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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07 第十二章 法將燃薪火

時間:二○○五年八月

地點:佛光山如來殿大會堂

人物:星雲大師、佛光山叢林學院研究生、男眾學部、女眾學部、東方佛教學院、國際部英文佛學院、日文佛學院共七十八位畢業生,觀禮來賓兩千多人。

場景:佛光山叢林學院第三十九屆聯合畢業典禮。在宣讀誓文之後,畢業生依序從大師手中接過畢業證書,他們有的即將繼續升學;有的將被分發到世界各地從事弘法工作。禮成之前,每位畢業生雙手捧一盞燈,面對師長與大眾,齊聲唱出〈弘法者之歌〉,年輕的面龐寫著熱忱,澄淨的雙眼散發光芒。

穿越時光隧道。回到──

時間:一九六七年一月

地點:佛光山東方佛教學院(前身為壽山佛學院)

人物:佛學院院長星雲大師、二十位畢業生,以及來賓若干人。

場景:首屆東方佛教學院畢業典禮,畢業生包括慈嘉(二○○三年往生)、慈怡、依嚴等佛光山第一代徒眾,象徵著佛教渡海而來的薪傳燈火,自此長明。

次日《中央日報》以「台灣首批佛學士」為標題,報導了這個畢業典禮,並且肯定這批本土培育的僧才,未來將在佛教發展上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直到現在,這批學生悉數奉獻佛門,未曾流失。

如果四十年前壽山佛學院是一株幼芽,今日佛光山的佛學教育已是一棵枝幹繁茂、發榮滋長的大樹,結出了豐碩果實。共有三一一三位畢業學生,其中出家眾二○一五位,在家眾一○九八位;歷年取得博士學位的五十二人,碩士二二三人。

昔日佛學院,今日佛光山

初抵台灣,大師因為任職於台灣佛教講習會,有機會了解本地佛學教育的狀況。他發現當時台灣僧尼的教育程度普遍不高,甚至夾雜了許多本身大字不識一籮筐,只靠多年口誦記憶,喃喃念經的「菜姑」。四十年前若有一個中學畢業程度的人出家,「不得了了!佛門有了知識分子啦!」另一些人完全靠給亡者做法事超度賺紅包錢,成為絕少閱讀經典或研究佛理的「焦芽敗種」。

出身中國古剎叢林,受過完整佛學教育的大師,當時年紀雖輕,卻已看出「佛教需要青年,青年更需要佛教」。

《海天遊踪》一書記載,他於一九六三年訪問東南亞各國,看到大興土木、建築規模宏偉的寺院,禁不住想︰「現在大家都在忙著建道場,寺院一個接一個的開光、落成,而百年之後,不知這些道場要請誰去住持?興建道場固然不易,未來的守成將更加不易,目前佛教最缺少的就是青年僧寶。」

「人才為中興之本」,他深知若要扭轉佛教的命運,必須從根本做起──培育人才。

早在宜蘭時期,已有青年要求跟隨他出家,大師回憶:「說起收徒剃度,是在雷音寺落腳以後了。最早的出家男眾是心平,女眾則是慈嘉、慈怡、心如等人,那時我雖然經濟窮困,還是勉力湊錢,發給他們紅包,而且親手為他們製作僧衣,從買布到染色,從剪裁到縫紉,都是我幫忙完成的。直到現在,我還記得他們拿到僧衣時那種欣喜的神情。」

為了讓青年入了佛門可以讀書,他在高雄壽山寺設立佛學院,當他買下大樹鄉麻竹園的土地,第一幢完工的建築物就是寶橋以西的佛學院。他曾在校園內親手栽種了十八棵松柏,「以紀念壽山佛學院第一屆學生中的十八位出家眾,與我同甘苦共患難。」可以說,若不是為了辦佛學教育,也不會有今日的佛光山。

毅然辦學,不畏艱辛

佛光山叢林學院可說是近百年來課程最完整一貫、學生最多、素質最整齊的一所佛學院。

俗語云:「寧帶一團兵,不帶一堂僧。」慈航法師在世時也曾說過:「如果你和誰過不去,你就勸他辦學。」其中艱辛,可見一斑。

自有第一個學生開始,不但學費全免,尚且供膳宿、衣單、簿本。為了籌措學院的日常開銷,一向不主張趕佛事經懺的大師,被迫到殯儀館替人超度,經常在太平間替剛往生的人念經,一念通宵,因為這樣紅包會比較多一點。由於念經的人手不夠,負責教務的李小姐被他辦學的熱忱感動,甚至發心剃度,幫忙誦經,那位李小姐就是後來的慈莊法師。負責訓導的張老師則每天去麵包店幫忙包裝糕餅糖果,希望獲得一些贊助,他就是慈惠法師。還有慈容法師、吳寶琴、楊慈滿等信徒,也把任教幼稚園的所得,全部奉獻出來支應學院開銷。蕭碧霞師姑則變賣房產,捐作文教基金。

在籌設中國佛教研究院研究部時,大師還曾率領學生捲起袖子、繫上圍裙,為香客煮飯炒麵,希望他們吃得歡喜,出資協助辦學。

受他堅定誠意所感,真有不少人伸出援手,慈莊法師便親身經歷一段猶如「菩薩顯靈」的神奇故事。他仍清楚記得,有一年手邊可用的錢幾乎告罄,又逢夏令營學生上山的前夕,伙食費全無著落,正在坐困愁城,一位頭戴斗笠、莊稼打扮的赤腳鄉下老阿媽,在圓門出現,指名要找當家師父,由慈莊法師出面接待,招待他吃米粉羹。那位老阿媽吃完,順手拿出一包報紙包的東西說︰「這個交給大和尚,隨你們怎麼用。」隨即轉身飄然而去。打開紙包一看,裡面赫然是疊放整齊的五萬元新台幣,解除了燃眉之急。直到今天,沒有人知道那位老阿媽姓何名誰,來自何方。

育才為公不為私

在《金剛經》等的諸多經典中,常可以讀到這樣一段文字「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一九六八年,佛光山第一次剃度典禮於懷恩堂舉行,大師為三十二名弟子剃度出家。

一九九四年,大師在南非約翰尼斯堡佛光山南華寺為十名黑人弟子舉行剃度典禮,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批黑人僧侶。

二○○○年,在澳洲南天寺舉行剃度典禮,是南半球有史以來第一次。

經過四十年,截至二○○五年止,佛光山徒眾已達到佛陀時代的規模一千兩百多人,包括出家四眾及師姑教士。學歷方面,大學以上程度者占八成七;年齡方面,二十至四十歲的青壯年占八成一;國籍方面,國際弟子占一成五,分別來自二十八個國家,包括美國、法國、新加坡、馬來西亞、尼泊爾、越南、泰國、印度、香港等。在佛光山三十年以上的有三十四人,二十至二十九年的有一一五四人,十至十九年的有四七九人,五至九年的有三七四人,五年以下約兩百人。在國內單位服務的有七成二,在海外服務的兩成八。

