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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58 第十七章 全球連線佛光會
人與佛之差別何在?
「佛」在印度語中的原意即是「覺悟的人」。
二千五百多年前,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夜觀明星而頓悟:大地眾生都有善根善性,只是被五欲三毒所蒙蔽;基於眾生皆有可能成為「未來佛」的信念,佛陀住世說法四十餘年,就是要喚醒沉睡的迷人。日後佛法向北傳至中國、日本、韓國;向南傳到錫蘭、泰國 & &雨露普霑,救濟沉溺在苦海中的眾生。
二五○○年後,終其一生奉行佛陀教化,實踐「人間佛教」的星雲,進一步體悟出在今時今日,以少數出家人的力量,很難撐起興隆佛法的大旗,也難再創隋唐盛世,因此如何組織在家居士、結合社會信徒,擴大佛教的影響力,成為星雲辭卸佛光山住持之後下一階段人生的重要目標。
正知正見佛光人
早在七○年代初,他心中就已隱現「佛光人」的雛型,舉凡佛光山的出家眾、學生、老師、服務人員、信徒,以及所有和佛光山有緣的人,都可稱為佛光人。他之所以用「佛光人」一詞,並非為標新立異、開宗立派,而是希望樹立一些共識和原則,使佛教徒具有正知正見,提升佛教徒的素質。
時至八○年代,隨著台灣經濟發展、社會多元、教育普及,佛教界數十年來積聚涵養,弘法利生,在一隅海島上出現復興曙光,信徒水準也日漸提升,其中不乏碩士、博士、政府高級首長及企業領袖等,也都潛心向佛。
然而佛教學者鄭振煌指出,台灣佛教看似蓬勃發展,實際上形同散沙,因為缺乏強有力的團體或領導人將信徒組織起來。這個看法與星雲的觀察不謀而合。他認為寺院和出家人畢竟有限,社會大眾則有無限資源,要讓更多人享受到佛法的利益,必須藉由廣大信徒的參與、帶動。
經營近三十年,以佛光山各地道場為軸心的「佛光人」愈聚愈多,除了定期法會、講經、念佛,在佛法上精進切磋;更自然發展出社教、聯誼、互助等功能,在生活上緊密結合。也正是因緣具足,台灣社會在禁錮多年後,蔣總統經國先生逝世之前,推行了一連串民主開放的政策,包括解除戒嚴、准許人民組織民間社團,觸動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在星雲領導下,一個承續佛光山精神、宗風的佛教團體順勢誕生了。
僧信四眾興隆佛教
民國八十年(一九九一)二月三日,「中華佛光協會」正式在台北國父紀念館成立。
從佛教歷史來看,這又是另一項創舉。
為什麼要在這個時機成立佛光會?和佛教教運及社會又有什麼關係呢?星雲一向關懷社會發展的脈動,深感台灣在轉型期中社會失序、價值混亂、人心浮動,希望藉此一組織把佛教信徒整合起來,成為一支一切如法的佛教勁旅,深入經藏,堅守五戒,以帶動社會清淨祥和。
他在成立大會上具體談到佛光會的宗旨:
「過去,佛教給人的感覺,好像只屬於出家人,與信徒不是很有關係,中華佛光會的成立,是希望從僧眾的佛教到信眾的佛教,佛教是大家的。過去,講到佛教,好像只是屬於寺院的,中華佛光協會的成立,是要讓佛教從寺院走入社會,甚至走入每個家庭。過去,佛教給人的感覺是靜態的、刻板的,我們希望透過中華佛光協會把佛教帶動起來。過去,佛教給人的感覺只是自修的,中華佛光協會的成立,是希望發揮佛教福利大眾的功能。」
「過去,大家以為只有台灣才有很多信徒,現在藉由中華佛光協會的成立,將佛教由台灣傳揚於全世界。過去,佛教的在家信徒,不論信仰的深淺,永遠只是信徒,不能有所超越。而如果一旦出家了,不等明天,今天就是師父了。所以中華佛光協會的成立,是希望經由檢定,讓信徒也能像出家人一樣成為布教師,來從事淨化人心,改善風氣,對社會、國家有貢獻的事業。」
總結而言,即是:
1.從僧眾到信眾;
2.從寺廟到社會;
