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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332 特殊的教育法

時間:一九八四年七月五日

地點:台北社教館

佛教的教育方法靈活巧妙,有教無類,並且講求「應機說法」,即針對不同根機,給予不同的教育方式。在此介紹跟平常教育不一樣的「特殊的教育法」。以下分四點做說明:

一、以毒攻毒的權巧教育

有時候,用以毒攻毒的方式治療壞毛病,反而痊癒得快,如同高明的醫生,砒霜、毒藥,都能用來治病。佛教有一首偈語說:「正人行邪法,邪法也成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也成邪。」一個聖者或正人君子,無論什麼法,什麼古德名言,甚至風花雪月,信手拈來皆成妙諦;如果是邪人,心念不正,就是聖賢的啟示都可能被扭曲失當,造成錯謬。

佛陀弟子當中,周利槃陀伽的資質最愚鈍,他連一首偈子的上下句都背不牢。有一次,因為不會誦經,被師兄責罵一頓,自己覺得慚愧難過,而躲在牆邊哭泣。佛陀知道了,問他為什麼哭,周利槃陀伽說:

「我太笨了,不會誦經。」

「你會做什麼工作?」佛陀問。

「掃地。」周利槃陀伽誠實的回答。

佛陀見他老實木訥,就用特殊的教育法告訴他說:

「你既會掃地,從今天起,你不要念佛號,也不要誦經文,每天就念『掃帚、掃帚』好了。」

從此以後,周利槃陀伽天天念誦「掃帚、掃帚」。久而久之,他想到:「外面的塵埃骯髒,可以用掃帚去掃;心上的煩惱無明,應該用什麼來掃呢?」因為他想到心裡的煩惱垢穢要去除,心內的般若就慢慢地光明起來了。

愚拙的人,佛陀以教念「掃帚」的方式,也能使他開悟成道,這就是佛陀權巧方便的教育。

佛世時,鬼子母是一個凶惡殘暴的羅剎女,專門偷吃人家的小孩,以滿足口腹之欲。佛陀為了教化他,等他不在的時候,悄悄地把他的孩子抱走。鬼子母失去心愛的孩子,呼天搶地的四處尋覓,請求佛陀幫忙。佛陀告訴他:

「鬼子母,你有五百個孩子,失去一個,就這麼痛苦,何況別人?你愛你的孩子,天下的父母也都愛他們的孩子啊!」

鬼子母受了佛陀的感化,從此不再偷別人的孩子,並且皈依佛陀,成為佛門弟子。

為了彰顯正法,讓愚痴的人也能親近受用佛法,有時候不得不運用一些特殊的方法度化,像佛陀這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就是一種「以毒攻毒」的權巧教育。

智舜禪師打坐時,有一隻中箭負傷的野雞逃竄到他的袈裟下躲藏,智舜禪師不動聲色。不久,獵人氣喘咻咻地跑來,說:

「我的野雞剛才逃到你這裡,請你還給我。」

智舜禪師勸他:「上天有好生之德,你饒過牠吧。」

獵人不肯:「和尚,你可真慈悲,這隻野雞夠我做一盤菜,享受一頓豐盛的晚餐呢!」

過去在山崖水邊行腳的雲水僧,身邊常帶著錫杖、戒刀,作為護衛之用。智舜禪師看這個獵人難以理喻,順手取出隨身攜帶的戒刀,把耳朵割了下來,對他說:

「我這個耳朵送給你,可以回去做一盤菜,當晚餐了吧!」

血光映現中,獵人大驚失色,立刻知道自己的殘暴。

唐朝玄奘大師到尉遲恭府上拜訪,很欣賞尉遲恭的侄子,年輕有為,假如出家,一定可以成為一代大師。他問這個年輕人:

「跟我出家,好嗎?」

年輕人聽了哈哈大笑:

「簡直笑話,我怎麼會跟你去出家?」

玄奘大師在當時很受大唐皇帝的尊敬,尉遲恭也很崇仰他。玄奘大師便直截了當地對年輕人說:

「你的根器這麼好,今天要定你做我的徒弟,你非得跟我出家不可。」

這個年輕人說:「好!只要你依我三個條件,我就出家。」

玄奘大師說:「有條件,那好辦,你說,哪三個條件?」

「第一個條件,我是個讀書人,無論走到哪裡,要有一輛車子裝滿我的書跟隨我。」

玄奘大師一聽:「我喜歡讀書人,沒問題,這個條件可以答應你。」

「第二個條件,」尉遲公子繼續說:「我喜歡喝酒,無論到哪裡,要有一輛車子裝滿美酒隨我走。」

玄奘大師這一聽,為難了:佛教的五戒之一就是不飲酒,度你出家,還要特地為你裝滿一車子的酒,供你隨時享用。這在我們聽來,未免太不合理了!但是,玄奘大師為了愛惜人才,仍慨然應允:

「好!第二個條件也答應你,第三個條件是什麼?」

尉遲公子說:「我這麼年輕,最歡喜的就是美麗的姑娘,第三輛車子,要載著千嬌百媚的女子,我到哪裡,就跟我到哪裡。」

偉大的玄奘大師,懂得微妙的權巧方便教育,他說:

「好!統統都承認你。」

這個年輕人最初不懂佛法,美酒、佳人,統統都要;懂了佛法以後,他什麼都不要了。

尉遲公子,就是後來繼承唯識宗的慈恩窺基大師,人稱「三車大師」。這便是他和玄奘大師之間的一段得度因緣。

過去的大德們,因為有這種權巧的教育,無論什麼樣的人才,都能接引到正道上。

禪宗有一則「婆子燒庵」的公案,也說明了「以毒攻毒」的權巧教育─

有一位虔誠的老婆婆,把房子讓給一位參禪的法師,並且每日供養飲食。這位禪師一修就是二十年,老婆婆想考驗他二十年來的修行功夫,就吩咐年輕美貌的女兒:

「你送飯過去,趁他不注意的時候,上前把他抱住,叫他跟你說話,他說什麼話,你回來告訴我。」女兒照做了,回來告訴老婆婆:

「母親,我到了那裡,抱住禪師,叫他說話,他說了兩句話:『枯木倚寒巖,三冬無暖氣。』」

上一句的意思是說:禪師像枯的木頭長在山邊,沒有生機,沒有感覺,表示不動心;下一句「三冬無暖氣」,是說幾個冬天過去了,沒有再動一點妄心。

照理講,修行到了這種功夫,也是很不錯。然而老婆婆一聽,很傷心失望,立刻放了一把火將房子燒毀,還責罵禪師:

「我二十年白白供養一個自了漢!現在不供養你了,你請吧!」

禪師被趕走以後,覺得很慚愧,在外鄉雲遊一番,又回來了,還是請老婆婆方便成就,給他一個地方繼續參禪。又參了三年。老婆婆教女兒再去試驗他─

這一次,年輕貌美的小姐抱住禪師的時候,禪師說: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萬不要給老婆婆知道啊!」

小姐聽了這話回來,照實告訴老婆婆,老婆婆一聽,歡喜得不得了,他說:

「好啊!好啊!我終於供養了一個真正開悟的大禪師了。」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給別人知,這是什麼意思?這是悟的境界,因為本心裡的世界只有直下承擔,生命裡的蛻化只有個人知道;千言萬語說給人聽,沒有人懂得,沒有人知道啊!

禪師已不是當年那種「枯木倚寒巖,三冬無暖氣」的自了漢,現在是真正覺悟、直下承擔的人了。自己雖然無所不知,別人不了解也無妨。因為悟的境界是內證,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禪師第一次被老婆婆燒庵逐出,是因為他鋒芒太露,不知內斂,雖參得禪的貌,卻沒有禪的髓;第二次面對考驗時,禪師已經融和了「妙高頂上,不容言傳」的義諦,老婆婆派人套話,他就無一句話。

二、以事明理的圓融教育

有的人講經,只有講理沒有講事,顯得抽象玄妙,不容易懂;有的人只講事不說理,又不能深入,無法使人心領神會。最好事以理顯,理要事明,也就是事理要圓融。講話、寫文章也是如此。

《華嚴經》有「經王」之稱,闡述四種法界:事法界、理法界、理事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有時候,道理須要從事上來說明;有時候,須要從理上去解釋。

有一座寺院,客堂裡掛著一副對聯:「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第一句「須彌藏芥子」,是說須彌山很大,處處可以藏一粒芥菜子;第二句「芥子納須彌」,一粒小小的芥菜子,怎能把須彌山放到裡面去呢?

