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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64 玖 來發

一九七四年八月,世界青棒錦標賽正在美國佛羅里達州羅德岱堡舉行,當地時間是晚上六、七點,大約是台灣時間上午十點鐘,有一位師姐抱來一隻小狗要我幫牠取名。算一算這已經將近四十年前的事了。

那時候,佛光山開山才六、七年,正是經濟最拮据的時期,人都不得地方住,更何況是小動物呢?

像開山初期,不知道從哪裡飛來鴿子,不忍心牠們挨餓,思前想後,勉強在陽台屋頂上釘一座可以遮蔽風雨的籠子讓牠們棲息。最初是二、三隻,後來竟飛來上百隻,一次要吃上幾公斤的穀米,也是不小的負擔,所以當時常住規定不允許飼養動物。

這位師姐抱來小狗的時候,正是中華隊隊員李來發打了一支二壘安打,高興之餘,一時竟忘了不准飼養動物的規矩,隨口就把小狗取名叫「來發」。倘若李來發先生知道我們感念他為國爭光的歡喜心情,也會同意這一段「現前一片西來意」的美好因緣吧。

此後有一段時間裡,總會看到一隻狗兒在我腳邊趨前跟後,心裡覺得納悶:「哪裡來的小狗?」詢問之下,才記起有這麼一回事,一時之間,我也不好說什麼了。

說也奇怪,這條小狗平日誰都不跟,彷彿就是認定了我似的。但是,每到用餐時刻,牠就去找別人要飯吃,佛學院的學生們說,來發在過堂的時間,都會準時出現在齋堂,好像也要排班用餐一樣。吃過了,一定又會回到我這裡。我從來沒有餵過牠一口糧食,牠卻經常在我身邊圍繞,屢次找人把牠抱離開,牠又再跑回來,送都送不走。在無可奈何下,只有收留了牠。

那個時候的來發,好似也打著東方佛教學院「院長的狗」的旗幟,神氣不已,在佛學院裡如入無人之境,毫無顧忌。好在,牠與大家有緣,大家也歡喜牠、愛護牠。當時山上有好幾位沙彌,一下課,便開心地找來發一起玩耍,偶爾有點餅乾、零食,就這麼蹲踞在地上,面對面的你一口、我一口,天真的吃了起來,好像人狗也不分彼此了。

看到這種情景,總讓我回想起童年的記憶。有句俗語說:「三歲小孩貓狗嫌。」意思是,三歲的小孩正是頑皮的年紀,對小魚、小蝦、貓、狗、雞、鴨等經常以逗弄欺負為樂,但我從小對小動物的護衛卻格外的堅持,凡是家裡養的雞鴨狗畜,都不准別人鞭打販賣,或是殺煮烹食,甚至將牠們當成家裡的一分子。

過去家鄉長輩們說,狗兒一天只能吃一餐。想到自己也會有飢腸轆轆的時候,將心比心,不忍狗子沒有東西進食,於是常常在吃飯時,端著碗,藉故踱步到院子裡,偷偷的把飯菜倒了下來和狗兒同享。遇上兵禍荒年,寧可自己空腹,也不讓狗子餓著。有時被家人發現,難免挨一頓責備:「人都沒得吃了,還要給狗吃。」我卻認為,人不一定要吃,狗還是要餵的,因為狗子不會說話叫肚子餓啊!

因此,我還是每天偷偷的餵狗。至今,只要想起牠們歡喜搖尾的模樣,依然覺得樂在其中。

另外一件令我記憶猶新的事,是七歲那年冬天,看見一群小雞被雨水淋得全身濕透,心中非常不忍,於是將牠們移到灶前,想藉著灶邊的溫度將這些小雞的羽毛烘乾。沒想到,其中一隻小雞因為驚慌過度而跳入灶口,顧不得熊熊大火,我急忙探手將牠從火海裡搶救出來,小雞全身羽毛燒光,腳爪也燒焦了,連下喙都被燒掉一半。等到把牠們安置妥當,才注意到自己左手食指的指甲也燒傷斷裂了。

