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74　男女能平等嗎？

這個世界最高的真理是什麼？就是平等，但是我們的世間並不平等。二千多年前，佛陀悟到「緣起中道」，他說：「奇哉！奇哉！大地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為這個弱肉強食、戰亂紛擾的世間，宣誓了平等的真言。只有平等，人世間才有和平，才有喜悅。

說到這個世間，所有的人類，一半被稱為男人，一半被稱為女人。本來，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是人，但是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的人間，總要比個高下、大小。所以，過去有所謂男尊女卑，男人高高在上，女人都沒有得到公平的地位。

其實，男性是剛，女性是柔，剛柔並濟，就如太極拳（柔）和少林拳（剛）難道還有差別嗎？所謂柔能克剛，像人的牙齒雖堅硬，但到了老年時卻是先掉光，舌頭雖軟，卻能長久存在。因此，不要以為自己很強悍，其實世間上沒有強弱的，一切都有因果關係。

不過，在西方，對女人相當尊重，甚至於超越男人。我們拿美國來說，要走路了，男士一定讓女士先走。天氣寒冷了，要穿好大衣外出，女人一定會有男士服務，替他披好大衣。女人在社交公共場所，可以說都受男士的尊重，顯示女性的地位很高。因此，在西方社會，女人被尊為「天使」，是「安琪兒」，是「和平女神」，女人是火、是愛、是靈，是值得讓人珍視的。

在東方，女人的地位就不是這樣了。女性出嫁了以後，如果稍微發生一點事兒，就怪罪女人，說他是「掃帚星」、是「穢氣」。只要女人用過的東西，幾乎男人都不能用，為什麼？認為女人是不祥之物。

所以，在東方的女人，就被稱為「母老虎」、「禍水」、「狐狸精」……所謂「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後針；萬般皆不毒，最毒女人心」，把女人貶低得與毒蛇、猛獸同類；就是美人也要加個「蛇蠍美人」，漂亮的女人也被稱為「狐狸精」，不漂亮的女人，稱為「醜八怪」，女人要想在東方社會裡受到尊重，是很不容易的。

換位思考　破除刻板印象

平常在一個家庭裡或者在社交的場合，經常聽到男士們說：「那個女人的話，你不要聽。」或是：「他是女人，說的話不算數。」或者：「女人怎麼在這裡撒野？你在講什麼話？」所以，女人在東方沒有發言權、沒有地位、沒有受到社會的尊重，可以說是受到嚴重的歧視。

人，要有人性。我們家裡養的小貓、小狗，我們都要好好愛護、照顧，何況生我、養我的女人呢？

尤其每個男人都有母親，沒有女人，你就不能到世間上來；女人是慈母，女人的性格溫柔、和平，對一個男人的成長來說，不只是夫妻的愛情，老來時候的伴侶；一個女人要懷胎十月，萬分辛苦，才生下一個嬰兒，這過程可能因為難產而死亡。難產的女人，為數也很多啊！女人生孩子是性命交關的大事，他們用生命來延續人類的香火，傳承後代，人類能不看重女人嗎？

所幸平安生下，女人要把一個嬰兒撫養長大，推乾就濕，早晚哭鬧，母親把兒子當寶貝珍惜，不嫌汙穢辛苦。美名曰「母愛」，但母親一定要愛兒子嗎？做兒子的都不能尊敬母親嗎？

講這許多話的意思，我希望天下的男人，你們自己想想，假如是夫妻，男人，你能對太太不好好的愛護嗎？假如是兒子，母親對你十月懷胎、十年撫養，所謂羔羊還知道跪乳，烏鴉還知道反哺，男人們，你是人類呀，難道你連羔羊、烏鴉都不如嗎？

在印度，印度教崇拜婦女的生殖器，認為人類生命、世界的起源，女人是根本。很多的動物，都是以女性為主，男性為副。在我們人類的文化裡面，也有很多地方是母系的社會，也有女性出頭的時日，但那畢竟是少數，大部分還是男權高漲囂張，不斷的壓榨女人。