佛光山僧眾還有一個頗為特殊的現象──「親屬檔」很多。家族中四人在佛光山出家的有兩組,三人的有五組,兩人的有四十九組。例如,慈莊法師一家三代(父親慧和、侄兒慧龍、慧傳)都以大師為師;具姐妹關係的有三十餘對,如慈容法師、依來法師;覺藏法師、覺徹法師;滿紀法師、妙皇法師(雙胞胎)。其餘還有兄妹檔、兄弟檔、姐弟檔、母子檔、母女檔、叔侄檔,先後投入佛光山門下,便改以師兄弟相稱。

也曾好奇探問個中緣由。一天,大阪道場住持永平法師、北海道場住持永均法師都在座,這對年齡相差六歲,出家相隔三年的姐妹相視一笑,「我們出家各有因緣,到了佛門,都是釋姓兄弟,有共同信仰和生活經驗,默契、感情不同一般,這是血濃於水、同根所生的感覺。」

宜蘭時代追隨大師學佛的青年,現今是人間佛教的尖兵,如後排左二的慈容法師、右二的慈惠法師及前排右一的蕭碧霞師姑等。

目前佛光山僧團已有三代成員。第一代是開山宗長星雲大師,第二代中,依入門先後,女眾分別為慈字輩(慈莊、慈惠、慈容、慈怡、慈嘉等五人沿用皈依法名)、依字輩、永字輩、滿字輩、覺字輩、妙字輩及如字輩;第三代則為道字輩。男眾第二代為心字輩(心平、心定、心培三位為宗長)、慧字輩;第三代則為乘字輩。

他們名字的由來,是依據禪宗法脈的傳承。大師屬於禪門臨濟宗第四十八代傳人。臨濟宗僧人的字號有一定排序,依〈臨濟宗法脈偈語〉所說,分別是:

湛然法界,方廣嚴宏,彌滿本覺,了悟心宗,

惟靈廓徹,體用周隆,聞思修學,止觀常融,

傳持妙理,繼古賢公,信解行證,月朗天中。


從字號就可以看出彼此的輩分關係。大師的師父志開上人,內號叫「了然」,大師則是「悟徹」。依序而下,佛光山的男眾弟子,為人所熟知的有「心平」、「心定」、「心培」;女眾弟子也都各有內號,如「心慈」、「心儀」、「心愚」等。也就是說佛光山不分男眾、女眾,都有一個以「心」字開頭的內號。

有鑑於過去教界一旦弟子眾多,分別收徒,內部難免紛爭時起,「師父還沒吵架,徒弟倒先打起來了。」大師從收第一批弟子以來,確立了「佛光山人不私收徒眾、不私設道場」的原則。目前所有徒眾都是常住公有,沒有任何私人班底,第三代女眾的剃度師父以慈莊法師為代表;第三代男眾的剃度師父則以心定和尚為代表。第二代一律稱大師為師父,第三代一律稱他為師公。

圓神出版社社長簡志忠有一回問大師,很多法師只要收十來個徒弟,年老了有人侍候就好,你何必那麼辛苦麻煩去培養一千多個弟子?大師這樣回答:「他們不是屬於我的,他們是屬於佛教的、屬於社會的,我只是給他們一點因緣而已。」三言兩語勾勒出他為佛門育才「公天下」的用心。

放眼世界,全球布局

開創佛光山之初,正是物力維艱、用人之際,大師卻毅然送慈惠、慈容、慈嘉、慈怡、慈莊等法師赴日深造。儘管為了籌付昂貴的學費,他節衣縮食,勞苦奔忙,但在和徒弟通信時,對財務隻字不提,只叮嚀他們不要太過節省,應注意營養飲食,起居正常。許多人勸他打消念頭:「他們若是一去不返,豈不人才流失?若是回來,你又如何領導這些高級知識分子呢?」他豁朗回答:「今天我苦一點不要緊,一旦他們回來,可以幫佛教做很多事。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我並不以為自己比徒弟高明,我希望他們能『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當這些弟子學成歸國時,他才輾轉得知,弟子們感念為師的苦心,勤奮向學、省吃儉用,兩個人分一個饅頭也是經常的事。

當佛光山進入第二個十年,大師心中已開始描繪國際化的藍圖,不斷遴選有深造潛力的弟子出國讀書。留學地點除亞洲的日本、韓國、印度,更擴大到美國、法國、英國、巴西、南非等國。如今這一批佛弟子,是中國佛教史上素質最優秀整齊的菁英,擅長英、日、法、藏、巴利、韓等語文,也是將佛教傳揚至世界各地的開路先鋒。

留學韓國得到碩士學位的依恩法師說:「我們都知道派我們出去不是為了提高個人學歷,而是未來佛光山要用得到,所以重點不是文憑,而是融入當地。」現任國際佛教促進會韓國專員的他,對韓國佛教歷史、掌故、人情瞭若指掌,受到韓國佛教界肯定,也為中韓兩國的佛教界成功搭起交流的橋梁。

美國天普大學博士慧開法師表示,在學術上,大師關心的不是純粹的文獻考據,這些工作有一般學者做就好了,「我們要做的是把深入經藏的理解和體驗修持結合起來,提升宗教的情操,我寫的學術論著也偏向這方面。佛光山的出家人留學,不光死讀書、拿學位,而是有更深遠的目標。」

他培養出的現代僧青年,與過去獨伴青燈木魚、死守深山孤廟的出家人,差距已不可以道里計。

曾經任教於佛教學院的自由時報社副社長俞國基認為,出家人素質提高,得到知識分子的認同,這是大師劃時代的貢獻。

香港大學副校長李焯芬十分贊同大師的看法,佛教要發展,必須先培養人才。「大師為此在全球各地成立了多所佛學院及大學,為佛教培養了大批高素質的弘法人才。近年來我們得到大師的鼓勵,在香港大學辦起了佛學碩士及博士課程。希望能為新世紀的中國佛教多培養人才。有一年大師親臨港大,為師生們打氣及開示,一時間,整個校園沸騰起來。記得當天傍晚,大師來到校園荷花池畔孫中山先生的銅像前,同學們特意讓大師坐在銅像前,大師悠悠的在落葉與歌聲中坐下。兩代偉人,相鄰而坐,各具風采,一位是帶領中國走向共和的歷史偉人;一位是復興中國佛教的巨人及精神導師,好一幅動人的圖畫,叫人欣然神往,歷久難忘。」

找到生命意義

以前看到年輕的僧尼,很多人會說:「哎唷,好可惜,這麼年輕就出家了!」在佛光山出家的青年,不同於一般人想像的是出於失意、失戀、看破紅塵;相反的,都是心甘情願,懷著服務眾生、化小愛為大愛的慈悲心,而選擇了這條人生的道路。所以他們快樂、積極、健康、氣質不俗,讓人對佛教耳目一新。

問一個「俗氣」的問題:出家有什麼好處?更精確的問,在佛光山出家有什麼好處?

