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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02 第七章 南進拓荒創新局

善行者必須走更長的路;善泳者必須另找更廣闊的海洋。宜蘭固然是個可愛可貴的地方,但要發展佛教,應該找一處腹地更大、資源更雄厚的空間,星雲把注意力轉向高雄。

照佛家的說法,萬物因緣生,星雲在高雄先由單點的試探,到全面的展開,除了靠各方的助緣,最重要的是他有不畏艱困、堅持到底的精神。

早在二十六歲那年,駐錫宜蘭雷音寺期間,他即開始陸續到高雄講經,受到當地信眾熱烈歡迎,一直敦請他到高雄建立道場,並先後設置了高雄佛教堂、佛教文化服務處。後來獲得高雄市市議員洪地利等人支持,在壽山公園內建立壽山寺,他才開始定期往返宜、高兩地一北一南的據點。

佛學教育催生大叢林

然而,在內心深處,星雲知道,要在台灣振興佛教的命運,讓佛法普遍發揮淨化人心、端正風氣的作用,光有寺廟絕對不夠,當務之急是扎根佛教教育,培養新一代佛門血輪,才能談佛教的千百年大業。

抱著這樣的想法,自民國五十三年(一九六四)起他在壽山寺內創設壽山佛學院,招收了二十餘名對佛教有興趣的青年。不料第二屆、第三屆之後,學生日漸增多,壽山寺已容納不下。畢業於壽山佛學院、現任佛光山文化院院長的慈嘉法師記得,因為空間不夠,他們晚上只得利用寺院一角的納骨堂自修。除了想改善學生讀書的環境,也想為日後招收更多學生時做準備,星雲計劃仿照大陸叢林的規模、體制,在台灣南部設立一座兼具教育、文化、弘法功能的現代化道場。

這個心願一透露,不少信徒紛紛熱心協助,結果看中了澄清湖(當時名叫「大貝湖」)、現為圓山飯店的那塊地,面積約二公頃。為了買這塊地,不得不賣掉位於高雄中山路、幾位弟子共有的佛教文化服務處的房子,得款新台幣一五○萬元。

奇妙的是,也許是因緣早已注定,又或是星雲獨立性格使然,就在錢湊齊了,準備簽約時,因為弟子依嚴法師的一番話,情勢急轉直下,若不是這段插曲,也不會有今天的佛光山。依嚴說:「大貝湖是觀光勝地,我們在那裡建廟,應該沾光不少,遊客一定會順道來參觀、禮佛,蔣總統來大貝湖,說不定還會到我們這裡來。」

星雲聽入耳裡,心念澎湃,他希望自己所建的道場能吸引中外人士專誠來禮佛參拜,而不是沾名勝風景的光順道一遊,因此立刻決定放棄這塊地。當時固然有許多人摸不透他的想法,如今卻都肯定他的明確抉擇。日後,自信堅毅的星雲果然實現了他的壯志:幾十年來,佛光山吸引數以萬計中外人士專程上山禮佛,絡驛於途,反而使附近地方沾光,紛紛遷就人潮,開發風景遊樂區。而蔣公雖然沒有機會上山,經國先生倒是分別在行政院長及總統任內四訪佛光山。

當大貝湖畔建寺計畫剛叫停之際,一對越南華僑夫婦急於償債,正在求售高雄縣大樹鄉麻竹園十幾甲的山坡地。輾轉託人找上星雲,希望他能伸援手買下,並說如果還不了債,夫妻倆只有自殺一途。

一方面出於慈悲,不忍見那對夫婦陷入絕境;一方面尋思:中國佛教的名剎古寺很多都在山上,所謂「天下名山僧占多」,在大陸,有峨嵋、五台、普陀、九華等名山大寺,卻都已關入鐵幕,何不在台灣接續傳統,開創一座位於山上的佛教大叢林?

