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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24 二、第六識的內涵與修行
第六識,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心」。
因為有心,我們知道眼睛看到了東西;因為有心,我們知道耳朵聽到了聲音;因為有心,我們知道鼻子嗅到了氣味;因為有心,我們知道舌頭嘗到了味道;因為有心,我們知道身體觸碰到東西;因為有心,我們知道腦海出現了什麼景象。因為我們一直追逐外在的這些色、聲、香、味、觸,心也跟著忙碌不已。
體會眼、耳、鼻、舌、身前五識比較容易,心,無形無相,就不容易體會了。這顆心,當前正在思惟,時時刻刻都在感受,與我們關係最密切,影響也最大。它不僅在繁忙的人際往來中,陪著我們衝鋒陷陣,又在許多事情迎面而來之際,替我們周旋應付。
雖然這個「心」朝夕與我們為伴,可是當它靜下來反觀自照時,常不知道自己究竟忙些什麼?「心」在哪裡?把身體裡的血液、骨頭分解開來,能找到這顆心嗎?〈毗舍浮佛偈〉說:「心本無生因境有,前境若無心亦無。」一般人所認知的心,其實只是「六塵緣影」罷了。當我們有感受時,感受是我們的心;當我們思想時,思想是我們的心;當我們喜怒哀樂時,喜怒哀樂也成了我們的心。
春秋時代,一個學徒跟著魯國著名的工匠公輸般(即魯班)學木工,私下又偷學做木頭人的技術,然後離開老師,獨立為業。但學徒做的木頭人不會動,只好硬著頭皮回去請教師傅:
「您做的木頭人會動,可是我做的木頭人為什麼不會動?」
公輸般問:「你把身體各個部位的尺寸都量準了嗎?」
「都量準了啊!」學徒答。
公輸般又問:「你有量過心嗎?」
學徒說:「哎呀!老師,心在哪裡?我沒有量心(良心)啊!」
公輸般說:「難怪啦!沒有量心(良心),當然就不會動啦!」
一個人如果找不到自己的心,或是昧著良心做事,便不知感恩,不知慚愧;有良心、懂得苦惱的人,則天地都是他的財富,人人都是他的助緣。
一休禪師有一位將軍弟子,對他非常的敬重。有一天,將軍設宴請一休前去應供。一休到達時,守衛看他穿著破爛,不准他進去。一休禪師只好回去換件新衣,再去赴宴。
用齋時,一休禪師一直把菜往衣袖裡裝,將軍訝異的問:「是不是家中有老母,或寺裡有大眾?等會兒叫人再準備一份,請師父安心用齋吧!」
一休禪師說:「你今天是請衣服吃飯,並不是請我吃飯,所以我就給衣服吃了。」
將軍聽了一頭霧水,一休接著說:「我第一次來的時候,穿了一件破舊的衣服,你的守衛不准我進門,我只好回去換件新衣,他才讓我進來。既然是以衣服的新舊作為賓客的標準,所以我想你們是請衣服吃飯,我當然就把飯菜給衣服吃囉!」
因此,當我們觀察一個人,如果以外表來作標準,而不以人格品德論高低,就只能看到表相上呈現出來的樣子,看不到內在的珍貴寶藏。可見人的判斷力被物質虛名蒙蔽時,是無法看到事物的真實相貌。
佛陀有一次在一片苦行林中靜坐,一個女子背了一大袋東西從旁邊匆匆經過。隔了不久,又一群高大漢子走來,恭敬問道:「佛陀,請問您有看見一個拿了很多東西的女子經過這裡嗎?」
