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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22 職業
自我來到人間以後,至今已經九十年歲月,當然,未來也將會離開這個人世。回顧這一段漫長的人生,我沒有特別的志願和興趣,除了「做和尚」以外,其他都能隨緣過生活。
童年時,我雖也有一些不成熟的表現,但成長期中,凡是對社會、人民有利益的,我都願意隨喜、參與。
人生的前途、道路很多,究竟要走哪一條路,才能對國家社會有用?當然,有的人很早就立志未來要做些什麼,但也有一些人條件還不具足,只有隨著因緣發展。回想我自己,沒有什麼先天的條件,假如當初沒有緣分做和尚,我還能做什麼職業呢?我人生的因緣在哪裡呢?
小時候在貧困的家鄉,偶爾也會看到一些警察在民間各處活動,但是在民國建立未久的時期,那許多警察都沒有地位,或許是因為他們沒有受過什麼教育,也沒有什麼權力,民間都嘲笑警察的職業是「不得法,當警察,荷起棍子腰裡夾」,表示警察憑著身上的一套制服和一根棍子,就認為自己能維持社會的秩序。
那時候我心裡就想,將來我也要做警察,但我不要做只拿棍子的警察,最好能做刑事警察,如同鄉村父老說書時描述的俠客一樣,行俠仗義,為社會重大刑案,乃至危險事故,做出公平正義的評判,做那樣的警察才有意義。
當然,這只是心中偶然升起的念頭,畢竟年齡還小,又時逢「七七盧溝橋事變」開始,自是沒有條件當警察了。
不過,家庭教育、社會教育還是影響到我,讓我擁有一股要為國盡忠的愛國情操。儘管年齡小,可是我認為自己可以當游擊隊員,幫忙搬運軍需用品,為那許多奮戰中的大兵服務。但終究還是因為年紀太小,沒有人願意接受我,想當游擊隊員的夢想也就沒能成功。大概因緣注定我就是做和尚的命運吧。
假如我沒有做和尚,沒有當警察,也沒有去當兵救國,做耕農、工人、學徒恐怕也不是我想要的。倒不是因為我嫌棄農工地位低賤或工作辛苦,而是那種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呆板沒有變化的工作,實在與我的性格不相契合。我的性格是在不斷的變動、不斷的翻新、不斷的創造中學習;我雖沒有什麼知識學問,可是我覺得,人生不一定要按牌理出牌,也可以擁有創新、變化,這樣的人生才有意義。
我從小就不太看重物質、金錢,如今想來,以我這樣的個性,做和尚可以說是最好的選擇。甚至現在我自稱「貧僧」,也覺得是夠資格的,因為我有安貧樂道的性格,我不羨慕富豪,不羨慕榮華富貴,不著意於要擁有多少金錢財富,我這一生沒有為了要賺多少錢、拿多少薪水而計較;以「空無」作為人生觀,是我自小就有的觀念。
我對於金錢物質雖然不重視,可是對於鄉村父老們所講的話裡,舉凡古人的名字、古代的往事或者成語,都留心記住,覺得那很重要。現在回想起來,這種性格,不也就是合乎佛法所謂的「法依止」,以法為中心嗎?