這是非常可恥卑劣的思想行為，假如一個男人對女人不尊重，就等於對母親的歧視，可以說是人格非常低賤的臭男人。身為人類，你能可以對天下的母親藐視嗎？強盜、暴力、戰爭，把天下壞事做盡的，也大多是男人，男人又有什麼尊嚴呢？當然，男性也好，女性也好，本來就有好、有壞，但是我們的社會一直把男人的地位提升，把女人的地位降低，實在說有失公平。

再看自古以來，中國的帝王可以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再多的妻妾美女都很正常；一個丈夫，老婆死了，再討一個，這很正常，有了大老婆，再討二房，再討三房，也很正常；但是死了丈夫的女人，如果再嫁，就被人看輕了。你有聽過東方的女人有幾個男人嗎？有大房的男人、二房的男人、三房的男人……可以嗎？很奇怪的，中華文化都要女人守貞節，設立貞節牌坊，男人沒有守貞節不要緊。

就算是武則天，已經做了女皇帝，他也認為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女人為什麼不可以？但是，在東方的文化裡，女人就是不可以。武則天也是一代雄主，但是現在很多人，都以淫穢醜化他。

男人嫖妓，在酒家舞廳吃喝嫖賭，也不是什麼大罪過；但是女生稍微給人誤會，一句「紅杏出牆」，這個女人就被人看不起了。為什麼原本一個眾生平等的公平社會，中國要把男女的地位分得這樣高下，公平嗎？

感同身受　重新估定價值

美國教育家杜威博士講過一句話，「重新估定價值」，我們現在已經到了二十一世紀，一切講自由民主平等的社會，是不是我們也來檢討一下男女的地位，重新來估定價值。

在美國，現在已經醞釀，女人在家庭裡服務，需要男士付給他薪水。男人在外做多少事情，服務的機關、團體要給他多少待遇；女人在家裡服務，也應該同樣給予多少待遇。

有這麼一個趣談，有一位家庭主婦，平常丈夫都跟他說：「你知道嗎？我們男人在外工作多辛苦啊，你們女人在家都沒有事做。」這位婦女雖然在這樣的歧視毀謗之下，也都無言以對。小兒、小女也是一樣：「媽媽，你知道我們讀書很辛苦嗎？你在家裡都沒有事耶。」媽媽愛護兒女，也不會辯論，自己甘願吞下苦水。

有一天，這一位女主人的娘家有事，就跟先生說：「我要請假一天，回娘家走一走。」這也很正常，男主人當然同意。

等到女主人走了以後，男主人就把小兒、小女召集起來，告訴他們：「喂，你們的媽媽今天回娘家去了，家裡的工作大家來分配啊！我負責煮飯，大女兒負責煮菜、揀菜。兒子啊！你要打掃庭院，為花草澆水。」

一天下來，男人說：「我今天才煮了兩餐飯，腰痠背痛。」女兒也說：「我揀菜、燒菜，你知道多辛苦啊！」兒子說：「我在澆水、掃地，跟灰塵為伍，更辛苦了。」

這時候，一家人才悟到，原來，平常這許多事情都是媽媽一個人做，他從來沒有叫苦，也沒有說過腰痠背痛。我們今天全家人分工合作，還要嫌辛苦。看起來，我們平常說媽媽在家沒有事，是錯了。

我覺得，像這樣一個男人還能虛心檢討，就是「重新估定價值」。

另外還有一則故事。一位媽媽老了，要過七十歲生日。中年的兒女各個事業有成，心裡覺得也應該孝順母親，就彼此商量，要為母親好好做一次七十歲生日。大家就研究，怎麼樣子來為媽媽過生日，討論買什麼禮品給他呢？

