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42　生命的密碼

人，生從哪裡來？死往何處去？有沒有前生？有沒有來世？生命究竟何去何從？這是許多人很想了解的問題。

本文分別就佛教和科學的立場，從體、相、用、理四個層面，來探討生命的奧祕。人，如何因身、口、意的造作，而使生命生生世世流轉不息？生物界中，如何從單一細胞演化到三千萬個物種，卻仍符合佛陀所說的因緣法？人能不能單獨活在世間，不需要別人給予的因緣？在苦樂參半的世間，如何透過修行，達到證悟涅槃？驅使生命輪迴的動力，究竟是什麼？生命的密碼又是哪些要素？以下茲分為四點，加以說明：

一、以科學來說是基因，以佛法來說是業力（體）

十九世紀，奧地利遺傳學家孟德爾以豌豆進行研究，他發現生物身上的特徵是由遺傳因子所決定，而這個遺傳因子就是現代所說的「基因」。基因位於細胞核內的染色體中，是決定生物性狀的基本單位。每個基因控制著生物體上的一項特徵，且基因之間也會交互影響。例如：人類體型的高矮胖瘦、智商的優劣高低；植物外觀的不同花色、生長的抗病機制；動物奔跑的速度快慢、環境適應的能力強弱，都與基因有著密切的關係。此外，親代透過基因遺傳，將身上的特徵傳給下一代，這也說明了親子之間，為什麼會長得相像的原因。

近年來，美、英、德、法、日、中等世界各國的科學家，更致力於人類「基因圖譜」的建立，希望找出人體所有的基因，並列為圖譜，以幫助癌症、先天性疾病等患者，針對有缺陷的基因，加以治療，期使患者恢復健康。然而，根據最新研究資料顯示，人體內至少含有三萬個以上的基因，且每個基因含帶有幾千至幾萬個鹼基對，實在非常複雜。因此，科學家想要藉由解讀基因，來探索生命的奧秘，仍有一段很長的研究之路要走。

生命的密碼，站在科學的立場是基因，以佛法而言是「業力」。業，是身、口、意所造作的各種行為。業的類別依性質區分有：善業、惡業、無記業。此外，招感三界五趣的總報者，稱為「引業」，而令此總報體的種種差別得到圓滿決定的，稱為「滿業」。又表現在外，能示予他人，稱為「表業」，持續潛隱於內的業果力量，無法表示於外，令他了知，稱為「無表業」。各人所造的善惡諸業，往後必招感相應的苦樂果報。當招感果報的受果、受時俱定，稱為「定業」；反之，受果、受時俱不定，暫不受報，稱為「不定業」。

身、口、意的行為，無論善惡，都會產生一股力量，驅使我們去造作新的行為，新的行為又會產生新的力量。如此，行為生力量，力量又生行為，輾轉相生，形成了循環式的業力推動圈。而這些善惡業力，平時就如種子般埋藏在我們的第八識｜｜阿賴耶識中，一旦種子遇緣，便起現行，果報分明。經云：「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善惡業的因緣成熟，一切還得自作自受，這是業力招感果報不變的定律。

生命密碼是什麼？這個問題，若以體、相、用三者來區分回答，生命密碼的「體」，是科學所說的「基因」，佛法所指的「業力」，而基因好似業力。基因理論促進生命科學的發展，對地球生命的起源、生命型態的演化、細胞發育分化的過程、疾病發生的研究，提供了很好的參考資料，且現代科學家也成功的繁殖了基因複製牛、基因複製羊。雖然如此，但科學人工的複製，也僅限於複製動物外在的有機形體，對於內在的精神世界和心靈能量，依舊無法複製。且以佛教觀點來看，複製牛、複製羊的基因，也都是由業力潤生而成，所以生命仍要用生命才能複製，一切都離不開因果。儘管科學日新月異，還是無法發明生命，因為生命是因緣和合，生命是業力維繫。業力猶如念珠的線，把我們的生命從過去到現在、從現在到未來，生生世世串連在一起。

二、以能量來說是轉換，以輪迴來說是因果（相）

二千多年前，佛陀即說萬物是由地、水、火、風四大所組成，後來科學家也證實，空氣（風）、水、火、土是宇宙組成的要素，而且這四種要素均具有輕與重、冷與熱、乾與溼、軟與硬、靜與動等相反的特性，由於這些特性組合比例的不同，便產生不同的變化，形成宇宙的森羅萬象，也為萬物帶來生命。

然而，這些有生命的萬物，並非只是被動的接受者，它們也聯手創造、補充維繫生命的地、水、火、風四大要素，例如：植物進行光合作用，將太陽能轉換成可以儲存的化學能，並讓大氣豐富含有維持生物所需的氧氣（風）。生物的新陳代謝循環，幫忙捕捉製造水所需要的氫元素，使它們不致散逸到太空中（水）。亞馬遜雨林則是世界的心臟，調節著全球的氣候（火）。微生物和植物活著時，幫忙將巨礫化為微塵，死後屍身埋入表土，成為其他生物的養分來源，而所有的生物死亡時，屍身又被微生物分解，重返大地（地）。因此，從宇宙的現象來看，生命的密碼，就在不同形式的能量轉換。

