悲的教義,讓社會大眾在工作忙碌之餘,尤其是遭遇挫折、徬徨無助的時候,自然想到寺院;不管是參加各種修行活動,或者只是在佛前瞻仰、禮拜,都能獲得再出發的力量。所以我形容寺院就像人生的加油站,是心靈的百貨公司,是希聖成賢的學校,也是善友往來的聚會所,更是去除煩惱的清涼地。

為了讓寺院建築的硬體設備能配合現代弘法的需求,我從過去只有佛殿的有限功能,擴增為現在具有講堂、會議廳、抄經堂、禮懺堂、談話室、圖書館、視聽中心、文物陳列館、美術館、滴水坊、法物流通中心、停車場,甚至有研究室、電腦教室等設施。

我順應現代上班族忙碌的生活,從過去開設都市佛學院,直到人間衛視的電視佛學院,乃至現在有了網路佛學院、遠距教學等。我改良寺院儀制,諸如延後早課時間、改良課誦內容、開會唱〈三寶頌〉、三餐念〈四句偈〉,以及縮短三皈五戒的傳授時間、水陸內壇佛事一律在白天進行等。

除了健全硬體設備,以及弘法方式力求日新月異外,我更儘量使用現代人能聽得懂的語言來詮釋佛法,務求讓佛教與生活沒有隔閡,例如:

我把「六和敬」詮釋為:

見和同解:就是「思想上建立共識」。

戒和同修:就是「法制上人人平等」。

利和同均:就是「經濟上均衡分配」。

意和同悅:就是「精神上志同道合」。

口和無諍:就是「言語上和諧無諍」。

身和同住:就是「行為上不侵犯人」。

我對「普賢十大願」作了如是說:

一者禮敬諸佛,就是實踐「人格的尊重」;

二者稱讚如來,就是實踐「語言的讚美」;

三者廣修供養,就是實踐「心意的布施」;

四者懺悔業障,就是實踐「行為的改進」;

五者隨喜功德,就是實踐「善事的資助」;

六者請轉法輪,就是實踐「佛法的弘傳」;

七者請佛住世,就是實踐「聖賢的護持」;

八者常隨佛學,就是實踐「真理的追隨」;

九者恆順眾生,就是實踐「民意的重視」;

十者普皆回向,就是實踐「圓滿的功德」。

我對「皈依三寶」及「受持五戒」,做了如下譬喻:

皈依三寶:

佛如光,皈依佛,就是點亮心靈燈光,

為自己建設了一間電力公司;

法如水,皈依法,就是儲蓄甘露法水,

為自己營建了一座自來水廠;

僧如田,皈依僧,就是長養菩提花果,

為自己開發了一畝良田土地。

受持五戒:

不殺生,就是對別人的生命不侵犯;

不殺生而護生,自然長壽。

不偷盜,就是對別人的財產不侵犯;

不偷盜而布施,自然富貴。

不邪淫,就是對別人的名節不侵犯;

不邪淫而尊重,自然和諧。

不妄語,就是對別人的信譽不侵犯;不妄語而守信,自然譽好。

不吸毒,就是對自己的理智不傷害;不吸毒而正常,自然健康。

我感於過去一般人認為佛教一再講布施,好像學佛就是為了要布施給人,自己又能獲得什麼利益呢?為了扭轉一般人的觀念,我在〈六波羅蜜自他兩利之評析〉論文中,對「六波羅蜜」做了如此註解:

布施可以種一收十,改造自己慳貪的性格;

持戒可以三業清淨,改造自己惡性的行為;

忍辱可以自他得益,改造自己瞋恨的惡習;

精進可以無事不成,改造自己懈怠的因循;

禪定可以身心安住,改造自己散亂的思想;

般若可以觀空自在,改造自己愚痴的認知。

所以:

(一)布施,是給人呢?是給己呢?看似給人,實際上是給己。

布施能度「慳貪」,是自己發財之道。

(二)持戒,是束縛呢?是自由呢?看似束縛,實際上是自由。

持戒能度「毀犯」,是自己平安之道。

(三)忍辱,是吃虧呢?是便宜呢?看似吃虧,實際上是便宜。

忍辱能度「瞋恚」,是自己做人之道。

(四)精進,是辛苦呢?是快樂呢?看似辛苦,實際上是快樂。

精進能度「懈怠」,是自己成功之道。

(五)禪定,是呆板呢?是活潑呢?看似呆板,實際上是活潑。

禪定能度「散亂」,是自己安心之道。

(六)般若,是外求呢?是內求呢?看似外求,實際上是內求。

般若能度「愚痴」,是自己明理之道。

另外,對於佛教經典時常利用「偈頌」來重述經文的意思,古德也提倡用四句偈來表達經義。四句偈簡明易記,就如中國的詩歌,容易讓人朗朗上口,所以我也學習古德,用四句偈來表達佛法。例如,佛陀十大弟子各有第一,我就依照他們的專長,寫下:「舍智連通說富那,須空旃論迦頭陀,那律天眼波離戒,阿難多聞密行羅。」另外,我也曾以一首四句偈:「密富禪貧方便淨,唯識耐煩嘉祥空,傳統華嚴修身律,義理組織天台宗。」點出八宗的特色。

