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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360 四、 慈善事業

為了造福人間,佛教倡導菩薩道自度度人的六度萬行,第一善事就是布施。一般人以為布施,只是布施財富,其實做一點善事救濟人,那是初學,高深一點的,還要知道布施佛法真理、布施無畏。不過,一般大家都不能體會,只曉得財布施的救濟,所以在佛門裡,慈善事業好做,文化和教育的事業,雖然也都是布施,但是比較難做。

佛教的慈善事業,早在印度佛陀時代就已經開始。如前文提到,最初在舍衛城,佛弟子興建浴室、探視病者、供給醫藥等;像給孤獨長者、頻婆娑羅王、毗舍佉夫人布施精舍、講堂;乃至後世的阿育王,設立無遮大會、藥藏庫、福德舍,供給旅人及貧病者藥品、食物等。這些都是佛教社會公益慈善事業的先驅。

到了中國,佛教的高僧大德們依循佛陀教化,修行慈善、服務社會:設立義學、植樹造林、鑿井施水、修橋鋪路、施粥施棺、急難救助、長生庫、無盡藏院、悲田養病坊等,舉凡能利益眾生的教法,都是菩薩道的實踐,也把人間佛教推動到社會大眾中。

過去歷代大德的善舉,不勝枚舉。而當代人間佛教的慈善事業,在辛亥革命前後,也隨著佛教革新思想的開展,發展出濟世利生的慈善活動來關懷人間。每次發生各種水災、旱災之後,各地寺院雖然也受到重創,但僧信全力恢復寺院之餘,也開辦養老院、孤兒院等慈善機構。在多難之秋,佛教除了賑濟災民、救護傷兵、急難救助,創設佛教醫院,成立僧伽救護隊,前往戰地救護傷兵,協助掩埋死者,為受難者啟建法會等等,人間佛教對社會的關懷層面之廣,可以說是無所不包。

民初以來,有許多居士佛教的組織,如:漢口的佛教正信會、上海的淨業社,成都、重慶、河南的佛學社,以及上海、北京、天津、長沙的佛教居士林等。在國家天災戰亂不斷時,也都有人相繼挺身而出,如:熊希齡、狄葆賢、王一亭、李塵白、高鶴年、江味農、吳璧華、康寄遙、朱慶瀾,以及後來的習仲勛(現任大陸總書記習近平之父)、趙樸初長者等,這許多救苦救難的人間菩薩,大家共體時艱,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甚至,許多寺院在國家戰亂的時候,把寺院提供出來,讓駐兵及難民居住,這不就是行大布施嗎?

回憶過去我在棲霞律學院讀書時期,棲霞山做過一件偉大的事情。大概是在一九三七年中日戰爭開始時,寺裡曾經收容過二十萬名難民。當時,還是營長的抗日英雄廖耀湘,也藏身在難民群中。棲霞山的僧眾幫他化妝易容,順利的抵達大後方,繼續保家衛國,他後來做到新六軍的軍長。佛教對國家社會,能說沒有貢獻嗎?那一次的難民收容,聽說家師志開上人出力最多,後來家師能可以在棲霞山被授記為監院,接著擔任住持,應該與此事有極大的關聯。

心香一瓣 實踐四給布施

過去我曾把布施譬喻為四個年級:一年級是布施金錢,二年級是布施勞力,三年級是布施語言,四年級是布施心意。因為布施金錢,有時候給太多的錢,他也不會用;布施勞力、做義工,有時也沒有那麼多的事可以做。但是好話不怕多,尤其能夠「心香一瓣」,存好心為人祝福,以教義、佛法傳人,隨時隨地的實踐「給人信心、給人歡喜、給人希望、給人方便」,隨手的好事,滿面的笑容,這些與人為善的行為,也都是布施。

更深一層的意義,我雖沒有出錢出力,但別人布施,我心裡歡喜、讚歎對方,不計較、不比較,施者、受者的功德都是同等,這就是更上等的布施了。能做到這樣,即是人間佛教的行者了。

布施最重要的,要能做到「三輪體空」,合乎無相布施。佛教的布施,不是貪求善名,不是貪求報償,尤其,不能假布施之名積聚錢財,投資其他事業。把別人慈善救濟布施的錢財移做他用,這是違背因果,雖名為布施,也不合乎佛法。