3.從自覺到利他;
4.從靜態到動態;
5.從弟子到教師;
6.從台灣到世界。
了解佛教的人應該知道,由一位出家人提倡這樣的宗旨,需要多大的胸襟與勇氣。因為在佛門傳統中,一向僧為尊、俗為卑,佛光會成立後,信眾竟然能夠和僧眾一樣「荷擔如來家業」,這可以被解釋為教權旁落、貶抑僧權。然而星雲不畏傳統壓力,也不掛礙尊卑,他認為出家、在家一樣重要,應相互提攜,共同興隆佛教。
甫一成立發展迅速
由於佛光山本身扎實雄厚的基礎,中華佛光協會甫一成立,就有三千多位會員。全省各地分為北、中、南、東區四個協會,區下再設分會。而除了依地域劃分,還有橫向的結合,例如台南有教師佛光分會;出入境管理局則組成「如來分會」;由金融財務界組成的名為「寶光分會」。
中華佛光協會發展之快,令許多社團瞠乎其後。曾經在一天之內,星雲創下為十五個分會同時授證成立的紀錄。佛光會會員分為個人、團體、預備等數種,還有佛光人家及佛光之友。年會費由一二○○元到一萬元不等。參加佛光會除了可以研修佛學,還可以享受到就業輔導、廣交朋友、協助婚喪喜慶、解答人生疑難等福利。走遍各地,只要看見那件綴著九瓣蓮花的鵝黃色制服背心,自我介紹是佛光會某分會會員,立刻一見如故,感受到家人般的親切溫馨。
「佛光會」在台灣熱烈開端,接著海外佛教徒也踴躍反應。短短一年即已具有國際性社團的實力,於是擴展為「國際佛光會」,民國八十一年(一九九二)五月十六日,國際佛光會總會成立大會在美國洛杉磯西來寺舉行。
彰顯佛教影響力
來自五大洲、三十個國家、五十一個地區的會員代表,四千多人齊聚一堂,打破了人種、教派之間的「柏林圍牆」,樹立佛教國際化、邁向二十一世紀的里程碑。開幕典禮中,多米尼克總統塞紐瑞,加州州務卿余江月桂、前社工會主任鍾榮吉、西藏噶瑪噶舉攝政王夏瑪仁波切等貴賓均蒞臨祝賀並致辭。洛杉磯蒙特利公園市市長姜國樑(Samuel K. Kiang)為紀念這次盛會,特定五月十六日為該市的「佛光日」。
國際佛光會的成立慶典,儼然是二千多年來佛教史上的大團結,來自中、日、韓、印度、西藏等國家地區,南北傳、顯密教、僧信七眾的佛弟子,均濟濟一堂。佛教的影響力明白彰顯出來,佛教徒也與有榮焉。日本東京佛光協會會長西原佑一興奮的說:「我一天之中結交了四千多位同參道友。」
就在成立大會前不久,洛杉磯地區才發生由種族隔閡所引起的黑人暴動,震驚國際;洛城一時成為黑暗大地,外人止步。星雲決定在此時此地成立國際佛光會,世界各地佛教徒不分畛域、不論種族,在「歡喜與融和」的大會主題下,開誠布公、接納彼此。兩相對照之下,尤其凸顯出佛教教義中和平包容的彌足珍貴。
這個由中國人、中國佛教徒創始的世界性民間社團,在不到四年之內(至八十三年十一月止),已發展成全球有一個總會(中華總會,一個國家內多達四個協會以上可以成立總會)、七十九個協會(十個分會可組一個協會,一百位會員以上可以成立分會)、十七個籌備會。
四海均有佛光人
今天,綴著 BLIA(Buddha's Light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字樣的黃背心穿在白、黃、黑不同人種身上,見證四海均有佛光人。而象徵「豎窮三際、橫遍十方」的五色條紋會旗,更飄揚在六大洲的上空。包括北美洲的美國、加拿大;中南美洲的多米尼克、巴西、巴拉圭、阿根廷、哥斯大黎加;歐洲的法國巴黎、英國倫敦、瑞士蘇黎世、德國柏林、俄國聖彼得堡、荷蘭;非洲的南非;大洋洲的紐西蘭、澳洲;亞洲的台灣、日本、香港、澳門、馬來西亞、菲律賓、印尼、泰國、印度、新加坡、斯里蘭卡、錫金等共五十一個國家及地區。
許多人看到佛光會驚人的發展,常不禁問:為什麼它有如此強大的爆發力及吸引力?自喻以開會為職業的立法委員潘維剛為佛光會中華總會理事,他親口見證,以往參加過多少劍拔弩張、爭權奪利的會議,唯有在佛光會開會時,大家一片誠意,融和無私,令人心生歡喜。洛杉磯佛光協會副會長,也是二十多年前台灣「張老師」專線創辦人之一的張迺彬,則代表旅美同胞說:「佛光會撫平了我們異鄉失根之苦,開發了我們內心無盡寶藏,也把全球中國人的心結合了起來。」
