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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38 台北聞法記

‧慈怡 佛光山弟子

提要:佛光山星雲大師,民國六十六年(一九七七)十一月四、五、六日三天,假台北市中山堂中正廳講演,講題為「從佛教各宗各派說到各種修持的方法」,每日聽眾五、六千人,每天並有數千人擠不進會場,盛況異常。

作者曾就大師的弘法經過,作一概略的敘述,掛一漏萬,在所難免,還請讀者原諒。

大師應邀到台北弘法,我榮幸已經第三次隨侍參加了,第一次是民國六十四年(一九七五)十月在國立藝術館,聽眾人山人海,擁擠不堪;第二次是民國六十五年(一九七六)十一月,仍然在國立藝術館,館內外人潮一片,那熱烈的盛況至今仍在腦際縈迴,大師的慈音,聽眾的掌聲,似乎仍在耳邊繚繞。當時,曾有很多人建議,藝術館太小了,下次要換一個地方。其實,並不是藝術館太小,而是聽眾太多了啊!

今年,大師到台北弘法,地點選在中山堂,中山堂係官方機構,是國民大會的會堂,大家都以能到中山堂聽大師演講,感到很大的光榮。

中山堂比藝術館的座位多多了,可是,三天的佛學講座,仍又把它擠得水洩不通,人山人海,至今雖已時隔月餘,可是,我卻難以忘懷那感人的場面,大家的口邊仍然時時談論不休,我情不自禁地舉筆寫下那點點滴滴。

舉重若輕

大師遠居高雄佛光山,每天有太多忙不完的事情,中國佛教研究院改制後大師要上課,山上工程要督促,傳戒法會要籌劃,朝山信徒要講開示,訪客往來要應酬,門徒學生要照顧,還要到台北去演講,大師每天那麼忙,可是,別人看起來卻似乎很悠閒自在,因為大師有時候還可以逗逗育幼院的小不點兒玩,有時候還可以陪陪沙彌們運動運動。記得過去有一位唐老師曾經說過一句話,大師實在了不起,心中那麼多負荷,可是,表現出來的卻是一副安然自若的神情,真是舉重若輕,看人挑擔不知難啊!事實如此,佛光山創建迄今,已逾十年,十年來,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難困苦,可是,我們從來沒聽過大師訴過苦,雖然很多人跟隨大師已經十幾二十年了,平常大師只有把歡喜、愉快的事情共大家分享;所有困難、棘手的問題,都默默地獨自承當,大師何其偉大啊!

大小三車北上

「佛學講座」消息發布後,大家都熱烈地期待著,可是,期待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慢,雖然沒有幾天,卻好像過了幾個月般,好不容易佛學講座開始了。

大小三部車子,擠滿了到台北聽講的學生、信徒,大師很忙,時間寶貴,有人建議他老人家搭飛機先去台北,可是,大師雖然平日對待學生、門徒、工人們寬厚愛護,擔心大家吃不飽、穿不暖;對自己卻克勤克儉,省吃儉用,能省一分錢是一分錢,因此,要他老人家自己搭飛機去,怎麼樣也不肯,寧可和男眾部的沙彌們擠在一起,花上十個小時的行程,才風塵僕僕地抵達台北。

到了台北,聽到信徒提出意見,為什麼不利用電視做一次廣告?有了這麼好的中山堂的大場地,若聽眾不多,不是太浪費了嗎?一片關懷憂慮之情,溢於言表。可是,大師聽後,卻微笑著不作答。另外一些發起單位不放心,就在報上登起廣告來,大師亦不置可否,一副逍遙自在的神情,好像天下事都在他的預料中,有沒有聽眾是無關緊要的事。

人在台北心在佛殿

大家到了台北以後,男眾被安排住在火車站前廣場大廈的佛光書局,三十餘人中,依年齡分,有年紀最大的五十餘歲,最小的沙彌十五歲;依程度分,有大學畢業,取得學士、碩士學位的,也有國中畢業還在沙彌學園的,大家在一起,相處融洽,老的愛護小的,小的尊敬大的,如祖孫三代,其樂融融。

另有一部分人住在羅斯福路普門精舍(台北別院前身),大家分頭辦事,大師兄心平法師從宜蘭運來六尺高阿彌陀佛金身像;有些人則整理會場分送的紀念品;有些人則展喉練習即將表演的梵唄歌唱,大家在佛光山上課的上課,辦事的辦事,這時候才臨時抱佛腳,拚命的在練習,我真替他們掛念,到時候在萬千信徒之前,能唱得好嗎?