過去,大醒法師曾經跟我說,別人給他的供養,如果說這個錢要給他買水果,他就在紅包上寫上買水果,不會做為他用。別人說這是給他喝茶的,他就寫上這是買茶葉的,他不可以錯亂因果。因此,別人給你做慈善救災的錢,你拿來買大樓置產業,辦其他事業,這是錯亂因果,是不對的。我們建設寺院化的緣,淨財就要拿來建寺;化緣建佛像,就要拿來建佛像,不可以把建寺院的錢,拿去置產購屋、開百貨公司,把捐佛像的錢,拿去辦學校。所謂橋歸橋、路歸路,在慈善事業的推展上,要正派、道德,符合因果法則。

人間佛教所倡導的善行,是要把佛陀過去的本生、本事的菩薩行,今天重現在人間,做一些無畏的、無相的布施,我們現在推動人間佛教,如慈航法師說,佛教的生命線寄託在三個事業上:文化事業、教育事業、慈善事業。其實,除了這三個事業以外,真正的佛法事業,在佛教裡面有四攝法、六度萬行、三十七道品。

人間佛教的慈善,救急不救貧;人間佛教的慈善,就是弘法,救濟人心才是最大的慈善,而不是只有物質、金錢的提供。所以真的慈善,其內容、精神是很深的。因為錢財、物資的慈善布施會有用盡、用壞的一天;以佛法布施他人,卻能讓他今生今世受用無盡,甚至來生還是可以受用。

所謂慈善救濟,也包含宣揚戒殺、護生。像:民國呂碧城居士,在旅遊歐美各國,宣揚戒殺護生的觀念;弘一大師和豐子愷合作出版《護生畫集》,在人心惶惶不安之期,也有安定、教化的功能。早期來到台灣時,這本畫集也曾廣為印行流傳。後來,佛陀紀念館在建設規劃時,我就將《護生畫集》一五四幅的作品雕刻在風雨長廊,推廣護生的觀念。人間佛教的福利社會,以救濟天下蒼生為己任,而過去在那種沒有環保、生態的觀念時,佛教就已經從君權、民權的時代提倡「生權」了。

說到生權,放生,最好改為「護生」。放生主要是長養慈悲心,平時愛護動物,重視山林水土的保持,不要有錯誤的觀念,以為自己要做七十歲、八十歲大壽了,所以要買多少魚、多少鳥來放生。這些不是放生,不是功德,反而是放死和破壞生態,變成造業了。

拿錢買動物來放生,是買不完的。世間的生命、眾生那麼多,只有用心裡的慈悲才能救濟一切眾生。希望今後台灣的放生事業,能夠真正實踐佛法「諸惡莫作、眾善奉行」,這就是最好的護生。實在說,與其花三千、五千買一隻烏龜來放生,不如花三千、五千教育別人不要殺生要護生,才能永久的杜絕後患。

監獄教化 培養慈心自覺

在慈善濟生中,監獄布教也是慈善的重要一環。台灣早期的監獄布教,是由台北南亭法師、趙茂林居士和我們共同發起「監獄弘法團」,我和廣慈法師,馬性慧、李子寬、劉中一、陳慧復等居士輪流至監獄宣講。幾乎全台灣的監獄都曾留有我走過的足跡,如:台北土城、新竹、台中、雲林、屏東、高雄、花蓮、蘭嶼、綠島監獄等,甚至香港赤柱監獄、美國等地也都去過,成為法務部正式聘任的第一個教誨師。

我曾經在土城和死刑犯對談過,和他們談生死、談人生悔改。記得有一次在花蓮監獄,有二千多個重刑犯,都是年輕力壯,我跟他們說:「你們二千多人,如果都和我出家做和尚,佛教、社會得到你們的慈悲幫助,那是多大的貢獻啊。」

在高雄女子監獄,我曾為數百個受刑人主持皈依典禮。大部分的女性朋友,都是因為違反票據法坐牢,這是由於丈夫使用太太的名義開立支票而遭到連累;甚至也有先生走私販毒被發現,把所有罪名都推給女人,最後就是這些女人代夫受罪,實在說女性對世間的奉獻、犧牲,超越了男性。

馬英九先生擔任法務部長時,也邀請佛光山的法師在台南明德戒治所,做駐監傳道師。法師與受刑人二十四小時生活在一起,可說是獨一無二的特例了。我也曾向前法務部長的廖正豪建議設立「中途之家」。所謂「中途之家」就是針對受刑人刑期未滿前,大約還有三、四個月之間,做為他們進入、適應社會的緩衝站,在那裡給予他們心理輔導。

