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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85 第八章 大哉人間淨土

南台灣冬日的清晨,空氣微微濕潤,高屏溪水奏出緩慢悠揚的曲調。

天光穿過濛濛薄霧,四周景物一寸寸清晰起來,二十萬株雜色花草也愉快甦醒,奮力伸展,準備用美麗燦爛回報今天上山拜訪它們的人。

太陽終於露臉,放眼四望,蒼鬱林木疊翠,五座山嶺起伏有致,形如蘭花瓣,一片林海綠波之上,大佛參天,眾殿並立,屋宇嵯峨,簷角交錯,宛然佛國仙境。滿山懸掛著數萬盞平安燈,道路兩旁黃色旗幡隨風鼓動,定睛一看,上面寫著「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多簡單明了的幾個字,若是能用這幾個字陪伴一輩子的人生路,意義就複雜深刻多了。

腳步聲、樂聲、笑聲盤旋交織,人們或是從全台灣各地聚攏,或是遠渡重洋,來自印尼、菲律賓、加拿大等地,這些人如候鳥般規律,一年一度,順著內心的呼喊──回去,回家,回佛光山,我的佛光山!

對了,他們正是佛光山海內外信徒,在一個月春節期間,紛紛回到自己的法身慧命之家,赴一場歡喜祥和之約。而為了迎接他們,佛光山全體大眾早從三個月前就開始出普坡,打掃環境、拂拭殿堂、植花種草,因為融凝了這分心、這分願,彷彿能感受到處處禪境,流水說法,奇石點頭。

為時一個月的佛光山春節平安燈會,吸引了約五十萬人上山(包括各地的遊人旅客),雲居樓曾經一餐供應四五○○人用餐,最高紀錄一天有五千人在山上安單,不僅出家法師的寮房讓了出來,甚至住到旁邊的普門中學、大慈育幼院。

天下名山僧占多

開山四十年,佛光山氣象恢宏,僧信歸心,由當年的窮鄉僻壤,發展為規模宏備的叢林道場,一身集宗教、文化、教育、慈善、共修之大成。除了殿宇莊嚴、設備現代化之外,在弘法教化上,也有許多創新的思想觀念。今天佛光山已然成為立足台灣的佛教精神堡壘,更是胸懷法界的國際道場。回顧佛光山四十年,如同回顧一頁頁佛教披荊斬棘的歷史,刻劃著星雲大師劇力萬鈞的生命軌跡。

善行者要走更長的路;善泳者要找更廣闊的海洋。

前面提到,大師自一九五二年駐錫宜蘭,也與宜蘭建立了濃厚的情感。同一時期,他又接受信眾敦請到高雄弘法,並先後設置了高雄佛教堂、佛教文化服務處。不過由於信眾太過熱情,每每迎迓歡送,溫度勝於南部炙熱豔陽,讓年輕的他總有「自問何德何能,豈敢消受」的尷尬,因此不敢太頻繁造訪高雄。直到後來獲得高雄市市議員洪地利等人支持,在壽山公園內建立壽山寺,他才開始定期往返宜、高兩地。

相較於前幾年,他總算在異鄉安身,也有了自己的信徒,大可坐享供養,平順度日。然而,大師胸腔內的一顆心始終噗噗跳動「不安於室」,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振興佛教的命運,讓佛法普遍發揮淨化社會人心的濟世之功。

中興佛教的大業千頭萬緒,談何容易,他想起了當年白塔國小未竟的宏願,當務之急是扎根教育,培養新一代佛門血輪,才能談佛教的未來。

懷著這樣單純的初心,一九六五年起他在壽山寺內創設壽山佛學院,招收了二十餘名對佛教有興趣的青年。第二屆、第三屆之後,學生日漸增多,壽山寺已容納不下。因為空間不夠,學生們晚上只得利用寺院一角的納骨堂自修。為了改善讀書環境,也為日後擴大招生做準備,大師計劃仿照大陸叢林的規模、體制,在台灣南部設立一座兼具教育、文化、弘法功能的現代化道場。

這個心願一透露,不少信徒紛紛熱心協助,結果看中了澄清湖(當時名叫「大貝湖」)、現為圓山飯店的那塊地,面積約兩公頃。為了買這塊地,不得不賣掉位於高雄中山路、幾位弟子共有的佛教文化服務處的房子,得款新台幣一五○萬元。

也許是因緣早已注定,又或許是大師獨立性格使然,就在錢湊齊了,準備簽約時,因為弟子依嚴法師的一番話,情勢急轉直下,若不是這段插曲,也不會有今天的佛光山。

依嚴說:「大貝湖是觀光勝地,我們在那裡建廟,應該沾光不少,遊客一定會順道來參觀、禮佛,蔣總統來大貝湖,說不定還會到我們這裡來。」

大師聽入耳裡,心念澎湃,他希望自己所建的道場能吸引中外人士「專程」來禮佛參拜,而不是沾名勝風景的光順道一遊,因此立刻決定放棄這塊地。日後,自信堅毅的大師果然實現了他的壯志:中外人士指名造訪名聞遐邇的佛光山,慕道前來參訪瞻仰,車馬絡繹於途。先總統蔣公雖然沒有機會上山,經國先生倒是分別在行政院長及總統任內四訪佛光山。

當大貝湖畔建寺計劃叫停之際,一九六七年,一對越南華僑夫婦將借來的資金投放在高雄縣大樹鄉一塊十幾甲的山坡地上,想要建一所海事專科學校,卻因為與合夥人意見不和而腰斬。但是這塊山坡地土壤貧瘠、麻竹遍布、高低不平,到處兜售都無人承接,一家老小的生活頓時陷入困境。輾轉託人找上大師,希望他能伸援手買下,並說如果還不了債,夫妻倆只有自殺一途。

一方面出於慈悲,不忍見那對夫婦徘徊生死邊緣;一方面尋思:在大陸,中國佛教的名剎古寺,包括峨嵋、五台、普陀、九華等四大菩薩的道場都在山上,所謂「天下名山僧占多」。有此機緣,何不在台灣接續傳統,開創一座位於山上的佛教大叢林?

