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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58 說法

每次到佛光山,走過寶橋的時候,總彷彿看見星雲大師高大的背影走過寶橋,春日的風把他的衣袂吹得飄了起來,沙沙的樹葉與淙淙的溪水傳出了喧譁的掌聲。

沉吟著的大師並未停下腳步,他剛從佛學院給學生上完深奧的佛學課程,要趕去朝山會舘,因為朝山會舘臨時來了一些客人求見大師,並請大師開示。這些人不是佛學院學生,他必須為他們講一些易懂而有餘味的佛法。

從西嶺步行過寶橋,前後不過五分鐘的時間,正好讓大師打完腹稿。一步入朝山會舘,他被請上台講話,這時他的說法就像從胸臆中自然流出,如風吹過竹葉、流水穿過前村,使聽聞者莫不動容。

在寶橋上,清淨身的山色與廣長舌的流水,青青的翠竹與鬱鬱的黃花,總是那麼自然無偽的。他們曾經那樣細緻的體會了大師的步履,大師的心也如明鏡,那樣清晰的映照了一切的有情與無情。

我感受著春天的風,想到如果由這些溪水、山色與黃花、翠竹來評價,當代的高僧,說法第一的非星雲大師莫屬。

心與心、境與境的相逢

他看來毫無準備,卻是胸有成竹,他看來隨緣隨機,卻是全心全意。他的說法不只是依佛而說,也是隨眾生而說,總能講出聽者的人生困惑與生活需要;他的說法不是自己想說什麼,或眾生想聽什麼,而是心與心、境與境在時空中偶然的相逢,心心相印,境境法如;他的說法不是詮釋佛法而已,而是生命的實踐與完成。他心臟剛開過刀,隨即上台說法;他的腿跌斷了,坐著輪椅說法,使與會的眾生猶如面臨勝境,他的光熱與慈和、定力與慧心,不必言說,已廣為弘傳,並深動人心。

他的說法,有比說法的本身更深蘊的、無言的深度。《維摩詰經》裡說到,維摩詰大士的一默,猶如響雷,星雲大師則是帶領我們進入一座繁花盛開、彩虹橫空的春天花園,等到走出花園,內心無言可以形容,才進入那「一默」,使我們的人生從此不時聞到響雷,生命的見解也因而改變了。

我何其幸運,聽過許多次星雲大師的現場說法,也曾數度與大師同台演講,更有幸的是,經常有機會與大師談天說地,得到隨緣的教化。

令我最驚奇的是,我曾多次聆聽師父開示,每次長達十小時,從清晨坐定,到黃昏起座,師父從未移動坐姿,侃侃而談、娓娓道來,自朝至暮,毫無倦容。有時如大鵬展翅,天馬行空,寬廣無限;有時如潛龍入海,垂絲千尺,深不可測。聽那些道淺的人說法,三句已令人昏昧,聽大師的講話,卻是高潮迭起,令人身心拔高到萬里晴空之境。

每次談到興起處,侍者來請大師過堂用齋,我總是期盼著:用過齋,大師不知道要說什麼?

吃過飯,師父總會叫志忠兄和我:「你們隨我散個步,飯後千步走,活到九十 九,這散步在佛教裡叫『行香』,多麼美的用語!」

然後師父沉默。

我們在師父小小的書房、辦公室兼會客室繞行,亦步亦趨的隨師父行香。繞了幾圈,師父突然回頭問我們:「現在走幾步了?」

我們感到茫然,不知師父的用意。

師父說:「現在走了三百步,不管是什麼事,連走路也要用心呀!」

為大眾的思惟而講經

行香結束,師父總習慣性的問:「剛剛談到哪裡?」

我一提醒,師父的清泉立刻打開,泉水如湧,我們就在清洌的泉水裡,得到了洗滌。每次聽師父如行雲流水、充滿創見的說法,我都會不自覺的想起臨濟宗的祖師臨濟義玄的一段話:

「我有時一喝如金剛寶劍,有時一喝如踞地獅子,有時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時一喝不做一喝用。」

