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089　一道歡喜的法門，一群歡樂的僧侶

王力行／天下文化遠見事業群發行人

一九八八年初始，蔣經國總統開放大陸探親。那是人道之舉，讓一九四九年追隨他的父親來台的一批軍、公、教退休老人，得以返鄉視親探舊。

一九八九年三月，二十三歲從揚州渡海來台的青年和尚星雲，自美國組成「國際佛教促進會弘法探親團」，重返大陸探親弘法一個月。四十年後，重見慈母，再拜祖庭，祭掃恩師。

這是一次不尋常的大陸行，星雲大師曾記下「離別家鄉歲月多，近來人事半消磨；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的複雜心情。

大師歸來後，《遠見雜誌》力邀他接受採訪和參加我們「台灣心、中國情」公開演講。當日座落台北東區的SOGO百貨頂樓，擠得水洩不通。這是我們和星雲大師結緣之始，至今已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來，大師的弘法利生成就，無人能比。《百年佛緣》一套書是為建國百年紀念而作。儘管二十多年來，時有機會拜會大師，參與佛光人海內外弘法、教育、藝文等活動。但讀來，仍是字字驚歎，句句感佩。

記得二十五年前，《遠見》記者符芝瑛在訪談後寫著：星雲大師為佛教界寫下不少「台灣第一」。他創辦第一所佛教學校；他是第一位用白話文寫佛學書籍、第一個用廣播電視弘揚佛法的僧侶；台灣第一部佛教電影是根據他著的《釋迦牟尼佛傳》改編的。是星雲大師，在台灣率先舉辦佛學講座、佛教音樂會；率先接引大學生、兒童、婦女參加佛學夏令營；率先讓社會人士體驗「短期出家的僧侶生活」。

二十五年來，有許多機會請益星雲大師，更了解他當年隻身飄洋過海，到台灣篳路藍縷，一手創建佛光志業；那麼大的願心，那麼大的識度，那麼大的波瀾，只為了實踐「佛教人間化、佛教生活化」的宏願。有人問他：全球五大洲奔波，是為了什麼？他說：「這奔波不是為了我自己，只要為需要的人，為佛教，我就去了。」

因為他的理念，一步步完成他的理想。目前佛光山的志業被公認為僧眾最多、信眾規模最大、國際化程度最高、法制化最完備、最強調教育和文化事業。

因為他的願心，一步步完成「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長流五大洲」的善績。

他的「人間佛教」，真是一個突破舊觀念、舊思維、舊方法，跨越舊領域、舊道場、舊信眾的偉大工程。

我不是佛教徒，但聽說過有八萬四千個法門可以進入佛法深奧殿堂。我後來知道星雲大師一心要倡「人間佛教」就是深知：「讓台灣的佛教從山林走向社會，從寺院走入家庭，從僧團普及到信眾，從談玄說妙進而能夠落實在生活之中。」他的「人間佛教」是要用最生活化、最方便化、最歡喜化的方式，讓一般大眾都能接受，都能感受。

我看到佛光山的法師、師姑、信眾們，無不歡喜，開開心心的做，辛辛苦苦的活，完成一件件不可能的任務。因為他們的師父，總是提醒他們要「給人信心、給人歡喜、給人希望、給人方便」。

星雲大師早年受慈莊法師之父李決和之邀，到宜蘭雷音寺弘法講經。當時他就了解，要吸引年輕人入佛，佛教才有希望，因此自創歌詠隊，街頭弘法。但反對聲浪很大，他就帶著一批年輕學佛者和當局「鬥智」「躲迷藏」。也因為他為佛教身先士卒，毫不畏懼，這批原是任會計、幼兒老師的年輕小姐：慈惠、慈容、慈莊就成了第一批弟子。

大師重視培養青年佛學人才，早年甚至放棄自己留學日本的機會，讓慈惠、慈莊、慈容到日本念書，學成歸國，對往後佛光山的弘法利生、教育有極大貢獻。

他更視所有出家弟子為家人，他們的家人也是自己的親人，侍奉父母之心，不因出家而改變。也有家族三代和大師緣分很深的，例如佛光山「總管」慧傳法師，二哥是慧龍法師，阿姨是第一代的慈莊法師，外祖父是接引大師到宜蘭的慧和法師（李決和居士）。

許多法師都體認：「師父愛才惜才，所以佛光山人才眾多，每個人都能發揮才華。而這些人散布全球。」

記得有一回到馬來西亞拜訪覺誠法師，他就提到：「師父告訴我，我們佛光山不要馬來西亞信徒的供奉，我們需要佛學人才。」因此覺誠法師說，要持續完成師父的願望，現已有一百多位馬來西亞年輕華人，加入佛學院，後來成為法師。

幾年前張作錦社長、高希均教授和我隨同大師去參加宜興大覺寺落成，覺培法師一路全陪。他原是旅居阿根廷的小留學生，學的是建築，問他怎麼加入佛光山成為法師。他說：「那一年，師父到歐洲弘法，我原本只去一兩地，但滿腦子的佛法問題問得師父說：那就跟著我走好了。跟著師父歐洲弘法一個多月，決定了我未來的路。」如今他是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的祕書長，還曾代表星雲大師參加博鰲會議。

不少弟子隨著大師弘法全球，到了一個地方，師父就說：「你留下來吧！」

一九九一年，依來法師奉派到南非開創道場。初到時，一片廣闊土地，他心生恐慌，忽然想起大師說：「只要慈悲，無處不可以去。」頓時覺得「師父與我同在」。多少年後，開創了南非的佛教。

其實不少法師在外開疆闢土，險境叢生，有的遭土匪搶劫，有的惡徒犯了案會躲進寺廟。覺誠法師在巴西十八年，他遇到不少驚悚事蹟，一一化解，甚至暴徒最後反成了佛教徒。

佛光山全球道場二百多所，不僅成為當地華人的宗教中心，更是文化中心。前年過年，我正巧在美國洛杉磯，覺元法師建議我大年初二到西來寺，就近向當地華文媒體宣布「星雲真善美新聞獎申請辦法」，我欣然接受。當天女兒開車送我過去，他看到在山下就有警察協助指揮交通，大為訝異。進入寺內，熱鬧非凡，住持告訴我：「那些警察每年都來，是自己主動要來！」見到不少越南華裔扶老攜幼來寺內參拜，佛光山道場真正提供華人一個心靈的依傍。這使我想起一九八六年初到西來寺，為了建寺，多少附近居民反對、抗議。當時一路奮戰的慈莊法師，付出多少耐心和毅力？

在歐洲多年的滿謙法師，一次返台北道場，我們同桌吃飯，他講了不少趣事。每當遊歐的台灣人臨時找不到住宿，大使館就會建議他們：「去找佛光山的人！」甚至連旅客遺失護照，佛光山道場都會幫他們解決問題。這些使館人手不夠、無法協助的難題，滿謙法師說來輕鬆、滿心歡喜。這就是佛光山的僧侶，讓人感受到溫暖無比。

結緣二十五年，我駑鈍地做個「旁觀者」，但對年少時即受太虛大師影響，要「打開心門，走入社會」，開啟佛教教制、教育、教理改革的星雲大師，用歡喜佛心牽引弟子、信眾，進入「歡喜自在」的人生，無限感佩。

・王力行，一九四五年生，政大新聞系畢業。曾任《婦女》雜誌主編、《中國時報》駐香港辦事處主任、《天下》雜誌副總編輯、《遠見》雜誌和天下文化出版公司發行人兼總編輯，現任「遠見‧天下文化事業群」發行人兼事業群執行長。著有《請問總統先生》、《愛與執著》、《鬧中取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