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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26 我不是「呷教」的和尚(之一)

在南京棲霞,在鎮江金山、焦山,在常州天寧等多處參學,受春風、夏雨、秋霜、冬雪的蘊育中,我默默的學習、靜靜的長大,總想著:如何報答佛教的恩德。我不能長期靠佛教吃飯,我應該對佛教有所貢獻──這是我從小養成的觀念。

「呷教」,台灣話意思是「吃教」。

台灣才光復的時候,由於過去在日本人的統治壓制之下,生活清苦。有些宗教會給你一些奶粉,給你一些衣物用品,但是你要來信仰他的教。大家為了要生活吃飯,就改變了信仰。所以有人說,這些都是「呷教」(吃教)的。

呷教,就是靠佛教吃飯。

自我懂得佛教以後,我就希望佛教靠我。六十七年前(一九四九年),塵空法師從浙江省普陀山,託煮雲法師帶給我一封信,上面寫著:「現在我們佛教青年,要讓『佛教靠我』,不要有『我靠佛教』的想法。」他的這封信,洋洋灑灑寫了數千言。

我和塵空法師的關係,他是老師,我是學生,我們僅有一面之緣而已。那是一九四六年(民國三十五年),在焦山第一屆中國佛教會務人員訓練班中認識。但是「佛教靠我」這句話,成為我心中的一盞明燈,經常這樣充電,甚至發光,增加了我的信心力量。

報答恩惠為教貢獻所有

我出身家貧,童年七、八歲的時候,在家裡靠父母吃飯,我就想要去做童工,賺錢貼補家用。後來,我清晨起來揀狗屎,傍晚出門拾牛糞,把它堆積起來可以作肥料,賣一點錢,大人很高興,我自己也很開心。

出家以後,佛教養我、教我,所以受到打罵委屈,我都不計較。在南京棲霞,在鎮江金山、焦山,在常州天寧等多處參學,受春風、夏雨、秋霜、冬雪的蘊育中,我默默的學習、靜靜的長大,總想著:如何報答佛教的恩德。我不能長期靠佛教吃飯,我應該對佛教有所貢獻──這是我從小養成的觀念。

我自許做一個報恩的人,並且發願:我要給人,不希望人家給我。所以師父志開上人「半碗鹹菜」的恩德,讓我立下弘法利生的志願。這就是我的本性。

十年叢林寺院關閉的參學生活,我幾乎每年都做飯頭(煮飯菜)、菜頭、水頭(擔水)等等苦行工作,這許多事不一定是我應該做的,但我自願發心承擔。我不曾休息過一天,我自覺有一點特長,那就是歡喜煮飯菜供養大眾。其實,最初出家,我也沒有什麼志願,只想做一個飯頭和尚而已,並不想做一個人家說的「大師」,我覺得做飯頭僧可能是我人生最大的享受。

度過十年的寺院生活,有一個機會,我回到祖庭宜興大覺寺。這也是一個貧窮清苦的寺院,寺中有一片農場,我原本就是農家子弟,可以務農為生;寺院的附近有一所小學,我也很幸運的在裡面教書。我想,我做一個出家人,也要有所生產,在社會上,才不會被人譏為是社會的寄生蟲,也才不會給人批評是社會的消費分子。我不要靠佛教吃飯,甚至也不靠社會來救濟我,我要自力更生、自食其力。

不知道是什麼因緣,讓我從飯頭僧苦行的工作,流浪到台灣來。台灣人的善良、台灣的水米,養育我成長,甚至他們禮敬我的法師身分,要我講經說法。我最初想,所謂「是法平等,無有高下」,講經說法,與煮飯、燒菜供養大眾也是一樣,也就沒怎麼去分別它,而漸漸走上弘法建寺、安僧度眾的道路。坦白說,現在九十歲了,你問我有什麼遺憾的事?那就是我不能做到最初想做的飯頭僧。

服務度眾不做焦芽敗種

回想初到台灣,我在中壢圓光寺做「水頭」,每天打六百桶的水供應全寺八十人使用;清晨天未亮,就拉車到市場購買常住需要的物品。舉凡寺裡的掃地、淨頭、挑擔、收租穀、看守山林等行單,我從來沒有推辭過。我自許要有供養心,幫忙人家作務,做各種的服務。想來,有了服務大眾的人生觀,就不會辜負自己的一生。

我也曾經想過,我既然出家,就要努力修行;我既要讀書,就要有讀書的環境。也有寺院的護法信徒,說要護持我閉關,讓我專心寫作文章;我也曾有過念頭到靈巖山念佛一生,我也甘願在禪堂裡面打坐終老。但我回想,假如我閉關修行有成,到了西方極樂世界、東方琉璃世界,那許多供養我的人、給我吃飯的人,都還在娑婆世界,他們怎麼辦呢?