過去古德用科判講經,我曾經把《金剛經》用「無住生心、無我度生、無相布施、無得而證」四句話,概括講解。我也曾把《大乘起信論》、《般若心經》等,做成表解,讓人一目了然,易於掌握要點。

很多人研究佛教史多年,對整個中國佛教二千多年的發展,始終不容易理清脈絡,因此我就想到把佛教自秦漢年間傳入中國後的二千餘年歷史,分為六個時期,正好總結人間佛教的內容。六個時期分別是:

一、東傳譯經時期(秦漢魏晉時期)

二、八宗成立時期(隋陳李唐時期)

三、禪淨爭主時期(五代趙宋時期)

四、宮廷密教時期(元明皇朝時期)

五、經懺香火時期(滿清民國時期)

六、人間佛教時期(二十世紀以後)

佛教是開啟智慧之教,有時候只要聽聞一句佛法能與自己相應,真是終生受用不盡。我平時雲遊在世界各地,來去匆匆之間,經常有人要我給他一句話,希望對他的人生有所點撥,雖然有時行程綿密,時間緊迫,但我總是盡力滿人所願。因此多年來隨緣應機說過很多的「一句話」,現在也在徒眾與信徒之間流傳,例如:

‧我是佛。

‧待人好。

‧老二哲學。

‧心甘情願。

‧永不退票。

‧人生三百歲。

‧立場互換。

‧樹立品牌。

‧忙就是營養。

‧化緣要化心。

‧拒絕要有代替。

‧吵架一回合。

‧肌肉是要活的。

‧有永遠休息的時候。

‧要爭氣,不要生氣。

‧結緣總比結怨好。

‧生氣不能解決問題。

‧錢用了才是自己的。

‧多說OK,少說NO。

‧把歡喜布滿人間。

‧有佛法就有辦法。

‧忍耐就是力量。

‧感動就是佛心。

‧疾病就是良藥。

‧殘缺就是美。

‧貧窮就是罪惡。

‧要做義工的義工。

‧給人利用才有價值。

‧自己就是自己的貴人。

‧道場是人生的加油站。

‧寧可無用,但不能無明。

‧要常想:我能為別人做什麼?

‧凡事感恩,一切想當然爾。

‧做人要豎窮三際,橫遍十方。

‧語言要像陽光、花朵、淨水。

‧有錢是福報,用錢才是智慧。

‧成就別人,不要同歸於盡。

‧不要讓阿彌陀佛代替我們報恩。

‧可以不信佛教,但不能不信因果。

‧寧可失去一切,但不能沒有慈悲。

‧信佛可以用「行佛」代替「拜佛」。

‧要用智慧莊嚴,不要用金錢堆砌。

‧什麼都是我的,什麼也都不是我的。

‧一個人的心量有多大,成就便有多大。

‧人是死不了的,生死只是階段性的轉換。

‧儘管世間都是汙泥,只要我自己做一朵淨蓮就好。

‧不要做海豚,所有的表演只為了一條小魚。

‧要明理,不要光是說理,明理才能從善如流。

‧你對我錯,你大我小,你有我無,你樂我苦。

‧給人信心,給人歡喜,給人希望,給人方便。

‧管財、管事、管人都好管,自己的心最難管理。

‧給人一些因緣,因為過去別人也給過我們因緣。

‧學佛不一定要吃苦,苦不是學佛的目的,苦是增上緣。

‧被人責怪,不是末日的來臨,而是希望的開始。

‧有人批評、毀謗我們,不一定是自己不好,可能是別人給我們的勉勵。

佛法就如燈塔,可以指引我們人生的方向,使我們不致在茫茫的大海中迷失,因為有佛法就能開啟般若的慧眼。般若如暗室的「光」,能照破我們心地的無明,銷融人我之間的差別對待,讓我們的心不被外境的苦樂所動,進而把執著的凡情轉為對眾生的慈悲。如《八大人覺經》說:「常念知足,安貧守道,唯慧是業。」般若之用,能淨化我們的思想,提升我們的道德,有了般若空慧,苦樂是同體,淨穢是一如,貧富能自在,有無能平等。尤其若能以般若空慧,「如是降伏其心」的自受用以外,進而發起慈悲度眾之心,令「所有一切眾生之類,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這正是般若功用的極致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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