意思是,臨濟的棒喝有時像金剛王的寶劍,可以截斷人的葛藤煩惱;有時像蹲在平地的獅子,不住在固定的窟穴和窠臼;有時像探水的竿子與撥草的杖子,能夠探出來者的見地;有時意在言外,一喝之中卻在一喝之外。

星雲大師的說法也是如此,千變萬化,自由自在,如三山來禪師對臨濟的評價:「如香象奔波,無有當者。」「如神龍出沒,舒卷異常,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尾。」

我問師父:「說法的靈感從哪裡來?」

星雲大師說:「其實說穿了不值一文錢,只是時時刻刻、在在處處用心而已。一個人只要有佛心,在生活中看見的,都與佛法有關。用生活來講佛法,自然能切中人心;用佛法來看生活,也自然就能善說法要。」

佛法的見地與生活的體會,相互交感,創造了星雲大師獨樹一幟的「說法」。他的話句句清楚明白,無曖昧難解之處,但是「深者見深,淺者見淺」,唯有境界高妙的人才能在簡易平白中,看見最玄最妙之處。

我覺得大師的說法,如以大樹為喻,佛法是一棵花繁葉茂、結果纍纍的大樹,一般的說法總是像植物學家,分析大樹的年齡、品種、用途、科目、品類等等,因為分科極細,各宗各派是不相容的。因為偏重枝末,一篇《心經》就可以講三個月。

星雲大師不同,他是播種者,不是學者。他在人心裡播下種籽,讓人自己生長,自己去認識心中的樹。他希望種出無邊的森林,因此對所有的大樹都不排斥,因為注重根本,一篇《心經》一天就已講完。

他不只一天講完一部《心經》,也曾一天講完《金剛經》、《六祖壇經》、《維摩詰經》。

他不只講一部經,他曾一天講完「佛陀的宗教體驗」,又一天講完「菩薩的宗教體驗」,再一天講完「阿羅漢的宗教體驗」,另外的一天,他講「我的宗教體驗」。

他還曾經以三天的時間,講完「大乘八宗的修行方法」,一天平均講兩到三個宗派。

星雲大師講經說法的精要與速率,古代的法師是難以想像的。

大師說:「現代的生活速度快,現代人很忙碌,如果用以前講經的方法,不說一般人吃不消,連出家人也受不了。我們把精華講出來,提綱挈領,提起人對佛法的興趣,只要有興趣就好辦。像一部《金剛經》一天講完,他得到啟發,回去可能用一年研究《金剛經》,這不是比一句一句說給他聽,要有用、實際得多嗎?講經說法是說給大眾聽,不是法師自己說了開心,既是為大眾而說,自然要體會大眾的生活、探察大眾的需要、認識大眾的困難呀!」

「為大眾的思惟而講經」是星雲大師講經說法的重要原則,這也使他的說法永遠活潑,跟著時代前進。

新的見解、新的感受

有一次,我去參加一個告別式,由星雲大師主持,在悲慟的家屬和親友面前,大師如此開示:

「人死了,就像搬家一樣,從舊房子搬到新房子,我們看到人換了新家,總是歡喜慶賀,沒聽過啼哭祝人搬家的。亡者捨下用舊的軀殼,換到新的身體,我們應該為他祝賀。人死了,就像移民,一般人移民到美國、加拿大,我們都會擺宴餞行,可能一輩子再也不能見面,我們並不會感到哀痛。現在,死者生前篤信佛教,死後必定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就像他移民到西方,比美國、加拿大更好的地方,我們應該為他歡喜。」

大師開示完畢,悲慟不已的親友都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也得到了信心、歡喜和希望。

西元二○○○年,世界重要的大事就是人類的基因排序終於由科學家完成,生命的密碼被解開,甚至複製生命都一一實現。根據基因排序,路邊的野草野花,甚至有百分之二十五與人類相同……這些問題在西方宗教界引起極大的討論和爭議。

