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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36 人間佛教的應世之道

誠然,大師提倡人間佛教,但其實並非新創,而是釋迦牟尼佛一脈相承的教法,是從淨化心靈的根本之道做起,並不因此偏廢現實生活物質方面的建設,而是教人以智慧來運用財富,以出世的精神來做入世的事業,是一種積極奉獻人生的大乘佛教。大師的理想,希望建設一個「生活樂趣、財富充足、慈悲道德、眷屬和敬、大乘普濟、佛國淨土」(〈如何建設人間佛教〉,《星雲大師講演集》(一))的人間佛教,因此人間佛教既鼓勵人們發財致富,造福社會民生,又勸人積德行善,慈悲寬容,不但符合現代化與現代人的價值觀,對於促進經濟繁榮,以及社會的安定、進步與和睦,都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這種成就,實非一般把佛法當成學術性的專宗弘研所能比擬,正因為如此,所以香港留台大專校友聯誼會主席羅運承先生說:「星雲大師的成就,歸根結柢,不能不談到他對社會的貢獻,否則他只是對一小撮人有貢獻,對社會無大意義。筆者以為,星雲大師對社會的貢獻,是將佛教注入新動力,以充滿現代化的氣息,重新展示於人前。」(〈撥開霞與霧仔細看星雲〉,《百姓》,一九九○年十二月一日)

「菩提心」是信奉人間佛教的根本

其實這正是大師一向的堅持:「人間佛教重在對整個世間的教化,一個人或一個團體,要能夠在政治上或在經濟上對社會有所貢獻,才會被大眾所接受;同樣的,佛教也一定要與時代配合,要能給人歡喜,給人幸福,要對社會國家有所貢獻,如此才有存在的價值,否則一定會遭到社會所淘汰。」(〈人間佛教的藍圖〉,《普門學報》)

正因為大師有這樣的真知灼見,當他發現佛教的某些趨勢已經違背了佛陀的本旨,例如,有的人重視佛學玄談,不重視實際修證;有的人重視吃素拜拜,不重視人格道德的增進及日常生活的問題,缺少對人世的責任感;有的人著重自修,不問世事,失去對社會大眾的關懷,於是提出建設人間佛教的新理念,強調「菩提心」是信奉人間佛教的根本,因為人間佛教是「自度度人、自覺覺他」的「菩薩道」,人間佛教是「入世重於出世,生活重於生死,利他重於自利,普濟重於獨修」(〈人間佛教的基本思想〉,《星雲大師講演集》(四))。如果沒有菩提心,就無法修學菩薩道;唯有發菩提心的人,才堪擔任人間佛教的責任,才堪弘揚人間佛教。

《中國時報》記者吳鈴嬌小姐曾在一篇報導佛光山的文章中說道:「佛光山是個弘揚人間佛教的菩薩道場,自了漢不要上佛光山。」大師平時也經常對佛光山的徒眾開示說:「我不喜歡你們只談『成佛』、『了生死』、『斷煩惱』,我希望你們做個像樣的『人』,在人生的舞台上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做個出類拔萃的人。所謂『人成即佛成』,把人做好,才能成為人間佛教的弘法者;若不奉行人間佛教者,不能在佛光山出家。」(《如是說》,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大師這一番話,正是感於過去一般人學佛未久,就急著閉關、住山,以求「了生脫死」;為了個人要了生脫死,放棄人間的責任,到深山幽林中清修,卻要別人辛苦工作,供養他的生活所需,如此自己成佛作祖了,佛教也因此被譏為社會的包袱。

尤其佛教過去一直受到社會最大的譏評,就是誤解佛教是度死的宗教,平時不知佛教何用,到了人死時才想到要找個出家人誦經超薦,佛教彷彿是專為死人而設立的,和活著的人毫不相干,佛教對社會而言因此變成多餘的存在,和實際生活脫離關係。這種風氣的形成,大師直言,佛教界中有一些人只知忙著「了生脫死」,甚至「自己忙死以外,還為別人忙死超度」,難辭推波助瀾之咎。

人間佛教的解脫之道

大師認為,解脫生死的根本煩惱本來是佛教最終的目標,但是了生脫死並不是逃避現實生活,而是要從日常的身心淨化中去下功夫。他說:「假如一個二、三十歲的青年出家,從出家的第一天就開始急急忙忙的要了生脫死,好像人一出生,就應該忙死。生的問題尚未解決,怎能忙死呢?再說,只求自度自了的思想是無法成佛作祖的,因為缺乏大悲心就成不了佛,而大悲心是在接引大眾、利益群機之中養成。」(〈佛教的前途在哪裡〉,《星雲大師講演集》(四))

人間佛教的特色,就是「生活即佛法,佛法即生活」;人間佛教要從生活中去體證,離開生活,離開人間,別無佛道可求。大師引述《阿彌陀經》鼓勵人念佛往生,也是「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乃至佛陀所以成佛,也是要在人間「三祗修福慧,百劫修相好」。人間的事業未能建成,人間的佛教未能莊嚴,不服務社會,不福利人間,只想自己一個人了生脫死,這豈不太過自私?這豈不給人譏為自利?(〈佛教的前途在哪裡〉,《星雲大師講演集》(四))