站在佛教的立場，生命的密碼所展現的相是因果輪迴。何謂因果？簡單的說「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因果，是宇宙萬有生滅變化的普遍法則。從自然界到眾生界，從天體到微塵，沒有一個現象能脫離得了因果關係，所以因果也是宇宙人生的實相。

又因果通於過去、現在、未來三世，因此我們不能只看一時。有時現生造業現生受報，或現生造業來生受報，或現生造業多生後受報。儘管果報有遲速，但種下「因」後，未得「果」前，因是不會消失的；反之，不作一定的業因，也就不會得到相應的結果，故《涅槃經》云：「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三世因果，循環不失。」我們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就必須先了解三世因果，正是所謂「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作者是」。

談到輪迴，世間一切的現象都離不開輪迴循環的道理，例如：宇宙物理的運轉是輪迴，善惡六道的受生是輪迴，人生生死的變異是輪迴，心念生住異滅的起伏是輪迴，春夏秋冬四季的更遞是輪迴，三世時空的流轉是輪迴，東西南北方位的轉換是輪迴。在循環相續的輪迴之中，存有著固定的法則，它是有次序且有因果，猶如時鐘的指針，不會亂跳，永遠沿著鐘面十二點、一點的順序循環行走。

眾生累劫以來，因身、口、意的造作，種下善惡業因，招感六道輪迴的果報。輪迴中，幻化的身軀雖有生死，但生命本體是長存不死；六道眾生的形體雖有差異，但生命的本性卻是相同。生命沒有貴賤的差別，只有因為各人造業的行為，而呈現善惡、好壞。也唯有在因果之前，眾生才擁有真正的平等，生命才有真正的尊嚴。

生命的密碼是什麼？以宇宙現象來看，是能量轉換；以輪迴的立場而言，是因緣果報。我們想要擁有好的結果，就須種下好的因緣，佛教裡有一首〈因果報應十來偈〉，說明了其中的道理：

端正者，忍辱中來；

貧窮者，慳貪中來；

高位者，禮拜中來；

低下者，驕慢中來；

瘖啞者，誹謗中來；

盲聾者，不信中來；

長壽者，慈悲中來；

短命者，殺生中來；

諸根不具者，破戒中來；

六根具足者，持戒中來。

三、以生物來說是演化，以同體來說是緣起（用）

在《觀念生物學》一書中提到，約莫三十八億年前，海底誕生了第一個細胞，由於這個細胞不斷的演化，形成今日多樣性的物種。可以說，追本溯源，現今地球上所有的物種都是來自於這個細胞，因此在顯微鏡下，所看到的魚類、兩棲類、爬蟲類、鳥類、哺乳類的胚胎，早期發育幾乎長得一模一樣。達爾文的《物種源始》提到，所有生命有一個共同起源，經過不斷地變化、分枝、淘汰，和由簡至繁的演化，生命才愈趨複雜，而人類則是一個極致表現。

在漫長的生命演化史上，物種不斷地存在、滅絕，目前存在地球的物種約有三千萬之多，每一個物種又和其他物種相關聯，無法單獨存在，例如：植物靠昆蟲來傳播花粉，它們也成為昆蟲和其他動物的食物；當然，如果能如《賢愚經》所說的「如蜂採華，但取其味，不損色香」，就是動物與植物最美妙的相處方式了。魚兒在水中覓食，同時也成為其他動物的腹中物；幸而魚能產卵，數量之多，難以估計。萬物是如此相依相存，形成一個巨大的生物圈。

三十八億多年來，由最初的單一細胞，隨著環境的變遷，演化到今日有三千萬個的多樣物種，雖然生物圈的變化是如此巨大，但總不出二千五百年前佛陀所言「一即一切」、「多從一有」、「法不孤起，仗境方生」的因緣法則。

生命的密碼展現在用上，以佛教而言是緣起。世間上的萬事萬物，既非憑空而有，也不能單獨存在，必須種種因緣條件和合才能成立。一旦因緣散失，事物本身也就歸於烏有，這種說明「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的因果定律，稱之為「緣起」。

緣起是佛教的根本教理，也是宇宙人生本來的、必然的、普遍的理則。當初佛陀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夜睹明星，證悟成佛，他所證悟的就是緣起法。緣起法表現在有情生命的流轉上，稱為「十二緣起」；表現在世間事事物物的生成上，則稱為「因緣所生法」。