因為在監獄裡,管理員都是這個不行、那個不准;但是在中途學校,可以給予一定限度的自由。例如:可以會客,要吃什麼東西也可以,乃至吃香菸也無妨。甚至還可以帶他們遊山玩水,讓他們感受到人間有愛,不要對往事充滿仇恨、計較,到了社會就比較能適應。

其實,法律要從積極面給人空間,才能收到教化的效果。後來佛光山在監獄發起舉辦八關齋戒、皈依三寶,甚至短期出家典禮等淨化人心的弘法活動,培養受刑人的慈悲心和自覺的智慧。負面的否定他們的價值,在壓力之下,他們再犯罪的行為,就會更加層出不窮了。

這些年來,佛光山春節平安燈會中的各式造型花燈,有一些也都出自監獄受刑人的巧手,他們在製作花燈過程,不但心境轉化,也找回自信心與榮譽感。二○一二年,彰化監獄「鼓舞打擊樂團」曾經來佛陀紀念館演出,也受到大家的肯定和鼓勵。

這些年,由於工業的發展,地球暖化的腳步更快了,各種天災人禍也相繼而來,像一九五一年的花蓮大地震,後來的九二一地震、納莉颱風、SARS疫情、南亞海嘯、汶川大地震、莫拉克八八風災等各種災難,很多社會團體投入救災,當然佛光山也一起參與其中。

二○一四年七月,台灣發生澎湖空難和高雄氣爆事件,佛教、天主教、回教、道教、耶穌教、一貫道等在高雄巨蛋體育場舉辦「高雄七三一氣爆暨澎湖七二三空難事件全國宗教界追思祈福大會」,數萬人共同為災民祈福,馬英九總統及五大院會長都來參加,祝願災民早日走出傷痛,回歸正常生活。

給人尊嚴 讓人心安接受

在救災過程中,要尊重受難者的文化,不可以透過救濟勉強對方來信仰佛教,也不能趁虛而入,硬要別人接受我們賑災團體的想法和做法。莫拉克八八風災時,佛光山提供許多耶穌徒的災民食宿,邀請牧師來祈禱為他們安心。一位神父來探視災民,要離開時到佛像後禱告感謝:「謝謝佛陀,讓我們完成了上帝的旨意。」

其實,救濟,不是救別人,是救濟我們的家園、我們本身的安全。四川汶川大地震後,當時在災區我跟大家說:「我是回來報恩的。」施者、受者等無差別,功德都是一樣,接受他人的善念,也是有功德的。救災,尤其要給人尊嚴,做慈善,要讓人在接受時,能夠心安理得。

此外,友教徒設立教堂,我們可以給予一些幫助;天主教修女來台幾十年傳道,年紀大要回國了,我們也可以隨喜幫忙籌措旅費;單國璽樞機主教籌建真福山社福園區,我們也隨喜贊助。人間佛教的慈善布施,是不分宗教,不分地區,沒有目的、沒有企圖心的。

佛法淨化 貪瞋痴心三毒

人間佛教的慈善,是在人間播灑佛陀的慈愛,增長大家對佛法的信心,所以,佛光山成立雲水醫院送醫療到偏鄉;設立佛光精舍,提供老人在晚年有個信仰的依靠;辦大慈育幼院,四十多年來,已有八百對兒童成家立業。乃至推動慈悲愛心人、把心找回來等活動;成立公益信託教育基金,獎助真善美新聞傳播貢獻獎、三好校園等。目前,佛光山有五十部雲水書車,每天把行動圖書館帶到偏鄉,讓知識獲得不易的兒童也能與書香同在。這就是將慈善救濟的意義再擴大、再提升。

真正的布施,沒有大善知識指導,只是人間的善行,不能成為佛教裡的究竟慈善。佛陀教化人心的本懷,是解決根本的苦難,以佛法淨化人心的貪瞋痴三毒;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杜絕世間不斷發生的天災人禍。

從印度到中國佛教千年來,沒有行大布施,佛教如何能普及?但是,人間佛教的財施、法施、無畏施超越世間,更為可貴。特別是今日的社會,政府的力量無法讓人民完全免除恐怖,雖然警察很多,居住的房子也有保全設備,但對生命安全還是有所疑懼。所以,讓人心免除恐懼、害怕,人人道德提升,做人正當、正派,佛法的布施是很重要的。

以上這些菩薩道的行事,都是和佛陀在印度時代古今相應,中印一體,從人道的慈善,轉入不求回報的菩薩發心,合乎佛心,合乎人間的需要,回歸佛陀的精神、本懷,這才是根本慈善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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