星雲大師說:「科學越進步,越證明了佛教的真諦,基因、生命密碼、複製人,這些用佛教講的『業』來看,是相通的。一個人的基因、生命密碼是這個人的業,同一個家族相同的基因,是共業;共業中有別業,別業不離共業。至於複製人或動物,不管用什麼方法製造,我們只能製造生命,不能製造心靈,業識的種籽是在生命成形時自然產生的。植物有四分之一基因與人類相同,這正是《法華經》說的『有情無情,同圓種智』,我們更應該『無緣大慈』、『同體大悲』呀!」

用科學的新見來詮釋佛法,可以讓人感受到佛法是萬古常新;用生活的感受來說法,則會令人會心不遠。

星雲大師講佛教最根本的「三皈」、「五戒」、「六度」,就是生活上說的。

他說「三皈」:

皈依佛,點亮心靈燈光,為自己建設了電力公司。

皈依法,儲蓄甘露法水,為自己營建了自來水廠。

皈依僧,長養菩提花果,為自己開發了良田土地。

從皈依三寶開始,有用不完的電、用不完的水,還有良田土地,生命一定會比從前幸福。

他講「五戒」:

不殺生而護生,自然長壽。

不偷盜而布施,自然富貴。

不邪淫而尊重,自然和諧。

不妄語而守信,自然譽好。

不吸毒而正常,自然健康。

受持五戒是對自己對別人的自由尊重,不侵犯別人,彼此就會受益;受持五戒是積極的,不是消極的,中國人講的「五福臨門」:福、壽、康、寧、好德,正是持五戒的好處。

他講「六度」:

布施──發財之道

持戒──平安之道

忍辱──做人之道

精進──成功之道

禪定──安心之道

般若──明理之道

所以,菩薩六度如果能徹底實踐,人生大部分的困境都能得到突破。

一九八八年,星雲大師在美國創建西來寺,為了監工出入方便,他六十一歲才在美國學開車。有一次台灣的信徒到西來寺,大師權充駕駛,開車載他們去巡視工地,一路上並以開車來講「六度」;「開車就好像在人生路上行菩薩道,要布施歡喜,處處為別人著想;要遵守交通規則,不亂闖紅燈,這是持戒;要忍耐天候路況不佳,謙讓過路行人,這是忍辱;要集中心力,內禪外定,這是禪定;要不怕辛勞,這是精進;要反應靈敏,這是智慧。開車時實踐六度,才能讓我們安全到達目的地;在人生實踐六度,才能抵達彼岸。」

大事著眼,小事著手,無事放手

大師的善於說法,源於他對人性的了解,不拘泥於僵化的觀念,有時會因時因地有一些方便法門。

大師舉了一個例子:

「一九四九年,我率領僧伽救護隊來台灣,隊中有一位性如法師。他到台灣病倒了,罹患了肺結核,已經是第三期。當時的肺結核被稱為『世紀黑死病』,會傳染,大家都不敢和他親近。

「當時物資缺乏,我自己連吃飯都成問題,根本沒有能力送他就醫。幸好我在印光大師的著作後面看到一個偏方,於是照著書上的方法,每天耐心的將枇杷葉上的毛刮乾淨,熬成湯汁,一口一口餵他吃。

「等到他的病情稍有起色,我聽說韭菜拌飯對肺病復原很好,就用韭菜拌飯餵他,引起許多出家人的閒言閒語,說:『韭菜是五葷之一,出家人怎麼可以吃?』我反駁說:『人都快要死了,吃韭菜治病有什麼了不起!』

「就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了半年,性如法師居然奇蹟似的痊癒了,後來繼甘珠爾瓦活佛之後,擔任普濟寺的住持,弘法度眾,救人無數。」

星雲大師認為,佛法有一些不變的原則,像三法印、四聖諦、八正道、十二因緣,為了引導眾生進入這些不變的原則,有時需要方便法門。這是為什麼觀音菩薩有三十二相、善財童子有五十三參,在形式上、方法上都是千變萬化的。

「心德法師剛出家時,俗心未脫,尤其對於蛋的滋味,更是難以忘懷,因此經常藉故請假回家,好方便弄一些蛋來吃。我知道了原委,有一次聽說他又要請假回家,我就囑咐楊慈滿師姑為他煮蛋、煎蛋、滷蛋、燉蛋、蒸蛋、炒蛋……做各式各樣的蛋給他吃。