想一想,這還是自私的行為,不能利益大眾,就打消了這種不為別人著想、只為自我成功的念頭。融齋法師曾經開示我:「未成佛道,先發心度眾,是菩薩的發心。」因此,我發願要做一個菩薩;芝峰法師的一句「不做焦芽敗種」,也讓我謹記在心,我不要做佛教的焦芽敗種。

人身可貴不能輕慢虛度

我也有個性格,歡喜在山林裡爬上爬下的活動,享受那種遺世獨居的超然,與天地同在的清淨逍遙;住在山裡面修行,沒有他事,除了早晚殿堂課誦以外,可以說自由自在,也是很愜意。但是我想到,到世間上來,只在山林裡自我修行,不能為社會服務,那來到世間上有何意義呢?只住在山林裡面,這不是消費世間嗎?不能貢獻世間,我何必做世間的廢人呢?

在佛教裡面,不少的人靠趕經懺替人誦經,收取一些嚫錢(紅包)維生,因為講經不容易,念經比較簡單,無所用心就可以獲得供養來養活自己。在那個生存不易的大時代,就是我去念經,也還是靠佛吃飯;加上我五音不全,念經就更不是我本來志願要走的道路了。我想到,人的生命是很可貴的,父母生養了我,讓我有機會在世間上做人,能這麼樣輕易的放過自己的人生嗎?

我也看過很多無所事事的出家人,到處雲遊行腳,我不知道他們的旅費是從哪裡來的?我也不知道他們這樣走來走去,究竟是為了什麼?我當然也想去旅遊參學、擴大見識,但我不能只是要人來幫忙我:他出錢,我去遊玩?這樣公平嗎?

我也看到一些住在小寺廟的人,天天關門,只有初一、十五開個大門讓信徒進來燒香,所收的香油錢,也夠他維持三餐生活了。但,我能做這樣的出家人嗎?一九五二年,印順法師在新竹「台灣佛教講習會」曾經對我說:「修行、修行,假藉這個名義說這句話的人,有時候看似好聽,其實是懶惰的代名詞。」所以我不能用修行的名義,剝削佛教的飯食;也不能假藉修行的名義,鬼混一生。我也不甘願那樣的醉生夢死。

我也在掛念,自己這一生怎麼樣度過?我想到,生命存在的意義,不能離開大眾,不能離開對社會的貢獻,否則,只是做一個飯桶或衣架,那又有什麼價值呢?

生命意義在於貢獻世間

常有人問我:「有沒有灰心失志的時候?」這我沒有感覺過,但前途茫茫不知道做什麼好,倒是經常有的念頭。尤其在台灣,寺院裡的廚房工作,大都由女眾負責,沒有一個青年和尚到廚房裡為大眾服務,為此,我不能做飯頭僧,就引為終身之憾了。所謂修行,難道煮飯、燒菜不是修行嗎?那許多苦行的頭陀行者,不是修行嗎?大家不懂得生活中的修行,所以佛教才與社會脫節啊!

回想佛光山剛開山,設備還非常簡陋,但已有不少《覺世旬刊》的讀者聞風而來,終於讓我有大顯身手的機會。那時候,信徒都知道,來到山上如果找不到我,大概到廚房裡就可以看到我忙進忙出。

有一年的春節,我在果樂齋炒麵,忙得不亦樂乎,曾有過一個中午就炒了二十鍋麵的紀錄。弟子們也才感覺到,除了做木工、水泥工之外,原來他們的師父也可以下得一碗好麵、炒得一盤好菜,而對我讚不絕口。在高雄市擔任救國團總幹事的張培耕就說過,吃過我煮的一碗麵,二十年都不會忘記。我也以此自豪,樂於典座煮飯供養大眾。