棄繁就簡,身安道隆

念頭升起,他邀約了一些信徒同去了解地形。事隔四十年,大師仍清楚記得,那天他雇了一輛遊覽車,和眾人一起前往探勘的情景。

從高雄到麻竹園車程要一個多小時,路況顛簸,到達目的地,只見幾個山頭觸目均是碗口粗、高壯直衝天際的麻竹,加上荒草掩徑,根本看不出來龍去路。信徒都怔住了,竟沒有一個人願意隨他下車,反而異口同聲的勸說:「師父呀!算了吧!這種偏僻荒涼的地方,誰願意跑來禮佛,恐怕除了師父以外不會有人來!」

面對冷漠眼光及排斥聲浪,他絲毫沒有洩氣,只說:「好、好,你們不肯上山,那我一個人去也好。」說完他手持竹杖,一個人沒入密林中,剎時不見身影。有些人雖仍不以為然,卻都被他的精神勇氣所震攝。

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看到他衣襟上沾滿了草屑和紅泥,帶著笑容走下山來。

「對不起!對不起!害你們久等了!」一邊用手帕擦拭滿臉的汗水,一邊忙不迭的向大家表示歉意。

這塊沒有人要的荒地,就是今日僧安道隆的佛光山。大師後來常常打趣那天同去的老信徒:「當時說沒有意願上山的人,這幾十年來不曉得已經上過佛光山多少次啦!」

當時眾人摸不透他棄易就困的一片苦心,如今卻都肯定他的明智抉擇。

也有人問過他,怎麼會決定在那麼窮鄉僻壤的大樹鄉建寺,他意味深長的解釋:當年在北部已有一些規模宏備的大寺院,都由所謂「湖北幫」、「泰州幫」的前輩法師主持,他在台北上無片瓦、下無立錐,難覓容身之地。況且中國佛教會所在的台北人際關係複雜,光是應酬開會,已疲於奔命,哪有時間專注於教育及弘法工作。因此他寧願轉到名利人我絕跡的小地方,從頭開始,也許有機會成就一番事業。

建設工程

一如國家重大建設,佛光山的工程也是分期進行。一九六七年正式動土興建,當時計劃全山工程分為五期(每一期五年)。建築順序是:

第一期:包括東方佛教學院、大悲殿、寶橋,彌勒佛坐鎮山門,開山紀念碑、大海之水(水塔)、文化館、觀音放生池、龍亭、香光亭相繼啟用。

第二期:主體建設有頭山門、覺華園、果樂齋、西來泉、不二門、大慈育幼院、朝山會舘、大智殿(男眾學部)、接引大佛、佛光精舍、大覺寺。

第三期:大雄寶殿、淨土洞窟、普門中學、萬壽園、佛教文物陳列館。

第四期:陸續興建地藏殿、麻竹園(信徒講習會)、峨眉金頂普賢殿、大慈庵、信徒服務中心、法務流通處、民眾圖書館。

第五期:包括如來殿、金佛樓、玉佛樓、檀信樓、妙慧樓、朝山步道、開山寮、滿香園停車場。之後又增建雲居樓、七寶塔,並將原來的開山寮改建為傳燈樓。

直到今天,佛光山硬體工程尚未間斷,二○○三年將後山果園的土地購入,作為佛陀紀念館用地,將供奉佛牙舍利。一旦佛陀紀念館完成,佛光山的面積將再擴大一倍,成為名副其實的全台灣最大佛教聖地。

大樹鄉麻竹園五座山頭起伏的地形早年是缺陷,因為必須移山填谷,開發不易;現在則是優點,打著燈籠還找不到,正如大師曾親撰對聯一副:一山五嶺天下少,兩院七眾世間稀。

遠眺近觀,佛光山建築群與周邊自然地理環境搭配天衣無縫,錯落有致,層次起伏,一眼看不盡。不同高度、不同角度;不同季節、不同時間,都有不同的美。從每一扇窗子看出去,都是一幅風景畫。無論建築的氣派、廟宇的寬廣、佛像的雕塑、庭院的規劃、殿閣的布置等皆與眾不同,獨樹一格。雖然使用普通建材,但大方、清朗、明亮、軒敞,分毫不差反映佛光山人間佛教的性格,誠所謂「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

披荊斬棘,篳路藍縷

然而,這一切的背後既沒有大衛魔術師,更沒有天降奇蹟,全是孜孜矻矻、勤勤懇懇走過來的。前塵往事,闢建過程中的艱辛困難,以披荊斬棘、篳路藍縷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木工出身、幾十年來一直是建設佛光山的靈魂人物蕭頂順,自壽山寺時期即已跟隨大師。親身參與的那段開山歷史,也成為他個人生命中最光榮的印記。蕭頂順回憶當年他常常騎摩托車載師父到麻竹園,那兒完全沒有上山的路,要轉三個山頭,步行兩小時,才到達最早動工之處(現在的佛學院)。

「完全是遷就地形,走到哪裡我就隨地用竹枝在地上畫一個簡單的圖,兩個人比手劃腳商量怎麼堆土填溝。

「在風吹日晒裡,汗濕了又乾,乾了又濕。和師父從早到晚不停討論,經常半夜才睡覺,天剛亮又開始工作。

「由於地形不平,高低懸殊,光是整地,不知載了幾百卡車的土才將低谷填平。」

憨直內向的蕭頂順說:「當時經濟條件也不是很好,建到沒錢就暫時停一下,只想建一個小小的地方,山門前能停幾部車就不錯了!」

南台灣的陽光把蕭頂順晒得黑亮健康,四十年來,除了他個人與師父默契十足,整個工程隊伍都還是原班人馬,蕭家一家大小全投入了建設佛光山的行列。這位不善辭令的古意人直心直念道出感受:待在佛光山也許賺不到很多錢,卻賺到了歡喜,每每聽到人家稱讚佛光山,就深覺這一生活得「很有價值」。