做佛光山的弟子有幾種殊勝難得的因緣:

1.讀萬卷書。一旦在佛光山出家,必須就讀佛光山創辦的佛學院,或送至海外深造,畢業當了職事,還要接受傳燈會的在職訓練。另外,佛光山設有多所圖書館,藏經典籍豐富,方便隨時進修。

2.行萬里路。佛光山別分院遍布世界五大洲,佛光會更是在世界一百七十幾個國家、地區設有協會、分會。除此之外,還經常舉行世界各國佛教勝蹟朝禮,台灣全島的行腳托缽,凡此種種,能夠培養佛光山弟子立足台灣、胸懷世界的器宇,打開視野,增長見識。

3.做萬種事。叢林四十八單職事磨練,世間的文化、教育、慈善等事業,佛教的弘法利生,寺院行政等工作,都讓他們有大展身手的機會。

4.度萬種眾。舉凡社會各行各業,大學教授、學者專家、企業菁英、家庭主婦、老人小孩等,一切眾生都是服務的對象,也都是可以學習的善知識。

5.修萬種行。佛光山設有禪堂、念佛堂、拜懺堂、抄經堂等,可以依自己的根器,或參禪打坐,或念經拜佛,或稱名念佛,或抄經定心,或拜懺消業,或作務培福,或慧解閱藏,或度眾結緣,八萬四千法門,方便開設。

不妨聽聽他們的親身體會。

二○○五年得到泰國佛教大學朱拉隆功大學頒發榮譽博士學位的心定和尚表示,在佛光山出家三十八年覺得很有福氣,「熱鬧場中做道場,逆境來時順境悟,佛光山是修福修慧最大、最好的舞台。」

任教於香港大學的依淳法師說:「當初我從海洋大學畢業後上山,向師父請求出家,師父叫我先到朝山會舘洗碗端盤子,我知道師父有意考驗我,也就充滿信心接受考驗。結果這一端就端了將近一年。剛開始連盤子都不會端,別人一次可以端三、四盤,我一次只能端一盤。此外每天還要洗碗,雙手因長期浸泡肥皂水而發皺。後來換到冷飲部賣汽水,那時還沒有易開罐,經常因為開汽水瓶而雙手起泡破皮,疼痛不堪。但是我從來沒有退失出家學佛的向道之心。反而從中體悟到,原來只是會讀書不會做事,是不行的。」

本栖寺住持滿潤法師感性的說:「出家的好處是,接納自己本來面目,我的好與不好全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掩飾,活得自在。當我接納自己的時候也可以接納別人,沒有批判,沒有抱怨。當我接納自己的不完美,也可以接納別人的不完美。如同師父包容我們、調教我們,破銅爛鐵經過佛法的淬礪,也可以變成百煉精鋼。」

耶魯大學博士依法法師更是在「大我」與「小我」的抉擇中,找到了生命的意義:「我出家時,全家都上山來勸我回去,父親只問我一句話,國家、社會、家庭栽培你到那麼大,給你這麼多教育,你若出家如何回報社會、回報國家、回報家庭?我回答父親,不是出了家就忘了家,而是以後更能夠全心全力為國家貢獻,服務大眾。記得念台大的時候,某位教授也問過我,選擇出家還是要繼續大學教育?我說,四年大學教育,只是人生的一點,而出家是我生命的全部,是值得去追求的。」

傳燈會

隨著佛光山徒眾人數增加,大家長星雲大師一九八五年自佛光山宗長一職退位後,成立了傳燈會,目的是透過一個專責機構,讓徒眾免於後顧之憂,可以專心辦道修行。

依據「佛光山宗委會組織章程」,傳燈會之職權包括:審核決定僧眾之皈依、剃度和入會申請;受理會員之懺悔、申訴和告舉;仲裁徒眾之行事及意見得失;輔導會員之內修內證;主持僧伽基金會。

工作內容分為以下數項:

人事行政──人事調派、剃度入道、薪資單銀、簽證保險

教育培訓──徒眾講習、徒眾進修、在職進修

福利服務──返鄉探親、補助及貸款、徒眾往生佛事、徒眾父母來山參訪、徒眾父母生日禮品準備、徒眾親屬生病探視、徒眾父母往生事宜、兩年一次的佛光親屬會

醫療照顧──就醫安養、保健衛教

輔導諮詢──情緒輔導、工作輔導

僧團是佛光山的根本,大師把每個弟子都看成自己的兒女,包括弘法辦道的資糧、調整工作的方向、轉換生涯跑道,都由傳燈會負責。

覺容法師曾任職傳燈會七年多,他指出,出家並不是剃頭就完事了,而是重新學習適應的開始。佛光山僧眾從「一年級」到「八年級」都有,傳燈會不只要兼顧不同世代,還有來自不同國籍、不同語言、不同文化背景、不同生活習慣的徒眾,尤其是剛回本山的人,天氣、飲食等,都有不同階段的適應問題。傳燈會的工作往往細膩到為某些人特別準備辣椒醬、配眼鏡,甚至給回本山的海外師兄弟每人發兩千元新台幣零用金;給被派到海外的師兄弟準備當地的貨幣(怕萬一到了機場沒有人接)等。

佛光山是個國際化的組織,為凝聚共識,強化宗風理念,每年舉辦宗門思想會考或佛學會考,全世界同步舉行,光是本山就八百人應考,指定閱讀大師的著作,包括寫論文或筆試、口試。這是佛光山的創舉。

除此之外,一年舉辦一至兩次海外徒眾講習會,各地徒眾每人每年至少要回本山「充電」一次。會中安排大師、長老師兄授課;還有各別分院做年度報告,以交流弘法經驗,增加橫向聯絡。常態性開辦的課程包括語言、電腦等。

為了讓徒眾的親屬放心,並保障老年生活,傳燈會已經規劃了一座「自在寮」,位於佛陀紀念館後面,約三年可以完成。出家眾為了弘法利生,貢獻一生青春歲月,到了老的時候,除了為他們安排退休生活(以六十五歲退休為準),健康上也要給予照顧。大致估算,未來二十年可能一年有一百多人退休,自在寮裡面有配套的醫療設施。不過,職務可以交卸,弘法修行是一輩子的事,永不退轉。

不捨一法,不棄一人

在佛光山這個「全方位」的佛教事業體內,每一個人都可以盡情揮灑。大師「善知眾生性,不起分別心」,依弟子專長、興趣,協助他們選擇發展方向。所謂「容他、化他、用他」,務使人盡其才。佛光山徒眾沒有失業問題,三百多個單位,就算一年換一個單位,一輩子都換不完,「只怕人手不夠,不怕位子不夠」。

且看大師為弟子們所做的生涯規劃:

1.長於口才、思想靈敏者,可從事文教事業,例如弘講師、教授、老師、編輯、寫作等職務。

2.慈悲增上、柔和親切者,可委於知客、湯藥、醫療賑濟、養老育幼等慈善工作。

3.勤勞耐煩、組織力強者,可勝任住持、監院、副寺、會務祕書、行政助理等職務。

4.明識因果、通曉財務者,可承擔司庫、主計、會計以及出納等福田工作。

5.威儀端莊、具備身教者,可任引禮、法務、司儀、悅眾等職務。

縱使再忙碌,人事調動之際,他都會親自分批約見即將從佛學院畢業及實習期滿的學生,耐心垂詢理想志趣、技能所長、學習心得,甚至俗家情況,然後給予適當建議。「凡是會讀書的,我讓他繼續深造;會辦事的,我讓他一展辦事長才;會教化的,我教導他如何弘法施教;會修持的,我製造機緣,讓他專心修持;看到徒眾們都能各得其所,安心辦道,可說是我一生最大的安慰。」

由此可見,大師非常善於活用人才,不捨一法,不棄一人。

新加坡佛光山住持滿可法師,從十幾年前派駐澳洲開始就有很深的體認:「在海外,人家看到我們等於看到佛光山,不能丟臉,什麼都要學,拿起菜刀就要會切;拿起鏟子就要會炒;拿起法器就要會敲;拿起電話要會應答;站到台上去就要會講。我曾經有問題向師父求援,師父說不了解當地的情況,沒辦法幫你決定,你自己看著辦吧!」因而他體悟到:本領不是教得會,也不是學得會,而是做得會,做了就會了。

原來在佛學院任教的永本法師,幾年前突然被任命去負責電子大藏經的研發及製作,之前完全沒有經驗,「但常住給我們什麼工作,我們就努力學習,師父常說你只要發心就好了,發心的當下,就激發無限潛能。我們對工作從不挑剔,只要能弘揚佛法,工作就是修行。以前完全不懂電腦,從不會到會,現在連使用手冊都是我們自己寫的。不但知識增廣,路也愈走愈寬,很有成就感。」

馬來西亞佛光山總住持慧顯法師說,自己年紀輕輕就派到海外獨當一面,常住其實冒了很大風險,因為他可能成功,也可能失敗,但這些歷練讓他深刻感受到逆境的教育,什麼叫「難行能行、難忍能忍」。每天都在過關,反而快速成長。

歡天喜地送兒出家

早些年許多父母反對子女出家,近期以來,佛學院的學生大部分是在父母贊同或鼓勵下來報到,剃度時全家蒞臨祝賀。昔時唐朝宰相裴休「含悲送子入空門」,與現代父母「歡喜送子入佛門」,迥然不同。

然而佛光山叢林學院招生簡章中明言,學佛不一定要出家。剃度出家是一件好事,更是一件心甘情願、皆大歡喜的事。當前來佛光山請求出家的人愈多,條件的審核也愈慎重。如果正就讀佛學院,必須由班導師、院長先面談;如果已在山上服務,先由服務單位彙整工作表現、發心狀況,再轉交傳燈會審核,最後給大師確認。審核內容包括︰發心動機、是否具有出家的性格,還必須徵得父母親屬的同意;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考評,再決定是否為他剃度。

有人申請了二、三年,審查又審查,不斷來向常住哭訴,足見出家不容易!

因為兒子慧寬法師在佛光山出家,人稱「寬爸爸」的賴義明居士回憶,當時慧寬法師和哥哥都想出家,大師說我不貪心,你有兩個送我一個就好了,留一個兒子照顧你,何況四大菩薩有三位都是在家相,不一定非要出家。「慧寬法師出家,我們全家都非常歡喜,沒有人反對,員林講堂包了三部遊覽車去觀禮。我們賴家現在連博士都不及出家法師好,以孩子出家為最大光榮。」

聽到父親這麼說,慧寬法師笑呵呵補充:「父親常對我說,他從事金融投資三十年,讓我在佛光山出家,應該是最正確投資標的,因為其他事業一百年後不知是否依然存在,而佛光山永遠都會是績優股。」

佛光山一直很重視年輕人,慧寬法師二十七歲當選宗委,三十歲出任都監院院長,若在傳統寺院恐怕要多熬幾十年。大師說:「我希望你們年輕人去做,做得不好,我們很多人都還在,可以提醒修正,傳承經驗。不要弄到霸住位子,做到兩腿一蹬,年輕人一陣手忙腳亂。」

「出家還要選對地方。」慧寬法師想起有一次參加同學會,一問起來同學都在松下、台塑、國際等大企業發展,他讚歎說,不錯啊,你們選的都是大公司,沒想到同學異口同聲地的回答:「你選得也很大啊!」

慧寬法師曾應邀至高雄縣市數十所高中演講,親切的態度、輕鬆又耐人尋味的表達,受到青年學子愛戴。「如果不在佛光山出家,也不會有那麼大的舞台,結那麼廣的緣。師父幫我們創造了舞台,我們也要往下傳承。」他說。

做佛祖的親家

為感謝徒眾父母對佛光山的護持奉獻,一九九三年二月,佛光山首度為出家弟子及入道師姑的父母親人舉辦「佛光親屬會」,之後每兩年舉辦一次。平時也很重視親屬的福利,例如父母生病,海外徒眾沒有辦法第一時間趕回來,立刻會有師兄弟趕去關心了解;父母六十歲生日,會幫忙準備禮物,讓徒眾帶回家賀壽;並依徒眾等級,辦理父母生養安葬各項福利,讓父母分享到出家子女所帶給他們的榮耀與功德。

兩年一度的「佛光親屬會」如同嘉年華會,派遣專車將徒眾的父母從各地接上山。每部專車一到,歡迎的鞭炮聲隨即響起,徒眾們分別為自己的父母獻上五顏六色的花環,一部車接著一部車,整個早上,全山都洋溢著鞭炮聲、歡笑聲。大師和徒眾的父母親見面講話時,第一句就是「各位『親家』大家好!」立刻引起如雷掌聲。他接著說:「你們的兒子、女兒可以說是嫁到佛光山來,大家最關心的,莫過於子女在佛光山過得如何?佛光山有很健全的人事制度,弟子出家後,就送到教育院去受教育;畢業後,交由都監院分發工作。服務期間有人事監院依個人事業、道業、學業考核,作為升遷標準。如果有委屈可以向傳燈會申訴,不僅公平公開,每個單位彼此都有相互牽制的作用。不可能有偏袒、專制或壓抑的事情,因此各位對子女在佛光山出家,大可放心。」

依法法師的父親楊松村居士說:「當初因為不知道佛光山的教育體制,所以非常反對依法出家,請大師原諒我當時的心情。我現在是求之不得,也請大師繼續指導依法,更感謝大師送依法到美國耶魯大學讀書。」