眾人皆退我獨往

心意初定,邀約一些信徒去勘查地形。事隔近三十年,星雲仍清楚記得,那天他雇了一輛大巴士,和眾人一起前往探勘時的情景。

從高雄到麻竹園車程要一個多小時,路況顛簸,到達目的地,只見幾個山頭觸目均是粗壯的刺竹,荒草掩徑,大家都怔住了,竟沒有一個人願意隨星雲下車。異口同聲的說:「師父呀!算了吧!這種偏僻荒涼的地方,誰願意跑來禮佛,恐怕除了師父以外不會有人來!」

面對冷漠眼光及排斥聲浪,他絲毫沒有洩氣,只說:「好、好、你們不肯上山,那我一個人去也好。」說完他手持竹杖,一個人沒入密林中,剎時不見身影。信徒中有些雖仍不以為然,但也有不少人被他的精神勇氣所震攝。

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看到他衣襟上沾滿了草屑和紅泥,帶著笑容走下山來。

「對不起!對不起!害你們久等了!」一邊用手帕擦拭滿臉的汗水,一邊忙不迭的向大家表示歉意。

這一段經過歷歷在目,星雲至今都還常常打趣那天同去的老信徒:「當時說沒有人願意上山的人,這幾十年來不曉得已經上過佛光山多少次啦!」

經國先生在行政院長、總統任內四度蒞臨佛光山。

後來有人問他,怎麼會決定在那麼窮鄉僻壤的大樹鄉建寺,他意味深長的解釋:當年在台北已有不少規模宏備的大寺院,由前輩法師主持,三十多歲的星雲,幾無容身之地。而且台北人際關係複雜,光是天天應酬開會,已疲於奔命,哪有時間專注於教育及弘法工作。因此他寧願轉到名利人我絕跡的小地方,從頭開始,也許反而有機會成就一番事業。

披荊斬棘的歲月

經過多次溝通,雖然贏得一部分信徒支持,開始踏出佛光山的第一步;但是闢建過程中的艱辛困難,以披荊斬棘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木工出身、幾十年來一直是建設佛光山的靈魂人物蕭頂順,自壽山寺時期即已跟隨星雲,親身參與的那段開山歷史,也成為他個人生命中最光榮的印記。蕭頂順回憶當年他常常騎摩托車載師父到麻竹園,那兒完全沒有上山的路,要轉三個山頭,步行二小時,才到達最早動工之處(現在的佛學院)。

「完全是遷就地形,走到哪裡我就隨地用竹枝在地上畫一個簡單的圖,兩個人比手畫腳商量怎麼堆土填溝。」

「在風吹日晒裡,汗濕了又乾,乾了又濕。和師父從早到晚不停討論,常半夜才睡覺,天剛亮又開始工作。」

「由於地形不平,高低懸殊,光是整地,不知載了幾百卡車的土才將低谷填平。」

憨直內向的蕭頂順說:「當時經濟條件也不是很好,建到沒錢就暫時停一下,只想建一個小小的地方,山門前能停幾部車就不錯了!」

數十年南台灣的陽光把蕭頂順晒得黑亮健康,剛完成三寶殿工程的他,與師父默契十足。這位不善辭令的古意人一語道破心中感受:待在佛光山也許賺不到很多錢,卻賺到了歡喜;眼見一片麻竹林已開發出五十幾甲,每聽到人家稱讚佛光山,就深覺這一生活得「很有價值」。

如同螞蟻搬泰山

現任佛光山住持、宗務委員會宗長的心平和尚,是男眾弟子中最早參與開山工作的一個。他至今記得,開山伊始,師父叫他駐守在竹林內的一間草寮中,沒電沒水,到下面的山澗挑水一趟就要三十分鐘,晚上常一個人摸黑巡工地。當時山上還無所謂的「路」,堆土機上不來,第二、三屆佛學院的學生都合力去推;而每小時堆土機要收費三○○元,以當時物價及他們的財力而言,可謂天文數字,所以心平和尚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盯緊堆土機,分分秒秒都不讓偷懶,「不能浪費信徒捐獻的每一塊錢。」