所謂「十二緣起」是指：有情眾生由於累劫的「無明」煩惱，造作各種「行」為，因此產生業「識」。隨著阿賴耶識在母體子宮裡漸漸孕育成生命體，是為「名色」；名是生命體的精神部分，色則指物質部分。數月之後，生命體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成熟，稱為「六入」；胎兒脫離母體後漸漸開始接「觸」外境，並對外界的苦樂感「受」，產生「愛」染欲望，進而有了執「取」的行動。結果由於身、口、意行為的造作，又種下了後「有」的生命體。有了「生」終將難免「老死」，「死」又是另一期生命的開始。所以，生命的流轉是無始無終的生死輪迴，而十二因緣正是有情眾生生死流轉的根源。

如何才能跳脫生死輪迴，得到解脫？唯有泯滅生死根本的「無明煩惱」，「無明滅則行滅，行滅則識滅，識滅則名色滅，名色滅則六入滅，六入滅則觸滅，觸滅則受滅，受滅則愛滅，愛滅則取滅，取滅則有滅，有滅則生滅，生滅則老死憂悲苦惱滅」，如此才能究竟解脫。

宇宙中一切事物都是相依相成，眾生之間也具有同體共生的關係。我們每個人能在世間生存，必須依靠眾多的因緣，例如：父母的生養，家人的照顧，師長的教導，朋友的幫助，長官的提攜，大眾的服務，社會的供給，政府的保護等等。事實上，不只是人與人之間，就是人與物、人與境，也都是同體共生、互為因緣。以全球暖化為例，由於人類大量使用化石燃料，製造過多的二氧化碳，致使地球溫度升高，南北極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陸地淹沒，氣候變化，天災增加，生物面臨生存的危機，而人又怎可能倖免於難呢？反之，我們如果能夠減少使用石化燃料，降低二氧化碳排放量，可使地球暖化稍獲抑制，對於全球生態的好處多多，對自身的生存，又何嘗不是有所助益？

生命的密碼是什麼？從生物學的角度，是眾生演化的現象；從同體共生的立場來看是緣起。因此，要體現同體共生的智慧，應先提倡緣起的思想。

四、以入世來說是苦樂，以出世來說是涅槃（理）

人生在世，雖苦樂參半，卻可以透過正確的修行，達到證悟涅槃的解脫境界。這個生命的密碼，以入世來說是苦樂，以出世來說是涅槃。

人間生活有苦有樂，然而泰半以苦居多，即便現在是樂因，未來無常變化，也有可能成為苦果，因此《大寶積經》云：「身為苦器，苦所逼迫。」我們的身體是一個苦器，除了人生不可或免的生老病死苦外，日常生活要為三餐起居勞累奔波，要為眷屬兒女牽腸掛肚，有時欲望不滿、冤家聚首，也都使我們苦不堪言。

苦的種類很多，除身體上的老病死苦，心理上的貪瞋痴苦外，還有二苦、三苦、八苦、十八苦。若依苦的程度來分，欲界有苦苦、壞苦、行苦，色界只有壞苦、行苦，無色界唯有行苦。如果從苦的內容來分，則有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和五陰熾盛苦。

在生滅的世間裡，苦是人們所厭棄的，但人生終不免要有許多苦痛；樂是人們所追求的，但人生之樂卻是那樣的稀少短暫。那麼，要如何來看待入世的苦樂呢？當太苦時，我們要提起內心的歡喜快樂；太樂時，也應該明白人生苦的真相，如此，才不致因苦或樂，而造成心緒的起伏不定。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云：「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常人之所以痛苦，皆起因於執著五蘊為有，因此我們如果能夠觀照五蘊皆空，便能看透苦樂的虛妄性，泯除苦樂的差別見，無論處於任何環境、任何時空，都能悠然自在，放曠逍遙，度一切的苦厄。

《涅槃經》云：「滅諸煩惱，名為涅槃。」涅槃，就是四聖諦中的「滅諦」，是滅除貪欲、瞋恨、愚痴、無明、邪見、是非、煩惱的清淨無染、物我雙亡、圓滿光明、自由自在的世界。所以，當我們透過佛法的修持，擁有般若的慧解，捨棄貪瞋痴煩惱的束縛時，當下就能獲得清淨自在的涅槃境界。

生命的密碼是什麼？以科學而言，是遺傳的基因，是能量的轉換，是生物的演化，是入世的苦樂。站在佛教的立場，是串聯一世世生命的善惡業力；是造因感果、生死相續的因果輪迴；是相依相存、同體共生的性空緣起；是煩惱斷滅、清淨無染的佛性涅槃。以科學的角度和佛教的立場，來詮釋生命的密碼，科學的實驗證明了佛教的理論，佛教則提供科學的發展方向與構思，兩者可說相輔相成、相互輝映。唯至今人類的知識實屬有限，有關精神、心靈等內在層面問題的探討，仍以佛教的研究為主要範疇。

生命的積極性意義，在建立同體共生的觀念，建構和諧的社會，因此我們能夠深刻了解、體悟佛教的業力、輪迴、因果、緣起、涅槃等真理，自然能掌握生命的密碼，解開生命的奧祕，增加人生的力量，共創一個清淨圓滿、安和樂利的世界。

（係二○○七年四月十日，大師宣講於重慶巴渝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