大師在普門精舍,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忙些什麼?只見到信徒踵踵相接的拜訪,電話聲一個響完又一個,有些信徒建議大師,難得到台北來一次,不妨出去各處拜訪拜訪,有很多人電話相約請大師吃飯,可是,大師卻泰然自若,只對佛學講座的各發起單位,感謝他們熱心的護持;再有,一位任教於佛光山的在家居士,因欲全家遷居台北,在台北購得房屋一棟,請大師前去一看,大師很慈悲的答應了。

此外,大師在山上最關心的事,是佛光山大雄寶殿工程的進行,材料的選購等,到了台北,仍留心著這些事情,對於請吃飯、登門拜訪等事則不願去應酬。時值全省公職人員選舉,大師說,今日台灣社會所以安定,人民信仰得以自由,皆得力於國家政府、黨政機關的領導,身為佛教徒仍應關心國事,擁護政府。因此,大師於百忙中曾抽空至屏東弘法,至澎湖弘法,甚至於遠至宜蘭弘法,皆有協助政府選舉之意。此次的台北弘法,除指引信徒外,並希望他們在台北各道場盡心盡力護持,可見大師之慈心悲願,用心良苦啊!

佛學講座揭幕

台北中山堂,位於博愛路邊,從中華路進去,是一條平坦的大道,但博愛路則正挖掘道路中,一堆堆的石塊,一灘灘的泥漿,道路難行,有些信徒,不走中華路,卻從這邊取捷徑進中山堂,為了招呼從這條路上來的信徒,十幾位沙彌,列隊在路邊照顧,態度親切,曾博得信徒們的一致讚賞。走到門口,又看到中國佛教研究院的學生分列兩邊,合掌微笑,招呼進來的客人,幾乎每一位來聽講的人,都可以感受到一片溫馨,白天工作的辛勞,同事間不悅的爭執,彷如一到了此地,都煙消雲散了。

講經是七點半開始,第一天約六點半左右就已樓上樓下座無虛席,慢來的人,只有找個位子站下來。第二、三天,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提早了到來的時間,有的甚至三點多就帶著便當來等候了。中山堂的負責人說,不准那麼早來,彼此增加麻煩,講演七時半才開始,你們三點多就來,不開門嘛,讓你們在外面站四個鐘頭,實在於心不忍;開門嘛,又要開燈、開冷氣,三四個鐘頭太浪費電了。雖然這樣,卻無法阻止那些熱心的聽眾。有的從基隆、宜蘭趕來,有的從中壢、桃園趕來,更有高雄的信徒包乘專車,在台北住宿大飯店,專程為聽法而來;有些高中生學校下課,背著書包就來了。問他吃過晚飯了嗎?只見他笑嘻嘻地答著:「沒關係,聽完回去再吃。」真可說是以「禪悅為食」了。

男眾很多嘛!

佛學講座第一天開講前,由佛光山三十二位男眾部同學演唱梵唄,內容有〈開經偈〉、〈巴利文三皈依〉、〈懺悔文〉、〈發願文〉,負責領導的是佛光山男眾堂堂主心平法師和書記心定法師。

男眾中有很多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沙彌,聲音寬宏,低沉雄壯,尤以演唱〈懺悔文〉和〈發願文〉時,一股熱情悲願流露無餘,感動得台下的聽眾鴉雀無聲,大家都默默地一致起立合掌,任陣陣梵音在耳際縈繞,似乎此音只緣天上有;一些會唱的信徒,則跟著沙彌們低低合唱,整個會場肅然一片,彷如到了另外的世界一般。

男眾同學的演唱結束後,聽眾隨即報以如雷的掌聲,一陣又一陣,似乎只有藉此掌聲,方能表達內心的感奮之情。有些人則說:佛光山的男眾很多嘛!有這麼多的男眾,誰說佛教的男眾後繼無人呢?看他們一個個年輕有為,一表人才,誰說他們不會是未來住持佛教的棟梁呢!

讓我看一眼吧!