大師首座弟子心平和尚(一九九五年因病往生),是男眾弟子中最早參與開山工作的一個。駐守在竹林內的一間草寮中,沒電沒水,到下面的山澗挑水一趟就要三十分鐘,晚上常一個人摸黑巡工地。當時山上還無所謂的「路」,堆土機上不來,第二、三屆佛學院的學生都合力去推;而每小時堆土機要收費三百元,以當時物價而言,可謂天文數字,所以心平和尚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盯緊堆土機,分分秒秒都不讓偷懶,「不能浪費信徒捐獻的每一塊錢。」

佛光山的土質非常奇特,乾旱的時候堅硬如鐵石,遇到大雨卻又泥濘如漿,水土流失嚴重,往往將甫完成的工程毀壞於一時。有一年雨季,半夜兩點,佛學院西側寮房以及寶橋之間的基地,被雨水沖出一個大窟窿,整棟學院搖搖欲墜,險象環生。大師與學生不畏滾滾黃水,滔滔從天漫降,把學院新購買開學待用的新棉被、榻榻米,一床一塊丟下去填補窟窿。

情況最危急的一次是賽珞瑪颱風來襲,雷雨中,放生池的堤防護欄被沖毀,細細黏黏的紅土,化成泥漿竄流,山洪來勢洶洶。在大師身先投入下,師徒排成一列傳遞石塊,堵住漏洞。狂風猛襲,大雨傾盆,直到單薄衣衫盡濕,天邊方露曙光……

往後又陸續發生幾次駁坎倒塌流失的危機,所幸搶救及時,最終化險為夷,平安無事。很多人因此在風雨中生出了信心,培養了對常住的革命情感。

慈容法師自宜蘭跟隨師父來高雄,也是親身經歷開山艱辛的一員。他侃侃憶敘:「當時正建設東山龍亭的屋頂,有一天,屋頂才砌了一半,做混凝土的工人就下班了,為了避免灌漿中斷,將來頂裂漏雨,師父領導我們弟子趕工。晚上用兩輛摩托車的車燈照明,繼續施工,依嚴法師爬到屋頂上抹水泥,因為頂部過於陡峭,水泥黏不住,一直往下流,只好用雙手推上去抹平,結果雙手都被水泥侵蝕,皮破血流……」不二門後面那條成佛大道,上下都有六十層的駁坎,材料搬運困難,也是師徒親手完成的。

回想起那段胼手胝足的日子,大師佇立在傳燈樓的陽台上,形容如同「螞蟻搬泰山」。

紙上導覽巡禮

百萬僧信和佛光山緊緊結合,晨昏與共,連佛學院檐廊下的家燕也都安心在這裡築巢聚生,繁衍子孫,陪伴一屆屆學生的琅琅書聲。

沒去過佛光山,終身遺憾;去過佛光山,也不見得一次看盡其精粹,且隨著下面文字導覽巡禮,作一番神遊。

1.接引大佛

前往佛光山朝拜或觀光的人,遠遠就可以看到莊嚴宏偉的接引大佛。大佛金身映照,在陽光下散發光芒,一見大佛就知道佛光山到了,如今成為佛光山的識別標誌。

大佛面向東山日出,身高三十六公尺,俯瞰高屏溪,天光雲影,氣象萬千。右手上舉,表示大放光明,又如大海裡的燈塔,為黑暗的娑婆世界作導航;左手低垂,猶如慈母接引化導眾生。四周有四八○尊接引佛環繞,寓意一佛出世,萬佛護持。

大佛興建於一九七四年三月,次年十一月開光啟用,同時舉辦三天萬緣法會,大師親撰開光偈語:「採高屏之砂石,取西來之泉水,集全台之人力,建最高之大佛。」

中央須彌座下設有以六十條「匯集古德開示」的大佛法語(取代一般寺廟的拜神求籤),供信眾遊客抽取,參禮者若用心體悟,常能有所啟發。

一九九一年,美國《出版者週刊》(Publisher’s Weekly)首次製作介紹台灣出版業的專輯,選取佛光山接引大佛作為封面。

2.彌勒佛

頭山門前的彌勒佛像,方面大肚,笑臉迎人,是佛光山最殊勝的標誌之一,其中並有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話說三十多年前佛光山舉辦第一屆大專青年佛學夏令營,有就讀國立藝專的朱朝基同學發起雕塑一尊彌勒佛捐獻給佛光山。完成之後,原先計劃安放在開山紀念碑旁,但是當吊車工人將佛像吊到山門口暫時休息之後,想要再吊起時,佛像竟安坐不動。後來向高雄工兵隊商借巨型吊車左右兩部同時再吊,奇怪的是,吊到鎖鏈都斷了,仍然無法移動半分。接著又商請高雄港務局出借一部全高雄最大的吊車,還是無法吊離寸步。後來想到或許是彌勒菩薩自己選定安坐在這裡和大眾結緣,也就讓他一直如如不動到今天。

3.大雄寶殿

大雄寶殿是佛光山上最大的殿宇,一九七五年奠基,基石得自印度佛陀說法處金剛座下的五穀磚,表示佛陀教法一脈相承,具有深遠的意義。

殿前的丹墀「成佛大道」可容納三萬人以上聚會。丹墀四周迴廊環繞,富麗莊嚴。大雄寶殿,殿高約三十公尺,供奉釋迦牟尼佛、阿彌陀佛、藥師佛等三寶佛,每尊高約七點八公尺。大殿四周供奉有一四八○○尊釋迦牟尼佛聖像,可供千人以上作早晚課誦或法會佛事。大雄寶殿內的大鐘為純銅打鑄,費時兩年,經過兩次的鑄煉方成,重約三八○○公斤。