兒子說：「過去給媽媽什麼東西，媽媽都說不要耶！」

女兒說：「我們辦一桌很好的宴席來為媽媽祝壽。」

弟弟說：「我們每次吃飯，媽媽總是說他不餓，都叫我們先吃，他喜歡吃剩菜。」

小女兒說：「我知道了，媽媽有一個性格，他喜歡吃剩菜。媽媽過七十歲，我們就給他吃剩菜，大概是媽媽最歡喜的了。」

所有的兄弟姐妹一想，確實不錯啊。媽媽平常都推辭，不肯先吃飯，飯菜都讓我們先用，留下來的殘羹剩飯再給他吃。好吧！我們就來辦一桌剩菜剩飯，為媽媽慶祝七十歲生日吧。

唱過生日歌之後，大兒子發言：「媽媽，因為你不喜歡我們送禮物，也不喜歡我們弄好的東西給你吃。幾十年來，你都說喜歡吃剩菜，為了給你歡喜，今天為你祝賀七十歲生日，我們準備一桌剩菜給你吃。」

媽媽一聽，流下眼淚。苦笑的說：「不錯，媽媽最喜歡吃剩菜了。」

這許多兒女，固然不能體會媽媽吃剩菜背後的苦心，但女人太謙卑，也會讓人誤以為本來就應該「男人第一，女人第二」，所以，女人也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為基本的權益有所表現。

傳統文化　名義壓制女性

在多年前越戰的時候，西方有一名負責寫農業新聞的記者到越南訪問。他在一條路上，看到一個男人坐在一部牛車上面，一個女人就在後面推車子。

這名西方記者看到了大不以為然，為什麼一個男人坐在車子上，讓女人在下面推你呢？就上前質問這件事情。車上的男人就說：「這是我們越南的傳統文化。」

採訪的記者聽到這個話，心想，這是人家的文化傳統，也不便跟他辯論，因為問題牽涉太大，也就算了。他在越南各地東奔西走，三個月後，他走到另一個地方，又看到男人坐在牛車上，不過，這次換成女人在前面拉車。

記者看到這樣的情況，就說：「咦？你們的文化傳統不是男人坐車子，女人在後面推車嗎？為什麼現在是女人到前面來拉車呢？」男人回答說：「因為前面有地雷。」

關於男女平等的問題，這就是東方人解釋的文化。

記得我在家鄉的時候，每到小麥收成的季節，都要女人去採割。那種彎腰採割稻麥，是非常辛苦的工作，為什麼男人不做呢？家鄉的父老常說，這是當地的習慣，這個工作都由女人來做。

小麥收成以後，農田放水要栽秧種稻，也看到是由一群女人來做。他們在水田裡，一天從早到晚，彎腰曲背，把禾苗種到田地，還要比賽速度，講究整齊。為什麼要讓女人這麼辛苦呢？男人說，這也是一向的習慣，這都應該是女人的工作。

我出家以後，在宜興祖庭大覺寺所在之地，曾住過兩年的時間。經常看到一群婦女在那裡採茶。我感到很奇怪，男人都到哪裡去了呢？為什麼日晒勞力的工作都要由女人來做呢？

我從小對「應該」兩個字，就感到不服。假如男人去栽秧、割麥，這也是應該的，也未嘗不可啊！我們看到，除草、晒穀、擔水、燒煮……都是女人做的。加給女人那麼多工作，女人還要幫男人生育兒女，如果一個女人沒有生兒育女，婆家還可以以這樣的理由把他休棄。

我們來比較一下，世間上，到底是男人的工作多？還是女人的工作多呢？如果這樣比較，男人應該要汗顏，男人實在不及女人啊！男人在外面工作有待遇，女人在家庭裡操勞服務，難道就不可以有待遇嗎？女人何其不幸啊！男人為什麼都用這種殘忍的方法來對付一個女人呢？

女孩子生來就命苦，從小的時候開始，他們可以被買賣，男孩子不能。買一個奴隸，買一個童工，甚至在中國有買童養媳的習俗，把一個女孩從小帶來自己的家裡，做未來兒子的媳婦。為什麼？可以多一個勞工。

尤其在中國，婆媳相處問題經常可見，一個女人從媳婦熬成婆，那也是要一生的歲月。我們也真不懂，女人到世間上來活著，好像就是一個勞務的動物，就是生兒育女的機器，就是供給男人取捨的奴隸，就是侍候男人的下女、可憐蟲。在父母眼中，男孩子要比女孩子優先。幼年的女孩要聽父母的話；女孩長大以後，要聽丈夫的話；老了以後，要聽兒子的話，女人何其不幸，一生都要聽命男人的主宰。可憐的女人，就在這許多名義壓制之下不得翻身。