那麼做了和尚以後,我就心甘情願地從事苦行工作,看山、挑柴、擔水,甚至一心想做個飯頭僧,煮飯給人吃。
進入焦山佛學院的時候,我已經近二十歲。當時大陸時興辦理義務小學,不收學費,我修學的定慧寺也辦了三所,心裡就很希望將來能被派往擔任小學教師。但是每一個學期終了,佛學院老師都是派遣別人前往教書,從來沒有指派我去。我只得安慰自己,我既沒有背景,沒有後台,也沒有特別聰明伶俐,怎能獲得老師的垂青?不過無論如何,我都要努力,爭取將來做一位小學教師。
天從人願,在我二十一歲那年的春天,不但做了小學教師,還做了政府所辦的公立國民小學校長。所以,凡事不必著急,只要有因緣,該來的都會來。
當然,在很多的職務上,也不要只能上而不能下,有的人一旦上了台,要叫他下台,就變得非常困難。但是我深信,人世間的職務是沒有什麼上、什麼下的,有緣就這樣,無緣就那樣,都不要緊;在所有職業裡,只要是正派的,你做這行、做那行,應該都可以。像我對於農工商業雖沒有緣分,但對於其他的職業則都沒有排斥過,或許這與我在思想上,對文、史、哲的興趣特別濃厚有關係吧。
二十歲以後的青年生涯,我對人生已經有了大致了解,所以幾次心裡也暗暗地想:在佛門裡,我絕對不做住持、不做當家,我不希望在財務、行政、人事上擁有什麼權力,我只希望在弘揚佛法上能有所發揮。
不過,我一方面又想,自己五音不全,佛教裡的梵唄唱誦不會是我的出路,而當家、住持我又不願意擔任,如此一來,弘法工作做不成,我該怎麼辦呢?所好者,我喜愛讀書,或許對將來弘揚佛法能有幫助。
那時候,佛學院裡有一位老師,他出身少林寺,武功很高強。我很敬重的一位同學智勇法師,就因為每天半夜起來跟老師練習武功,從鐵沙掌練起,最後練得一身飛簷走壁的功夫。
我自知習武必須從幼年開始,到了我這個年齡(二十歲以後),是沒有條件了。不過我想,我可以為佛教撰寫武俠小說。在我們的圖書館裡,有很多武俠小說,舉凡男主角、女主角的表現、武功的等級,乃至武功的種類,如:般若神功、一指禪、如來神掌、無影神拳等,我都很入迷地在揣摩。只是我發覺到那許多有功夫的人,到處比武,為社會仗義行俠,但奇怪的是,他們怎麼都不吃飯、不賺錢,只有每天從早到晚打來打去?如此,生活怎麼過呢?所以我就想,將來如果我寫武俠小說,一定要讓他們吃飯,要讓他們有個職業賺錢。當然,這個志願也是沒能達成。
我就又想,既不能寫武俠小說,總可以寫一些散文吧!那時候我讀過胡適之、林語堂、魯迅、巴金、老舍、茅盾、沈從文、謝冰心、郭沫若、許地山等許多文人的作品,內心有所觸動。不過我也自知沒有辦法像他們那樣,在文藝上發展出一片天。
後來由於國共內戰,不能有一個安定的居處,不得已,我就接受智勇法師好意,到南京華藏寺去做監院(即當家)。當時,就算我怎麼推辭,不願擔任監院,他都不肯退讓,基於朋友道義,我也只有幫忙助陣。不過我還是說出心裡話:「我的心願是不做住持、不做監院的,這樣好了,把『監院』改成『總務主任』,就叫我『總務主任』好了。」他聽從了我的意見,就這樣,我在華藏寺做過一段時期的總務主任,也從事了佛教革新運動。
接著,因為徐蚌會戰,國民政府兵敗如山倒。我們雖然年輕,智識不廣,也知道大勢已去,很難再有作為。就在這時候,智勇法師發起了組織「僧侶救護隊」,發心要做一些慈善事業,如救護傷患、掩埋屍體等等的工作。在他決定要去做那個功德,不再做住持後,轉而就叫我擔任。匆促間不得辦法,我只有說:「那我做代理好了。」因此,我也做過華藏寺代理住持。
只是,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忽然地他又說不要領導「僧侶救護隊」了。那時我很不以為然,總覺得既然事情已經在做,又有那麼多人要參加,怎麼可以半途退卻呢?所以,我就對他說:「既然你不要做,那讓我來吧!」做了這樣的決定後,首先我們共同推選了一位學長現華法師擔任華藏寺住持。很感念他的成就,因為這樣一個因緣,我才來到了台灣。
到了台灣以後,可以說我是走投無路的,因為沒有寺院容許外省人掛單;大陸來台的青年僧中,就有不少人由於食宿無著,最後流落到社會上去了。好者,在慈航法師發起「搶救僧寶」之下,也有二、三十位年輕人謹守僧侶崗位。這當中,有許多青年僧伽參與了日後台灣佛教的弘化工作。今日回想起來,對於慈航法師當年「搶救僧寶」的那種菩薩心腸,真是不得不讓人要對他尊重頂禮。
話再說回來,在「僧侶救護隊」不能成功,大家各自散去後,我只得再到寺院裡掛單。當然,我知道自己年紀很輕,道行也不夠,只有更加發心學習。所以,面對各種工作,我不分粗細、不分大小,只要有可做的事情,都想要去參與。舉凡寺廟裡的各種職事、苦行,我從不推辭;各地需要講演布教,我明知道自己不夠條件,但是在「蜀中無大將,廖化做先鋒」的那個時代,還是勇敢地去參與。像台灣省各縣支會舉辦講座,只要請到我,我都會答應;各個神道寺廟要我在他們的廣場上講說佛法,勸人為善,我也從不推託。
尤其在宜蘭的時候,我於學習寫作之餘,雖不善於唱歌,但組織歌詠隊;雖不曾領導青年活動,但組織青年會、弘法隊、學生會、設立文理補習班,甚至辦理兒童班、幼兒園;偶爾也到台北幫忙編輯《人生雜誌》、《今日佛教》、《覺世旬刊》,在做中學習。另外,像中華佛教文化館發起影印大藏經,要我進行環島布教宣傳,雖然整整四十天,我也直下承擔,擔任領隊。到今天,跟隨我的那班青年中,如慈惠、慈容等人紛紛出家,大概就是因為上述的這些因緣吧!