缺了嘴的小雞無法進食,我每天耐心地一口一口的餵牠吃東西,並且給予愛語安慰。經過一年多,小雞不但長大,而且還會下蛋,親友鄰居都嘖嘖稱奇,紛紛問我是怎麼養活牠的?其實我也只是感同身受,把自己當成小雞,處處為牠設想而已。事隔七十多年,至今左手食指的指甲仍然萎縮長得不齊全,不過,想到小雞從奄奄一息的情況,到長大仍可以生蛋,自己也頗感欣慰。

我一生不刻意與小動物結緣,但凡有緣相遇的,必定以不捨眾生之心,傾力對待,因此和種種小動物結下不少緣。

像佛光山每年颱風一過,總會撿到一、兩隻落單的松鼠寶寶,有的受傷,有的甚至連眼睛都還沒有睜開。多少個日子,我不眠不休的投藥餵食,還要防範貓兒對牠們的覬覦。好在,牠們總能回饋我可愛的身影和信任的眼神,在我桌上、身上、地上滿地亂跑遊竄,所以每隻撿到的松鼠都把牠們取名叫「滿地」。

起初幾年,還認真的為牠們排序「滿地一號」、「滿地二號」……收養一多,就沒有再記,至今,到底收留過幾隻「滿地」,也不得而知了。年年被收養的這些滿地們,在細心照顧到長大後,便訓練牠們回到大自然。有時,牠們還會帶新朋友回來看我,甚至侍者說,只要我出外弘法回到山上來,牠們就會來敲敲我的玻璃門窗,表示探望。

想來,也倍感溫馨,動物們所以願意和我親近,大概是牠們的本能,讓牠們感受到我不執著的善意吧。

像澳洲有一種笑笑鳥,長得鮮豔可愛,這種鳥也是不怕人的,徒眾帶我經過公園,那些鳥兒無視他人,竟一股腦兒全停到我身上來。我被弄得一身狼狽,顧及一有動作就會驚嚇到牠們,也只能由著牠們去了。

澳洲南天寺創建期間,我也經常前往巡查指導。偶爾徒眾會拿了吐司麵包帶我去海邊餵海鷗,那些海鷗們,別的人拋的吐司不吃,卻偏偏來搶食我給的,多次後,海鷗與大家熟悉了,麵包還來不及拋出去,在我手上就被爭銜走了。

幾次下來,聽澳洲的弟子說:「位在高地上的南天寺一向沒有海鷗出現,早晚時分,居然飛來一群海鷗到寺裡討食,成了南天寺特殊的一景。」每次我回到寺裡,牠們也像是來探望老朋友似的,不爭不搶,一隻一隻的排班受食。海鷗成了「山鷗」,這也算是一樁人間妙事了。

也記得很久以前,有一次我在板橋的一個路口等紅綠燈,那時,正是下午五點的下班時間,我們這部車剛好是停在十字路口上的第一輛,從照後鏡看去,車後的單行道上,排了長龍的車子。紅燈熄了,綠燈隨即亮起,只見我眼睛的尾端出現一團徐徐前進的東西,我馬上告訴旁邊的駕駛:「不要開!」

原來,六條剛出母胎的小狗,搖搖晃晃的正要過馬路。牠們時而東張西望,看看來往的行人,時而停止腳步,似乎嗅著什麼稀奇珍寶,時而望著我們這輛車子,好像是在奇怪:外面的天地如此廣闊,人類為什麼躲在鐵皮盒子裡面……。

後面的車子等得不耐煩,刺耳的喇叭聲,此起彼落響了起來。許多人乾脆下車,繞到前面來看個究竟。先是一個魁梧的壯漢衝了上來,扭過頭作勢像要開罵,我笑著指指前面。他看到那六隻小狗,愣了一下,即刻轉過頭來,和我合十道歉。

第二個前來「興師問罪」的,是兩個留著龐克頭的青年。當他們看見狗兒們一付蹣跚愜意的模樣時,彼此發出會心的微笑,一個乾脆就在那裡觀看起來,另一個則回去叫他們的夥伴也一同來欣賞。

狗兒們終於到了馬路的彼端,下車圍觀的群眾們鬆了一口氣,個個報以熱烈的掌聲。才剛要發車前進,紅燈又再度亮起,只見大家三三兩兩,有說有笑地回到他們自己的車內。一場街頭的「觀狗記」就在笑聲中結束,我心裡也暗自慶幸能及時救了這六隻小生命。