殿內還有兩座全世界最高的寶塔燈,安置於佛座兩邊,表示佛法的光明,遍照人寰,以智慧之燈,照破無明黑暗,為全世界帶來和平的展望。此寶塔燈計七十二層,鑲嵌有七二○○尊佛像。

大雄寶殿蓋了七年之久才全部落成,建成之後轟動全台,連五星級的圓山大飯店都曾前來索取藍圖,以作為建築參考藍本。

4.佛學院(大悲殿、大智殿)

佛光山仿照大陸四大名山建設,即普陀山的觀世音菩薩、五台山的文殊菩薩、九華山的地藏王菩薩、峨嵋山的普賢菩薩,以此四大菩薩的「悲智願行」四無量心為目標來弘揚佛法。大悲殿於一九七一年落成,是佛光山的第一座殿堂,也是佛學院女眾部學生朝暮課誦的地方。與大悲殿遙遙相望的大智殿,則是男眾學部精進成長的搖籃。前者供奉觀世音菩薩,希望女眾弟子都具足慈悲;後者供奉文殊菩薩,勉勵在此學道的男眾,都智慧圓滿。

5.朝山會舘

朝山會舘,顧名思義,方便信徒來朝山禮佛時,不必為吃喝住煩惱,這也是佛門中最早具有服務觀念的朝山會舘,當年是全山設備最好的一棟。

朝山會舘外貌揉合中國及印度式樣,樓下除了可容納千人的大餐廳,還有兩間會議廳供機關團體開會之用;樓上有套房百餘間,以及可供數百人住宿的團體房。

在佛光山吃到的素菜,打破以前「吃苦菜」(口味不好,營養不良)的刻板印象,色香味俱全,裝盤餐具高雅美觀,很多人是因為吃到酥酡妙味而入門的。素食不但美味又健康,也宣揚護生愛生的觀念,不愧度眾良方。

佛光山在信眾服務方面,一直很現代化,讓人覺得住在寺廟和住在家裡一樣舒服自在。雖然食宿基本上都不收費(隨喜),是一筆很大開銷,但幾十年從沒有因為經濟困難而不供應,堅持下來殊為不易。

6.雲居樓

樓如其名,早晨自窗戶口就可以看到遠方的雲海,加上旭日的炫目光芒,猶如雲海中的朵朵蓮花,令人目不暇給。

建築主體共有八層:地下一、二樓各可供六十部中小型車輛停車。一樓大廳是可同時供四千人用餐的大齋堂及大寮(廚房),這裡也是全山出家眾及學院學生過堂之處。每到中午時分,在「鐸!鐸!」板聲號令下,眾人雙手合十,口誦佛號,依序進入齋堂,悄悄坐定,神色凝斂,每人面前兩碗(湯、飯)一盤(菜),飯前先做五觀想*1,唸供養咒。吃飯時「龍吞珠、鳳點頭」,絕不左顧右盼,也不出聲談話,數千人鴉雀無聲,讓人體驗到寧靜的震撼。行堂的學生訓練有素,提桶巡迴,視各人所需,隨時添加。每個人都把自己面前的食物吃光,以示「惜褔」。飯畢結齋,魚貫離開,收拾碗筷的人手腳俐落輕靈,不消幾分鐘即清理得乾乾淨淨。

三樓到六樓是主要住宿區,可接待數千人。二樓是無盡寬廣的多功能空間,使人驚豔(異)的是,內部竟然沒有一個樁柱,立足任何方位,室內的每一個角落盡收眼底。

從聽經用餐、掛單安憩、禮佛拜懺到研習會議,皆可在這一棟雲居樓內完成,免於往返奔波勞頓之苦。

*1五觀想:一、計功多少,量彼來處;二、忖己德行,全缺應供;三、防心離過,不生瞋愛;四、正事良藥,為療形枯;五、為成道業,應受此食。

7.淨土洞窟

位於不二門兩旁山澗之地,呈「U」字型,利用山澗及地洞建成。修建費時九年,於一九八一年開放參觀。

建築理念是將抽象的《阿彌陀經》描述佛國淨土西方極樂世界的景緻具象化,這是佛教和藝術結合的初試啼聲,也是圓融的方便法門。依據我國六朝雲岡、龍門及敦煌石窟的建築形態,五彩燈光,莊嚴豔麗。

館內分為三大部分,東面是佛陀於祇園精舍為弟子宣說《阿彌陀經》的盛況,會中千二百五十人俱,有文殊、彌勒等大菩薩;亦有舍利弗、目犍連等十六位大阿羅漢,栩栩如生,唯妙唯肖。

中間橫道是九品往生洞,壁上浮雕表現出佛陀為頻婆娑羅王及王后講《觀無量壽經》的故事,亦即隨眾生修行念佛,福德因緣之深淺而別之九品階位。

西面為極樂世界造型,結構奇巧,以雕塑、描繪,勾畫出極樂世界之莊嚴,如西方三聖、四色蓮花、七重行樹、眾鳥說法、善人俱會等,令參觀者有身歷其境、親臨佛土之感。

8.寶藏館

全山大眾日以繼夜,集體出坡,歷時九年的浩大工程,至一九八三年建成。

大門前之半月形台階,佛教稱之為拜月台;大門四周,仿莫高窟敦煌佛菩薩的造型,並參考古代文物的質料,用黃石、糯米、黑糖,加上數種特殊石灰混合塑造而成。

內部共十八室,分別陳列著佛教的傳布歷史、叢林生活、大陸名山道場、帝王將相與佛教、佛教與詩書、供奉佛陀舍利之舍利殿、字畫、法器、古蹟等,大多為海內外教徒獻贈的文物,極為珍貴。透過有系統的收藏展出,使佛教文物獲得了第二度輝煌的生命。