公平正義　翻轉不平觀念

我對世間公平正義的看法，就跟佛教一樣，凡是不公不義，我覺得都應該重新估定價值。

所以，東方文化傳播到這個時候，這是自由平等民主的時代，我們大家要重新估定價值。一個女人的生存，除了體力比不上男人，在家庭裡還要受家暴，受遺棄、驅使、輕視，種種女人的辛苦。難道世界都沒有良知了嗎？難道這就叫文化？這就叫習慣？這就叫應該嗎？

過去我為《人間福報》寫「人間萬事」專欄，其中一篇〈丈夫七出〉一文提到，女人過去有「七出之條」，現在男人也應該有「七出之條」：懶惰、賭博、酗酒、家暴、吸毒、不務正業、行為不檢，都應該開除男人，這也是公平的事情。

歷史上，沒有孟母三遷，哪裡有孟子呢？沒有岳母教忠，哪裡有岳飛呢？甚至中國人也說一個偉大男人事業的成功，背後一定有一個賢慧的女人，難道賢慧的女人就不及站在前面的男人嗎？女人不能站到前面來嗎？

就拿佛教來說，好多的寺院，都是女人發心布施建設。建設好了以後，都是男眾出家人去充當住持，女人連站都要站到後面；甚至有的寺廟說女人不可以進他們的禪堂，在大雄寶殿，女眾和男眾不可以同時禮拜。可恥的男人哦，你們違背了佛陀的教示，佛陀一生就是提倡種族平等、眾生平等，難道這一點淺顯的佛理你們都不懂嗎？那麼，你們信仰的是什麼佛教呢？

其他宗教對女人的踐踏，我們也不去比較了，佛教的比丘們，你們以為自己是男人就可以踐踏女人嗎？為什麼見到比丘尼和善女人，你們就傲慢起來呢？你們何其勢利，何其不平等哦！

對於佛教的「八敬法」，在我的看法，我不相信這是佛陀制定的，當初佛陀在印度就是為了打破階級平等，所以講四姓平等；但是後來佛經突然多了「八敬法」，把女人貶低到一點地位都沒有，哪裡是平等呢？其實這是一些比丘假佛陀的名義來壓制女人。在這人情推擠當中，我們還看不出這種道理來嗎？

我在寫《釋迦牟尼佛傳》的時候，對八敬法也深為研究，我只知道，有些女人跟佛陀爭取要出家，佛陀確實是說過，你們出家後，對比丘要尊重。這也只是一句話，人與人之間本來就要彼此尊重的。

就像在家庭裡，我們的父母都叫弟弟：「你要尊敬姐姐、哥哥啊！」叫自己家的兒女對左右的鄰居、朋友、同學：「你要尊敬他們啊！」一句尊敬，這是相互的，「敬人者，人恆敬之」，但我們就大肆誇張，把它訂為「八敬法」，讓女人永遠不能超生嗎？我真是為自己慚愧，我也是比丘，我能這樣的對待我的母親嗎？我能這樣的對待女性嗎？

所以關於「八敬法」的問題，在佛教裡一直吵吵鬧鬧，實在說，「八敬法」不是佛陀的意思。佛陀是倡導平等，平等才是佛教最究竟的真理、佛陀所悟道的緣起中道的正法，凡是不平等的，都不是佛說的，都是後來男人偽造出來的。

記得我在五十年前初創佛光山的時候，我就開辦了育幼院。那時候，隨政府來台的孤兒很多，現在多來自單親家庭；男人生了兒女可以不負責任，多由女眾來撫養，這樣的兒童最多。

在初辦的時候，有一名空軍地勤人員，已經到中年，因有五個小兒小女，他撫養不起想要出家，對這五個小兒小女不知道怎麼辦？希望由我們育幼院來養育他們。我欣然應允，育幼院增添了兒童，也成就這位男士出家。