但是,命運沒有容許我有這樣的發心場所,還好,在典座之外,發現自己有另外一份能量:我可以寫文章。

雖然早期台灣的環境困難,為《人生》、《菩提樹》、《覺生》等佛教雜誌寫稿,大多沒有提供稿費,但我仍不斷供應文章給他們刊登。我甚至甘願不要稿費,也不願替社會那許多提供稿費的雜誌、期刊寫文章。因為我的生命是為佛教而生的,應該為佛教而做,我應該看佛教,不要去看社會的金銀財富。

儘管有些佛教雜誌沒有提供稿費,但我仍筆耕不輟。記不清是哪個出版社徵稿,我寫了一篇文章,還得到一百五十塊獎金;在台灣五○年代,物資普遍缺乏的社會,我非常高興的用這筆錢買了一本《辭海》,並且在第一頁寫上:「這本無言的老師,將伴著我度過未來無數的歲月,讓我見識天下,甚至可以奮起飛揚。」我感到自己非常的幸運,除了做工、做飯食以外,又添了一項能為佛教貢獻的地方,那就是可以用寫文章來護持佛教,弘揚佛法。

在我二十四、五歲之後,《釋迦牟尼佛傳》、《觀世音菩薩普門品講話》、《無聲息的歌唱》、《玉琳國師》、《十大弟子傳》、《八大人覺經講話》等,儘管缺少相關的參考書,卻也一本一本的陸續完成了。那許多小書,現在回想起來,自己都感到不成熟而不敢翻閱;徒眾卻告訴我,有些教授學者還把這些早期的寫作內容,拿來做文學的研究。說來慚愧,這許多習作,實在不登大雅之堂;不過,當我知道這許多書籍以數萬本,甚至百萬本以上的數量流通時,我才稍微自我安慰:這不也是弘揚佛法?不就是「佛教靠我」嗎?

以無為有發心無限無量

一生自稱「貧僧」的我,雖然建了幾百間的寺院、數十所大學、中學、小學、幼稚園、中華學校等等,但這都不是我的,這許多都是社會大眾的,都是佛教護法信徒的。我這「貧僧的性格」,一生沒有改過。這也不是天生的,說來應該是要感謝慈悲的師父,給予我的良好教育。在大陸,我跟隨他十多年,不曾給我一件衣服、不曾給我一塊錢,也不准我出外參學。出家做和尚,日子比在家裡的生活還要窮苦。

有那樣一個威風的大和尚做師父,怎麼自己這樣的寒酸?現在才感受到,慈悲偉大的恩師,他養成我後來的人生沒有購買的習慣,沒有對物質的欲望。因此,我常講說「以無為有」的觀念。無,不是沒有,你懂得以後,「無」的裡面,只要有發心,它是無窮無盡、無限無量的。

從此以後,我講經說法,推動念佛會,推動鄉村教育,推動兒童教育、藝文寫作,為青年人辦補習班,為老年人組織念佛道場。我覺得這樣去做,大概我這一生就不會是「吃教」的人了。

這時候,也有很多的青年來表示,要跟隨我出家學佛。起初也是不得已,他們在沒有得到我的允許下就自行落髮,我不得不為他們辦一個小型的佛教學院。後來,一年一年招生,學生一年一年的增加,也就從高雄鬧區的壽山寺,搬到滿山麻竹的佛光山,就此開山了。

佛光山建寺之初,到處都是山溝渠壑,地表早就被雨水沖刷光了,連一條山區小路都沒有,只能沿著水溝河床走路,哪裡還能建什麼寺廟道場呢?有信徒看了說:「這種地方,鬼都不會來。」但我心裡想:「我建道場,是要佛來,又不是要鬼來,佛來就好,鬼不來有什麼關係呢?」承蒙越南華僑褚柏思夫婦的好意,我接收了這塊土地,心裡盤算著,有錢,就慢慢做;沒錢,工程停下來也不要緊。

就這樣,啟建山林,學生日益增多,要求出家的徒眾也日漸增多,信徒也紛紛前來參與各種建設以及弘法事業。五十多年來,佛學院沒有停止過招生。其他的大學、中學不算,光是佛學院的學生,一度曾達到六百多名,他們的吃、住、零用、單銀,都要我供應,這時候才感覺到確實有些困難。

一向不願意為人做經懺佛事的我,心裡忽然想到,不要緊,我可以到殯儀館去替人通宵助念,因為通宵的嚫錢會多一點,可以作為補助佛學院開銷之用。就這樣,現在佛光山叢林學院,成為佛教有歷史以來,第一所辦學達五十年以上,並且每年都招生的佛教學院了。

以退為進法水長流五大洲

我非常不能認同,一個出家人做了一個職務,上台之後就不肯下台。擔任當家,是一時的;做住持大和尚,也是一時的。現在的社會,無論做什麼事業,也都有任期,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你不下台,後面的人怎麼上去呢?