像這樣護念小動物的心情,可以說一生沒有改變,但是在來發剛來的時候,卻是要忍住,不為所動的。

因為正值開山不久的佛光山,常住著實無法負擔額外的花費,也沒有特別安置來發的住處。當時我住在佛學院的頂樓,磨石子的地板,終年冰涼,來發就這樣席地而睡。夏天還好,遇到天氣變冷,連一塊墊布也沒有。最初也沒注意,直到有一次強烈寒流來襲,不忍心來發受凍,便幫牠鋪了幾塊破毛巾好取暖,從此來發就以我樓上的居處為家了。

來發彷彿有靈性一般,似乎知道我在萬般無奈下收養了牠,讓牠成為「常住眾」,不會再被送走後,更是下定決心似的跟定我了。就這樣,日子一天又過了一天,雖然來發對我忠心耿耿,卻也帶來我許多的煩惱。

那時候,常住才剛剛擁有一部九人座的「載卡多」汽車,由於我經常要到台北弘法,為了節省開銷,每次都會邀約幾位北上辦事的職事同行。據留在山上的徒眾說,每當我一出門,來發就彷彿失去了魂魄一般,鎮日不是在山上遊蕩找尋我的身影,就是號哭不肯進食,我出門幾天,牠就幾天不吃不喝,連我的侍者安慰牠都沒有用。

幾次下來,徒眾們心有不忍,也替來發請命要我帶牠出門。為了隨順眾生,便答應徒眾的央求。哪裡知道,來發竟然會暈車,當時還沒有高速公路,隨著車程的巔簸,七、八個小時下來,搖得牠七葷八素。幾次同行的慈莊法師、依空法師一路拉著車子的窗簾,一方面生怕牠因為身體不適而衝動跳車,一方面也讓牠可以呼吸到新鮮空氣。抵達台北時,舟車勞頓的來發,走起路來跌跌撞撞,像是生了場大病,還要勞駕別人好好給牠照料一番。

不帶牠不行,帶了牠,牠會暈車,來發著實讓我陷入兩難的境地。尤其,牠看到「載卡多」一動就知道我要出門,便趁我們不備時自己偷溜上車,等到上路了,牠才從座椅下爬了出來,狀似無辜的神情,等同向我們宣布:「這下子,你們非得帶上我不可了。」甚至,在有限的車位中,還要讓一個位置給牠「坐」,然後,又重複牠一路暈車的情景。就這樣,南北奔波,夏去冬來,也在車上度過許多歲月。

我外出時,來發亦步亦趨,如影隨形;而在佛光山,來發帶給我的苦惱也沒少過。來發的整個舉止,都隨著我的動作而牽動著。牠老愛跟著我,我走到哪裡,牠就跟到哪裡。

我去上課,牠趴在講台下旁聽;我參加早晚課誦,牠也隨我去上殿。甚至我在朝山會舘會客,牠也一定要在我跟前湊熱鬧,當我招呼客人一起坐下談話時,牠就大剌剌的匐伏在我的腳邊。

而最讓我擔心的是,在我主持皈依典禮或法會進行時,信徒們隨著法會儀軌,時而跪下、時而禮拜,牠就在台下穿梭來去,甚至用鼻子一一嗅聞著信徒的頭頂;我在台上一邊主持典禮,一邊還要掛念牠會不會就這樣給人小便下來,這是多麼嚴重的事啊!為此,我總要受到牠的干擾,牽掛不已。

有時,怕牠給學生或信眾添麻煩,我也會狠起心來把牠關起來,牠就在屋裡吵鬧不休,不得已,還是給牠放了出來。有時,為了尊重會面的客人,必須把牠關在客廳門外,不給牠進入。誰知道,牠竟用腳爪不斷的扒著木門,一再要闖入,我怕牠指爪受傷,只得向客人道歉,讓牠一步。體貼的客人知道倒也還笑笑罷了,早期來山的人,很多都是來自四面八方社會各界人士,不是人人都能理解,他們不了解我的生活,從詫異的眼神中,就可以知道他們起了「怎麼會這樣?不像個出家人」的狐疑,這來發真是讓我「冤哉枉也」。