這位空軍在出家一年後，前來探望他的小兒小女，山上重要的職事比丘尼慈惠法師、慈容法師，也給他隆重的接待。沒想到後來他跟我抗議說，佛光山的比丘尼為什麼不行八敬法，見到我們比丘來，他們都不頂禮呢？

慈惠法師是日本大谷大學的文學碩士，負責都監院的工作，幫我辦那麼多大學；慈容法師在日本留學，專攻社會福利，擔任育幼院的院長，為我在全世界建了幾百個寺廟，他們都是台灣優秀的女性，為了信仰，換上袈裟來為社會服務。不但得到學位，是大比丘尼，年齡又長，對佛教的貢獻又大，而且你的兒女都是他們來幫你教養的，還要他們來向你頂禮，你不知道慚愧嗎？過去柏楊先生寫過一本書《醜陋的中國人》，其實，醜陋的是中國的男人。你只是一個才初出家的人，還沒有德行、奉獻，怎麼要人家對你禮拜呢？我也問慈惠法師他們：「你對這一位半路出家的比丘，拜得下去嗎？」他們苦笑著說：「實在拜不下去。」

這就等於，我過去也曾問過天主教羅光總主教：「假如說一個神壇上面，有城隍、有媽祖、有觀音、有耶穌，你拜得下去嗎？」他說：「我拜不下去。」同樣的意義，男人總想混水裡摸魚，總想在混水裡提升自己。

你只是一名空軍退役的渣滓，你不好好報效國家也就罷了，生養這許多的兒女，自己沒有能力養育他們，別人來替你照顧，你還要他們向你頂禮磕頭？我也心有不甘。男人們，你們還不覺悟嗎？你們還要自我抬高什麼嗎？

我對於中國幾千年來，男人任意踐踏女性，是深為不滿的。中國傳說裡提到，盤古開天、女媧補天，兩者對天地，都有同等功勞貢獻的，甚至在《戰國策》中，趙太后的民主思想，勝過現在倡導自由民主的男士們。你們想想，在二千多年前，女性自由民主的思想都超越你們，你不會慚愧嗎？

所以，後來昭慧法師在台灣反對八敬法，我雖然感覺到他預備不足，稍過衝動，但他的菩薩心腸要爭取男女平等，在我的內心裡，是非常支持他的。

智勇雙全　女性地位抬頭

佛教裡說，業力是平等的，福德因緣是平等的，有人認為女人受苦受難，是因為罪業比較重，這就是男人欺負女人的論點。其實，一代女王、一代影后、一代公主，我們從古至今算一算，偉大的女性，對世間的貢獻，並不亞於男人；所以男人，你還敢在女人面前，逞什麼威風呢？

如漢朝有繼承父兄遺志，完成史書的班昭；宋朝抵抗金兵的巾幗英雄梁紅玉；唐朝文成公主，為了漢藏世代和好而遠嫁西藏，不但獲得松贊干布和全藏人的愛戴，也把中華文化、佛教傳播於西藏。民國憂心民族安危的秋瑾；冒死護送國旗到上海四行倉庫的女童軍楊惠敏等，都是中國女青年的榜樣。

現在德國女總理梅克爾，在東西德統一之後，施予的仁愛平等措施，能獲得三連任總理，讓德國在國際間和歐洲的地位與影響力增大，可見其治理深得人民愛戴，男人做得到嗎？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主政六十四年，是世界上在位最久的女王，到今天還是為全世界對他歌頌讚歎。緬甸的翁山蘇姬，一生的奮鬥，我們佛教的比丘沒有給他幫忙，憑著一名女人的力量，終於把軍方打倒下台，他也可以競選人民的總統。韓國朴槿惠不也是女總統嗎？中華民國蔡英文不也是女領導人嗎？

而女性科學家也不勝枚舉，如：居禮夫人、吳健雄、屠呦呦等；還有知名媒體人陳文茜，男士有他的思想嗎？在訊息快速的媒體界淘汱率很快，可是他這麼多年來在電台立穩腳步，我也覺得不容易。其他像呂秀蓮、洪秀柱、趙麗雲、沈智慧、龍應台、洪蘭等，他們的口才、能力、專業素養都不輸一般男性。所以，男人們，你還要蹲在象牙塔裡，自我陶醉「我是男人」嗎？你是男人，就應該更要有男人的氣度。