三天的講演,中山堂中正廳不只座無虛席,走道上、樓梯口仍然和往年一樣,擁擠不堪,台上也擠滿了人,有些人沒有地方坐,就搶著站在舞台邊,因舞台的高度恰可當桌子,他們就站在那兒記筆記;旁邊則排列了各色各樣的錄音機,大小不同,各種廠牌皆有,好像錄音機的展示場,各人所用的錄音帶時間不同,因此,「卡擦」「卡擦」之聲,此起彼落,成為會場的另一特色。

又有很多很多遲來的人,不只沒有位子坐,連站的地方都沒有,只好在門外徘徊,有的人沒有辦法,只好依依不捨地回去;有些人雖然沒有地方可站立,卻又捨不得離開,在走廊上走來走去,實在忍不住,就擠到門口,拉開人群,央求道:「拜託你,讓我看看大師一眼吧!」好不容易撥開一個空隙,朝講台上睜大了眼睛,一睹大師的風采,高興的說:「啊!我看到了。」

有人說,每晚七時半至九時半,剛好是電視的黃金時間,把講演的時間訂在這個時候,恐怕不妥吧!事實證明,多少天來大家所掛慮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電視的黃金時間也罷,沒有宣傳、沒有通知也罷,三天的講演,終於把一個偌大的中山堂擠得水洩不通;更難得的是,四五千人擁擠在一起,台上不是放映電影,不是舞蹈表演,只有一位出家師父在講佛法,台下聽眾卻能鴉雀無聲,幾個小時之內,沒有一個人走動,沒有一個人中途退席,大家不是被動的,沒有人在背後壓迫,都是出於至誠懇切,那種場面真令人感動!有人說,即使佛陀在世,靈山會上說法,也不過如此吧!

看了聽眾那種熱心求法、聞法的精神,我們不禁感到慚愧,社會需要佛教,大眾需要佛法,身為出家僧眾者,能不打開山門,能不深入社會弘法嗎?還有,數千的聽眾中,年輕的知識分子約占半數以上,這說明了佛教正處於朝氣蓬勃中,過去佛教被譏為是老人的宗教,可說已經成為歷史了。要緊的是,佛教要有人才,要有人發心,從過去閉關自修的山林生活,走向社會,深入大眾,以期佛教能夠生活化,大眾生活能夠佛教化。

總統蔣公紀念歌

佛學講座第二天,開講前,由曾在日本專攻社會福祉學的慈容法師領導中國佛教研究院專修部的同學合唱,有〈觀音靈感歌〉、佛曲、〈佛教青年的歌聲〉,以及〈總統蔣公紀念歌〉,〈總統蔣公紀念歌〉的歌詞作者張齡居士,歌曲作者李中和居士,都是虔誠的佛教信徒,加上蔣公生前喜愛寺廟,王太夫人與佛教的關係,因此,有人說,總統蔣公與佛教的因緣是源遠流長的。

同學們合唱時,有李中和居士夫人蕭滬音女士指揮,四小姐李海雲鋼琴伴奏,各種因緣俱全,因此,同學們唱起來也格外起勁,台下的掌聲一陣又一陣,叫好之聲不絕於耳。

演唱畢,大師說明了合唱〈總統蔣公紀念歌〉的意義,聽眾又一次一次地歡欣鼓掌。大師並呼籲台灣佛教信徒,為了紀念蔣公,在這次公職人員選舉時,希望大家投票支持國民黨提名的候選人。

大師說,台灣能有今天的安定繁榮,大家享有信教自由,佛教得以復興弘揚,都是總統蔣公的德澤,也是國民黨政策正確的關係。

皈依三寶,踴躍報名

佛學講座第二天,有人提議請大師舉行皈依典禮,大師慈悲應允,消息才傳下來,中山堂門口已經擠滿了登記皈依的人,儀式在第三天開講前三十分鐘舉行,計有報名者五百餘人,臨時來不及報名的人也一起參加了。講台上正中央供奉了一尊六尺高金色佛像,慈和安詳、莊嚴無比,兩邊排滿了皈依的聽眾,濟濟一堂,大家不嫌棄場地的狹窄,虔誠懇切地禮拜著。

皈依畢,有的跪送供養,有的頂禮膜拜,視大師如活佛般,團團圍繞著,好像遊子回到了慈母身邊,好像盲者見到了光明,那種信賴,那種欣悅,誠摯地流露著,令人見了,不禁感動得要掉下眼淚。

憂道不憂貧

誰說出家人是孤單的?誰說出家人是貧窮的?常云:「憂道不憂貧」,只要你肯發心,擁護你的人自然很多。大師在高雄開創佛光山,短短十年的時光,便將佛光山建設成一規模宏偉的道場,每天上山朝拜的信徒與遊玩的客人,不絕於途,有人說:「大師的福報大,才能夠做什麼就有人護持。」其實,這句話並不完全對,人們看到的只是表面上的成就,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聞」。十年的苦讀乏人過問,一旦成名則認為很容易。大師的成就亦然,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不下種便想收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大師多年的辛勞,鮮為人知。譬如佛學講座,台北佛教界共同發起,聯名邀請大師北來弘法。大師為了不辜負眾人的期望,只有放下山上繁忙的法務,千里迢迢地北來講演。聽眾四、五千人的聚集,亦非三兩日的因緣,佛法有云:「眾緣聚集,無事不成。」