隨著時間的推移,相繼地,我也應邀到各個監獄講說佛法。在台灣,可以說大概沒有我沒去過的監獄了。我曾經與重刑犯、死刑犯談話,給予他們安慰和鼓勵,讓他們知道就算人死了,也要發願來世做個好人。
我多次到土城看守所,乃至香港關閉死刑犯的赤柱監獄等從事教化工作,也在各個監獄裡舉辦過皈依典禮、短期出家修道會等許多活動。有一次花蓮監獄還邀請我前往為兩千多位重刑犯講演。當時一眼看去,盡是年輕力壯、氣勢昂揚的青年,記得我還勉勵他們:為什麼要犯法而讓自己失去自由呢?假如能跟我出家做和尚,雲遊世界,救苦救難,那不是很美好的人生嗎?
我雖然受政府聘請,正式擔任監獄教誨師,但是只要有機會,我也到各級學校,公私立的大學、中學去講話,師生們也都報以熱烈歡迎;甚至有時候受工廠、政府機關邀請,我也自不量力,抱著學習的心情前往,覺得那都是我做和尚的本分,做和尚就應該弘法利生,給人方便。
除此,郝柏村先生做參謀總長時,邀請我到三軍官校講演,並且派了所有軍種各三位上校陪我走遍全台軍營,就連外島,如金門、馬祖,甚至綠島、蘭嶼、東沙群島,也都有我弘法的足跡。
乃至應香港政府之邀,以直升機帶我到大嶼山等小島上,為許多受難的船民開示說法,給予精神和心靈上的慰問。
其實,早年我在高雄壽山寺,還一度想要辦理「人間佛教之家」,設立求職中途站,幫助一些在養女制度社會裡的可憐鄉村女青年,找到一份比較穩定的工作,免於被職業介紹所推入火坑而墮落一生。
在我的構想,他們不必去找職業介紹所洽詢,而由寺院免費提供住宿三個月,期間再慢慢考慮找什麼職業,不必著急。假如找到了職業,工作後發現不適合,可以再回來,我們還是會繼續讓他住一個月,不收取任何費用,並且供應飯食,甚至幫忙介紹工作。
一個月後他找到工作,如果還是覺得不適合,我也願意再提供住宿一個星期。我想,到了這時候,他對社會往來的情況大抵是熟悉了,接下來總應該要找到職業了,如果還是找不到,必定是自己本身有問題,而無法讓人接受,那我也就沒有辦法再給予幫助,得要他自我改變、自我進步、自我重新學習了。
不過,這樣的一個想法,後來並沒能成功。當時我們雖已備有六十個床鋪,即將辦理這項事業,但因為這是創新的事業,我年紀輕,資源也不足,最終還是不敢隨便跨出一步,就停止了。之後便死心塌地用心在培育青年的工作上,實際上,也就是新佛教運動。
只是說,上述這些事情都不能算是我一份正式的職業,只能算是我對社會的服務,所謂「正職」,還是要在寺廟裡領一份出家人的工作,對佛教本身要能有所貢獻。佛教有「掛一單」的說法,既然我人寄身在佛教裡,理所當然地對佛教就要有「在一家保一家,在一國保一國」的感情。
說到叢林寺院裡的職務,有所謂「四十八單職事」。四十八單當中又分有「西單」和「東單」,西單的職務稱為「序職」,東單的職務稱為「列職」。序職代表階位等級,比方書記、堂主、首座等,就如同政府機關裡,武官有校級、尉級的位階,文官有特任官、簡任官、薦任官、委任官等職級。在這許多階級以外,每個人還會有個執行任務的職務,就像軍隊中營長、連長的職權,在叢林則謂之「列職」。
我初到台灣時,也想我應該可以領一份職,只是台灣並沒有那樣的叢林,而我也志不在創建寺院。
不過,我想假如做和尚是職業的話,寺廟裡的四十八單職事,應該通通都要能擔當;甚至弘法利生,所謂「弘法是家務,利生為事業」,與社會上的士農工商接觸,也都是我們和尚的任務、職業。當然,從事這許多職業都沒有待遇,只靠發心;只要發心,也沒有不能做好的事。
所謂「欲做佛門龍象,先做眾生馬牛」,我知道,這樣的發心、努力,是我的責任,是我的使命,是我的學習,假如我不弘法利生,我要做些什麼呢?所以,在那個階段,雖也有一些人找我到社會上從事文教工作,但我一概拒絕;在佛教裡,有這麼多的事業,這麼多的舞台,這麼多的用武之地,我怎麼可以捨棄呢?