唐朝江州刺史李渤,讀過萬卷以上的書,故人稱「李萬卷」。有一天,他在智常禪師的道場看到這副對聯,對禪師說:

「你們出家人文學太差了,這樣不通的句子,也敢把它掛在牆上?」

智常禪師說:「怎麼不通呢?第一句可以從事上去解釋,第二句要從理上去推想。」

李渤仍然不能理解,智常禪師說:

「儒家也有兩句話:『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啊!」

「那麼,請你告訴我,你『讀書破萬卷』,萬卷書讀到哪裡去了?」

李渤指著自己的頭說:「萬卷書都到這裡來了!」

禪師拿了本書說:「既然萬卷的書都可以讀到頭腦裡,我這一本書,也請你放到頭腦裡去吧!」

讀書人一怔:「這是什麼話?我是把萬卷書的道理讀進腦子裡,這一本書是東西,怎麼能放到腦裡呢?」

智常禪師一聽,笑了:「萬卷的書可以讀到腦子裡,那是理;芥子納須彌,那也是理啊!」

有的東西可以從事上解釋,有的東西要從理上去體會。佛教重視「以事明理」的圓融教育,像《法華經》、《華嚴經》、《大寶積經》的內容,都像在說故事一樣,道理就在此。

有人說佛法很深、很難懂,其實佛經很淺,都在講故事,只是故事的道理很深,不容易懂。像《法華經》的「窮子喻」,說明窮子有無量的功德法財,自己卻不知道:

窮子原是長者之子,年幼時,流離失所,不知自己的出身,後來,輾轉流浪到長者的家,看見府第豪貴,心生大恐懼,逃離而去。於是長者便設了種種方法,收他為子,慢慢的讓他覺知本來就有的功德財富。

這是譬喻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一個無價寶藏─真如佛性,自己卻不知道,任它流落在塵世間,貪好五欲六塵的蠅頭小利,以討那一點東西維生,不曉得善用本性寶藏。

另一個「衣裡明珠」的譬喻也一樣:有人到親友家,因醉酒倒臥不醒。親友有事必須遠行,臨走時,就把一顆夜明珠密縫在他的衣服裡,希望這衣服跟隨他,將來沒錢時,把這顆明珠變賣,也能一生無憂。可是,這個窮子毫不知情,為了求得衣食溫飽,依舊乞討為生,備受艱苦,直到親友告訴他贈珠的事情,生活才改善。

眾生本性真如之光本自具足,卻不曉得用它,以致流轉三塗六道,飽受種種業報苦刑。

佛經說:眾生雖然千差萬別,但真如自性都是平等。不懂這個道理的人,會懷疑:張三、李四、老人、小孩、聖賢愚痴……明明有差別,怎麼會平等?

舉一例子譬喻,一群牛當中,有黃牛、黑牛、白牛、花牛等顏色不同。黃牛擠出來的奶是白的,黑牛擠出來的奶也是白色,白牛擠出來的奶還是白色,花牛擠出來的奶也是一樣;牛雖有不同顏色,但擠出來的牛奶同樣是白色。同理可知,眾生雖有不同,但佛性是相同的。

佛陀所說的三藏十二部教法裡,本事、本生、因緣、譬喻等,都是以事明理,可見事理兼融在弘法上的重要性。

有一個出外旅行的人,經過一處曠野,忽然身後竄出醉象,一路追趕他。為了逃命,旅人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曠野中沒有地方可以藏身,慌亂中一看,啊!有一口枯井,趕緊跳到井裡。一看,嚇!井底有四條毒蛇緩緩蠕動著,怎麼辦?還好,井裡頭有一條老藤垂下,旅人吊住這條藤,攀懸在半空中,只要腳不著地,毒蛇就咬不到他了。他心裡想:「不管是上面的醉象,還是下面的毒蛇,現在都奈何不了我了吧!」正在得意之際,一看,不得了!井上面有兩隻老鼠,一隻黑,一隻白,正吱吱嘎嘎地咬囓這條藤。萬一藤斷了,掉下去,不是被毒蛇咬死了嗎?正在緊張恐懼的時候,井口飛來一群小蜜蜂,嗡嗡嗡地盤旋著,掉下來五滴蜜,旅人舔了這五滴蜜,「喔!好甜哪!」一時之間忘記了危險。

這個旅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們大家。行走在曠野上,好比走在人生的旅途上;醉象追趕,比喻無常的風在逼迫我們;趕快躲到井裡,那口井是什麼?就是生死的深淵;深淵裡四條毒蛇,指的是人體由「地、水、火、風」和合而成的四大。地大,指堅硬的骨頭、頭髮;水大,指痰、便、溺等;火大,是體溫;風大,是呼吸。只要一大不來,人就不能生存。四大的毒蛇要來吸咬我們,分食我們,還好有一條生命的藤,這藤是我們的生命線,要好好把握它,不可以放棄,它是我們生命的依據,這條生命線本來是給我們依靠的,卻來了黑、白兩隻老鼠要咬斷它。黑白老鼠是什麼?比喻黑夜和白晝,晝夜循環就像黑白老鼠正把我們的藤咬斷,在此生死關頭,應該很著急;一群蜜蜂滴下了五滴蜜,這五滴蜜是什麼?就是世間的五欲「財、色、名、食、睡」,大家享受財、色、名、食、睡,感覺很好,便忘記了生死熾燃的可怕!