9.宗史館

主要陳列大師弘法五十餘年的歷程,及佛光山開創四十年的歷史,包括法脈傳承、開山史料、開山人物介紹、紀念性文物史籍與佛光山文化出版書刊等,輔以數據、圖片、模型,詳加說明,提供僧信七眾弟子及有心研究佛光山者真實正確的資料。館內共分六個展覽區:文化出版區、教育人才區、慈善福利區、開山大師弘法區、國際佛光區、法脈傳承區。

10.華藏世界

利用鏡子折射原理,製造出重重無盡視覺效果,一行行層層疊疊的影像,一盞盞綿綿相續的燈火,看到的人都忍不住都發出驚歎。這是大師根據《華嚴經》中「因陀羅網、重重無盡」的構想而建成。

11.放生池

佛光山秉承佛陀「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之平等精神,效法古德仁慈愛物之德範,開闢約三千餘平方公尺之放生池。每當黃昏時刻,夕陽餘輝映照著觀音大士聖像時,宛如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的觀世音菩薩親臨,救拔無量無邊的水族眾生。

放生池中間觀世音菩薩佇足的「和愛島」是紀念一位人稱「愛姑」的優婆夷「微和」,臨終前將所有積蓄三萬元悉數捐出,作為興建放生池之用。

12.藍毗尼園

藍毗尼園是紀念佛教教主釋迦牟尼佛的誕生之地。園中有釋迦牟尼佛行化像,小橋流水、環形小徑,是行禪、沉思、冥想的理想園林。藍毗尼,梵名‭ ‬Lumbini,是花果勝妙具足的意思,走進林園之中,樂勝圓光,花香氤氳,芬芳可愛,是去煩惱之解脫處。

根據經典記載,迦毗羅衛國淨飯大王娶拘利國天臂城主之女摩耶為妻,摩耶夫人年四十五有孕,於藍毗尼園中無憂樹下,自右脅生下悉達多太子。

藍毗尼園曾荒廢一時,直到阿育王石柱被發現後,才知道那是佛陀的故蹟,而加以保護管理。

其他建築還包括:普賢殿、地藏殿、淨業林、禪淨法堂、抄經堂、金佛樓、玉佛樓、麻竹園、名家百人碑墻、開山紀念碑等。

各個殿堂在內部設計上,吸取現代科學技術精華,以發揮多元化的社會功能。包括一流的多媒體視聽中心,可供二二○○人集會的如來殿,也有數個設備完善的會議場所,常常同時舉行三、四個會議活動,互不干擾。會議廳裝有同步翻譯設備,足以有效召開國際性會議。

大師認為,設備現代化,才能接引現代化的信徒。尤其是雲居樓、傳燈樓等新建築,在景觀布置、空間利用、停車位置、衛生設備、安全防護、行進動線等方面,都十分注意。近年來,配合政府法令及人性化關懷的趨勢,增加了無障礙空間設施,包括輪椅專用道、老人及殘障人專用洗手間、盲人點字的電梯;一般洗手間也都加裝了為小寶寶換尿布的台子,友善溫馨。

不僅如此,軟體上更處處可見周到體貼。例如信徒遊客爬山渴了,路邊就近供應佛光茶;累了,有樹下、涼亭、客堂可以休憩;朝山會舘食宿俱全;信徒服務中心準備了免費的書報雜誌,還安排了法師解答日常生活或學佛信仰上的疑難。

多采多姿的風貌

四十年間,全球佛教徒由四面八方聚集朝聖,興致沖沖的遊客更是從清早到夜晚,穿梭在殿宇勝景之中。高旗道上,每逢週末假期,愈加車馬輻輳,如潮洶湧。海內海外,社會各界聞名前來的大人物不計其數:經國先生四次造訪;有「五百年來一大千」之稱的國畫大師張大千、美國前副總統高爾(Al Gore)、泰國僧皇、諾貝爾獎得主大文豪索忍尼辛、影星亞蘭德倫等知名人士,都曾慕名上山。

台灣在國際間的形勢,一向都很艱難,二○○二年八月,南美洲的邦交國尼加拉瓜總統博拉紐(Enrique Bolanos Geyer),以及瓜地馬拉總統波狄優(Alfonso Antonio Portillo Cabrera)相繼光臨佛光山;馬拉威總統夫人莫魯士女士(Patricia Shanil Muluzi)在十月也訪問佛光山,感謝佛光山南華寺多年來經常到該國捐贈輪椅及從事慈善救濟活動。足見透過佛教的因緣,更能方便、有利於國民外交。

國寶級大師張佛千到訪時表示:「看到各殿堂的建築藝術,它雖不會言語,卻有一股吸引人的力量,讓你不由自主想拜佛,想讚歎佛光山的偉大。在世界各地分布的道場,都能在當地不斷發展擴大,這是很合乎科學的,如同人體的細胞會不停分裂出許多新的細胞。我讀過歷史上各朝代的高僧傳,沒有一位大師能創造這樣的奇蹟。我很高興在過九十歲生日的時候,能到佛光山來禮佛。」

一九九六年慶祝佛光山三十週年的時候,高雄市陳田錨議長致詞說:「佛光山教團有幾百萬信徒,其影響力遍及海內外五大洲,是一個現代化的教團。大師為我們佛教徒已走出一條康莊大道,佛光山所提倡的人間佛教,改變了海內外中國人的人生,相信也會改變中國歷史的腳印。現在的佛光山已成為台灣佛教界的指標,也是聞名全球的佛教聖地。我還很清楚的記得三十年前開山之初,親眼看到大師,頭戴斗笠、手拿鋤頭,帶了一批工人,親自監工作務,這種精神實在讓我非常感動。」

在一次座談會中,有人曾經提出這麼一個問題:「佛光山像什麼樣子?」

大師略加思索後回答:「有人說像五指的形狀,有人說像蘭花瓣的形狀,有人說是傳統式的寺院,有人說是現代化的道場。我覺得這些答案都對也都不對。我當初創建佛光山時,心中並沒有成規,只是隨順因緣。所以佛光山建有各種殿宇客堂,也創辦了各種佛教事業。我想,就是因為佛光山沒有定樣,所以才能擁有多姿多彩的風貌吧!」