慈容法師自宜蘭跟隨師父來高雄,也是親身經歷開山艱辛的一員。他娓娓憶敘:「當時正建設東山龍亭的屋頂,有一天,屋頂才砌了一半,做混凝土的工人就下班了,為了避免灌漿中斷,將來頂裂漏雨,師父領導我們弟子趕工。晚上用兩輛摩托車的車燈照明,繼續施工,依嚴法師爬到屋頂上抹水泥,因為頂部過於陡峭,水泥黏不住,一直往下流,只好用雙手推上去抹平,結果雙手都被水泥侵蝕,皮破血流……」不二門後面那條成佛大道,因為上下都有六十層的駁坎,材料搬運困難,也是星雲師徒親手完成的。

情況最危急的一次是賽洛瑪颱風來襲,雷雨中,放生池上游的堤防被沖毀了,細細黏黏的紅土,化成泥漿竄流;在星雲身先投入下,師徒排成一列傳遞石塊,堵住漏洞。狂風猛襲,大雨傾盆,最後連棉被都拿來堵洞覆土,直到單薄衣衫盡濕,天邊方露曙光……

回想起那段胼手胝足的日子,星雲佇立在開山寮的陽台上,傳神形容為「螞蟻搬泰山」。

真空生妙有

依照時間順序排列,佛光山第一期工程包括東方佛教學院、大悲殿、觀音放生池、龍亭、彌勒佛像;第二期則是大慈育幼院、朝山會舘、接引大佛、佛光精舍、大覺寺;第三期接著興建大雄寶殿、淨土洞窟、普門中學、萬壽園、佛教文物陳列館;第四期繼續蓋了麻竹園、地藏殿、峨嵋金頂普賢殿、大慈庵及信徒服務中心;近年完成的則有檀信樓、金玉佛樓及如來殿等。

驅車前往佛光山,遠遠即可見到莊嚴宏偉的接引大佛,身高三十二公尺,排名世界十尊特大佛像的第六位。

剛推平一大片麻竹林時的佛光山。左二為心平和尚,左一為慈惠法師。

星雲從兩手空空,建設出如今世界知名的佛教聖地,豈不正是「真空生妙有」的實例?

遠眺近觀,整個佛光山建築與地理環境的配置一氣呵成,分毫不差。論建築的氣派、廟宇的寬廣、佛像的雕塑、庭院的規劃、殿閣的布置……皆與眾不同,獨樹一格,誠所謂「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

是誰擁有如此慧心巧思,灌溉出這片莊嚴叢林呢?說來叫人難以置信,佛光山不曾聘過設計師,也未設立工程專責單位,一幢幢殿宇、一座座屋舍,竟都是星雲一張白報紙、一支米達尺,或與工頭蕭頂順在地上以竹枝勾勒而成的。有人問他:「你沒學過建築,怎麼會建房子?」「不錯,我是沒學過建築,但是我從大陸到台灣,又從台灣到國外,我走過很多路,見過很多房子,每次我都仔細觀察,並想:如果我是建築師,這幢房子應如何設計?或這塊土地應如何規劃?一旦機緣成熟,不論興建道場、籌辦學校,一切早已成竹在胸,因此工作能順利進行。」進一步追問他成功的祕訣,只是四兩撥千斤的答說:「多用心而已!」

光明莊嚴之地

外觀上,佛光山具有古典宮殿藝術之美,將抽象的佛法,以具體的方式巧妙呈現出來。在內部設計上,吸取現代科學技術精華,以發揮多元化的社會功能,它有一流的多媒體視聽中心,也有設備完善的住宿及會議場所,會議廳中每一張座椅都裝有同步翻譯耳機,足以有效召開國際性會議。剛完工的如來殿大講堂可供二二○○人集會。此外,在全國各地道場中,佛光山首先採用電腦化管理;對外通訊系統也非常迅速方便。