據說俄國大文豪托爾斯泰,讀到這段「丘井空聚落」的譬喻時,非常震撼,後來托爾斯泰趨向宗教,受這一段「丘井」的譬喻影響很大。

人除了被比喻成「丘井」、「枯井」之外,也有比喻成「空聚落」。身體好比房子,我們就是這房子的主人翁。有時候,主人翁不住在房子裡,或是主人翁雖然住在裡面,卻沒有權利管轄這間房子,那麼,是誰住這間房子呢?─六個強盜。哪六個?眼睛、耳朵、鼻子、舌頭、身體,以及一顆愛分別的心。我們不是終日被眼、耳、鼻、舌、身、意這六個強盜攪亂得不得安寧嗎?聽到人家隨便諷刺一句話,火冒三丈;眼睛看到不滿意的,憤憤不平;吃到不好吃的東西,把盤子摜到地上,生氣跳腳;眼、耳、鼻、舌、身、意六識,好比六個強盜土匪住在房子裡,天天搗蛋、作怪,危害我們。我們要喚醒沉睡的主人翁,叫他做自己的主人,管理六根這些土匪。

這樣子的比喻,多切實啊!佛經裡有很多深奧的義理,都是用因緣、譬喻來講,這種方式可以說是三根普被。例如,經典中有一本流通最廣的《百喻經》,即是以活潑的譬喻傳達深奧的佛法,而非以艱深的理論來闡釋佛法,所以能廣受大眾喜愛。這種以事明理的圓融教育,在佛經裡實在是一個特殊的教育法。

三、以古證今的啟發教育

佛法重視根據,在佛陀的十二分教裡,本事、本生、因緣等,大部分都是佛陀用過去的事情,來啟發時人的心靈。說慈悲,就說過去生中,佛陀是如何行慈悲;說精進,就說過去生中,佛陀怎麼樣精進;說持戒,就說佛陀過去如何持戒,所以才得以成佛。佛陀都以過去的修行,證明現在應該怎麼做,才會有怎樣的果報;這也是佛教常說的「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金剛經》說:「過去燃燈佛與我授記: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這說明成佛是有憑有據,是因緣果報的累積,不是僥倖得來,這就是以古證今。

佛陀曾以一個故事開示弟子,他是如何精進修道的─

「久遠劫以前,我還是鸚鵡身的時候,有一天,附近的山林失火了,我很著急,因為山林裡的動物、昆蟲很多,我要把火熄滅才能救牠們,於是拼命啣水想滅火。有人取笑我:『這麼自不量力,一隻小小的鸚鵡,杯水車薪,鳥嘴裡啣的那一點水,怎麼能把大火撲滅呢?』但是,我不被那許多人動搖我的信心、願力,我認為只要心中有堅持,能精進,一定可以達成滅火的心願。」

佛陀用過去精進的事例證明,讓當機眾及後來的弟子們警醒:要成佛道,當如是精進。

說到慈悲,佛陀也對弟子們說了一個故事:

「我過去生中是一隻美麗的九色鹿。有一天,這個國家的皇后夢到九色鹿,渴望得到牠的皮。國王貼出告示,如果有人活捉九色鹿,就有重賞。這個告示勾起了一個獵人的貪念。由於多年前,他曾經溺水被九色鹿救起,獵人很感謝,不知怎麼表示才好,九色鹿告訴他:『只要你答應我,不將我的藏處告訴任何人,就是最好的回報了。』多少年來相安無事,獵人幾乎都遺忘了。

如今在重賞誘惑下,獵人竟忘恩負義去揭了榜,洩露九色鹿的藏處。國王立刻派人入山,把九色鹿捕捉回來,九色鹿在國王面前,毫無懼色的直斥溺水獵人見利忘義的醜行,國王受到感動,向九色鹿懺悔地說:『九色鹿,你是鹿中之人,我們卻是人中之鹿啊!』」