「心德知道我不准他的假,難過的來找我,我勸他到楊慈滿師姑那兒去一趟,再回來找我,我會准他的假。他到了那裡,一看,哇!滿桌子都是蛋,這一次吃過之後,從此他再也不吃蛋,對蛋望而生畏。

「出家人是不吃蛋的,但是在不得已時要用一些方便法門,做老師的人要常常易地而處,才能達到理事圓融的教化!我在教化時總是從因來處理,原因找出來,比較有真理,光是從結果來教化,就會事倍功半;對於學生也是『大事著眼,小事著手,無事放手』。大處著眼,可以使學生心胸寬廣;小處著手,可以使學生心思細密;無事放手,可以讓學生勇於承擔。」

說法不是單向的事

我經常思惟:「為什麼師父可以化繁為簡、舉重若輕的說法,而且說出信徒內心的疑惑與嚮往呢?」後來我想通了。一般的法師說法是以「理」為主、以「戒」為主,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許多路都走不通。大師的說法是以「人」為主、以「事」為主,再將這些人與事植根在戒律與佛理,所以這樣也行,那樣也行,自然對佛法就充滿了信心。

星雲大師說:「一般人說法最喜歡引經據典,我不喜歡引經據典,因為引經據典只是名相,而不是佛法的融通。一般人說法喜歡講又深奧又玄妙的東西,我不喜歡講,我喜歡能表情達意,如果一個理太深太玄,我就不講。一般說法喜歡講自己會的,我喜歡找不會的來說,不會的東西,對自己是新鮮的,對大眾也是新鮮的。

「說法的內容很重要,形式也很重要。弘法時要營造一個莊嚴的氣氛,但弘法的人要輕鬆自在,只有自己輕鬆自在,聽眾才會從旁觀變成主觀,融入說法者的情境,為了使聽眾進入情境,有時要比手劃腳、手舞足蹈。

「因此,說法不是單向的事,是從內容、氣氛、形式、情境的互動。我常常說:如果開講五分鐘還沒有捉住聽眾,那次的說法就失敗了。聽眾的反應越熱烈,往往就會講得越精采。

「聽眾的反應為什麼會熱烈?那是因為我們說的法和他有關係,例如對學生談學習、對經營者講管理、對婦女講女性在佛教的地位、對囚犯講被關與閉關、對老師講愛與關懷等等。如果是和聽眾沒關係的題材,就必須創造一點懸疑,或者每一段留一點餘味。」

說法要創造懸疑

「怎麼來創造一點懸疑呢?」我問大師。

他舉了兩個例子。

大畫家唐伯虎應邀去參加一位貴婦人的生日宴,席間,大家請唐伯虎獻詩一首,以為祝賀。

唐伯虎站起來,就說:

「這個女人不是人。」

大家聽了大吃一驚,議論紛紛。唐伯虎接著說:

「九天仙女下凡塵。」

眾人總算鬆了一口氣,唐伯虎又吟道:

「養個兒子會做賊。」

這下,連主人的臉色都變了,唐伯虎才說:

「偷得蟠桃供母親。」

星雲大師說:「這就是懸疑,我下面要說的,出乎你們的預料,你是『八風吹不動』,我偏偏『一屁打過江』,透過懸疑的鋪陳,到最後的結論就會令人印象深刻。」

大師講了另外一個例子:

有一個吝嗇的人,父親過世了,請法師來誦《阿彌陀經》。法師說:「可以,誦《阿彌陀經》要一千元。」

兒子說:「能不能打個八折?」

法師說:「好吧!」

法師就誦《阿彌陀經》誦到八成,回向說:「阿彌陀佛,請把這個人接引到東方!」

兒子一聽,不對,就說:「師父!阿彌陀佛不是在西方嗎?」

法師說:「因為打了八折,無法去西方。」

兒子就說:「那我給你一千,你還是送我爸爸去西方吧!」

這時候,爸爸從棺材跳了出來,大罵:「你這個不肖子,為了省兩百元,一下子送我到東方,一下子送我到西方,你要把我折騰死嗎?」

大師說:「這是留一點懸疑,也留一些餘味,讓大家去想:人應不應該吝嗇?佛法能不能打折?正與邪本來就是相對的,一個人不可能又吝嗇又有福報,也不可能又慈悲又殘暴,更不可能又智慧又愚痴。眾生不知道這個道理,一方面做壞事,一方面找菩薩保佑,那是不可能的。」