所以,我在開山之初就訂立制度,住持一任六年,可以連任一次,十二年滿,就一定要下台。後來,經不起徒眾要求,也是佛光山正在開山困難之際,不得已,我又再做了一任。在佛光山開山十八年後,和我邀請的一千三百名老人,共同在佛光山度過六十歲生日以後,我就毅然退位,離開佛光山住持之位了。

為了不干擾後輩徒眾的行事,徒增他們的困擾,也不要讓他們養成依賴的習慣,我興起行走天下弘法的念頭。最早是在美國建西來寺,後來到澳洲建南天寺、中天寺,接著到歐洲、非洲、南美等地啟建道場。另外,在亞洲的香港、泰國、馬來西亞、日本、新加坡、韓國等,也陸續設立別分院。就這樣,信徒都跟著我一起辛苦,把全球二、三百個道場,順著當地的因緣建起來了。

想不到因為退位,反而以退為進,讓人間佛教走了出去。有多位學者跟我說,過去佛陀把佛教帶到五印度,而佛光山把佛教帶到五大洲,成為第一個將漢傳佛教國際化的教團。

平心而說,最初我興建道場,也不完全是發大願為了要弘法利生,我只是想到,信徒多了、徒眾多了,他們到了什麼地方都要吃飯,如果叫我帶了多少信徒到人家的道場吃飯,吃過之後,不添油香,不好意思;添油香,也不好意思;在這樣兩難之間,不如在自己常到的地方建個寺院,讓跟隨我的人都有飯吃。

其中,位於彰化的福山寺,就是為了在台灣南北弘法,解決往返高雄、台北途中,不得地方用餐的問題而建成的(當時還未建設高速公路)。那是一座以環保資源回收,得到的少許利潤,慢慢積聚起來而建成的寺院;我曾經一度想把它命名為「環保寺」或者是「供養寺」。最後隨順眾意,名為「福山寺」。

在人間,我不要靠佛教吃飯,總希望大家來靠我吃飯,當然我也要靠大家才能存在,這就是佛教講的「因緣法」,大家彼此同體共生。就如同初建佛光山的時候,對於人家前來捐款,大部分的人都希望信徒多捐獻一點,但我希望他們捐少一點;因為細水才可以長流,捐得太多,反而造成人家的負擔。也因此,我一直主張寧可以吃萬家飯,也不願意吃一家餐。

所以,雖然也有一些企業家大戶表示要贊助支持,但我總想,我是不夠資格和他們結緣的,因為我只在小民之間來往,共同成就弘法事業,聊表彼此一些心意。其實,他們也不是小民,他們省吃儉用,把日用買菜的錢節省下來給我來辦大學、建道場,可都是人間的發心大菩薩哦!我想,這也是我人間的性格,人生的本分吧!

護法衛教勇敢發聲抗爭

除了發願「不要吃教」,我也發心護法衛教。記得是一九五○年代,京劇名伶顧正秋在永樂戲院演唱「火燒紅蓮寺」,內容對佛教有所誣蔑,我致函前去抗爭。當時正是蔣經國在追求顧正秋的時候,只要他講一句話,我可能就會遭來殺身之禍。但是為了佛教,我也顧不了那麼多,寧可以護教犧牲,我也不能躲躲藏藏、偃旗息鼓,做一個佛教的啞羊僧。

李炳南居士、朱斐居士,在佛教裡是那麼樣權威的地位,他們接辦《覺群》,要將它改為淨土專刊,我很不以為然。但為了堅持太虛大師創辦《覺群》雜誌的宗旨,我寫信跟他們抗爭。他把我的原信刊出,並說我不贊成淨土法門,認為我反對年輕人出家、反對淨土,幾乎讓我在台灣無容身之地。其實,我一生打佛七不只百次以上,再加早晚念佛、週末共修,就更多了。我一向主張「解在一切佛法,行在禪淨共修」,也曾在念佛中有過身心俱泯的體驗,我怎會反對淨土法門呢?不過,如果你問我淨土在哪裡,在我認為,十方諸佛的淨土都在人間。

