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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21 有佛法,就有辦法

錢文忠/上海復旦大學歷史學系教授

近年來,我一直在收集、整理、閱讀有關資料,發願寫一本小書,打算以動盪的近兩百年中國歷史為背景,在中國近現代思想文化史和宗教史的脈絡下,論述尊敬的星雲大師及其開創的佛光山典範模式(paradigm)。一週前,拜接覺培法師惠寄的星雲大師口述史《百年佛緣》,不禁為之歡喜無量,因緣殊勝,歎未曾有。

《百年佛緣》煌煌十五冊,以「生活篇」、「社緣篇」、「文教篇」、「僧信篇」、「道場篇」、「行佛篇」、「新春告白」、「別冊」為列,分裝四函,典雅莊嚴。這是星雲大師應國史館之請,由佛光山書記室記錄,國史館初版,佛光山增訂的最新版。「口述歷史」是史料的新體裁,愈來愈受到史學界的重視。台灣正是「口述歷史」的重鎮,大陸儘管起步較晚,但有急起直追之勢。中央電視台著名主持人崔永元先生也是佛光之友,多年致力於口述史學,訪談了數以萬計的參與或經歷了重大歷史事件的人物,積累了海量的文字、影像資訊。我曾經陪同崔永元先生拜訪佛光山,向星雲大師當面稟告過。

口述歷史之所以珍貴,在於它所提供的史料有血有肉、真切細緻、豐滿鮮活。《百年佛緣》就是這樣一部口述歷史的典範之作,它的價值和意義已經在函套上標明了:這是「星雲大師出家七十五年來最真實赤誠的告白」。星雲大師的原話是:「我應國史館之邀,口述了《百年佛緣》;往事歷歷在目,彷彿又重走了一次動盪的年代。雖然回憶起來不免辛酸惆悵,卻也體認到,人在大時代的洪流裡,最需要的是忍耐與勇氣,這一段貧窮、戰亂與苦難,成為我人生寶貴的資糧。」這不僅是一段催人淚下的淒美文字,同時也足以彰顯《百年佛緣》的價值和意義了。我得到了這樣一部期盼已久的絕佳史料,如何能不備感歡欣呢?

蒙星雲大師厚愛,在《百年佛緣》裡,在無錫錢氏尊長錢賓四先生之後,還提到了我與大師結緣、追隨大師為佛光事業力效棉薄。這是我的絕大榮幸。《百年佛緣》一百六十萬言,所用照片以千計,不經仔細閱讀研究,是難測其涯岸的。這裡當然不能是詳細評述的場合。同時我還相信,而且很多人都會同意這樣一點:即便是像《百年佛緣》這樣的大書,也不可能完全記錄下星雲大師弘法宣文的每一件事蹟。所以,我堅定地認為,《百年佛緣》是一部需要「注釋」的大書。既然我有幸追隨星雲大師和諸位佛光先進大德,那麼,就請允許我在這裡嘗試著為《百年佛緣》添加兩條小小的「註腳」吧。

眾所周知,位於我故鄉無錫宜興的大覺寺是佛光祖庭。不過,也許有人不知道,大覺寺的原址卻不在今天這個地方。大陸經歷了令人扼腕的歷史文化進程,狂風暴雨之下,原來的大覺寺早就片瓦無存了,只剩下兩塊殘破的石碑,供人唏噓憑弔。而當年的小村落在幾十年之後,已經成了人煙稠密的大村莊。寺址早就成了農民的住家或耕地。當時,宜興有關方面恭請星雲大師復建祖庭,為了表示誠意,最早的方案是請大師就在原址重建,政府方面積極配合,進行拆遷。這當然是「恢復祖庭」的題中應有之義。但是,在大陸生活過的人,是很了解「拆遷」意云為何的。星雲大師慈悲,替當地民眾考量,主動放棄了原地重建的便捷方案,選擇了今天的寺址。其時,那還是一片荒山野嶺。星雲大師將「恢復祖庭」轉變成了「開山創業」,今天那裡周圍都已經是兼具了現代功能建築和傳統田野風光的寶地了。除了將上面提到的兩塊殘碑移請到新寺供奉紀念,此外,對大覺寺原址的民眾毫無所及。這是民眾沒有想到的。不僅如此,星雲大師還對原址民眾進行慰問捐助,這就更讓大家感受到佛光普照的歡喜了。重建後的大覺寺不收門票費,各類文化活動精采紛呈,信眾遊客自由出入,或禮佛,或參觀。這在大陸的大寺中,應屬首例,影響之深遠,實難估量。

祖庭重光乃是上引星雲大師「最需要的是忍耐與勇氣」的證明,更生動揭示了所有「祖庭」本都得自「開山創業」的精義,這豈不正是佛光精神之所在麼?所以,今天的大覺寺不僅是方圓幾十里、幾百里民族的信仰中心、文化生活中心,而且更是收拾人心的教育中心,這就如水到渠成般的自然了。