「你們找他做什麼?」
「我們有一個同伴至今未娶,大夥兒就幫他找了一個女子,哪知他原來是個賣淫的妓女,一夜之間把我們都誘惑了,今早又偷了大夥的東西跑了,我們正要追趕他。」
「原來如此。但問一句,到底是追你們自己的心要緊?還是追女人和東西要緊呢?」
大家被佛陀這麼一問,放逸慣了的身心,像還本歸元似的,不禁異口同聲的說:「找自己的心要緊!」
佛陀說:「那麼,你們不要再去追趕女人了,找回自己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其中一個人問:「心要如何找呢?」
佛陀於是為他們說「苦、集、滅、道」四聖諦真理,使他們生起信心,紛紛皈投在佛陀座下。
一般人丟了錢財,知道要去尋找;丟了衣物,知道要去尋找,但丟了最寶貴的東西──心,卻不知道去尋找。如何反求諸己,把心找回來,做自己的主人,才是我們生而為人最重要的功課。
有兩個師兄弟一起參禪學道,師兄謹守戒律,絲毫不犯;師弟生活懈怠,喜歡飲酒作樂。有一天,師弟正在喝酒時,師兄剛好從門口經過,師弟就招呼他:「師兄,進來喝一杯吧。」
師兄瞪了師弟一眼,罵他:「沒有出息,已經出家了還不戒酒?」
師弟心裡不服氣,也大聲回罵:「連酒都不會喝,簡直不是人!」
師兄氣憤不已,問他:「你說我不是人,那是什麼?」
師弟說:「你是一尊佛啊!」
在這個故事裡,氣憤的師兄,反而變成修羅化身;奉師兄如佛的師弟,當下的心念正與佛心無異。因此,戒律應該建立在根本的慈悲、平等,而不是只遵守一種形式。
我們的心,時而聖賢,時而惡魔,浮浮沉沉,好好壞壞。善心一起,萬事都如意;惡念一生,百萬障門開。因此,摒除壞心,攝護正念,把佛法用於對治自心,那才是智者所為。
有一個脾氣暴躁、喜歡與人打架的青年,不論走到哪裡,都沒有人喜歡他。有一天,青年遊蕩到大德寺,碰巧聽到一休禪師正在說法。聽完以後,發願痛改前非,便對禪師說:「我以後再也不和別人打架了,即使是受人唾面,也願意忍耐拭去,默默承受。」
一休禪師說:「何必呢?就讓唾涎自乾吧,不要去拂拭。」
「那怎麼可能?」
「這沒有什麼能不能忍受的,你就把它當作是蚊蟲之類停在臉上,微笑的接受吧!」
「如果對方不是吐唾沫,而是一拳打過來了,怎麼辦?」
「一樣不必太在意呀!只不過是一拳而已。」
青年聽了,認為一休說的太不合乎情理,於是舉起拳頭往禪師的頭打去,問他:「禪師呀!現在怎麼樣?」
一休非常關切的問:「我的頭硬得像石頭,沒什麼感覺,倒是你的手大概打疼了吧?」
青年啞然,無話可說。
所謂說時容易,做時難。雖然青年知道發脾氣、打架不好,想要改過自新,但是沒有經過訓練的心,是不容易控制的,一旦碰上逆境,便隨著強大的習氣,反射出原本的行為。
由於每個人第六識的想法不同,同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來看,便有不同的解讀。明白了這個道理,知道世界就在我們的心中,我們便有自主的能力去安排自己的生活,也懂得快樂或憂傷是操之在己,正如《維摩詰經》所說:「若菩薩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佛土淨。」可見,淨化自己的心是多麼的重要!