走訪依法法師坐落於北港的老厝,年近八十的楊老先生一提到大師,激動得難以言語,頻頻伸出大拇指,表示衷心的感佩與謝意。二十多年前,楊老先生的女兒剛考上台灣大學法律系,毅然決定出家,他震驚憤怒,原以為女兒的前途就要斷送在佛門裡,幾度上山抓人,軟硬兼施逼女兒回家,當女兒以絕食表明心跡,他怒氣沖沖找上大師。大師客氣的接待了他,對他說你女兒穿著長衫還是可以繼續讀書,一定會盡力栽培。

大師果真實現了諾言。一九九七年依法法師取得耶魯大學博士學位,楊居士與老妻飛到美國參加畢業典禮。那張與女兒的合照高掛在客廳裡,鄰居朋友都知道楊家出了位博士。

他反覆提到女兒能有今天,全靠大師「牽成」,出家這條路走得沒有錯,女兒很「巧」(聰明),找到了一生的目標,爸爸媽媽也很放心。況且佛光山對他們很照顧,依法法師媽媽往生,心定和尚特地來安慰關心。總之,能做佛祖的親家,他「金」(真)歡喜。

五星級的法師

二○○四年,佛光山「三壇大戒」在澳洲南天寺舉行,當新戒僧眾穿著整齊的黃長衫,左手拉著黑色的手提箱,右肩掛著雲水三千的黑色帆布袋,從高雄機場出境時,華航地勤人員表示,從沒有看過近百人的團體出境是如此井然有序。不但威儀整齊,連行李都精簡、統一排列,堪為所有出國團體的楷模。當機場人員要貼號碼條時,看到行李上的黃布條,戒子法名、編號貼牌,是如此整齊劃一,受到強烈感動,小心翼翼的將條碼貼在同一位置,不似以往隨意。

抵達澳洲進關時,由於澳洲機場第一次看到同時有那麼多出家人抵達,加上隊伍莊嚴整齊,裝備統一輕便,海關人員皆歎為觀止,相互走告,升起敬仰之心,紛紛攝影留念。這等於做了一次無言的國民外交,使台灣人的形象提高不少,這都是佛光山僧眾教育成功的具體表現。

儀態代表一個人的品格與內涵,佛教尤重儀態。有一首偈語足以說明佛門對威儀的要求︰

舉佛音聲慢水流,誦經行道雁行遊,

合掌當胸如捧水,立身頂上似安油,

瞻前顧後輕移步,左右迴旋半展眸,

威儀動靜常如此,不愧佛門作禪僧。


法師具足威儀,就是一種無言的說法,像舍利弗就是因為震懾於佛陀的弟子馬勝比丘的莊嚴行儀,而帶領眾弟子皈投佛陀座下。語云︰「身教重於言教。」儒家也說︰「君子不重則不威。」想要布施法財,必須先培養端莊的態度、穩重的行儀。

很多人都有同感,踏入佛光山別分院,與這裡的比丘、比丘尼接觸,立刻會有「不一樣就是不一樣」的印象,舉止從容、應對合宜、服裝整齊。所謂「三千威儀、八萬細行」,表現在舉手投足之間。作家蕭鴻對此有所體會:「佛光山的諸多職事,無不彬彬有禮,在路上對面相逢,一定會合掌問訊,如果道路稍狹,他一定站在路邊,等對方先行。這絕不是造作,唯有誠於內才會形於外。」

三十多年前,佛光山初闢草萊,吃住的條件都不好,但奇怪得很,許多信徒都喜歡前來朝山拜佛。一個炎熱的午後,台灣省省議會組團來訪,臨別時,一位議員對大師說:「謝謝你們的招待,在這裡覺得很親切、很有朝氣,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另一位議員馬上接著說:「對,因為這裡的法師比較有表情。」

參加一九九○年佛光山青年學術會議的一位學者,也感受到「佛光山僧眾熱面熱心的朝氣」。一位東京大學退休老師,很喜歡造訪佛光山在日本的寺院,他說來了心情就好平靜,想不出為什麼?一位日本著名電視主播與佛光山法師相處一段時間之後,忍不住問:你們的眼睛為什麼那麼清澈、純淨,世界上怎麼有你們那麼清純的靈魂,好像內心有一種很強的力量,你們的信仰是什麼?

因為他們心中有強烈的使命感,以及延續佛教慧命的信念,讓人生起恭敬心。

他們除了嫻熟叢林中的四十八單職事、基本的三刀六槌技藝,為因應時代變遷,還具備著書、立說、法務、社教、會計、駕駛、電腦等才能。

佛法為體、世法為用,乃是度眾之方。

身為佛光山出家人,大袍袈裟隨身帶,無論走到哪裡,不僅要會誦經,還要會當香燈、知客、引禮、行政,要會主動幫忙,要會招呼信徒,要懂得靈巧應對,尤其要會說法。幾乎每個人都能以一當十,心中大要有乾坤,小要有方寸。

日本信徒西原千雅發現,佛光山派來的師父非常勇敢,剛來可能語言不通,人地陌生,但一段時間之後什麼都會,十項全能,寫一手好字,開一手好車,做一手好菜⋯⋯

國際佛光會青年總團部馬來西亞總團團長宋耀瑞,對佛光山的法師引以為榮:「一般寺院法師穿的衣服,有長有短,有黑有灰有黃,各行其是。我們佛光山的法師服裝統一,光是站在那裡,前八後二,微笑合掌,不用開口,就已經很有威儀了,可說是『五星級』的法師。」沈明信比較南北傳法師發現,南傳法師講話,信徒要跪著聽;佛光山法師雖然對信徒親切,但不會有私人金錢來往或感情糾葛,分際掌握恰當。

佛光山法師生活細節十分嚴謹。例如出寮區一定穿好襪子、長衫。全球別分院,冷的冷,熱的熱,從菲律賓調回來的永光法師記憶猶新,菲律賓幾乎每天都攝氏三十八度高溫,連天主教修女都改穿短袖,其他寺廟的老菩薩帶人來看說︰「你看,我每次來『抓』,襪子一定穿好,長衫一定穿好。佛光山法師和別的法師果真不一樣。」

大師說過,做一個出家人,應該注意平時的言行,路上少講話,走路具足威儀,目不斜視,不戴帽子,不用雨傘,衣襪整齊,不穿短褂出門,不宿俗親處等,因為出家人的一舉手、一投足、一揚眉、一瞬目,皆是對信眾無言的說法。對於大多數信眾而言,其信仰除了靠佛菩薩的威德加持之外,大部分還是要靠僧眾來幫助信徒和佛陀接心,一句鼓勵的話,可以給信徒信心;舉手之勞的服務,可以讓信眾歡喜。若信徒不能從僧眾身上得到信心,反而對佛教失望,便是每一個僧眾的罪過。

不曉得有多少人注意到佛光山法師統一剃頭這件事?