為平常的故事開光點眼

星雲大師又說了一個故事:

有一個為非作歹的富人,一生作惡多端,臨終前才想到請法師念經,希望能往生西方極樂世界。

法師來念了經,就祈請:「南無觀世音菩薩,請找遠方的菩薩來保佑他吧!南無觀世音菩薩,請找遠方的菩薩接引他到西方極樂世界吧!」

那個人一聽,從床上跳起來說:「我都快死了,你為什麼不請近一點的菩薩,老是請遠方的菩薩呢?」

法師說:「因為近處的菩薩,都知道你為富不仁,沒有一位願意來呀!」

星雲大師說:「佛經裡說『眾生畏果,菩薩畏因』,眾生害怕得到不好的果報,但不知果報有它的原因,菩薩知道因果之理,所以每一個起心動念、行事作為都很細心。這個道理很難表達,但一說遠方的菩薩,大家馬上都聽懂了。」

星雲大師常講「老二哲學」,一般人無法了解,因此他講一個故事:

張家與李家是鄰居,張家老是吵架,李家則是內外融洽,日子久了,張家很納悶,就問李家:

「為什麼我們家天天吵架、永無寧日,你們家一團和氣,從來沒有糾紛呢?」

李家的人說:「因為你們家都是好人,所以總是吵架;我們都是壞人,所以吵不起來。」

「這是什麼意思呢?」

「比方說,有人打破了花瓶,你家的人都覺得自己沒錯,錯在別人,一味的指責別人的不是,自然就爭執不休了。我們家的人怕傷害到家人,寧可先認錯,打破花瓶的人馬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對方也立刻自責:『不怪你!不怪你!都怪我把花瓶放在這裡。』人人承認錯在自己,關係自然就和諧了。」

大師說:「好人壞人、老大老二,乃至一切的人際關係都是這樣,退一步就海闊天空了。就好像五隻手指爭著誰是老大,爭來爭去,輪不到小指頭,但是小指頭也不用傷心,雙手合十拜佛的時候,離佛菩薩最近的就是小指頭。」

聽星雲大師說法的人常常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啟示,那是由於他善於譬喻、善於舉例,那是因為他在佛法上出入自在,在尋常的故事裡,隨手一點,就有畫龍點睛之妙。我戲稱那是「為平常的故事開光點眼」,普通的事在他的口中、筆下立刻活靈活現,充滿了佛法的意趣了。

如何為平常的故事開光點眼呢?例如大師說過一個故事:

一個年輕人結婚了,婚後不久,朋友問他:「結婚好不好呀?」

他說:「結婚真好,我每天回到家,太太立刻給我拿拖鞋,小狗繞著我汪汪叫!」

過了一年,朋友又遇到了,問他:「結婚好不好呀?」

他說:「結婚真不好,現在我每天回到家,小狗給我咬拖鞋,太太繞著我汪汪叫!」

大師為這個故事開光:「一樣有拖鞋穿就很好了。這個世界不變化是不可能的,唯一不變化的就是我們的心。」

大師又舉了一個譬喻:

人生就像球一樣。

青壯年時,在兒女心目中是籃球,人人搶著抱。

年老沒用時,在兒女心中是排球,被拍來拍去。

到老病時,在兒女心中是足球,被踢來踢去。

大師為這個譬喻點眼:「不管是籃球、排球或足球,只要學問很多、道德很好,廣結善緣,都會變成橄欖球,人人緊抱不放呀!」

有一部經我講不出來

我問大師:「如何能保持在那麼好的說法狀態呢?」

大師說:「說法之前,在佛前拜三拜,安靜十分鐘。佛前拜三拜自然得到諸佛菩薩的加持和啟示;安靜十分鐘,則那些佛法的、人間的、生命裡的美好觀點就會像平靜的湖水浮現出來。佛的一切法門我都深信不疑,人生的美好境界、情義交感,我也深信不疑,可以談的道理實在太多了。」