對於佛教，文殊菩薩禮拜七歲的妙慧童女做老師，假如現在妙慧童女在這裡，諸位大比丘們，你能像文殊菩薩一樣向他頂禮嗎？在《法華經》裡，有八歲龍女成佛的事蹟。在中國佛教史上，歷代偉大優秀的女性也很多，像徐州竹林寺淨檢比丘尼，建立中國第一個比丘尼僧團；像斷臂刻經的法珍比丘尼；像無盡藏比丘尼為六祖惠能大師講說經典；像唐朝智首比丘尼東渡日本弘傳律法；像元朝真淨比丘尼成為帝后之師等。

而現代的比丘尼，如在大陸致力教育的隆蓮、如瑞、如意法師等，像五台山的如瑞法師，統領四、五百個比丘尼，男眾可以統領四、五百個比丘的在哪裡？在台灣，有曉雲、證嚴、慈莊、慈惠、慈容、慈怡法師等，都在各自弘法領域出類拔萃，乃至依空、恆清、永東、昭慧、永有、覺明、覺冠法師等，都在大學裡擔任教授；甚至，新一代的覺培法師，受邀在博鰲亞洲論壇主講；如常法師受國務院台辦、文化部邀約講兩岸文化交流等。

又好比《佛光大藏經》、《佛光大辭典》、《世界美術圖說大辭典》都是佛光山比丘尼編的，你們比丘的作品在哪裡？泰國詹孔那雍八戒女，六十歲創建法身寺，教育出湯瑪猜優等法身寺一代住持；菲律賓廣仁法師創辦第一個施診所，嘉惠民眾數何只百萬人；斯里蘭卡有蘇達摩迦利，被尊為「斯里蘭卡女性之光」，他們的成就都相當傑出。

所謂「老二哲學」，不論是男人、女人，是沒有分別的，是老二就是老二，是老三就是老三；當然人有智愚能量高低不同，但不應該用男女來分，是用能量來分別的，能量強，女人也能做老大。

我常常慨嘆，當然佛教傑出的男眾也很多，可憐的你們這許多男比丘，無知無識，對女性為什麼不知道尊重呢？

我在《釋迦傳》裡寫出多少悟道的阿羅漢比丘，也有多少比丘尼是悟道的比丘尼，這都是佛經有根據的，你們比丘大德們，可以看看當初佛教史的那許多偉大的羅漢比丘尼。就例如：蓮花色女、摩登伽女，這不都是你們熟悉的女羅漢嗎？我們先不論觀世音菩薩是男人是女人，但大多數的觀音聖像都現女身，像魚籃觀音、楊柳觀音、白衣觀音、蓮臥觀音、持經觀音等，只因為觀音菩薩以佛身得度者，即現佛身而為說法，法力無邊，可以救苦救難，你們大比丘、大男人，不是跪在觀音菩薩的前面禮拜祈求聰明、智慧嗎？

一些無知的比丘們，以自己的認知要來改變佛陀的本懷，不斷強調「佛已制戒不可更改，佛未制戒不可增加」，把佛法硬是固定了，限制了佛法的進步。像現在的憲法，每一年不都在修正？所以國家才有進步；佛法都不能更動，又如何進步呢？例如過去的祖師們，不敢更改戒法，就制定清規來代替。

所以，凡是假藉佛陀說這許多話的人，都是落伍的、冬烘的，在今天重新估定價值之下，我們也要否決他們的這許多言論。我們要正本清源，要回歸佛陀的本懷，把佛陀的本意發揚出來。

互敬互容　培養君子風範

我撰寫本文，並沒有貶抑比丘的意思，我只想讓佛陀倡導的平等本懷，重新讓大家明白，讓大家了解世間一切都平等，僧信平等、事理平等、空有平等，生死也是平等的，男女為什麼要在「平等」之外呢？平等法才是佛法，就如托缽乞食，大迦葉乞貧不乞富，須菩提乞富不乞貧，都給佛陀呵責「心不均平」了。