我一生就是這麼簡單的信仰,都沒有改變過。我既然住在佛教寺院裡,受的是佛教的營養、信徒的信施,我就要為佛教生、為佛教死,我不能沒有公平正義。等於我揚州的前輩鄉親鑑真大師,在他赴日本弘法的時候說:「為大事也,何惜生命。」我當如是也。

講述這許多往事,也不是要昭告世人「我不是吃教的」,只是我的良心很自然的驅使我要這樣子去做。既然出家做了和尚,就要「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不然我身披如來袈裟是做什麼的呢?

在我初為佛教工作的時候,自感教育不夠,就先後親近許多大德、法師,向他們學習,為此,我感到獲益良多。我終於懂得,假如一個青年僧沒有參學過一百位以上的法師、善知識,不能名為精進修道的人。《華嚴經》有善財童子五十三參,過去禪門大德也有所謂「走江湖」,為了求法而在江西、湖南親近德高望重的馬祖與希遷禪師,這位大德怎麼教導、那位高僧怎麼開示,如果你不記得這許多善知識的指導,怎麼能夠稱為「參學」呢?

我也很慶幸,自己很有福德因緣,可以親近大陸、台灣很多的長老、法師、大德。現在,我簡略的把他們的名字列出來,增加大家對近代佛教這許多大德的了解。

例如,大陸過去的師長,有:太虛大師、仁山長老、雪松法師、若舜老和尚、卓塵長老、智光長老,還有芝峰法師、聖璞法師、圓湛法師、合塵法師、海珊法師、雪煩和尚、茗山法師、惠莊法師,乃至真禪法師、明暘法師、惟賢長老、德林長老,到現在的無相、松純長老等一些大德、青壯年法師,我都曾和他們問道,後來都成為同參道友。

在台灣,所有本省、外省的長老我也一一親近,例如:中壢圓光寺的妙果長老、大仙寺的開參長老、靈隱寺的無上法師、法源寺斌宗法師、竹溪寺眼淨法師,乃至元亨寺菩妙長老、宏法寺開證法師、龍泉寺隆道法師、獅頭山如淨法師等。又有許多發心傳法,大有作為的尼眾法師,如:圓光寺的智道、極樂寺的修慧、東山寺的圓融、毗盧寺的妙本、壹同寺的玄深、碧山巖寺的如學、朝元寺的慧定、慎齋堂的德熙等比丘尼法師。還有東和寺孫心源法師、林德林、宋修振、林錦東、張玄達、呂竹木、曾普信、劉智雄、陳銘芳等這許多日式的僧侶,和多少本省的居士大德,如:林大賡、李世傑、李添春等等。我們都在早期台灣佛教的弘揚進程,相互支持、共同打拚,一起為興隆佛教而努力。

此外,在台灣的外省法師,如:慈航法師、大醒法師、太滄和尚、證蓮和尚、南亭法師、道安法師、廣欽法師、戒德法師、佛聲法師、默如法師、圓明法師、東初法師、白聖法師、月基法師、樂觀法師、悟明法師、道源法師、印順法師、演培法師、續明法師、仁俊法師、慧三法師、妙蓮法師等,還有我好多的同學至交。

假如現在有人問我,他們跟我講了什麼、開示過什麼話,我都可以一一告訴你,至今數十年都沒有忘記。我所以不厭其煩的把這許多大德的名字列出來,主要就是希望我們後輩青年僧,要多參學善知識,不然你們的道學怎麼增長呢?在佛教裡,謙下恭敬很重要,歡喜親近善知識,吸收他們豐富的生命經驗,能記得一句、二句善言良語,等於「佛陀說」、「孔子說」的聖言量,就能讓我們終身受益了。

珍惜師長言語終身受益

我沒有宗派主義,沒有山門派系觀念。在我覺得,佛教是整體的,不是分裂切割的。在我父系的家族,門丁單薄;出家後,也是門丁單薄。因此,只要聽到哪裡有大德老師,也不分什麼派別,都會前往拜訪,請他開示。但很慚愧的,我一直在祖庭之外參學,連我過去師祖的名號上下都不清楚,而遺憾為什麼師父不曾和我提過。可見,雖名師徒,但實在接觸不易。所以,談話間一言之重要,都要非常珍惜。