無論地球如何轉動,海內外各個道場,每隔一週的週六早上統一剃頭,放眼看去,頭髮長度都一樣。這雖是細節,卻反映一個團體的專業、自律。

二○○四年兩岸佛教音樂展演活動,給大陸團員上了震撼的一課。某週六一早,他們看見佛光山所有法師都剃了頭,反觀大陸團員頂上長長短短,高下立見。副團長齊曉飛非常驚訝,佛光山連這種事都可以整齊一致,連忙建議團員也應該統一剃頭。

大師創辦佛光山叢林學院的期許是:

自由的思想,嚴肅的生活;平凡的人生,崇高的境界;

克己的言行,普利的心胸;短暫的生命,永恆的未來。


這也是現代佛門龍象的目標。

比丘尼表現有聲有色

平等是佛教的根本精神,早在四十多年前,大師已提出「四眾共有」的觀念,而且力行落實。不分在家、出家,男女二眾有平等的機會接受佛學教育;有平等的機會從事佛教事業,他甚至因此被同道譏諷為「女性工作隊的隊長」。如今佛光山堪稱全世界比丘尼人數最多、素質最高的僧團,而比丘尼的細心耐煩、道念堅定,撐起了佛光教團的半邊天,無論建寺弘法、文化教育、慈善濟世,都在比丘尼的努力下,表現得有聲有色。信手拈來包括:

慈惠法師獲「和風獎」;慈容法師獲頒「外交之友」獎;耶魯大學宗教學博士依法法師榮獲「十大傑出青年獎」;澳洲中天寺住持依來法師獲昆士蘭州聯邦地區「英雄獎」;依華法師是第一個到佛陀故鄉印度留學的中國比丘尼,第一個進入印度國際大學的中國比丘尼,第一個就讀西藏辯經學院的中國比丘尼。

巴西如來寺住持覺誠法師榮獲巴西政府特頒柯奇雅市「榮譽市民獎」,以表彰他創辦「如來之子」,收容貧困青少年,這是巴西首次頒發榮譽市民給一位比丘尼;泰國曼谷文教中心住持妙慎法師受邀進入泰國皇宮,獲得二公主接見,成為泰國承認的第一位比丘尼(泰國比丘尼教團已中斷二百多年),並受邀參與泰國皇家編譯部以《佛光大辭典》為主要參考資料編譯的《世界宗教泰英辭典》工作。

其他如慈莊法師,外形婉約、言語溫柔,卻擅長堅硬危險的建寺工程,隨身一只小布包,走遍世界五大洲,在海內外建設了近兩百道場。

慈怡法師領導編纂《佛光大辭典》、《佛光大藏經》,為佛教經典延續不朽慧命。

永芸法師全身心投入文化傳播,從《覺世旬刊》、《普門雜誌》到《人間福報》,將佛教的真善美傳播到社會各個角落。

為恢復南傳比丘尼教團,大師一九九八年在印度菩提伽耶傳授「國際三壇大戒」,共有二十餘國、一百五十多位戒子參加,這是中國佛教首次在印度傳戒,也是佛教界首次跨越種族、區域、法脈傳承的戒會。佛光山叢林學院裡每年都有來自斯里蘭卡、印度、尼泊爾的比丘尼在學院就學,學成之後回國去接續比丘尼傳統,復興比丘尼僧團。

《八千里路雲和月》節目名主持人凌峰走訪歐洲,親眼目睹佛光山派駐在歐洲各別分院的比丘尼,一人身兼數職,擔任東西文化橋梁,不禁公開讚歎佛光山的比丘尼,為歐洲華人寫下了輝煌歷史。

師父最了解我

大師是一位人才的採礦者、雕塑家。弟子感佩師父的知人之明:「他了解我們,比我們對自己的了解還要深。」

平常一個小家庭,只有兩、三個孩子,都很難做到完全公平,兒女時常抱怨父母偏心,但是去問佛光山一千多位徒弟,師父對哪個最好,每一個都會說「師父對我最好」。山上人多事雜,難免有些意見不合,可是每個弟子都有一個念頭:「我受了什麼冤枉,只要師父了解就好了!」

徒眾們「統一口徑」的形容師父「心很細,觀察入微,知道每個人需要什麼」。例如人家送了一支好寫的筆,他會說送給慈惠法師。依空法師搬寮房,師父交代給他安排一間大一點的,「因為依空要放很多書」;安頓下來以後,又叫人幫他裝一支檯燈,「因為依空要讀書」。

滿謙法師記得,數年前他在美國西來寺任職,一天吃飯的時候,一位長老師兄說,滿謙什麼都好,就是不愛笑。師父看一看他,說,不會啊,他很自然。「透過那一句話,我覺得師父很了解我。本來我很尷尬,但師父慈悲,適時一句話給了我很大鼓勵。」

派駐巴拉圭的覺聖法師也有類似經驗。有一次他要回巴拉圭,師父也剛好出國,招呼他坐上同一輛車。去機場的路上有人向師父介紹,這是覺聖,他說我知道,這個人有一個特點,不需要掌聲,只要你不斷的去教導他。「我一聽非常感動,因為我在那麼遙遠的地方,很少有機會和師父在一起,師父這麼了解我,我再怎麼努力都是應該的。」

因此有些徒眾「猜測」,師父一定有神通,要不然我們分散世界各地,做什麼、想什麼,師父如何能知道,而且往往一句話就命中重點,撥雲見日。

滿潤法師的解讀是,師父的境界像一面平靜的湖水,每個人的原形都映照在他的心湖,不管別人說什麼,他已經看到你的本來面目。

拿這個問題請教大師,他怎麼做到的?他笑得慈祥:「尊重啊!包容啊!不過不是我刻意的,只是真心相待。主要還是因為共同的信仰,人在不在一起不要緊,如同我也沒親眼看過佛陀,但心中始終有他。」

佛光山僧團從早年十幾位師兄弟朝夕相處,到現今一千多徒眾在五大洲弘法,師兄弟之間不常見面,乍見面叫不出名字,反倒師父對於弟子的名字(甚至俗家名字)、個性、專長、任職過哪一個單位、跟過哪個主管等,比誰都記得清楚。

有一次慈容法師看到一位年輕的法師,想不起來名字,正在絞盡腦汁,那個是⋯⋯大師善解人意的說:「你們統統都來問我好了。」

民主與平權

五根手指伸出來尚且各有長短,何況一千多徒眾背景、習氣、想法都不同,他有如大海包容萬物,都可以接納。大師用人打破成規,信任每一個人,只要願意承擔,有心參與,一定給予平等的機會。人難免會犯錯,他永遠給弟子一次又一次的機會,只有弟子傷他的心,他沒有辜負任何一個弟子。不管一個人讓大家多苦惱,他都毫不嫌棄的帶在身邊,反覆教導。師父說:「就是因為你們都好了,而他不夠好啊!」

日本信徒陳逸民一次對大師說:「師父,您真了不起,不說別的,光是適應這麼多不同個性的徒眾,想必要費很大功夫吧!」大師思索片刻回答:「我未曾覺得自己了不起,因為我與弟子之間不是上令下從,而是思想的溝通;佛道的交流。我對他們循循善誘,不以威權強迫,『三分師徒,七分道友』,讓我察納雅言,廣集眾議。」

