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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23 《百年佛緣》讀後

符芝瑛/人間福報社長

二○一三春節的炮竹聲仍響在耳邊,「恭喜」、「恭喜」的祝福還掛在嘴上,歡樂的氣氛似乎可以長長久久,綿綿延延……

這個年,一開始,拿到的最大「紅包」──情義重禮本身也重──就是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的新作品《百年佛緣》,捧在懷裡,沉甸甸的,是歷史的厚實;用手撫摸,暖呼呼的,是作者的誠意。

嚴格講起來,我對這套書並非完全陌生,因為早在國史館出版四冊之前,我的師父星雲上人已經與我分享了其中部分內容,還很客氣地邀我指正批評。追隨師父二十年,寫過兩本他的傳記,自認對他是有些認識與了解的,知道他一向對大是大非有著堅定的原則,當說的、當做的,基於公義,忠於事實,絕不會忌憚別人對他個人的毀譽,而畏縮鄉愿。但是讀到那些手稿,我還是訝異了,因為某些內容,跟我們一般印象中佛教徒必須隱忍,必須不計較,必須與人為善,有些衝突。

考慮再三,我把稿子奉還時,斗膽建議,出版前,在某些比較「敏感」的內容上是否稍微注意,以免得罪人。

師父表示,謝謝我的寶貴意見。

不久後,國史館的版本出版了,承蒙師父贈送一套,我首先翻到原先我建議修飾的地方,發現語氣與措辭的確有修改,但師父對其人其事的描述及評價,仍然忠實,原原本本呈現。

此時,我恍然大悟,對啊!因為這套書的定位是口述歷史,是中華民國一百年的歷史切片;是近代百年佛教史的軌跡,必須要忠實呈現歷史原貌,必須要有客觀的歷史態度,不應該考慮個人的毀譽榮辱。

就如同當年撰寫《史記》的司馬遷,無論是寫帝王將相,還是文人士大夫,不因為他們的地位高低、權勢更迭而在筆下有所偏袒或畏懼。即使最後讓自己蒙受災難,也義無反顧。這也就是為什麼《史記》能夠流傳千古為人歌頌的理由。

因為《百年佛緣》是歷史書,星雲大師本著為歷史負責的態度,字字句句,心心念念,希望後代人從中看到歷史的關鍵時刻、關鍵人物,知興替、知榮辱。

去年,在處理內政部擬取消佛誕節為「國定紀念日」的新聞時,我向師父請示分寸如何拿捏,因為某些人認為,佛教徒不需要那麼計較,有沒有「國定」兩個字,我們同樣還是可以自己慶祝。聽到我的疑慮,師父非常嚴肅的表示,這種說法是不對的,凡是合理的權益與尊重,我們佛教徒都可以去爭取,而且應該當仁不讓。最後給了我兩句話:「寧叫老僧入地獄,不拿佛法做人情。」

我彷彿得到他老人家的無窮力量,鼓起勇氣去打這場新聞仗,結果贏回了佛誕節的國定地位。

從這件事,更加印證星雲大師是有歷史道德勇氣的,閱讀《百年佛緣》的讀者,可以自己去細細體會。

國史館的版本推出之後,打破了口述歷史書籍的銷售紀錄,首刷兩千套在很短時間內售罄,國史館破天荒再版。弟子信徒們聽了都非常興奮,倒不是因為書籍暢銷,星雲大師的書暢銷早已沒什麼稀奇,連在中國大陸,他都是暢銷書排行榜上的熟面孔。大家之所以興奮,是因為大師再一次提升了佛教徒的榮譽感,讓佛教的歷史在正式史料記載裡取得一席之地,而且證明佛教的歷史是與大眾生活息息相關的,是具有高度可讀性的,是能夠吸引非佛教徒興趣的。

為什麼這套歷史書能夠如此受到歡迎?在這裡,必須要提到星雲大師的匠心獨運,處處為人設想。

很多人以前讀書的時候,最害怕上歷史課,為何?因為枯燥,因為年代久遠、人名龐雜、關係糾葛、因果混亂。歷史讀得好的人,基本上都有過人的記憶力,因為少不了死背的工夫。而星雲大師因為沒有進過正規的學校就讀,也就免除了正規教育的框限。記得他跟我說過,小時候他讀的第一本書是《精忠岳傳》,最喜歡看的是《水滸傳》,裡面一百零八位梁山泊英雄好漢的名字跟外號,他都能背得滾瓜爛熟。那不是因為老師逼迫,也不是因為應付考試,而是內容吸引住他,自然而然即記住了。

也許是因為他沒有被正規教育「荼毒」,完全是從經驗及揣摩裡去悟出寫作的精要,日後著作等身,都很強調內容要讓人看得懂,要讓人受用,所以在他的書裡,事理兼備,相輔相成,深入淺出恰如其分。

《百年佛緣》這套書,涉及的歷史年代縱深百年,涵蓋的人物不下數百,彼此之間又有千絲百縷的關係,但是為什麼不會讓人望之卻步,反而會一翻開書頁就上癮,愛不釋手呢?我想就是因為星雲大師「心中有讀者」。這套書的分門別類清晰富邏輯性,每篇又獨立成文,讀起來眉目分明,沒有讀歷史書的壓力沉悶。最重要的是大師充分運用了他善於說故事的特質,厚重的歷史在他的巧妙穿針引線下流暢的鋪陳,複雜的歷史在他的生命軌跡裡出入自如,水乳交融。