被公認為最佳組織者,星雲在佛光會的發展策略上採用了由上至下、從下到上兩種途徑。前者是先邀請當地背景特殊、具影響力的人擔任會長,以其社會地位及號召力來吸引會員,例如某一僑領或議員成為會長之後,往往可以集結到數百名僑民或當地居民。後者則是針對零散個人,特別設計定期、不定期的活動凝聚他們的向心力。例如在德國的中國人(廣義的包括大陸人、台灣人、越、緬、寮、港人等)多半以經營餐館業為生,平時各忙生計,鮮少往來,柏林禪淨中心的負責人滿徹法師就設計出「餐館時間」,每星期二子夜十二時至二時舉行,讓他們在洗去一身油煙、揮去人聲吵雜之後,能聚在一起談心說話,或參佛法,或交換人生體悟。本屆柏林佛光協會會長丁政國即為餐館業者,也由這項活動中受益匪淺。而巴黎十三區的僑民則是在星雲大師親臨主持下,兩千人一起皈依佛門,也幾乎同時加入佛光會。
共霑法雨滋潤
目前,佛光會會員直逼百萬,而且每個月都在增加中,雖然基本上以中國人為主,但愈來愈多其他人種、國家的佛教徒深入參與。以美國洛杉磯協會為例,三位副會長中即有一位是美國人。韋伯(Fred Webb)先生兩年來積極貢獻會務,對佛法信心堅強。協會之下的西來分會則由三十餘位美籍人士組成,每星期五在分會長戴非(Al Duffy)家中共修,星期日並一起到西來寺上英文佛學班。蘇格蘭裔的戴非先生已受了五戒,並以身為佛教徒為榮,他經常到西來寺當義工,不論遇見識與不識的人,都會親切低頭合十,略帶美國腔的親切招呼:「您好,阿彌陀佛!」他曾參訪過佛光山,留下美好印象,未來願意更積極參與佛光會,並計畫兩年以後搬到西來寺去住,以他從事行銷工作三十年的經驗,幫助西來寺把佛法弘揚到美國同胞的生活中。
佛光會不僅是一個宗教社團,更扮演著文化橋梁的角色,是台灣通向世界的另一扇門。第二屆國際佛光會大會在台北林口體育館舉行時,有來自世界各地共三萬多名代表參加,李登輝總統蒞臨致辭。會後並安排代表參觀旅行,讓國際人士親身感受台灣的自由繁榮,又為國家做了一次成功的國際傳播。
未來,星雲期待國際佛光會能成立一百個以上的國家總會,使佛光普照全球,所有人類都能共霑佛法雨露的滋潤。
同體與共生
然而,這個欣欣向榮的團體,絕非「大中國主義」或「黃種人中心」;相反的,它具有豐厚的國際性格,第二屆大會主題「同體與共生」即體現了這種精神。「同體與共生」源出佛門「無緣大慈、同體大悲」,星雲進一步闡明:「四十年前我來到台灣,乃至我在台灣住了四十年以上,人家仍說我是外省和尚。四十年後我回大陸,又說我是台灣來的星雲大師。後來我到美國、歐洲、澳洲,我發現自己的鼻子沒有高起來,眼睛更沒有變藍,他們也不承認我是美國人或澳洲人.忍不住捫心自問,我究竟是哪裡人呢?仔細想一想,今日國與國間有戰亂,種族與種族間有歧視,都是因為計較、嫌棄,所以只要地球沒有摒棄我,我願意作個地球人。不只是佛教徒幫佛教徒,中國人幫中國人,而是視男女老少為一體,視貧富貴賤為一體,視不同文化人種為一體,共同在這個地球上生存。」
「同體共生」的理念,為這個動盪大時代中流離飄泊的人,找到安身立命的歸宿。當星雲親赴法國為巴黎佛光協會成立授證時,第三分會會長江基民激動不能自已:「我是華裔高棉人,高棉淪共後,由柬甫寨逃到法國,中國人不承認我是中國人;回到高棉,高棉也不承認我是高棉人;流浪到法國,法國也不承認我是法國人。我曾為此痛苦徬徨。直到聽了星雲大師的一番話,才突然想通了,知道我其實不必難過,從今天開始,要作一個心胸開闊、慈悲喜捨的地球人。」
共結美麗的緣分