不僅如此,在軟體上更處處可見為他人設想的周到體貼。例如信徒遊客爬山渴了,路邊就近供應佛光茶;累了,有大樹涼亭休憩;朝山會舘食宿俱全;信徒服務中心準備了免費的書報雜誌,還安排法師為信徒解答日常生活或學佛信仰上的疑難……

過去寺廟給人的感覺是老舊、晦暗、消沉;佛光山則是莊嚴、寬敞、光明。誠如一般企業的企業文化,通常是其領導者性格、理念的投射,佛光山也是星雲生命特質的具體呈現。固然有些人批評佛光山商業化、有錢,但更多企業界人士想了解他成功的經營之道,甚至認為以其精密的頭腦及傑出的規劃能力,「如果去從商,一定可以媲美王永慶。」

近三十年來,高旗道上,每逢週末假期,車馬輻輳,上山禮拜的十方遊人、善男信女、觀光團體,如潮洶湧。海內海外,社會各界聞名前來的大人物不計其數,除了故總統經國先生,信仰基督教的李登輝總統也上山參觀過;國畫大師張大千、美國副總統高爾、泰國僧皇祕書、大文豪索忍尼辛、影星亞蘭德倫……都曾慕名上山。民國八十年(一九九一),美國《出版者週刊》(Publishers Weekly)首次製作介紹台灣出版業的專輯,還以佛光山接引大佛做封面。

五十個佛教界第一

這麼多人來佛光山,對佛光山又了解多少?表面上,佛光山有逾一百萬信徒、近一百個別分院,實際上還擁有很多「佛教界的第一」:

佛教歌詠隊、電台弘法、第一張唱片、電視弘法、第一間講堂、在國家殿堂弘法、第一本精裝佛書、信徒穿著制服、每月印經、僧眾等級制度、環島布教、佛門紀念品、青年學生會、民眾講習班、兒童班、星期學校、萬佛殿、幼教研習、光明燈、使用幻燈機及投影機弘法、佛化婚禮、印度文化研究所、大專夏令營、都市佛學院、信徒講習會、雲水醫院、民眾圖書館、如意寮、安寧病房(以上二者是給臨終病人及其家屬居住的地方)、檀信樓(信徒服務中心)、報恩法會、信徒香會、供僧法會、高樓寺院、行腳托缽、世界佛學會考、禪淨密三修法會、回歸佛陀時代的千萬人集會、佛教文物陳列館、傳法大典、短期出家、友愛服務、佛教藝術展覽館、《佛光大藏經》、《佛光大辭典》、三軍及離島布教、國際佛光會、二百人印度朝聖……

開創這近五十個「佛教第一」,媒體、信徒都肯定星雲的睿智領導,紛紛表示「沒有星雲大師,就沒有佛光山」;他本人卻認為佛光山有今日,「光榮歸於佛陀、成就歸於大眾、利益歸於常住、功德歸於信徒」。

當年星雲不想沾大貝湖的光,另選大樹鄉開創事業,今天高雄縣卻沾佛光山的光,受惠良多。例如地價上漲(三十年前一甲一萬元,現在是一坪六萬元);裝設了自動電話、開闢柏油道路、增加就業機會;有了自來水、學校……每年春節佛光山照例敦親睦鄰,舉辦村民聯誼會,備有大小家電、日常用品給居民摸彩。高雄縣舉辦的社區、民間活動,很多都假佛光山舉行,例如社會局的社區媽媽親職教育講座、敬老活動、集體婚禮等。對地方而言,佛光山不但是寺廟,也扮演社區精神文化中心的角色。

俯瞰佛光山,只見五座山嶺起伏有致,形如蘭花瓣,樹竹蒼翠繁茂,一片林海綠波之上,大佛參天,眾殿並立,屋宇嵯峨,簷角交錯,宛然佛國仙境,是一座集宗教、文化、教育、慈善、觀光於大成的全方位叢林道場,更是二十世紀弘揚中國佛教新精神的重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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