所以佛法應該建立在平等之上，就是世間充滿了差別對待，但是我們的心也要安住在平等法中。因此，我在國際佛光會裡題了〈佛光四句偈〉：「慈悲喜捨遍法界，惜福結緣利人天，禪淨戒行平等忍，慚愧感恩大願心。」

平等才是佛法的心要，過去講生佛平等，現在推動人間佛教，就是要把眾生跟佛連結在一起，佛陀很慈悲，都願意和眾生平等；我們比丘何其傲慢，對待自己的母親、姐姐，有大恩大德的女人，卻不平等，何其醜陋，何其愚痴！

總之，到了這一個時代，我們把它回歸到佛陀的本懷，佛陀當初本意的四姓平等，到了現今二十一世紀，才在慢慢實現，可憐這許多佛教徒，對佛陀的教義都不去宣傳，反而助長世間的不公不平，不合乎佛陀本懷的意義。

尤其中國的男性比丘，自尊自大，自以為是男眾就優越感，看看當今社會，或者回憶古代佛陀的時代，男眾！你錯了，要知慚愧，要懺悔。不管世間法，不管佛陀的出世法，只要你把世間用二分法，你就是不平等的分別，不懂得緣起，不懂得真如自性同樣的尊貴。

我一生，受過多少人的恩惠得以成長。在這當中，尤其女人，像我的外婆，他待我的恩情比天還高，比海還深。我的母親，也是一個女人，雖然兒女眾多，但是他過去萬里尋夫、送子出家，孤單的倚門而望，等待兒歸。我還記得，我要到台灣來的時候，大陸烽火連天，他在槍炮子彈中越過揚子江，特地到南京來送我。這一相隔，就是四十年過去了。天下母親的慈愛，誰又能比呢？

我也有一個姐姐，他長得非常美貌。因為比我長數歲，我還是兒童時，他已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對於一些男士想要調戲他，吃他豆腐，我看他都用凶猛的方式對抗，我覺得偉大的姐姐，對於那種不肖的男人，就應該用這種態度對付他們。

大半男人都把女人當做弱者，可以欺負。在大陸的時候，我曾寫過一篇文章〈弱者，你的名字叫做女人〉。後來我在台灣，感到僧侶在社會上受到不平等的歧視，也寫過〈弱者，你的名字是和尚〉。

例如：用一支鋼筆，有人就說：「和尚還用鋼筆啊？」戴個手錶，「咦？出家人還戴手錶啊？」過去，我每一年都會有三天在台北國父紀念館講說佛法，三十年沒有間斷。因為弘法忙碌，有時候早上從高雄乘車到台北，都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因為早期的道路，不像現在的高速公路，一條台南到高雄的普通省道，才四十公里的路，做了四、五十年都沒有完成。每次走在那條路上，總是看到雜物堆積，路面高高低低，顛簸不已。

有一次，我上午又從高雄出發，一直到傍晚才抵達國父紀念館，參加晚上七點半的講座。我下車的時候，有一個人在我身邊，毫無顧忌大聲的說：「和尚還坐汽車啊！」

我一聽，再有修養，對這樣歧視的言論，也不能容忍。忍不住說：「我不坐汽車來，從高雄到台北，難道你要我走一個禮拜的路程來講話嗎？」

我不懂，出家人為什麼不能戴手錶？為什麼不能用鋼筆？為什麼不能坐汽車？這個不能、那個不能，出家人就好像女人，為什麼社會硬是要加之很多的歧視、顧忌來壓榨他們？我也心有所不平。中國的比丘們，你們給人輕視，也如同男人輕視女人一樣，和尚和女人有什麼分別，你們都不知道覺悟，爭取人間平等的權利嗎？佛教的比丘們，你們怎麼不知道自尊？不知道要抗議呢？

我的個性溫和，但也不是那麼好欺負。我在台灣六十多年，可以問問我們男女信徒，我有罵過一個信徒嗎？我有得罪過一個信徒嗎？但是我曾經在路邊和警察爭論。自己也感到無奈，我是一個出家人，卻像個流氓，也好像一個黑道大哥。有時和警察爭論後，自己也感到慚愧，人類為什麼不能互相尊重、互相包容、互相幫助呢？