二十年前鄉村布教

二十年前,大師在台灣各地,經常前往各鄉村布教,據云:每次布教,都自己花錢買燈,接電線,裝麥克風,排椅凳,招呼聽眾,然後才登台演講;有時候遇到信奉外教的警察,干涉道場,……但是,大師均能一一克服,達成弘法的目的。每次布教完,都得自己買車票,摸黑回寺。

大師曾經回憶說,有一次,到一處鄉下去布教,遇到一位當地的警察,聽眾已經來了,鑼鼓喧天,講演馬上就要開始,可是,那位警察卻說,你們未經申請許可,不能布教,必須馬上停止。大師告訴他說:「聽眾都來了,我沒有辦法不講,要不然,請你去向大家宣布,說今天的布教不准舉行。」警察看看那些熱情洋溢的人群,一句話不說就走了。群眾的力量是驚人。大家聽聞佛法不是做壞事,若人人都信佛、都聞法,則不僅可以使個人昇華人格,亦可淨化社會,改變社會風氣,無形中等於是替警察在維持社會的秩序。至於申請與否,只是手續上的問題而已,基於此,警察也不置可否。

經常,布教圓滿結束,在聽眾的歡送下,沿著小徑,走上歸途。大師說,那種講過經、布教後的心情,彷如天上的雲朵,走起路來輕飄飄的;沒有月亮,只有點點的繁星在半空中眨眼,萬籟俱寂,微風輕拂,那實在是一幅美麗的圖畫。

自掏腰包購買車票

上人還說,二十年前,人雖住在北部,可是卻經常要到南部高雄講經,一個月總要兩三次,那時在高雄自己沒有道場,常常講完經,晚上住在哪裡都不知道。十幾年下來,總是沒有間斷地往返於台北、高雄之間,每次來回都是自己搭公車,再轉火車,十幾年,沒有人幫忙買過一張車票。上人說,雖然自己要掏腰包,雖然每次來回要花很多時間,還有精神、體力的消耗,可是,心裡卻從來沒有計較過這些,只想到要講經、要布教,只要有人聽講佛法,什麼犧牲也在所不惜。

富樓那的布教精神

記得經上說,佛陀在世時,有一位弟子布教家富樓那,他被大眾推舉為說法第一。有一次,富樓那請求佛陀准許他到輸盧那國(按:今印度孟買北方的納拉索帕拉鎮)去布教,那是一個偏僻的小國,交通不便,文化不發達,民性暴戾,打罵成為風習。佛陀勸富樓那最好另外選擇一個教區,可是,富樓那為了正法的宣揚,絲毫不顧慮自己的安危。他說,即使他們殺害我虛幻的色身,是幫助我進入涅槃,幫助我以身命報答佛陀的恩惠。富樓那只為了宣揚正法,不計較外境如何;我們親教恩師星雲上人的弘法精神,不就是這樣嗎?

一塊麵包聊充晚餐

有一年,大師經常從宜蘭到台北來弘法,曾經幾次帶領很多佛教青年到台北中國廣播公司廣播電台錄唱佛教聖歌,如現在的慈莊法師、慈惠法師、慈容法師都是當時參與的成員,每次錄音結束,都已下午八九點鐘,沒有錢帶大家到素食館吃飯,只有匆匆忙忙地趕到火車站,替每個人買了張普通車票,另外每人一個麵包充飢,各人回家後都已經是深夜了。現在各處有佛教青年合唱團、佛歌隊等的組織,其最早應歸於大師當時在宜蘭所創的佛教青年歌詠隊。

可是,據說大師當時成立歌詠隊時,曾遭到教內一些思想較為保守者的非議,他們說,佛教為什麼要唱歌呢?難道佛教要造反了嗎?佛教不能唱歌,佛教唱歌就是造反,殊不知佛教的讚偈、梵唄,本身就是一種「美歌」。耶穌教的聖歌隊不知接引了多少青年入教,為什麼佛教就不能唱歌?事隔二十年,佛教青年合唱團相繼成立,這更證明了大師當時即有先見之明。

一個聽眾也沒有

中山堂的佛學講座結束時,大師曾說,我一生中講演,已不計其數,但是,並不是每次都有這麼多人,記得那大概是二十四、五年前,有一次在宜蘭講經,時間到了,走上講堂,卻發現台下一個聽眾也沒有,最初以為自己記錯了日期、時間,可是,仔細一想,沒有錯啊!站在台上慢慢等,等了很久,才姍姍來遲地來了幾個人,既有人來,只有開始講,一堂經講下來,台下也沒有多出幾個人。大師說,當時他並沒有失望,因為到底還有人聽啊!