殺人無數的央掘魔羅,想要追殺佛陀,卻無法得逞,當他聽到佛陀說了一句話:「我已經歇止了,是你還沒有歇止。」他立刻檢查自己的心,隨即拜倒在佛陀的面前,懺悔前愆。從此世間上少了一個殺人魔王,佛門裡則多了一位證悟的聖者。
我們的心,有時候會想要做好事,有的時候寧可隨波逐流,有時候對某些事又無動於衷。所以這個世間,沒有一定的善人或惡人,只要善根功德凝聚,惡法慢慢遠離,第六識就會逐漸受到淨化,輾轉增上。如佛教的〈因果十來偈〉說的好:
端正者從忍辱中來,
貧窮者從慳貪中來;
高位者從禮拜中來,
下賤者從憍慢中來;
瘖啞者從誹謗中來,
盲聾者從不信中來;
長壽者從慈悲中來,
短命者從殺生中來;
諸根不具者從破戒中來,
六根具足者從持戒中來。
佛教裡有許多的修行方法,都是要我們去除惡念,增長善念,淨化我們的心。譬如念佛法門,要我們以念佛的「正念」來對治貪瞋愚痴的「妄念」。還有「六念法門」:念佛、念法、念僧、念戒、念施、念天,乃至「四念住」: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也都是為了對治我們心中的顛倒妄想而施設。
從生活的角度來說,如何運用第六識來修行呢?以下提出四點,供各位參考。
1.要會思惟:
過去馬祖禪師病重,院主來探病,問他身體如何?馬祖只說了一句:「日面佛!月面佛!」
這是什麼意思呢?根據經典記載,日面佛的壽命有一八○○歲,月面佛的壽命只有一天一夜,馬祖禪師說這句話,即告訴他:你認為我馬上就要往生了也無妨,說我活到萬壽無疆也可以。說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
身處紅塵的人們,他的人生難免隨著境界起起落落,擾擾攘攘;對悟道的禪師來說,他們的心胸開朗豁達,任何時地都很安穩自在。因此只要能用智慧抉擇,不自我作縛、自我困擾、自我菲薄,把這個「我」看淡、放下,在任何時地,對任何人事物都不加入自我的主觀意識,就能見到萬事萬物的「本地風光」了。
2.要能包容:
良寬禪師的禪院裡,一位沙彌經常在夜深人靜時,偷偷爬過院牆到外面遊樂。有一次良寬禪師夜裡巡寮,發現牆角有一張高腳凳子,知道有人又溜出去了,他也不驚動別人,順手把凳子移開,自己站在凳子的地方,等候沙彌歸來。
夜深人靜,遊罷歸來的沙彌不知凳子已被移走,一腳踩在良寬禪師的肩上,「咦,怎麼軟軟的?」等跳下來一看,才發現是禪師,一時之間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良寬禪師並沒有責罵他,只是輕聲說:「夜深露重,小心不要著涼了。」
全寺大眾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良寬禪師也從來沒有提起,但自此以後,沒有人再出去夜遊了。
一個人的心量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如《華嚴經》所說,菩薩摩訶薩的心:「如大地心,能持、能長一切眾生諸善根故;如大海心,一切諸佛無量無邊大智法水悉流入故。」所以我們的心也要像大地大海一樣,得到讚美獎賞固然能接受,毀謗打擊或是他人的缺點也要能包容。榮不曾增,辱也未曾減,一切自如如。以慈悲心、包容心,對待他人不完美之處,才能圓滿自己的修行。
3.要能靈巧:
有一天,甲、乙兩座禪寺的沙彌在路上相遇,甲寺沙彌問乙寺沙彌說:「請問你要到哪裡?」
乙寺沙彌回答:「風吹到哪裡,我就到哪裡。」
甲寺沙彌沒想到乙寺沙彌會這麼回答,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就回來稟告甲寺禪師。禪師說:「傻瓜!你可以問他,如果沒有風吹,你到哪裡去?」
沙彌記住了師父的指示,第二日途中兩人再相遇時,甲寺沙彌便胸有成竹的問:「喂!你今日要到哪裡去啊?」
乙寺沙彌從容不迫的回答:「腳走到哪裡,我就到哪裡。」