二○一二年的十月長假,大陸首次實行高速公路通行免費,很多條高速公路壅堵幾十公里,不少人隨路亂扔垃圾,甚至還有更過分的行為,高速公路成了垃圾場。國內外媒體廣為報導,批評大陸某些民眾缺乏公德心、道德水準堪憂。也就在其中的一天,我驅車從上海轉南京趕赴宜興大覺寺,沿途親眼目睹了一片狼藉,內心哀痛、憤懣,卻又感覺無奈、無力。然而,奇妙的事情發生了:正是這些剛剛還在高速公路上爭先恐後、胡擠亂插、隨手扔垃圾、隨地大小便的人,一從徐舍出口下來駛向大覺寺,儘管交通依然擁擠,但就開始秩序井然、文明禮讓了。進了大覺寺的山門,人山人海,不僅地上看不到一片紙屑,而且還時常可以看到大人替孩子撿起丟棄在地上的飲料瓶。而這一切並沒有人在指導或是提醒。

這就比什麼都雄辯地說明了「有佛法,就有辦法」,說明了星雲大師及其所宣導的人間佛教佛光模式的功德與力量。

星雲大師在《百年佛緣》裡還提到我和「揚州講壇」的因緣。我就在這裡再為「揚州講壇」添加一條小註腳。

揚州是星雲大師的故鄉。大師少小離家,雲遊萬里,至今鄉音不改,言談之中總是透露出對家鄉濃濃的眷戀之情。捐建「鑑真圖書館」就是星雲大師對故鄉的回報。揚州民眾都很歡喜,在他們心目中,自己家鄉有大福報,出了兩位高僧,鑑真大師和星雲大師相距千年,輝映古今。硬體建設接近完成,星雲大師就在考慮軟體問題了,決定創設「揚州講壇」。大師將我召去開示。我當然明白星雲大師對故鄉的獨特感情,理解大師這是用最慈悲的「法布施」來回向父老鄉親。然而,大師的開示卻讓我略微感到吃驚:大師直接指出,「揚州講壇」不必以佛教題目為主,完全可以涵蓋文化的方方面面。聯想到星雲大師在世界各地辦學,每次都說明,儘管學校是由佛教僧眾和信眾創辦護持的,確實是「佛教的學校」,但都不必是「佛教學校」,教師學生都不必非信仰佛教不可。我在星雲大師慈悲的目光中看到了佛教法流遍布、包羅萬象的博大,深受感動。

近十多年來,大陸終於體認到了文化的重要性,不少地方的政府和有識之士努力用各種方式弘揚文化,開設講壇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種。不過,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離開了上引星雲大師法語「忍耐與勇氣」,是難以為繼的。毋庸諱言,不少講壇虎頭蛇尾、有始無終;不少講壇間隔時間過長,講者也有魚龍混雜的嫌疑;更有不少講壇打著公益文化的招牌,行經營牟利之實,招致物議乃至詬病。在星雲大師的關心和開示下,「揚州講壇」絕對沒有發生上述的情況。依然是絕不收費,講者除了偶爾濫竽充數的我以外,都是國內外聲譽卓著、廣有影響的學者、文人、雅士;星雲大師也多次法駕親臨,循循開示。更令人無法相信的是,「揚州講壇」開創以來,堅持一月兩講的頻率,從無中斷。每次開講,人滿為患,偌大的報告廳都容納不下揚州以及外地趕來的聽眾,經常有人只好席地而坐。毫不誇張地說,北有中央電視台「百家講壇」,南有「揚州講壇」,並稱中國大陸最成功、最具影響力的兩大文化講壇。星雲大師的法布施,引導揚州乃至其他地方的民眾形成了尊重文化、嚮往文化、學習文化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態度。而這,正是今天的中國大陸最為需要的。

這就比什麼都雄辯地說明了「有佛法,就有辦法」,說明了星雲大師及其所宣導的人間佛教佛光模式的功德與力量。

能夠親近星雲大師和佛光諸大德,是我一生最好的因緣,是我最大的榮幸。我到哪裡都很歡喜地稱自己為「佛光家裡人」。我還有很多的讀後感只能留在我發願要寫的那本小書裡談。在這裡,我只想用上面的兩個小註腳說明:儘管《百年佛緣》篇幅宏大,但還是不足以反映星雲大師及其開創的佛光模式的無量功德。實際上,恐怕世間也沒有什麼方法可以完全抒寫了。要真正讀透《百年佛緣》,是需要在這本書外還下大功夫的。《百年佛緣》是深不可測的佛法之海。讀者開卷如入寶山,目不暇給,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我敬用星雲大師「有佛法,就有辦法」來作為文章的題目。其實,《百年佛緣》還開示我們:佛法恆在,固不在於「辦法」之有無巧拙。但是,特別是在當今的世道人心之下,我們在堅信「有佛法,就有辦法」的同時,還必須積聚好因善緣,善行布施,巧為方便。畢竟,「有了辦法」,佛法才能更好地來到人間,接引眾生。我斗膽在星雲大師的法語後接下兩句:「有佛法,就有辦法;有辦法,更有人間佛法。」

這是我拜讀《百年佛緣》所得之萬一,敬叩於星雲大師及佛光諸位先進大德法座之下。

・錢文忠,一九六六年生,上海人,藏學家、印度學家,復旦大學歷史學系教授。一九八四年進入北京大學東方語言文學系,師從季羨林。後留學德國漢堡大學。二○○七年受邀到中國中央電視台﹁百家講壇﹂錄製講座《玄奘西遊記》,後又陸續講述李時珍、《三字經》等。著有《瓦釜集》、《天竺與佛陀》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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