雖然如此,我仍然感謝來發帶給我深刻的感受。我經常在開示或講經時,跟大眾分享一個公案故事。

話說有個小鎮街市上,毗鄰開著兩家豆腐腦店。甲家的豆腐腦,料好實在,伙計和氣,價錢公道,生意卻總是門可羅雀。乙家的豆腐腦,不但摻了過多的水,而且醬料配菜也顯得小氣,價錢比隔壁貴上一成,店家老闆還一副你愛買不買的神氣,奇怪的是,生意竟然比甲店還要好。

有一天,甲店老闆忍不住,暗中攔了一個正從乙店走出來的客人,問他:

「乙店的豆腐腦比我店裡的香醇嗎?」客人搖搖頭。

「用料比我豐富嗎?」客人又搖搖頭。

「我的伙計態度不好,會得罪人嗎?」

「你的伙計很親切。」客人說。

「那為什麼你們總歡喜去乙店呢?請你指示我的缺點,我好改善!」

「老闆,你的店沒有缺點,只是你家店門前拴了一隻大狼狗,只要我們上門,牠就齜牙裂嘴一副想咬人的樣子,我們再歡喜來吃,也不敢進去啊!」

我常常告誡徒眾,對待信眾及客人要親切有禮,中國人常說「富而有禮」,我倒認為是「有禮而富」,無論誰來,都應該待之以禮,才會有繼之而來的善緣好運,這才是別人拿不走的財富。如果都像門口的惡犬一樣,那麼即使有再好的設施、再齊全的課程、再莊嚴的法會……也不會有人願意親近你的寺院一步。

徒眾能懂得我的苦口婆心,可惜來發卻不會覺察我的苦惱,只是義無反顧一心跟著我。牠的全付精神只作意我一人,幾乎我一有動作,牠馬上就知道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我巡視工程,來發總是自告奮勇地在前面為我開路;為學生上課,牠卻靜靜地端坐一旁,豎起耳朵,全神貫注地聽我講話;偶爾我也會故意對牠不瞅不睬,但牠依然搖著尾巴,寸步不離地跟隨著我。

牠也好似聽得懂我的話,有時我熬夜批改學生的作業,牠就睜著眼睛,靜靜地躺在我的身邊。稍有動靜,就起身探視。我不忍這樣驚擾牠,於是叫牠「睡覺」,牠就閉上眼睛假寐。沒一會兒,又睜一隻眼偷偷覷我。我偶爾瞧牠一下,牠趕緊又閉上眼睛裝睡。

也有時候,牠因為調皮闖禍,我佯裝生氣叫牠出去,不准再進到我住的地方,牠垂頭喪氣的走到門外,踅了一圈又回來,低著頭表示牠的歉意。牠的這些小動作模樣,往往叫我啼笑皆非,奈何不了。

也因為來發,讓我的行蹤無所遁形。平日牠除了看管工地、嚴守崗位外,徒眾們形容說牠像是我的隨身侍衛。因為在開山時期,我時而在這個山頭,時而在那個山頭,一起身要去巡查各地,牠也隨著我到處走動,而且非要跟在我旁邊不可,沒有一次例外。

當時的聯絡方式,不似現在有電話、手機這麼方便,這座山與那座山之間,也沒有所謂的路,有的只是深谷樹叢。山上的徒眾,乃至做事的工人都說,看不到我、找不到我嗎?只要喊聲一聲「來發」,來發有了回應,找到了牠,就可以知道我在哪裡了。

佛光山開山以來,雖然立下不准飼養小動物的規定,不過有一段時間,響應台灣照養流浪狗的呼籲,為了保護生命,也准許了育幼院收留無家可歸的流浪狗。這些狗兒則自動負起陪伴院童、看守門戶的職責。因為「來發」的因緣,山上的狗兒的名字就成了「來」字輩,記憶中就有︰來恩、來欣、來西、來喜、來利、來樂、來興、來福,以及小俊、黑球、黑狼等等。

在收養過的狗兒裡,其中有一隻叫黑虎,牠的聰慧與堅持,和來發同樣讓我難忘。牠是二、三十年前,佛光山大慈育幼院養的一隻狗,正如其名,黑虎的全身黑壯,面貌似虎,咆哮起來尤其雄壯大聲。

然而,因為太過盡忠職守,凡是外面有什麼動靜,都逃不過黑虎的耳目,因此常住也飽受鄰旁佛光精舍老人的抱怨,抗議「黑虎」亂吠,並且揚言若不牽走,將投書報紙,說我們虐待老人。