但是大師又說:「民國四十四年(一九五五)在高雄講經,每次聽眾都在數千人,在台南、在玉里,聽眾有時都曾有萬人以上。」人多、人少,大師從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

記得去年隨大師率領的中國佛教會訪問團到美國去訪問,有一天,到華盛頓去參觀華盛頓紀念塔,忽然發現不遠處有一個耶穌教的露天布道所,台下排滿了座椅,台上一位傳教師對著麥克風猛講,台下除了那些座椅外,一個人也沒有,我好奇地一直觀察著他,發現他連說帶演地足足講了二十幾分鐘,好像那些座椅就是他的聽眾,不禁使我想起歷史上的道生大師,書上記載「生公說法,頑石點頭」,想像道生大師的對石頭說法,是否即如美國那位傳教士的面對座椅傳道。這樣的話,大師每次的講演,多少不都是一樣嗎?

福報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大師自從大陸來台迄今,已經整整二十八年,比起他老人家住在大陸的時間還要長,可是,隨著戰爭而逃難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歷經的艱難、苦楚該是不可言喻的,二十多年來,大師堅守崗位,從北到南,從都市到鄉村,從醫院、學校到監獄、看守所,以至多次的環島布教,沒有支過公家一個車馬費,平時還要省吃儉用,積蓄微薄的稿費,培植青年,廣結人緣,即使大師今日有佛光山的開創,中山堂講演有五千人以上的聽眾,我們可以肯定的說,那是大師心血的代價,大師受之無愧,因為一切的成就並不是偶然的,春天不播種,秋天哪會有收成?福報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如果只是看到別人有成就,就說:「啊!那是他的福報大。」一個人若要有福報,只有平日多種點福因,多修點福德,一旦因緣成熟,水到渠成,人人都會有福報,人人都能有成就。

大師的說法

三天的佛學講座,大師以最淺顯的言詞說明了佛教最深奧的道理,平時大家只在各宗派間的理論深入研究,很少有人去了解某一宗派修持的方法,大師即就此問題,利用三天的時間把大乘佛教八宗的修持方法說明了,佛陀的法門很多,乃因眾生的根機千差萬別,大師說明了八宗不同的修持方法,可任大家隨自己的興趣去修學某一宗派,法門雖有差別,歸結卻是一致,所以大家盡可就自己歡喜的方法去修持,最後都能獲得解脫。大師在開頭時,先以自撰的四句偈把八大宗派的特點作了一個概括的說明,那四句偈是:

「密富禪貧方便淨,唯識耐煩嘉祥空,傳統華嚴修身律,義理組織天台宗。」我們從這四句偈中,可以說把繁複的八大宗派的特性都能了解了,大師就是這麼一位善說法要的大善知識。

一位何姓居士,與先生結婚多年,夫妻恩愛,伉儷情深,雙雙信佛虔誠,都是大師的皈依弟子,大師每到台北弘法,都必參加盛會。佛學講座第三天,何居士悄悄地向我說:「下個月佛光山傳戒,我們倆都要去受戒。」我聽說,馬上向他道賀,「很好啊!受戒功德無量。」他又說:「你知道我們倆為什麼要去受戒嗎?」

他說:「大師說,佛教是人間的佛教,是生活的佛教,譬如持戒,有人說持戒是束縛的,其實持戒是最自由的。試看監獄裡的囚犯,都是犯了殺盜淫妄等罪過,才淪為階下囚,失去了自由;如果人人持戒,不就等於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國民嗎?再說,家庭中,先生持戒的話,則不會到外面拈花惹草;太太持戒的話,則不會紅杏出牆,夫妻間互相信賴,不必猜疑,那麼生活不是很幸福嗎?……」

原來如此,虧得他把大師的話,那麼清晰地記在腦子裡。聽了他的敘說,頓時腦海中浮起了大師那天的講演,聽眾一次又一次熱烈地鼓掌,因為大師說到了大家心裡的事兒,故而引起全場聽眾的共鳴。