佛陀常常用這些無量劫前的事情,來啟發大家的仁義心、慈悲心。

對於如何降伏內心的煩惱魔,佛陀也說了這樣一個故事:

「過去,有一位鋤頭賢人,他原本是個農夫,一天到晚拿鋤頭鋤草種菜,後來發心出家。出家後,覺得很不習慣,便還俗回去種田。種田實在辛苦,想想,還是出家沒煩惱,又出家去。出家以後,每天早晚都要誦經,又不適應,為了不辱佛門清淨勤樸的形象,決定還俗去。

這麼幾次的出家、還俗,還俗、出家,總是不能持久。有一次,已出家很久,本來不想再還俗,忽然看到一把從前用過的鋤頭,心念一動,又想起從前農夫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多麼逍遙!忍不住就荷著鋤頭,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覺來到了江邊,望著滔滔的江水,終於下定決心:『都是這把鋤頭,害得我在佛道裡進進出出,來來去去,唉!今天決定不再還俗了!』他毅然把鋤頭丟進江裡,眼見鋤頭迅速的沉沒,所有的掙扎疑悔隨之消失,真好!他想自己以後再也不必掙扎了。

這個時候,正好有一位國王作戰勝利,率領一大批將臣班師回朝,一行人浩浩蕩蕩乘船而下,鋤頭賢人忍不住大喊:『你們作戰勝利了嗎?你們能打倒別人,卻不能勝過自己。我,鋤頭賢人,今天終於戰勝我自己,我丟掉了鋤頭,放下我的執著,戰勝我心裡的煩惱,我才是真正的勝利啊!』」

世間上,最可怕的敵人,不在外面,而是我們自己內心的汙染,我們修行,就是和自己的煩惱作戰,能戰勝五欲六塵的人,才是自我戰場上的真正勝利者!「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這首七佛通偈,人人耳熟能詳,從過去諸佛以來,至今仍然廣受傳頌。

我在佛光山,看到沙彌學園的小沙彌初初學道,常常為一、二句話爭論:

甲沙彌對乙沙彌說:「這話是你說的……」

乙沙彌指著丙沙彌辯解:「不,是他說的……」

丙沙彌一生氣:「胡說!我沒有說。」

我告訴他們:以後不可以說「你說」、「我說」、「他說」,要說佛陀說什麼,菩薩說什麼,師父說什麼……應該依聖言量作為自己的說法。

一九八二年,韓國三大古寺中,代表佛寶的通度寺,經過楊白衣教授的介紹,和佛光山結成兄弟寺。當時,佛光山才十六年,通度寺則有一千三百多年的歷史。一千三百多年的老前輩,是有歷史,有佛教傳統;佛光山雖然只有十六年,卻是以佛法為根本,遵守佛教的傳統來現代化,用現代化來開展我們的佛教。佛光山和通度寺結成兄弟寺,是一個很好的「以古證今」的證明。

中國電視公司《九十分鐘》節目製作小組,曾經訪問我:

「現代型態的佛光山,對古老的佛教是怎麼樣遵守的呢?」

一般人到了佛光山,從不二門到朝山會舘、大雄寶殿、大佛城……這些區域是開放的,一般信徒看到車水馬龍、熙來攘往的遊客這麼多,這麼熱鬧,佛光山怎麼修行呢?

其實,前面提到的那些地方是對外開放的,不是佛光山住眾的修道區;佛光山住眾的修道區是有結界的,是謝絕參觀、遊客止步的。佛光山的人,每天早課、早飯、打掃、進入課堂上課;十點鐘後,典座、行堂、吃飯、跑香、經行;下午一點半,又進課堂聽經聞法;三點半後出坡作務;晚上七點到九點,再做一些自修的功課,然後做晚課;十點鐘開大靜,每個人要在床上打坐,然後才可以睡覺。平常不准出院門一步,生活區域有嚴格結界。

佛光山的住眾,有的人修「不倒單」,結跏趺坐,或念佛,或參禪,或看話頭,盤踞終日,不分晝夜;有的一天只吃一餐;有的連續多少年閉關;甚至有人修行「般舟三昧」,即以九十日為一期,常行無休息,除用食之外,均須經行,不得休息,步步聲聲,念念唯在阿彌陀佛。

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是現代呢?還是古代?我們希望用古老的方法磨鍊自己的意志,堅強自己的願心;希望以現代化的設備和方法,具足更多的力量來弘揚佛法,普度眾生。一般人卻把佛光山曲解為世俗的商業,實在令人痛心!