佛性平等　無有分別對立

在佛光山，我特地為婦女、兒童多設立一些設施來為他們服務。例如：在佛陀紀念館，除了老人有輪椅代步之外，也設有嬰兒車，讓父母不必把孩子抱在手裡，可以推著小兒小女安心的在佛館行香拜佛。甚至嬰兒換尿布的空間，我也把它設備起來。此外，也有幼兒可以遊玩的兒童樂園，旁邊還有一些小動物等。我一直用這許多設施，讓父母們帶著兒童前來，親子共同休閒，享受天倫之樂。

國際佛光會的童軍團，是世界童子軍總會的會員。每年，我們都要為每名童軍繳交幾千元給總會，當然總會也需要辦活動、聯絡等費用。我們要讓母親為他親愛的兒女，參加男童軍、女童軍，得到良好的教育而感到驕傲。

我也有五十部雲水書車，尤其有說故事的媽媽幫忙，我們也給予特別的尊重。像在佛陀紀念館，我建了兩間可以供給義工休息的處所，裡面有茶水供應，有坐臥兩用的座椅。我經常從旁經過，都會前去了解女眾們有沒有去使用這許多設備。但很少的女眾前去，大多是男眾在那邊休息，我感到有一些遺憾，我這麼用心，女士們、勞動的婦女們，你們怎麼不來使用休息一下呢？

在佛光山，也沒有男眾在前、女眾在後的問題。我把他們分成男眾在東單、女眾在西單，這樣男女眾不就平等了嗎？我也知道，這一些新意，是不夠力量來改革人間的陋習的，也不一定能讓我們愚痴執著的比丘覺醒。但是，你們這許多男士們，你們沒有母親嗎？你們能對像母親一樣的女人那麼樣的踐踏嗎？我不信東風喚不回，我也不信在今後的時代裡，這許多無知的比丘不知道覺醒。坦白說，我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心裡也稍許激動，不過，我也實在是為天下的女性抱不平啊！

儘管我也孤掌難鳴，公平正義的真理不能完全做到，但是我有慚愧懺悔的心，對天下的女性，我向你們禮敬，我們男性對不起你們！我也要向天下的女性表達，讓你們做母老虎，讓你們做掃帚星，讓你們做穢氣的女人，讓你們做蛇蠍美人，讓你們沒有幫夫運，讓你們承載了世間這許多不公平的責任，這許多不公平的名稱。

不過，我們女性也要自我檢討，女人當然也有一些不好的習氣、缺點，要把它去除、改進。比方，要有道德勇氣，事理要分明，不要自己歧視女性，不要有太多的無明煩惱，動輒眼淚鼻涕直流。做一名堂堂正正的女人，要與男人並肩齊等。

我們的男士們，我們的女士們，你們說，在人間，男女能平等嗎？

我想起，美國人吃火雞，每年吃了那麼多，但他為了一隻受傷的小鳥，全國人民到處找牠，要救濟牠。他們有殘忍的一面，但基本的本性上，他們還是關懷生命，具有一點平等的思想觀念，慢慢的他就會改進、昇華，基本上是有生命平等的觀念，愛護生命。

因此，人，習氣多、煩惱多，但是只要心地善良、純潔，對於平等的道理，是不難通達的。最後他也會懂得「物我」、「世、出世間」、「貧富」、「男女」、「事理」……都是平等的。世間雖有千差萬別，到了「不思善、不思惡」，他的心境就是平等的了。

有的人自以為我高高在上，對方只是一個工人，這種人我對立關係，就是不平等。生佛都能平等，為什麼人我不能平等呢？

貧富之間，有錢、沒錢，不能代表人格。顏回「居陋巷，一簞食，一瓢飲」，那麼貧窮，但他會沒有人格嗎？有錢的人能跟他比嗎？因此，貧富不平等是錯誤的，在人格上，大家都是平等的。

二○一七年一月十六日刊於《人間佛教學報‧藝文》第七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