媲美專業建築師

是誰擁有如此慧心巧思,灌溉出這片莊嚴叢林呢?說來叫人難以置信,佛光山不曾聘過設計師,也未設立工程專責單位,最初開發山坡地連「等高線」是什麼都不懂。一幢幢殿宇、一座座屋舍,竟都是大師一張白報紙、一支米達尺,或與工頭蕭頂順在地上以竹枝勾勒而成的。有人問他:「你沒學過建築,怎麼會建房子?」「不錯,我是沒學過建築,但是我從大陸到台灣,又從台灣到國外,走過很多路,見過很多房子,每次我都仔細觀察,並想:如果我是建築師,這幢房子應如何設計?或這塊土地應如何規劃?一旦機緣成熟,不論興建道場、籌辦學校,一切早已成竹在胸,因此工作能順利進行。」進一步追問他成功的祕訣,只是四兩撥千斤的答說:「多用心而已!」

跟隨大師近十年的侍者覺念法師觀察到:「師父對工程非常關心,在行程安排上,如果有工程會議,他一定會參加,因為他認為工程是千秋萬年的大事。我發現他總是從別人角度設想:如果我是信徒,一進來這裡想看到什麼,應該要光線明亮、要有佛祖來迎接我,動線應該要如何才更方便;門是不是改個方向;要不要加個茶水間……」

一九九五年台中光明學苑的大殿設計,淨土文教基金會滿舟法師邀請李正富(現名李真)擔綱,李先生答應了,也提了案,採用新人文古典藝術,涵容人文精神在宗教藝術之中,莊嚴典雅,充滿藝術性。但他附帶一個頗為自負的要求──藝術上佛光山不得干預。有些人對於這個「破格」的設計存有疑慮,也對設計師的「好大膽子」頗有微詞,但大師親筆授權李正富全權處理,開闊的胸襟與氣度,讓人非常驚訝與感動。

滿舟法師近年來在建寺過程中與師父多次互動,他的心得是:「師父根據各地地理歷史、人口結構、文化背景、交通經濟條件,對於每一個寺廟的定位、建築的功能、要傳達的信息,都了然於胸。他看圖非常敏銳,一般人只會看大空間,他對細節非常敏感,如果設計粗糙,一點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滿舟法師印象猶新,二○○三年初,佛光山首度舉行春節花藝大展,從台北請了好多批景觀設計專業人士來看,都被當場考倒,因為面積實在太大了,而且一眼望去都是荔枝園,沒有一個人知道該怎樣配置,圖也畫不出來。眼看過年迫在眉睫,花藝展消息已經對外發布,但設計規劃八字還沒一撇。此時大師從國外弘法回來,帶領幾個弟子去繞一趟,眼睛看一看,手指比一比,指示這裡如何如何,那裡如何如何,他指到哪裡,弟子做到哪裡,也不用畫圖,一個個區塊就眉目分明,躍然眼前。這時再請那些設計師上山來看,頻呼簡直不可思議,大師的功力果然厲害。

作家林清玄在他的《浩瀚星雲》一書中高度讚揚大師是「一個偉大的建築師」,因為他「興建了一百多個道場,每一個都是格局恢宏,使許多一流的建築師也俯首讚歎」。

設計師李光輝全程參與屏東講堂的籌備、設計、建立,因此有機會學習大師對建築的理念與發展目標。他由衷敬佩說:「從選址考量、交通考量、停車方便性及對四周環境的影響,到建築外觀意象、內部空間需求、使用機能規劃,包括動線、通風、採光等非常專業的領域,甚至小到材質、色系特性等細節,大師儼然專家中的專家,一點一滴帶我進入人間佛教道場的建築法門。」

建築簡化,功能多元

建築不語,花草無言,諦聽啊諦聽,處處說法。

很多人都有同感,一年不見,再上佛光山,必定會呈現新的風貌,得到豐富的驚喜,那是因為佛光山貫穿了與時俱進、日新又新的精神。

在建築演變上有幾個比較明確的階段──

四十年前,台灣整體經濟環境差,居家條件簡陋,人們心中普遍嚮往富貴,到寺院中來找尋一種富足和快樂的追求,因此佛光山早期的寺院富麗堂皇,大殿佛像三尊五尊七尊,貼金裝金。有一次,一群藝術研究所的教授參觀了佛光山之後批評說,你們的寺院蓋得沒有藝術性,大師回顧過往耐心解說:「我初創佛光山,只是一個從大陸來的年輕和尚,沒有什麼錢,蓋出來大致像個樣子就好了,不夠細緻的地方只好用顏色來彌補,大黃的屋頂、大紅的柱子,讓人家看到有一個漂亮的新寺廟,符合那個時代人們對於幸福和富裕的嚮往,否則人家不會來。」

大約二十年前,台灣經濟起飛,人口移向都市,為因應中產階級的需求,開始創立都市道場,或坐落摩登大樓中間,或莊嚴屹立於精華商圈,熙攘人潮醞釀出「大隱隱於市」之超然智慧,是熱鬧中獨享寧靜的人間淨土。此時寺廟的功能漸漸多元化,外貌上也不再是飛簷翹角。

近些年,信徒迅速增加,空間不敷使用,又變成整個獨棟的道場,軟硬體也在傳統基礎之上走向現代化。包括預見到二十一世紀「視訊弘法」將成為主流,新建的寺院都會預留這種功能,方便升級。還有‭ ‬OA 智能化空間,可以節省人力、節省能源。