我在宜蘭幾十年,既沒有做過住持,也沒有什麼名義,就只是以「法師」這個名稱,領導青年學生參與活動。當大家介紹我時,都是稱「宜蘭法師」、「北門口的法師」,並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那時候,身分證上有一個職業欄,政府單位替我填上了「僧侶」二個字。為此,我與鎮公所諍論:「『僧侶』不是我的職業!做和尚是自己發心的,我的職業是布教師。」我央請他們替我改為「布教師」,但是無論怎麼說,經過多次的來往爭取,他們都不肯。我就想,在社會上,理髮的叫做理髮師,照相的叫做照相師,甚至在我的故鄉揚州,洗澡、擦背、修腳的叫做修腳師,為什麼和尚的職業就不能叫做「布教師」呢?直到後來有了佛光山,大概在我年近五十的時候,身分證的職業欄才改成「布教師」,這時也才真正覺得「名」與「身分」相應,我是佛教的弘法布教人員,我以此為職業。
這也難怪,因為我沒有學歷,哪裡容易為社會所認同呢?記得過去我經常被鬧情緒的司機半途放鴿子,甚至遭到不肯開車的待遇。我就想:求人不如求己,去考個駕駛執照吧!只是當公路局監理所工作人員知道我沒有國民小學畢業證書後,都不肯讓我考試。他說:「你連國民小學都沒有畢業,哪能認得路牌上的字?這樣怎麼能做駕駛呢?」我告訴他:「我寫過書。」他卻說:「你雖然寫過書,但你開車的時候,會把那本書拿出來閱讀嗎?」我自知無趣,後來也就放棄考駕駛執照了。
說到佛光山開山前五、六年,我才三十多歲,知道有計畫地規劃人生,所謂「自利利人」是很重要的事。所以就想,透過文字的教化,力量還只是散居在外緣,沒有集中,應該要辦教育。當然,最初自己沒有力量辦佛學院的時候,也會希望其他的佛學院請我擔任教師,再說,民國四十年(一九五一),我就在台灣佛教講習會擔任教務主任,具有教育資格,但是台灣的佛學院負責人卻都認為我年輕,思想太新潮,而把我看成洪水猛獸,不敢用我。
例如屏東東山佛學院的圓融尼師,他是東山寺住持,原本已經說好請我去擔任教師,我也已經承諾,很歡喜地預備了教材就要去做講師,卻因為他們的長老反對,弄得圓融法師非常尷尬,穿袍搭衣來向我懺悔,說明我不能前去做教師的理由。
不過,發生這樣的事情,並沒有讓我灰心,反而更加激勵我:沒有關係!你們不要我去教書,我可以自己來辦佛學院!所幸那時候已有一棟剛剛建築完成的壽山寺,我想就來培養人才吧。當然,那時候的佛教教育還沒有受到大眾的重視,加上寺院地方不大,信徒們也都不贊成我辦教育,覺得應該要作為活動的空間。
但是我認為,寺院光是讓信徒活動而沒有培養人才,未來佛教的發展必然會受限。因此,雖然信徒不斷警告我:「如果你辦佛學院,會沒有飯吃!」反而更加激發我要向上的念頭。我想,只要佛學院有學生進來,縱使沒有飯吃,我也要到殯儀館、太平間去念通宵,貼補費用,讓大家有飯吃。就這樣,壽山佛學院興辦起來了。
往後,佛學院每年招生,學生人數持續增加,不到兩、三年就到達上百位。在壽山寺已無法容納這麼多學生的情況下,我想,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過去文化事業所積聚的一點資金變賣,買一塊土地來辦佛學院。於是就有了後來佛光山東方佛教學院的興建工程。
有了這麼一塊近五十公頃的土地以後,儘管山坡、山溝縱橫交錯,但是我想人定勝天,只要有土地,還怕不能生長萬物嗎?所以我就立下了五十年的發展計畫。
第一個十年,我專心一意培養寺院住持、當家、知客等人才。