有人說:「佛光山很有錢!你看,地下鋪著地毯,還有冷氣設備!」其實,這是為來佛光山參訪的人準備的,因為並不是所有來到佛門的人,都能習慣硬板床或榻榻米。至於出家僧眾,仍然遵守古制,睡的是木板床,也沒有冷氣設備。

更有人說:「你們出家人用電話啊!」「這些出家人還坐汽車呢!」出家人不用電話、不坐汽車,才算是修行人嗎?現在已經是資訊時代,那樣落伍,豈不是要貽笑於國際,恥笑於大眾,讓人嘲笑我們國家太窮了嗎?

佛光山開山的精神,是要古今融和,所謂「以出世的精神,辦入世的事業」,出家人自己雖出世,但是弘法要入世,不然如何度眾?眾生是菩薩的道場,離棄眾生,佛道也遠了。

四、以智入道的幽默教育

幽默,是現代人美滿生活的泉源,是你我人際關係的潤滑劑;人間須要有幽默,有幽默才有風趣,有幽默才有智慧。幽默不是諷刺,它是智慧的言談,一句幽默的話語,蘊涵著無限的深意和啟發;幽默不是嘲笑,它是自我的調侃,一個幽默的動作,傳達了無限的溫馨與關懷。

佛陀也好,禪師也好,都很重視幽默。怎樣才算幽默的教育、才能入道呢?有一次,佛學講座時,有位老太太在觀眾席聽講,突然發現:「哎喲!菩薩會動啊!」原來,他把台上端坐的法師看成菩薩。講演結束後,他趕緊上台要拜菩薩,一看,菩薩沒有了!我把這件事情告訴在台上打坐的出家眾,這些「會動的菩薩們」聽了哈哈大笑。我告訴他們:「不要笑,明天可不能再動了!」

這樣子哈哈一笑,不是也能入道嗎?

什麼叫做「幽默」?《讀者文摘》上曾記載一件事─

有一個信徒的父親往生了,找出家人去念經:

「幫我父親誦一部經多少錢啊?」

「一卷經一千元。」

「師父,可以打個折扣嗎?八折好不好?」

「好吧,就八折。」

這一卷經念完後,和尚祈禱了:

「佛祖啊!你把這個人帶到東方世界去。」

東方世界?不對呀!這個兒子一聽,趕緊告訴師父:「師父!師父!不行啊!我爸爸是要往生西方世界,你怎麼叫他去東方世界呢?」

這個和尚說:「到西方是一千元,你要打八折,八百元只能到東方。」

這個兒子沒有辦法,就說:「好吧!好吧!不打折,一千就一千,我再加兩百元,你帶我爸爸到西方去。」

這個和尚就重新祈禱:「慈悲偉大的佛陀……請你帶這位信徒的父親到西方去吧!」

這時,棺材裡的父親突然大聲喝斥:

「你這個不孝的兒子,為了省兩百元,叫我一下子到東方,一下子到西方,這麼來來去去,把我累壞了!」

這件事說明什麼?說明功德、佛事是不該打折扣的,有多少就是多少,它是內心誠懇虔敬的功德。所以幽默的話語,大家聽了哈哈一笑,就會心明白了。

唐朝有名的牛頭法融禪師,落髮不久,便入石室內打坐觀心,見人來,既不合掌,也不起迎。有一天,四祖道信知道因緣成熟了,來到石室度化他,見他一副泰然自在的樣子,好像世間一切都與他無干,道信禪師問: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這裡打坐觀心。」

「那麼,我問你:『什麼是佛?什麼是心?』」

牛頭法融禪師答不上來,立刻起身頂禮,拜四祖為師,請四祖入禪房休息,經過迴廊時,突然竄出兩隻大老虎,四祖立刻舉起雙手,站在原地不動,牛頭法融禪師見狀,哈哈大笑:

「原來你還有這個在啊!」

四祖道信禪師默然不語。等到進了禪房後,道信禪師用毛筆在椅子上寫了一個大大的「佛」字,請牛頭法融入坐,法融禪師嚇了一跳,不敢坐,道信禪師就笑他說:

「原來你還有這個在啊!」

幽默不是令人難堪的「直指人心」,幽默是一顆充滿悟性、靈巧、活潑與睿智的禪心。幽默能化解尷尬,帶來愉悅;圓瑛大師的「不用打了,我自己會走」,何等灑脫自在!這些都說明了什麼?「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日常生活中的行住坐臥,觸目遇緣,都可以是佛的妙用,也可以是以智入道的幽默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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