因此,儘管大師提倡的人間佛教也重視「了生脫死」,但在了生脫死之前,先要把生活的問題解決,才能達到真正的了生脫死之境;眼前生活都無法解決,還奢談什麼生死解脫呢?生活解決了才能了生死;大乘佛教就是先了生、後脫死,先重視生活問題的解決,再來談往生西方。

大師一再強調,了生脫死並不是自私自了,也非偷懶享受,了生脫死是心靈的昇華、精神的解脫,能「廣結善緣」,本身就是「了生脫死」,所以要了生脫死,應該先在人間辛勞播種,從生活上去健全身心,解決生死的問題,而不是當社會的逃兵。大師從小出家,他就不是為了要「了生脫死」,而是在出家前,有一次看到家鄉一位大和尚對著眾多的信徒講經說法,威儀具足,當時敬慕之餘,大師心想:「假如我也能出家度化那麼多人,讓大家在有生之年就能蒙受法益,不必等到斷氣後,才麻煩一些人來唱唱念念,那該有多好!」(《如是說》)從此人間佛教的思想就在大師的心中醞釀成形,如他說:「佛光山開山三十多年,弘揚人間佛教三十多年,其實真正應追溯到我從小接觸佛教的一刻,當我出家的第一天,幼小的心靈裡就有了人間佛教的思想,因此不是繼承太虛大師,也不是六祖的人間禪,而是溯自佛陀,因此佛光山的人間佛教是直達佛陀本懷。」(在如來殿對信眾開示,一九九八年十一月三日)

人間佛教建構淨土於此岸

大師出家逾一甲子,弘法半世紀以上,大師多年來所推動的人間佛教,都是佛法與生活融和不二的佛教,他尤其強調人間佛教是「度生重於度死」(〈如何建設人間佛教〉,《佛教叢書・人間佛教》),他認為度死固然重要,度生則更為迫切,生者、死者都能度化,才是真正的了生脫死。因此大師雖然提倡「禪淨雙修」,一生主持過百次以上的佛七,他常教人念阿彌陀佛,並不反對求生淨土,但為了實現人間佛教的理念,他不以往生淨土為念,而是發願生生世世在人間當和尚。他勉勵佛光弟子要建立人間佛教的思想,他說《華嚴經》的「但願眾生得離苦,不為自己求安樂」就是人間佛教的思想,從人間佛教的思想,必然會產生人間佛教的言行,歌頌人間的善美,讚歎人間的和樂,推動利他的工作,發起助人的服務,對賢能者不嫉妒而尊敬,對守分者不暴戾而友愛,時時心存感恩知足,喜捨為善,創造美好的人間。(〈佛教的前途在哪裡〉,《星雲大師講演集》(四))

綜觀大師提倡的人間佛教,一方面是在破除過去一些人學佛修行所抱持「寄託來生重於建設現世」、「薦亡度死重於弘法利生」、「自了思想重於大乘普濟」等不正確的心態與做法,另一方面更在彰顯「佛是人成」的道理,所謂「佛是已覺悟的眾生,眾生是未覺悟的佛」,《大乘理趣六波羅蜜多經》卷一說:「一切有情入佛智,以性清淨無別故;佛與眾生性不異,凡夫見異聖無差。」這就是「佛是人成」的最佳佐證。大師認為:「佛教修行目標乃欲了生脫死,達到圓滿涅槃境界;但是人間佛教則更進一步,為利益一切眾生而奉獻。」(《星雲日記》)因為「佛果」在「眾生」身上求,學佛最終的目標雖是成佛,但是要進趨佛果的前階卻是做人,所謂「人成即佛成」,把人做好,佛果也就完成了。

大師本諸《華嚴經》的「心、佛、眾生,三無差別」,說明每個人內心都有無限的真如寶藏,只待開發(〈有佛法就有辦法〉,《往事百語》);他以《維摩詰經》的「心淨國土淨」,說明「只要內心淨化,當下就是佛國淨土」(〈從佛光山認識人間佛教〉,《佛光學》),因此提倡「自覺與行佛」(國際佛光會第十次世界會員代表大會主題演說),主張只要自覺自悟,何患不能成佛?只要發菩提心、行菩薩道,把人間創造成安和樂利的世界,那麼國土身心自然淨化,淨土也就在此岸、在現代、在人間。這種「淨土即現代此岸」的主張,是大師人間佛教思想的重要理論依據,曾被《歐洲日報》記者祖慰先生譽為「宗教思想史上最富革命性的變革」(〈建構淨土於此岸─訪來巴黎弘法的佛教改革家星雲大師〉,《歐洲日報》,一九九二年四月二十三日)。

大師提倡的人間佛教,不但「事理圓融」,而且「解行並重」、「真俗不二」。大師的人間佛教思想源於佛陀,而且直探佛陀本懷,尤其大師以他多年修行體悟的佛法,落實在人間佛教的理念實踐上,乃至他從經典中建構的人間佛教藍圖,以及集結各種淨土特色所建設的佛光淨土等,都是構成「星雲模式的人間佛教」之重要精神內涵,以下分別申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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