出於包容與無私,在星雲領導下,國際佛光會的觸角無遠弗屆,連地球極北的莫斯科,以及平均高度在一萬五千英尺的孤寂山城印度拉達克,都有佛光會會旗飄揚。拉達克佛教會會長僧伽桑那法師談起參加佛光會的感受:「我作(拉達克)佛教會會長已有八年,我的名字、力量及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踏出拉達克一步,但我現在作國際佛光會拉達克協會副會長,即刻可以和世界的佛教徒來往了。」佛光會不但是許多佛教徒精神上的歸宿,多采多姿的讀書會、座談會、講座、文化之旅、禪坐、參訪……也打開了他們生命之窗。服務於經濟部的馮德榮,才由太太郭麗芬手中接下寶光分會會長職務,談起佛光會,他難掩興奮之情:「雖然人在台北,但能和全球連線,與世界同步,交到各國朋友,視野及生活空間都擴大了!」
這些年下來,佛光會更以實際行動,發揮無分遠近、眾生一家的胸懷,包括賑救美國中西部水災、洛杉磯火災等。兩年前的冬天,美國洛杉磯協會曾捐出三百份日常用品,給洛城中南區第一美以美教會收容所數百名無家可歸的流浪人。當這些蜷縮畏瑟、滿臉塵土的白種人,從中國佛教徒手中接過溫暖幫助,「一腳跨過了種族與宗教的鴻溝,生活中的愛成為美麗的緣分。」美以美教會摩瑞牧師由衷道出感謝。
強大願力支持佛光會
對星雲個人而言,卸下佛光山行政之職,卻因緣際會站上另一座更廣闊的舞台,正所謂「捨得,捨得,要捨才能得」。
近年來,他風塵僕僕行腳各地,一個接一個佛光會在他鼓勵下成長茁壯。然而人前風光,背後辛苦知多少。一趟海外之行,除了適應不同風土人情,往往由於行程緊湊,汗濕衣襟,卻來不及更換,只得任著衣服濕了又乾、乾了又濕,身體的溫度也隨著室內室外的冷氣熱流,忽冷忽熱。甚至有一趟從紐約到巴西聖保羅,預計飛行十一小時,結果飛機故障,折騰了二十六小時才到。另外,去印度拉達克那一次的辛苦也是常人難以想像。拉達克夏季高溫至攝氏三十七度,冬季降至零下四十度,年雨量只有九十二公釐。一到那裡,幾乎所有團員都患高山病躺下了。不過別人可以稍做養息,只有他必須強忍著頭痛、臉腫、呼吸困難,撐起病體接見訪客、主持儀式。
不過,就是出於這強大願力,成立才三年多的中華佛光會在他領導下連續兩年由全國一八五○個社團中脫穎而出,榮獲優良社團獎,其中八十三年(一九九四)還是第一名。目前它已是世界第四大國際民間社團(其餘三個分別為扶輪社、獅子會及同濟會),並正式申請參加聯合國,成為非政治團體會員。當今朝野欲重返聯合國不得其門而入,佛光會卻即將成功迂迴的突破外交困境。
車的兩輪,鳥之雙翼
眼見佛光會氣勢如虹,令人不禁想到佛教界老大哥──中國佛教會,相形之下,「中佛會」十分沉寂冷清,幾乎叫人忘了它的存在。部分人士猜測,星雲是在受中佛會壓抑多年之後,刻意自立門戶,以佛光會與中佛會一較長短,以舒吐心中塊壘。聽到這種說法,星雲未置可否,只說:「佛光會的成立與中佛會並不衝突,猶如有了一條高速公路,再加上捷運系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事實上,佛光會的性質也的確與中佛會不同,後者以出家人為主,前者以在家信徒為主。成立三年多的佛光會,會員包括教授、律師、會計師、藝文界人士等社會菁英,無論就教育程度或視野見解,均較傳統佛教徒提升許多。而星雲也真的放手讓在家信徒去主導,出家人只從旁扮演協助及輔導的角色。
在星雲人間佛教的觀念引導下,以出家眾主持的寺廟道場為經;在家眾參與的佛光會則為緯,緊密交錯,鋪展開佛教國際化、生活化的版圖。換句話說,出家眾是水泥,在家眾為砂石,建築出佛教發展可大可久的基礎。在星雲心中,則冀望二者如車的兩輪、鳥之雙翼,相輔相成。
一百年前,大英帝國在殖民政策下,航艦縱橫四海,以武力構築了「日不落國」──凡有太陽升起的地方,就有英國國旗升起。一百年後,中國一位比丘,效法四大菩薩悲智願行,透過國際佛光會,以和平及包容,把佛法的種子播向全世界,締造了另一個「日不落世界」──凡有太陽升起的地方,就有佛光普照、法水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