我尤其喜歡看他把一些生活裡的細節,包括衣食住行;包括小時候的童玩;包括與老奶奶家常對話,一個個情節,娓娓道來,那樣渾然天成,那樣不假修飾,就好像星雲大師在我們身邊,在我們眼前,熟悉得如同陪伴老父親,溫暖爐火嗶啵,捧一杯茶,依偎在他膝下,聽他分享生命的酸甜苦辣。

當然,身為大時代的孩子,他所經歷的考驗磨難豈會少,只是在智慧圓融的釀造下,那些苦難都已經轉化成為醇郁的蜜汁,以《百年佛緣》的數百萬字,哺餵年輕的讀者,從他的故事中獲得歷史的養分、成長的泉源。

近日,又領受了師父的關愛,將燒燙燙剛出爐的一套十五冊《百年佛緣》增訂本送到我的辦公室。並且說,書中也有提到一段與我的因緣。說來慚愧,二十年前接觸星雲大師時百般心不甘情不願,然而後來不但在美國洛杉磯西來寺皈依,也承蒙師父不棄,二十年來始終常有往來,兩年前又要我回來協助《人間福報》。我只是區區一個小小女子,對佛教也沒什麼貢獻,竟然能在這套歷史鉅著中留名,始料未及。

或許我在星雲大師的書中僅是眾多名字裡的其中之一,但星雲大師在我的人生裡已超過三分之一時間,亦師亦父,亦師父。

這套新出版的增訂本,共包含一百一十篇文章,其中半數以上都是新作。事實上,國史館的版本面世後不久,師父就已經在構思增加新的篇章,並補充修改舊稿的不足了。

據我了解,過去大半年,師父的行事作息一如以往,忙碌非常,每日接待來自世界各地的貴賓信眾、主持會議、授課開示……還有包括中國大陸、泰星馬等好幾場重要的海外弘法活動,但是他心中始終擺放著這套書的進程,只要有一些些零碎時間,他就開始口述,而書記室的七、八位弟子也隨時都在待命,只要師父一開口,他們即刻能跟上,非常有效率的記載下來。有時候會因為某些公務急需師父處理,口述中斷,師徒們各自去忙碌。一旦重新開始,師父立刻能回到狀態中,從上一次的中斷點有條不紊的繼續下去,弟子們也都能馬上接招,無縫接軌。

基本上師父口述出來的內容,就已經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完成品,包括主題構思、起承轉合、人物經緯、事件因果……都已經非常完整,弟子們只要跟得上,記得全,整理成文字之後再念給師父聽,師父稍微糾正一些錯別字,初稿就底定了。

我想,此等功力與師父胸懷萬壑的生命經歷絕對有關,才能夠信手拈來,不費工夫。另一方面,也歸功於他多年練習打腹稿的習慣,還有就是擅於利用短暫的時間,使得這麼大部頭的作品能夠如此快速完成。

很多人都知道星雲大師記憶力之強令人歎為觀止,在口述《百年佛緣》的過程中,我有幸參與過一篇,主題是他與出版編輯的因緣。年代從民國二十幾年,跨越到一百年;談及的報刊雜誌包括他投稿過的、主編過的、創辦過的,不下二十餘種;相關的人物,從出家眾到在家眾,也有幾十位。大師在口述中,條理分明,鉅細靡遺;時代背景波瀾壯闊,人物個性呼之欲出,我們聽得著迷,津津有味,就如同上了一堂近代佛教雜誌報刊出版的歷史課。

在大師稍微喘息的片刻,弟子們口徑一致的讚歎:「師父,您的記憶力真的是太厲害了!」

星雲大師今年(二○一三)八十七歲,他在七十多歲時曾經說過,他一生沒有休過假,每天一個人做五個人的工作,工作以來六十年,一生等於活了三百歲。按照這個算法,他現在應該已經三百七十五歲了。我想,以師父的修為與智慧一定知道壽命長短並不操之在人,生命的價值不在長度,而在廣度、深度與高度,最重要的是態度。大師生命的廣度、深度與高度早已受到多方肯定,他之所以在如此高齡,不惜辛勞,致力於《百年佛緣》的出版,我體認到那是他在展示他的生命「態度」和「責任感」─每個人都是歷史所創造,每個人也都在創造歷史、留下歷史。

宋朝名臣文天祥在遭到元軍拘禁勸降時,寫了一首詩〈過零丁洋〉,其中有兩句膾炙人口、流傳千古:「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也許星雲大師所處的時代沒有那麼悲壯,但他們共同所秉持的生命態度卻是一致的:在歷史的洪流裡,每個人如何留下一些能夠照亮後人道路的光明,給予後人滋養慧命的因緣!

我們的師父一生無我,時時刻刻為眾生,在我想像中,《百年佛緣》的出版,他如吐盡生命精華的蠶,為的是與眾生再結一分法緣,希望眾生從這套書得到羽化為美麗蝴蝶的能量。

・符芝瑛,一九五九年生,曾任聯合報系《中國論壇》、《民生報》記者、編輯,《遠見》雜誌編輯、梁山泊天下文化出版公司主編。一九九五年移居上海。著有《傳燈—星雲大師傳》、《薪火—佛光山承先啟後的故事》、《雲水日月—星雲大師傳》等書。時任《人間福報》社長,後接任上海大覺文化執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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