我個人在佛教裡,舉凡律下的棲霞律學院、寶華山學戒堂,都有參學過;宗下的金山江天寺、常州天寧寺的禪堂,也都禪坐過;尤其我在教下的焦山佛學院學習時,獲益良多。所以,到了這時候,我就把各宗各派的規矩傾囊相授給在東方佛教學院學習的學生。也確實不負所望,第一個十年,一些年輕人都能有所作為。
進入第二個十年,我讓有專才的學生到外國留學,做更進一步的學習,以幫助我們的僧伽教育更加擴大、更加起飛。例如:慈莊、慈惠、慈容、慈嘉、慈怡等第一批留學國外的青年,雖然他們人都已經在佛學院擔任教師,但是為了讓教育事業更上一層樓,我寧可以自己多做一點佛光山的事務,也要讓他們都到外國去留學學習。
跟後,又再派第二批留學生依空、依昱、永智、永倫、滿庭等人前往。那時候中日之間還有邦交,彼此往來非常友善。除了日本,佛光山與韓國也有來往,例如依恩就是到韓國留學的。如此一來,中日韓的佛教,也就像國家結盟一樣,經常交流,我不但擔任過中日佛教關係促進會會長,也擔任過中韓佛教促進會會長。
就這樣,第二個十年悄悄地過去了,佛光山也逐漸成長,到了第三個十年,我自覺已有力量把一些年輕學生送往亞洲之外的歐美國家留學,因此就讓他們到耶魯大學、倫敦大學、牛津大學、加州大學等校學習。甚至我想到英文是世界的語言,所以就在佛光山成立英文專修班,後來又在美國創辦西來大學。
美國到底是一個先進的民主國家,無論什麼人想做什麼事,都會獲得幫助,但是你要想成功,要達到目標,則還要再努力。例如美國政府雖然同意我辦西來大學,但是卻一直等到學校的圖書增加、教室增加、校園擴大了,才頒給我們I-20的認證,准許我們對外招生,只不過招生範圍仍局限在美國當地。
往後在我們不斷地努力下,終於又通過 WASC 認證,加入美國西區大學聯盟行列。這麼一來,從西來大學畢業的學生,學歷就能獲得全世界的認同了。
西來大學校務得以蒸蒸日上,除了在美國留學的慧開、依法、妙士、在香港留學的覺繼、慧峰,以及在倫敦留學的依益、永有等人盡心盡力,尤其當年慈莊購置校舍,增加設備,慈惠、慈容、依空等人親力親為,讓大學創立成功,運作順利,更是功不可沒。
當然,也有一些人在得到博士、碩士學位以後,就不再回來了。不過,我並不灰心,總覺得每個人的福德因緣不同,有些年輕人因為在佛門裡的福德因緣不具備,自我流失了,這也是難免的事情。
那麼,後來台灣開放創辦私立學校,我又相繼辦起了佛光大學、南華大學。近年,澳洲的南天大學、菲律賓光明大學也陸續成立。除此以外,我在印度、南非、馬來西亞等地,辦了十幾所佛學院,也為海外的青年、兒童辦理了數十所中華學校。在我覺得,辦教育不但是提升自我的事業,也能對國家社會做出廣大的貢獻,應當積極為之。
在佛光山的人才持續成長下,我不但辦學,也在美國成立英文譯場、在南美洲辦理葡萄牙文譯場,讓有語言專長的徒眾都能參與翻譯工作,發揮所長。
進入第四個十年以後,早期在各地寺院擔任要職的人才,我讓他們有的回到叢林學院教書,有的回到佛光山總本山服務,轉而讓許多留學海外的後起之秀,在全世界各地別分院擔任住持、當家,薪火相傳。
例如妙士,他是西來大學宗教所碩士,我讓他擔任復興祖庭的工作;在日本留學的慧寬,我讓他在揚州鑑真圖書館展開弘法工作;在日本留學的滿蓮,我讓他到上海文教館發展;同樣在日本留學的永固,我則讓他到加拿大的幾間道場服務。
除此之外,還有耶魯大學、北京大學、四川大學、復旦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廈門大學、德里大學、香港大學等博士徒眾,也都替我在所創辦的佛光大學、南華大學、西來大學、南天大學裡承擔任務。例如美國天普大學博士慧開,在南華大學擔任教授,現升任副校長;依空自東京大學畢業後,回到台灣,也在各大學擔任講師等等。