大師補充:「現在我把柱子的紅色漆淡了,大黃的屋頂能換就換掉,新蓋的房子,例如雲居樓就用了樸素的洗石子,為什麼,因為社會經濟條件因緣不可同日而語。佛光山的大佛城,中外馳名,曾經有人看到大佛及旁邊的一○八尊佛像都是用水泥塑成的,批評說這是水泥文化,沒什麼價值!這樣說話,姑且不論他的心態如何,但是我在佛光山四十年來,只看到佛陀聖像,並沒有看到水泥,為什麼有些人只看到水泥,而沒有看到佛陀呢?」這一番解說讓象牙塔裡的學者不只釋懷,尚且感動。

實際負責建寺的滿舟法師指出,近年佛光山寺院都不是宮殿式的,而是走自然路線,內裝修也用減法原則簡化,只留一尊玉佛。簡約質樸,色彩內斂和諧,比較有禪風。「因為現在社會五光十色,人心浮躁,寺廟應該回到自然寧靜,人們走進來會有空靈感、靜謐感。」他強調,另外呼應全世界「綠建築」潮流,使用環保材質,無害人體,建築和附近環境融為一體,才不會顯得突兀。

潮流向前推進,這幾年大師又提出了劃時代的「寺院學校化」的主張。

往昔,祇園精舍就是講堂,中國古老的寺廟有法堂、藏經樓。漢唐之時,佛教寺院儼然文化中心,文人墨客經常盤桓寺院,繪畫、吟詩、題詞、書法藝術與宗教的結合,提升了文化層次。此外寺院也兼具學校功能,僧人博學多聞,每每宣講佛法,與學者儒士思想碰撞、火花四射(最膾炙人口的就是佛印大師與蘇東坡),成為活躍的學術論壇。

所以大師提出現代的寺院應該設立圖書館,成為知識水庫;應該有會議室,可以研討座談;應該有講堂,用來布教弘法;應該有教室,引導終身學習。「只有把寺廟學校化,才能真正達到導正人心、服務社會的目標。」大師堅信。

用智慧莊嚴道場

不明就裡的人見他不斷開山建寺,乃至到海外拓展佛教,以為一帆風順,破竹無阻,其實含在嘴裡、藏在心中的辛酸鮮有人知,一步推進往往是十步後退頓挫累積而成。

佛光山不是手裡拿了很多錢一鼓作氣建設的,而是因緣具足,多做一點;因緣不足,少做一點。年年艱困,年年不懈。

文藝界老大哥郭嗣汾是見證者:「夜宿朝山會舘,親聆大師談及開山建寺的艱辛歷程,在修建朝山會舘時,已經打好地基,豎立了鋼筋,但是管財務的法師向他報告,銀行戶頭中已沒有存款了;工人的工資、水泥鋼筋等建材的款項都已到期,付不出去,是否暫時停工?大師聽完報告之後,夜坐不二門石階上沉思,如何應付難關。忽然聽到從大悲殿方向傳來一陣音樂聲,仿若天籟,平和安詳,歷時約半小時。於是大師深信,這是佛祖指示他要繼續努力,不能半途而廢。第二天,他召集了工程負責人員,先就僅剩的錢,發放工人的工資,然後由他親自分別打電話,請託建築材料商將支票延期,朝山會舘繼續興建。到了第二年會舘完成,銀行戶頭中依然沒有多餘存款,他也不知道陸續付出的費用是從哪裡來。我相信這完全是憑大師的信心毅力完成的。」

佛光山不但不以昂貴價格來購買器具用品,甚至很多辦公桌椅都是從別人休業的公司行號搬回的舊貨,有些則是信徒家裡淘汰廢棄,撿回來利用。現在看起來很時髦的「飛機餐」,源自十幾年前,某家航空公司要換新的餐具,把舊的送給他們,才開始慢慢學習使用。

大師曾說過一句話「要用智慧去莊嚴,不要用金錢去堆砌」,佛光山上下以此為座右銘。

開山之初,工程雖然包給蕭頂順,但只要自己能力可及的,就把這一段再包回來,省一點人工錢。例如大雄寶殿前廣場水泥框線,就是徒手畫出來的。每年春節前夕,修樹、種花、植草、油漆、掛燈、清潔等工作,一概由全山大眾親力親為(大雄寶殿四周金身佛,每一尊都請下來,擦滌灰塵,全山僧俗一體,要五天才能完成)。

其他不足為外人道的磨難還有:佛光山寺是經過十年的奮鬥,才得以獲准登記;一九七五年福山寺落成,也是歷經八年後才立案。如今還有一些別分院因為在高樓裡面,與法令規定的寺廟外觀不符,無法辦理寺院登記。

日日難過日日過

翻開佛光山歷史,佛法真的不可思議。蓋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錢在哪裡,卻往往在不知不覺中完成。主要是因為十方信眾覺得佛光山是自己的家,一磚一瓦都有我一份,即使沒有出錢,來出坡、來做資源回收、來種花種樹,都有一種歸屬感、成就感。

例如剛剛完成的彰化福山寺,以及興建中的鳳山講堂,就是以資源回收及義賣來籌募建寺基金的。負責籌建鳳山講堂的妙悟法師回憶,四年前開始建寺的時候,一想到要那麼多錢,夜夜睡不著,坐在那裡問佛祖怎麼辦。四年來,他和幾十位義工,聚沙成塔,集腋成裘,靠著資源回收每一支五毛錢的保特瓶、每一公斤四元的舊報紙、每一公斤六十元的銅線;義賣每一個十五元的小月餅、每一瓶六十元的醬油……「一步一腳印在建寺,每踏出一步,腳下就生出一朵蓮花。」