大師的說法,就是這樣貼切,他主張佛教必須運用在生活中,因為佛教不是哲學的玄談,可望不可及的;佛教也不是只談空說妙,不切實際的,佛教必須與生活連結在一起,佛法必須從大眾身上去追求,所以,佛法有句話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求菩提,猶如覓兔角。」大師就是這麼一位人間佛教的推動者。

藏龍臥虎

當大師結束講演後,曾將佛光山各重要幹部職事一一介紹予聽眾,男眾、女眾、出家、在家、年輕的、年老的,當他們一一合掌出現在台上時,台下報以熱烈的掌聲,一陣又一陣,久久不絕於耳。

被介紹的職事中,如張培耕居士,前為南區知青黨部總幹事,什麼大場面沒有見過,可是,他說,當他上台被介紹時,看到台下密密麻麻五、六千人,多少隻眼睛直朝著他看,心裡真有點緊張呢!再有前台灣大學老師游祥洲居士,以及張毅超、徐景文、藍吉富等居士亦上台與大家認識;此外,出家眾中,有很多重要幹部,有取得學士、碩士者,還有一些因留守佛光山,未克前來台北與大家見面。當大師介紹後,聽眾中有人說:「佛光山真是藏龍臥虎啊!」

隨後,大師又介紹了佛學講座的二十八個發起單位負責人,此外如悟明法師、妙廣法師、廣定法師、泰安法師、趙茂林老居士、劉修橋居士等亦曾參與盛會。

佛學講座尾聲

佛學講座結束後,大師又再次地叮嚀囑咐,在台北還有很多道場舉行講經、弘法等盛會,希望中山堂結束後,大家仍應同樣抱著求法的心情分赴各地道場參與盛會。又希望凡是佛教信徒,都必須在這次公職人員選舉時,投票支持國民黨提名的候選人,大師強調說,沒有人拜託我,只因為今日大家能夠生活安定,佛教能夠自由宣揚,都是總統蔣公以及政府當局的德澤所被,所以,凡是佛教徒,都須表示自己的熱忱與愛國愛教的精神。記得當大師講完後,聽眾掌聲之熱烈,只差沒有把屋頂震飛掉。

佛學講座結束了,散會了,可是,很多人卻不走。有一大堆人圍繞著大師請教各種問題,一些沾不到邊的,便退而求其次,找學院的男女同學問長問短,大家都依依不忍離去,因為此一別離,又不知何時方能再躬逢盛會?能有一分鐘與大師相聚,便能增加一分法喜。

中山堂警衛室負責守衛的人員,最初曾擔心人數那麼多,秩序不知如何維持才好?意料之外,三天下來,一切平靜無事,不用他們多費腦筋,因此,很多中山堂的工作人員也拿著錄音機當起聽眾來了。他們說,這是中山堂歷年來,人數最多,秩序最好的一次盛會。

佛教需要大師

韶光易逝,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中山堂的盛會已經結束了,是日,遲至十點多,人散樓空,前台灣大學游祥洲老師、前知青黨部總幹事張培耕先生,以及張毅超、藍吉富、徐景文先生等,大家意猶未盡,驅車直往景美普門精舍再找大師暢敘。張培耕先生社會經驗豐富,才華很高,口齒流利,照說可稱為一位自負的才子,可是,對大師卻恭敬有加,謙遜知禮,他認為大師的弘法,比葛理翰還要成功,終於他忍不住脫口而出說了一句,我真正的看到了一位布道家。

游祥洲先生,信佛虔誠,除對教理有著深入的研究外,對於佛教的信心更為堅強,大有飯可不吃,覺可不睡,而佛教不能不信的意味,他居住宜蘭,卻常要往返於高雄,為佛教學院的同學講課。大師台北三次的弘法,游教授每次必到,這次中山堂的盛況,看在游老師眼裡,他曾很慎重地向大師說:「大師!依我客觀的看法,很多人有一句話想說而沒有說出,他們覺得今後的佛教需要大師!」

大師連續三年在台北弘法,可說一年比一年盛況,佛教徒們對大師可說寄望殷切,而大師卻謙沖自牧,認為佛教是大家的,佛教需要大家努力。

大師在台北的講經盛會已經圓滿結束了,我有幸能參與,僅將點滴略誌於上,以為紀念。    

    本文收錄於一九七九年三月出版《星雲大師講演集》第一冊(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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