第四個十年不聲不響地就過去了,現在佛光山已經開山五十年。在這十年當中,我們的教化工作又再跨進一步,想到應該讓培養出來的人才學有所用,因此當年在巴西服務的覺誠、妙遠,我鼓勵他們除了翻譯葡文以外,再成立「如來之子」足球隊,讓貧困兒童自幼稚園起就能接受栽培。如今這許多小孩都已經高中畢業,不久前還到台灣、日本、馬來西亞等地,與各足球隊互相媲美,不僅在台灣連獲冠軍,在馬來西亞的比賽場上也接連獲勝,只有在日本以一比二的成績輸了一場,可以說實力是已經在水平之上了。
另外,在菲律賓服務的永光是師範學校出身,妙淨大學時期主修化學,相繼又在幾個大學獲得碩士學位,我除了責成他們辦理光明大學,並且請他們在當地成立藝術學院。菲律賓人有很好的歌喉,雖然他們都是天主教徒,但在我倡導「一個人可以信仰兩個宗教」下,同時信仰天主教和佛教的人士也不少。尤其一齣《佛陀傳》音樂劇在台北國父紀念館演出,十天之中每天滿場,與會觀眾都深受感動。這個歌劇團不僅在台灣到處演出,在馬來西亞、新加坡的表演也頗受好評,連新加坡副總理、部長都前往觀賞。
除此之外,我在台灣辦有「三好體育協會」,組織了籃球隊、棒球隊、體操隊等等隊伍。有人會好奇,為什麼我要倡導體育呢?一來是希望輔助國家社會培養體育人才,為國爭光,二來也希望藉助體育增加佛教的信仰人口,畢竟講一場經,頂多三、五百人聆聽,可是舉辦一場體育競賽,可能就有三、五千人,甚至三、五萬人觀賞。像是每年暑假舉行的「佛光盃國際大學籃球邀請賽」,法國、美國、大陸、日本、韓國等各大學的球隊,甚至馬來西亞國家隊都來台參與賽事;在宜蘭佛光大學懷恩館、高雄巨蛋體育場比賽時,可謂萬人空巷,尤其透過電視台轉播,更獲得廣大觀眾的收看。因此,慢慢地,信仰佛教的人士也就不斷增加了。
除了這幾支隊伍,我們在南非還成立有直排輪「天龍隊」,隊員全由當地的黑人同胞組成,他們也曾經在台灣和大陸做過表演,民眾看到黑人佛教徒,都不勝驚訝。
特別是今年元旦,維也納佛光青年愛樂團遠從歐洲來到台灣演出,也是成績斐然。許多年輕人由於這次演出的機會,更增加了自己的信心,有的甚至發願要組織佛教音樂團,今後在世界各地演唱彈奏,提升佛教的音樂水準。
此外,像如常,對文化的推動不遺餘力,不但讓我的「一筆字」在世界幾十個展館展出,也促成在聯合國、大陸國家博物館、馬來西亞國家藝術館等處展覽。覺培,憑著一股弘法熱忱,在台灣成立了二千多個「人間佛教讀書會」,並且受邀到山東大學等各大學院校演講,尤其他擔任佛光會祕書長一職,更帶動佛光童軍團到世界各地露營、佛光青年團參加國際公益旅行。
覺元,每年舉辦四十八天的名人講座,邀請當今知名講師,如:白先勇、嚴長壽、李昌鈺、李開復等講演,受到社會大眾的正面評價。甚至覺誠,帶領馬來西亞佛光青年團八千人合唱〈佛教靠我〉,真是前所未有;特別是所成立的大馬佛光救護隊,是一支受過專業訓練的搜救隊,此次亦來台參與協助台南「二○六地震」的救援工作。
佛光山開山五十年來,致力於以教育培養人才,在集體創作下,到了今天,可以說我十年為一期的計畫,是終於見到成果了。因此,我要告訴大家的是,職業不一定都是在社會上找,在佛門裡,人的用武之處很多,只要你肯發心奉獻,就有你的一席之地哦!
二○一六年二月二十七日至二十八日連載於《人間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