「我常鼓勵他們,不要以為做這些事功德不大,等到老了,帶子孫來看一看,告訴他們,即使我的一生再怎樣沒有作為,至少建了一座寺廟,他們也必定會引以為傲。」

功德不在金錢的數量,而在承諾和參與。

現在鳳山講堂的雛形已經在望,妙悟法師的手也長出好幾個老繭,「以前很多人以為佛光山的法師都是公子哥兒,家大業大,錢來得很容易。但是我們穿起長衫要登台講經說法;脫下長衫,黑手的苦工也能承擔,雖說不上十項全能,至少讓人家知道佛光山的法師不是養尊處優,也因此感動了許多人來參與建寺。走過這一段路,我才體會到師父建設佛光山的辛苦,造就那麼多徒眾,接引那麼多眾生,讓我更加珍惜佛光山。」講到百感交集處,他淌下了真情熱淚。

這些建寺歷程打破了只有有錢人才能種福田的觀念,而與地球共生也是一種很好的教育,改變很多人生活富裕之後的壞毛病。

南台寺(今南台別院)住持覺元法師則說,有些原本不是信徒的人,也因為建寺的因緣發心,然後成為信徒。例如一位《人間福報》贈閱的讀者,看了報紙之後很感動,聽說台南要建寺,特地來發心回饋。

自建道場固然艱巨,接管他人的寺院更是耗時費力,困難重重,但在不得已的狀況下,與一些寺院結下不解之緣。

例如嘉義圓福寺原本是一座被人查封拍賣的寺院,由慈惠法師前往嘉義稅捐處情商延期拍賣,寬限半個月,得以籌款四百萬元贖回廟產。但是接手之後才發現寺內還有住家、小型工廠,又忍痛拿出一筆錢作為搬遷補償,才保住圓福寺這座百年古寺。

別的寺廟有了錢就增設佛殿,大師卻拿來建設講堂及會議廳;別的寺廟有了錢就擴建寮房,大師卻拿來建設教室及圖書館;過去佛教有錢就買地置產,他卻用來辦雜誌、興學校、做慈善,甚至把明年後年的錢都用完了。

寺院社區化

有人問,佛光山為什麼要建那麼多寺院,寺院有什麼功能?建那麼多寺院做什麼?錢直接拿去救濟就好了!

事實上,寺院本身就是慈善事業,自古以來,當人們遇到困難、挫折;心裡有了煩惱、痛苦、悲傷、憂愁、徬徨無助,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寺院求助;到寺院來禮拜,就能得到安寧、鼓舞、平安,寺院當下給了他救濟,得到再出發的力量。

這樣的事例舉不勝舉。有一位無任何宗教信仰的中年男士,老父往生前交代後事要到寺廟辦理,他勉為其難,一上門就帶著挑釁意味詰問,道場有什麼功能?法師不正面回答,耐心向他解釋佛教的生死觀,溫言安慰他喪父的心情。當整個儀式如禮如法、莊嚴平和告一段落,法師問他,現在你看到道場有什麼功能了嗎?他真心誠意的說:「是的,我看到了。」

可以這麼說,建寺院只是手段,弘法度眾才是目的。何況佛光山只是代為執行興建,完工了,法師也調走了,不帶走一磚一瓦,寺廟留給當地大眾,世世代代。

善於譬喻的大師曾說,寺廟是:

善友往來的聚會所、人生道路的加油站、修養性靈的安樂窩、去除煩惱的清涼地、採購法寶的百貨店、悲智願行的學習處、治療心靈的醫院、維護社會正義的因果法庭、啟發道德良知的正義學校、提升藝術修養的文化中心。

當年大師不想沾大貝湖的光,另選大樹鄉開創事業,今天高雄縣卻沾佛光山的光,受惠良多。例如地價上漲,裝設了電話、開闢柏油道路、增加就業機會、有了自來水、學校等等。每年春節敦親睦鄰,舉辦村民聯誼會,準備大小家電、日常用品給居民摸彩。高雄縣舉辦的社區、民間活動,幾乎都假佛光山舉行,例如社會局的社區媽媽親職教育講座、敬老活動、聯合佛化婚禮等。對地方而言,佛光山不但是寺廟,也扮演社區文化中心的角色。

覺元法師提到,南台寺附近原來人煙稀少,許多人知道佛光山要來這裡建寺廟之後,商店也開起來了,牙醫也搬到附近,因為預期到將來會有人潮聚集。可以說佛光山到哪裡,人氣旺到哪裡,帶動當地經濟繁榮。

他並指出,佛光山各地道場敦親睦鄰工作做得非常好。比方說,在大師指示下,四年前以臘八粥供眾結緣(每年全球送出一百多萬碗)。剛開始有些單位怕沾染宗教色彩,後來喝了有吉祥溫馨的感覺,由一里發展到五十八里,同時舉行義診。也辦起了社區學苑,例如台南南華社區,將佛法送到每個人的門口。社區學苑沒有教室,開在里長辦公室的騎樓下面,被稱為「麻雀教室」(形容教室小,卻五臟俱全),這樣不做作的開放形態,吸引了許多人,包括巡邏警察,經過就坐下來聽大家上課。剛開始要拜託人家來,只有五個人,還是看里長的面子。後來增加到一百多人,分成兩班上課。

有一位九十幾歲的阿媽,以前人生三等──等吃、等睡、等起床,來社區學苑學攝影之後,自己拿底片去沖洗,老闆本來以為是替孫子拿來洗,阿媽說自己拍的啦,老闆很感動,主動表示以後沖洗照片都免費。他現在又開始學素描國畫,充分享受生命中遲來的春天。

佛教史上繽紛一頁

入夜後的佛光山,星光與燈海輝映,一片絢爛。信眾與遊客穿過一百多公尺長的星光大道,進入大雄寶殿參加平安燈法會。法會結束,魚貫走入成佛大道,仰頭歡呼,讚歎天空中五光十色的火樹銀花。儘管人潮洶湧,卻井然有序,忙而不亂,熱鬧場中,自有一分定逸。

四十年前種下的一棵大樹(佛光山所在地恰為大樹鄉),已然枝繁葉茂,結實累累。

四十年,或許只是佛教二五○○年長篇故事中的一小章節,卻是高潮迭起、精彩繽紛的章節,書寫了佛教的延續與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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