對於弟子做好的決定,他即使不滿意,也不輕易說出一句否定的話;弟子有某些事情沒向他報告,偶爾在無意間知道了,也不會怪怨他們,反而相信他們自己能夠擔當最好。弟子出了紕漏,他不但不嚴詞責備,反而體念當事人心中的焦急,集合相關單位,共商良策,一起解決問題。弟子在應對上偶有不當,頂多以幽默的口吻反嘲一句,在不傷感情的前提下,讓他們自己省悟。如此一來,不知杜絕了多少意見紛爭,泯除了多少代溝問題。

民主與平權可能是佛光山最大的特點。一般師徒相處都是師父在上面講,弟子在下面靜靜聽(有的還要跪著),空氣嚴峻而冷洌;但佛光山徒眾有獨立思考能力,不唯唯諾諾。大師身邊總是很熱鬧,弟子和師父講話不分階級,沒有距離,不會感到拘束。慧寬法師記得,去年國父紀念館佛學講座之前,師父還來徵詢他們有沒有什麼新的素材、故事可以提供。他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強,常常問弟子現在社會上流行什麼,不排斥網路笑話,還常說你們寫了報告可以 e-mail‭ 給我,「用那個外省口音來講‭ ‬e-mail‭ ‬真的很特別。」‬

一般企業主管用人,或是用習慣了就不放手;或是見不得屬下比自己高明,大師卻是真心成就弟子,只要有因緣,都讓他們海闊天空。例如,鼓勵書記滿果法師出任《普門學報》主編;支持滿義法師寫作;割愛滿濟法師調任資訊中心主任。

才出家十年、已成為佛光山海內外九所佛光緣美術館執行長的如常法師回憶,幾年以前本來想做師父的年譜,一天師父把他找去,問他幾歲,他回答二十四歲,師父稍稍沉吟說,你年紀這麼小,我的年譜不重要,你的未來才重要,你的生涯規劃有沒有想過?佛光大學剛成立藝術研究所,你去考!說完立刻拿了兩千元給他去買參考書。「聽了這句話我的眼淚馬上掉下來。」

數月後,他不負所望金榜題名,師父又找他去,說,我不光叫你去讀書,叫你一邊蒐集資料,準備編一套世界佛教美術圖典。後來又交給他許多視覺方面的工作,包括預算二十億元的佛陀紀念館,指定他當藝術總監。「我怕自己做不起來,他鼓勵我,『沒關係,只是給你機緣參與,我會請人幫你。』」

「他大膽用人,用人不疑,不怕你失敗,只怕你不做。不用命令式的,而是授權給你去發揮,為了培養人才,花冤枉錢都沒有關係,至少買到經驗。我從做中學(learning by do-ing),了解到承擔等於成長。」

善教之師與善受之徒

大師可以說是偉大的宗教家、文學家、革命家、管理家⋯⋯但最恰當的稱呼應該是教育家。

第三十五屆「十大傑出青年」金手獎頒獎典禮上,鎂光燈此明彼滅,氣氛熱烈,教育類得獎者依法法師致詞時說:「我這次得獎是教育行業中選出來的,可是在我心目中,真正的教育家是我的師父星雲大師。拿到博士學位後,向師父領職事,我問他,師父我要做什麼?他說,『你要學習做人』。這句話很嚴厲,但對我很受用。我今天之所以能站在這裡,是因為我師父慈悲和嚴厲的教育。」

對於教育的原則,大師這樣陳述:「當初我雖然在封閉的叢林裡成長,但我一向主張擴大思想學習;雖然我是受專制打罵的教育,但我一向主張『以慈悲代替責罵,以鼓勵代替責罰』。不過,有一些時候,『當頭棒喝』確實也能驚醒夢中人。所謂『菩薩低眉,金剛怒目,皆是慈悲』。只是現代的人能熬得千錘百煉,這樣大根性的太少了。我希望能做一個善教之師,而你們也能做一個善受教之徒。

「佛光山初創佛學院時,我擔任院長。在生活方面,我的要求十分嚴謹,在思想上我的作風卻非常開明。有一個貪玩的學生初來乍到,俗情未泯,想要下山觀看白雪溜冰團的表演,卻又礙於院規,心中七上八下。我為了幫助他完成心願,就找了個藉口,派他到市區購買文具,放他半天假。這個學生去過了之後,回來安住學業,努力不懈,再也不生雜念。

「沙彌學園的小孩年幼好玩,糾察老師常常依照大陸叢林的方法,罰他們跪香拜佛。我連忙阻止,教老師罰搗蛋的沙彌睡覺,不准他們隨眾參加早晚課誦,這個辦法實施半年之後,搗蛋的沙彌看到別的同學可以上殿課誦,自己卻不能參加,領悟睡覺是一種處罰,拜佛是一種光榮,漸漸升起慚愧之心,一個個都變得自動自發,認真勤奮。

「佛光山沙彌學園剛成立的時候,有些家長將家中智能較低、無法管教的孩子送來。這些孩子雖然反應差、不念書,頑皮好動的本性,比起一般兒童,卻有過之而無不及。一些老師向我反應,這些孩子只會搗蛋、壞事,而不知感恩,不如將他們遣回。我說,讓我來教他們吧!我經常拿一些文章給他們抄,並不時以愛語鼓勵,幾年過去了,他們漸漸變得聰明起來,後來投稿在《覺世旬刊》上,高興得捧著佳作給我看。

「不久我在東山建了一個籃球場,每天和他們玩,久而久之,他們從籃球中學會了遵守規則、懺悔認錯、禮讓對手、人我合群的理念。有的孩子甚至無師自通,竟然成為山上最會修理水電的技工,連外面請來的工人看了,都自嘆弗如。有一天,一個沙彌騎著摩托車外出找水電材料,不幸被來車撞上,立刻倒地,昏迷不醒,被人抱到醫院急救,眼睛睜開第一句話是『請你告訴師公,我已經好了』。誰說他們只會搗蛋、壞事,不懂感恩呢?