所謂「善門難開,好事難做」,我們以善美之心從事慈善工作,卻遭到這種回應,一些徒眾為此迭有怨言。我做事一向為所當為,不計榮辱得失,只有一面安慰徒眾,一面想辦法解決問題。後來,我央請美濃朝元寺慧定法師收養黑虎,並且另外找了一條溫馴的狗兒給育幼院,免得小朋友們失去伴侶而失落、哭鬧,才圓滿解決此事,讓老幼雙方皆大歡喜。

黑虎「遷單」到朝元寺的許多年裡,一直聽人述說黑虎還記得我們,凡是見到佛光山去的人,牠都搖尾相迎。我心裡一面覺得難過,一面也感到不可思議,但由於法務忙碌,無暇前往探望。

直到八年以後,我才有機緣再次走訪朝元寺,看到「黑虎」居然還認得我,不僅沒有絲毫怨尤之色,似乎很能體會我當初的苦衷,不斷圍著我打轉,以示歡迎,跟前跟後,一副舐犢情深的樣子。目睹此情此景,不禁感懷萬千,我們將牠送至百里以外,牠的心中卻始終沒有因為時空的轉移而捨棄我們。動物的情義,實不是我們所想像的而已。

現代人養寵物,好比養育小孩一般,給予種種愛護照顧,到了老死時,又奉若長輩,送葬、告別、安奉高級靈骨塔等,也時有所聞。殊不知動物有一種原始的本能,過去在鄉下,貓狗生病會自己去野外找草藥吃,甚至牠們彷彿能預知時至,在往生以前,就會悄悄離開主人,找個隱密的地方讓生命自然流逝。

來發在佛光山生活了多年,矢志和我形影不離。有一天,日呈老病的牠竟失蹤了。眾人喊遍整個山頭都沒有回應,後來在後山尋到。原來,牠自知世緣已盡,恐怕大家見了難過,就獨自掘了一塊窪地,躺在裡面,默然而終。直到今天,大家提起來發,還是對牠懷念有加。

相處了幾年,來發的片刻不離,雖然帶給我多少困擾。一旦往生,我也只有祈禱牠能脫離畜生道,往生佛國。

來發往生後不久,居處不知何時又跑出一隻小狗,據稱是有信徒聽說來發往生了,自作主張又抱來的。

我每日不是在工地,就是外出弘法,這隻小狗也不知道存在多久了,所以雖不認同,卻因為小狗已經住了一段時間,去留之間都很為難,也就不拂逆這位信徒的好意了。

說來奇妙,這隻小狗漸漸長大後,無論毛色、性格、動作,甚至只跟緊我一個人的專注行為,竟然都和來發一模一樣,好像電影「再世人狗緣」的情節一般,大家便喊牠叫「來發二世」,同樣也對牠悉心照顧。甚至,來發二世終老時,還燒出了舍利子,雖然我並不鼓勵講述這樣的事,不過,若是把它視為是一種在佛門清淨生命的象徵,也就不置可否了。

一九八五年,我自佛光山的住持退位,交棒給大弟子心平,以「世代交替」的方式,來代替傳統叢林的住持傳承制度。從此,我雲遊行腳在世界五大洲,實踐我弘揚佛法的心願,便不再飼養狗子了。因為我長年在法務上奔波,恐怕對牠們照顧不周,護生不成,反倒成害生,這就不好了,否則,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多少來發三世、來發四世呢?

《從容錄》記載:有一位學僧問趙州禪師:「狗子有佛性嗎?」

趙州禪師答:「沒有。」

學僧不解,又問:「上至諸佛、下至螻蟻都有佛性,為什麼狗子沒有佛性?」

趙州禪師答:「因為狗子有『業識』,所以沒有佛性。」

這時另一名學僧也來問同樣的問題。

這次,趙州禪師卻回答:「有!」

這名學僧也不服,復問:「既然有佛性,為什麼套這身狗皮囊?」

趙州說:「因為牠明知故犯。」

狗子有沒有佛性?這是一體兩面的說法。

不過,我倒是在來發身上看見了「人性」,牠溫暖、忠誠、直心,卻也執著、堅持、痴心。幾年的相處,不知是牠陪我,還是我陪牠?不管如何,承蒙牠的護持,我也一直感念在心。

二○一○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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