甲寺沙彌又愣住了,一時語塞,只好回寺裡再請教師父。禪師又教他:「真傻!你可以繼續問,假使雙腳不走時,你要到哪裡去?」
沙彌又用心記住了師父的交代,第三日途中又相遇時,便問道:「喂!今天要去哪裡?」
乙寺沙彌用手往前一指:「要去菜市場。」
甲寺沙彌一聽,又呆愣住了。
在這段對答裡,甲寺沙彌雖然善良有禮,但缺乏靈巧的思辯,所以總是不及乙寺沙彌的靈巧慧黠。
靈巧,不是滑頭,不是隨便。靈巧的人會觀照全局,處事周全;靈巧的人能善解人意,處處為人設想,體諒別人。所以靈巧的人能解決問題,能化繁就簡,能成就大事。
4.要能接受:
一位學僧對無德禪師說:「在您座下參學一段時日,我感覺已經夠了,現在要向您告假去雲水行腳。」
「什麼是夠了呢?」
「夠了就是滿了,裝不下去了。」
「那麼在你走之前,去裝一盆石子來吧!」
學僧依照無德禪師的吩咐,搬了滿滿的一大盆石子來。
禪師問:「裝滿了嗎?」
「滿了。」
禪師隨手抓了好幾把沙,摻入盆裡,沒有溢出來。
「滿了嗎?」禪師又問。
「滿了。」
禪師又抓起一把石灰,摻入盆裡,仍然沒有溢出來。
「滿了嗎?」禪師再問。
「滿了。」
禪師順手又倒了一杯水下去,仍然沒有溢出來。
「滿了嗎?」禪師又問。
「……」
所謂「滿招損,謙受益」,當一個人自以為「滿了」的當下,其實正是自己最不足的時候。活到老,學到老,學不了,世間的學問永遠學不完。禪師用石子、砂、灰、水來教育學人,對於人的第六識自滿自大的習氣來說,直如當頭棒喝!
其實,比照顧心外的世界更難的,就是照顧自己心中的念頭!此刻的一念,不但奔馳於世界各地,而且經常在五趣六道裡輪迴不已。誠如古德所說:「六根門頭盡是賊,晝夜六時任徘徊;無事上街逛一回,惹出是非卻問誰?」如果我們不把自己的念頭照顧好,一念之差,就會陷入不拔之地,嚴重的話還會「一失足成千古恨」。
所謂的魔在哪裡?魔不在心外,而是在自己的心中。我們心中的貪瞋愚痴、消極疑忌、憂悲煩惱、傲慢自大等,都是阻礙我們向上提升的魔障。
禪宗四祖道信禪師最初參訪僧璨禪師時,請求僧璨禪師為他開示解脫的法門。
僧璨禪師反問他:「誰束縛你了?」
道信想了一想,說:「沒有人束縛我。」
僧璨禪師道:「既然沒有人束縛你,你又何必另外再尋求一個解脫的法門呢?」道信當下大悟。
可見人往往都是「自我束縛」,自己障礙自己。
我們不要以為念頭無形無相,其實「發乎中,形乎外」,外在所表現的一切,都是由自己的內心發動的。身、語、意三業當中,是以意業為主導。所謂「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心念一動,山河大地都會跟著我們而動。
某個鄉鎮鬧饑荒,佛教界人士便商請義演團體來表演,以籌募經費賑濟災民。某寺的禪僧們為了表示一點心意,也購買入場券響應。一位初入道的禪僧大不以為然,認為修道人不應該觀看歌舞,但礙於這是團體行動,不得已,只好雙眼緊閉,正襟危坐的不理會周圍的嬉鬧。
表演到一半時,主辦者呼籲大家捐款助人,這位初學禪僧拂衣而起,生氣說:「我根本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一下,為什麼還向我要錢?」
主事者一聽,一臉認真的說:「別人是睜開眼睛看的,只要捐一半就好了,你閉著眼睛心裡想,所以要請你再加倍多捐一些。」
修行,不要以為把眼睛閉起來,不看不聽就沒事了,心裡看的、想的,那才更厲害。所以,就算眼睛看,耳朵聽,能夠「不動心」,才是真正的修行!
禪門有謂「制心一處,無事不辦」,心念不動,自然乾坤朗朗;心念一動,就無法照見自己的本來面目。所以,我們要時時把持正念,維護正念,讓「未生善令生,已生善令增長;未生惡令不生,已生惡令斷除」。在佛教裡講「發心」,也就是講開發心地。心田裡的慈悲、道德、菩提心、般若心,是可以開發出來的。能夠如此照顧心念,雖未成佛,至少也已離聖賢之境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