「那麼,師父有沒有遇到說法的困難呢?」

大師笑了,他說:「我試過很多次,有一部經我講不出來,就是《地藏經》,因為,第一、我沒有去過地獄;第二、聽的人也沒去過地獄;第三、老是刀山油鍋,實在太悲慘、太可憐。我相信佛法是帶領我們走向祥和、美好的境界,而不是讓我們生起悲慘和恐怖的!」

總的看起來,星雲大師的說法正是菩薩的四攝:布施、愛語、利行、同事,他把這四攝發揮得淋漓盡致。他說到一件影響他很深的事:

「早年的時候,我們有一個巡迴全省的布教團,我們決定到澎湖的吉貝島去布教,有的人就質疑:『吉貝島全是漁民,漁民每天殺生,佛教講戒殺,對漁民有什麼好說呢?』我想到六祖惠能曾經混跡在獵人隊裡生活,覺得對農民、漁民不要那麼嚴苛,還是到漁村去布教。我教他們雖然不得已有殺行,但不要有殺心,捕到了小魚要放生,以延續生命。我們的布教受到漁民的歡迎與感戴。這給我一個很好的啟示:六根清淨是究竟的,但是究竟的道德有多少人做得到呢?只有先從不究竟的道德做起,這樣才能推展人間的佛教、普世的佛教。」

我覺得星雲大師最精采的說法,不只在他的講經弘法,也在他的答問裡。他的反應往往充滿智慧,令聽者折服,他的回答簡單明快,有臨濟禪那種棒喝的精神。

有一次在香港弘法,正好法輪功學員包圍中南海示威,中共大規模取締,香港聽眾問大師對這事件的看法。

大師說:「練法輪功是很好的健身運動,如果跑到中南海,運動的地方就不對了。」

還有人問:「對兩岸關係的看法?」

大師說:「互相給予,才能談判;互退一步,才能和平。」

星雲大師回答問題簡單明快,有時只有一個字,就令聞者會心動容。

「佛很多,哪一尊最大?」

「你最大!」

「有外星人嗎?」

「阿彌陀佛就是。」

「為什麼寺廟用水泥做佛像?」

「見泥不見佛。」

「大陸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假。」

「請用一句話說,如何改善社會風氣?」

「心中有佛。」

「世界上的宗教領袖,哪一個最好?」

「你歡喜的那個,就是最好的。」

「大師會看地理嗎?」

「恰如其分就是好地理。」

弘法利生,僧家志業

星雲大師說:「你還記得我得瘧疾,我師父送我半碗鹹菜吧!那時我邊吃邊流淚,發願:慈悲的師父呀!今後弟子一定弘揚佛法,來報答師父的恩德。我是一個鄉下平凡的農家子弟,所以能夠一輩子弘揚佛法,從不間斷,與不斷的發願有關呀!弘揚佛法的願望成為我的動力,對佛菩薩人格與道德的嚮往,才使我的弘法能得到那麼多人的肯定。我是出家人,弘法利生本來就是僧家的志業,不值得宣說呀!」

我站在佛光山的寶橋上,聽著遠方吹來的風聲,看著眼前的白雲、青天、翠竹、溪水,以及溪邊在風霜中滾圓了的溪石,心中突然生起一偈:

寶佛過寶橋,菩薩行菩提;

天星元不動,祥雲自去來。


在變與不變之處、在動與不動之中、在法與非法之間,我看見大師僧衣的一角飄過,那瀟灑飄逸的衣角,像祥雲流動,佛菩薩曾那樣飄過,歷代祖師曾那樣流動,使我們入流亡所,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空間,只覺得有大師住世的人間,是多麼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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