「佛學院規定,夜晚十時『開大靜』以後就必須就寢。我偶爾深夜巡視院區,看到三兩同學偷偷的開夜車,有的藏在樓梯角落寫功課,有的躲在大殿暗處拜佛,回想過去自己不也經常如此,不禁啞然失笑,真是自古皆然,哪個學生沒開過夜車?因為恐怕巡寮的老師會嚇著他們,於是我在附近繞來繞去,替他們護航。有時還會送上一些小點心,囑咐他們安心用功,但也要注意身體健康。因為我的護航夜讀,學生從此更加精進,回饋常住。

「其實我沒有上過師範學校,也不曾修過教育學分,只是懂得一點人性罷了!」

言教與身教

這「一點」懂,在許多弟子生命中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

依恩法師記得,那是三十多年前了,有一次在朝山會舘抄寫文書,一寫錯字就用力拿橡皮擦來擦,師父從旁邊走過來,不急不徐說,用適度中道的力量就好了。

加拿大多倫多佛光山住持永固法師憶述過往說,師父像大醫王,善於對症下藥。「讀佛學院的時候,暑假去普門寺燄口實習,有一天師父找我去,聽說我對訓導主任不滿意,我說對,師父要我具體講,我講了差不多半小時,停下來。師父說,據他所知,應該還有,我可以繼續講。我想一想又講了兩、三件。師父說,應該還有,要我再講。我回答現在想不起來,以後想到再說。師父說,『好,你講完了,現在是不是輪到我講?永固,你這個人,要求完美,是非分明,有正義感,正邪不兩立(我覺得師父太了解我了,對,我就是這樣),你要求完美,但這是一個一半一半的世間,好的一半,壞的一半,』接著一口氣講了二十幾個一半一半,讓我耳不暇給。他說因為我要求完美,擁有的卻是一個殘缺不全的世間(我整個人愣在那裡,心裡好慌張),他看到我的表情,說:『如果能夠把另外一半都包容進來,你就會擁有完整的世界(說著用手比了一個圓),才是真正的完美。』我突然被打垮掉了,以前傲慢的、自以為是的我,一下子碎掉了,看到自己的淺薄醜陋,一無是處,全面否定自己。師父說不要急,離開學校以後,你去經歷不同的人事物,會漸漸明白今天講的道理。」

回顧當日,永固法師感慨萬千:「我常常告訴別人我有一位『三合一』的師父,從出家開始,他是生我的父親、是教我的老師、是指導我一生的師父。」

言教之外,更有身教。

滿謙法師記得,當年任職都監院,為了玉佛樓玉佛陞座,要發布一則通啟,光是改這則通啟的文字,他從都監院到法堂,來來回回不知走了多少次。師父很慎重,一看再看,但每次只改動一個字。終於師父解說其用心:「滿謙,一字之差,字字珠璣,推敲改動必有其中的道理,給你學習的空間。」

「這件事給我很大啟示,以後我自己辦活動,對任何發出去的文字都很注意。」

派駐台南的覺元法師印象深刻:有一年師父到台南來弘法,與他談話中間,侍者端了杯牛奶給師父喝,看到覺元在座,也放了一杯在他面前,師父很好意的說,「你請用」,但是他遲遲不端起杯來,師父問為什麼,他回答「我不敢喝牛奶」,師父接著說︰「你有我!」因為有我執,所以不能擴大,他在一瞬間點出我的心病,也立刻給我指導。「那杯牛奶對我太重要了。」

緊緊擁抱師父

迷時師度,悟時自度;今生一段師徒緣,願此共成於佛道。

養弟子如養蘭,既積學以培之;更積善以潤之。除了以道相應、以法接心,師徒間的關愛、體恤更凝聚了僧團的向心力。

什麼是師父的心?是老婆心切的心;是恨鐵不成鋼的心;是殷勤懇切的心。

他有一次提到,「當年依空(第一位在佛光山披剃出家的大學畢業生)到東京大學深造,我親自陪他遠赴東瀛,托付給水野教授;心中懸念慧開的生活起居,我專程前往費城的天普大學;想要了解依法的學習情況,我不辭辛苦,去夏威夷大學、耶魯大學演講;甚至我借朝聖之名,數次至印度,走訪詩人泰戈爾所創的梵文大學,探望正在攻讀學位的依華。每回出國,我都當『散財老爺』,拿錢給他們買書籍文具,將身上帶的盤纏、沿路收的紅包全都送光了才安心回山。我忍耐風霜雨雪,這份愛徒之情,恐怕只有為人父母者才能體會。

「心平、永平開刀療養期間,我一次又一次的去醫院探視,其他徒眾臥病吊點滴時,我也經常提著稀飯、醬菜前往慰問。旁人看了,都笑稱我是個『孝順的師父』。其實我只是想盡一點道友之情。」

提到心平和尚,是他深沉的痛。他在日記中記載:

一九九五年四月八日,正在菲律賓參加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理事會議,聽到心平昨日往生的消息,心口一陣窒悶,強忍內心悲痛,上台主持會議。第二天,趕回台灣,一路無語,只看到天際間流星滑落。

回到山上,陣陣佛號聲聲入耳,趕得及看一眼他在萬壽堂的靈龕。心平的靈堂肅穆莊嚴,上香時,內心的深深不捨與心痛有誰能解?「生命無常」原本是我們出家人體會得較深刻的一句話,而我現在受到的是巨大的衝擊。儘管我有一千多個出家弟子,但是這一千多人在我心中都是獨一無二、你我他都無法取代的。

去年十月,心平入院開刀,半年來,先後到榮總探望他八次,他總是安慰我,不要為他擔心,只要再靜養一陣子就可以康復回山,言猶在耳,今天卻要我在這裡為他上香。


師父對弟子如此,弟子更是全心全意擁抱師父。每當師父巡視全山,或因南北奔波弘法講經而誤餐、疲累,弟子總是隨侍在側,一杯熱茶、一頓熱飯、一條熱毛巾,恭敬體貼自然流露。

大師患糖尿病多年,需要定時吃藥控制病情,每餐飯後,只見弟子悄悄遞上丸藥及一杯溫開水,見師父和水吞下,才安心退開。近幾年他坐車旅行的機會多,每次上下車,隨行弟子一定會幫他用手隔開車門框,深怕身材高大的師父不小心碰了頭。

幾十年來,點點滴滴,早期弟子與他既是師徒,也是道友;年輕徒眾則視他如父。「師父很偉大,但不是傲然不可親近的山,他像空氣,呼吸起來很自然;空氣很重要,沒有空氣我們就死了,但不覺得空氣對我們有壓迫感。」

一次談到孝順的話題,大師感慨繫之:「我有千人以上的出家弟子,個個都比一般人家的兒女更好,我在榮民總醫院開刀,做心血管繞道手術,真是有幾百人排班侍候。我沒有兒女,但是好像有更多兒女。」

他有過一個精彩的比喻:「一般家庭父母年輕、利用價值高時,子女你爭我奪,此時是籃球;中年之後,子女們你推來我推去,此時是排球;一旦老邁年高、行動不良,孩子們你一腳、我一腳,唯恐踢不出去,此時是足球。

「我十二歲出家,一生雖沒有子女,但弟子比世俗的兒女還孝順我,我自信,就算我老了,徒眾還是會緊緊抱著,如橄欖球似的不放下。」

佛門龍象,佛光普照

「如果不出家,或不是在佛光山出家,生命內容完全不同,不會那麼豐富充實。」佛光山法師眾口齊聲表示。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星雲大師就是以這樣的胸懷、遠見,造就了一支現代化佛教大軍、千餘位荷擔如來家業的佛門龍象。

佛光普照,今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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