在那個物質匱乏的艱困時代,親近這許多老、中、青的善知識當中,我也遇過不少挫折。例如,我給白聖法師拒絕於門外,不准我掛單、不能參加會議;我也曾被南亭法師的問話難倒,他說:「你要在這裡吃飯嗎?」那時候年輕,臉皮很嫩,已近中午時分,明明想去趕齋,也羞於回答「要吃」,只有說「不要」,然後帶著失望的心情離開。最親近的東初法師,在餐桌上,指著僅有的二盤菜說:「這一盤特地為你煮的哦。」我覺得自己實在愧對長老,讓他這麼費心。

除了台灣的長老法師之外,我還親近過菲律賓的瑞今法師,香港的樂果老和尚、倓虛法師、大光法師、永惺法師、暢懷法師、覺光法師等;在馬來西亞,竺摩長老、勝進法師、金明法師、金星法師、伯圓法師、鏡盦法師等,我都以師長之禮尊重他們;尤其好友廣餘法師,跟我論交數十年,彼此惺惺相惜,成為至交。

在新加坡,還有光明山的宏船長老,彌陀學校的廣洽法師,佛教會的常凱法師,毘盧寺的本道法師,福海禪院的弘宗法師等,承蒙他們不棄,多年來相互關心,也多所關懷。其他,在全世界各地的在家居士,如:畢俊輝、葉曼、孫張清揚女士,朱鏡宙、趙恆惕、李子寬、趙樸初、沈家楨、周宣德、董正之、丁俊生、莫正熹,乃至樓宇烈、方立天、賴永海、張新鷹等等,他們都成了我的善知識,我都把他們當作老師。

積極奮發立下四給信條

我自己感到慚愧,不敢傲慢,不敢自大,能獲得這許多長老、善知識的開示,只有更加謙虛、恭敬。我們個人不能獨立成就,都是承蒙大眾慈雨甘露的滋潤,在歲月中慢慢成長。我們既不是為了「吃教」來出家的,就應該「為了佛教」犧牲奉獻,「為了佛教」弘法利生。

如今,我年已九十,罹患糖尿病也有五十多年,在醫病史上,糖尿病的患者能存活這麼長時間的,應該也不多見。什麼原因造成的?回想過去,在佛門裡忍飢受餓、多少屈辱、多少忍耐、多少苦難、多少辛酸,如陶淵明詩云:「三旬九遇食,十年著一冠;造夕思雞鳴,及晨願鳥遷。」我想,在這樣極度飢餓的情況下,恐怕是罹患糖尿病、心臟病,最大的原因了。

不過,我與病為友,毫無怨尤,而且發願要「普門大開」,不但給人吃飯,為了佛教,我立下「給人信心、給人歡喜、給人希望、給人方便」的信條,勉勵自己要進取、積極、奮發,一生樂觀。所謂「心如虛空無邊際,身似法海不繫舟;問我平生何志願,平安幸福照五洲。」我就這樣活到了今天。

回憶往事,假如有一些光榮,都是佛陀加被的;假如有一些成就,都是信徒成全的;假如有一些身教,也都是這許多大德、善知識做了我的榜樣、模範。行文至此,想起二○一二年十一月,我應邀又回到馬來西亞莎亞南體育場弘法,當時有二千名大馬青年,大聲的引領現場八萬人同唱「佛教靠我」,不禁讓我熱淚盈眶。

去年(二○一五年)十一月,他們又再舉辦「大馬好音樂會」,我因年邁不克前往,只有以錄影講話方式為他們祝福。徒眾告訴我,有八千名大馬青年不畏風雨,在大雨滂沱中,高唱「佛教靠我」,那充滿熱情的臉龐、嘹亮的歌聲,令人深受感動,與當年大家高唱「佛教青年的歌聲」,相互呼應,佛教,就是這樣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下來。未來,就在「佛教靠我」的定位上,綿延無盡。

今天,我這一番話,沒有別的意圖,只希望佛教界的諸位師友,既發心出家入道,都是要「為了佛教」,而不是來「吃教」的。期盼大家接受人間佛教、實踐人間佛教,做人間的菩薩,發心讓「佛教靠我」,不做「呷教」的和尚,那麼,我就於願足矣。

二○一六年一月二十三日、二十四日

刊於《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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