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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336 星雲大師賜我佛緣

‧紀碩鳴  超訊國際傳媒集團總編輯

又到大年初一,一年一度的喜慶日子,我打開電腦,寫下這篇〈星雲大師賜我佛緣〉的心得。記得二○○五年的大年初一,我曾經獲得意外的驚喜,接到了星雲大師來自台灣的電話祝福,「紀先生,我給你拜年!祝新年吉祥!」那一句慈祥的祈福,讓我的生命頓時沐浴在陽光雨露之中。

和星雲大師結緣就是和佛的緣分,雖然至今我都還沒有宗教信仰,可心早歸屬佛光山。在十多年前,我還是《亞洲週刊》的記者,那一次和星雲大師相約訪問,留下了生命的記憶。佛光山水,那宏偉的大雄寶殿、莊嚴大佛;那青山綠竹、潺潺流水都在我心中烙印。佛光人文,法師慈悲、信眾慈善,處處溫暖。更有星雲大師智慧開示,佛陀般慈愛、和善滋潤,令我的人生圓滿就從和星雲大師的佛緣開始。

二○○五年一月到台北訪問,相約見了台北市長馬英九後前往佛光山台北道場。這是我第一次見馬英九,也是第一次見星雲大師。一天內有見華人世界中二位名人的機會,讓我激動充滿期待。

約了十一點半到佛光山台北道場訪問星雲大師,結果,在台北市政府見完馬英九已是十二點過了。趕緊打電話告訴大師表示歉意。大師的助手心平氣和地說,「大師會等你。」

趕到佛光山台北道場,星雲大師一直在大廳等候。他和顏悅色地問:「紀先生,午餐時間,是不是先用餐?」我表示想做完訪問再用餐。

星雲大師一句「隨意」,訪問便從「捨得」兩個字談起。大師說:「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訪問前十多分鐘大師都圍繞著這「捨得」兩個字,含義極深刻。臨分手時,星雲大師送我二套和「捨得」相關的叢書並簽上名,原來「捨得」這兩個字是他長期研究的心得。一篇篇文章短小精悍,有禪意、極富哲理,我很受用。

人們說星雲大師是「政治和尚」,一般出家人都不樂意被如此稱呼。既然有這樣的「名分」,一定要當面問一下,但又怕被訪者不高興。

我忐忑不安地問外界對他「政治和尚」的評論。星雲大師不生氣,笑瞇瞇地回答:政治人物來看我,我當然要接待,但我不是「政治和尚」,如果說是,那我主張統一,主張兩岸和諧,說「政治和尚」也不妨。想想也是,星雲大師是個活動家,那他也是「社會和尚」?著書立說,是不是「文化和尚」?辦報,又有電視台,那是不是「傳媒和尚」呢?佛光山台北道場內還有素食,又是「飲食和尚」了?沒完沒了的猜忌,問題就會複雜化。

請教如何做人,喜歡講故事的大師說,有一位徒弟,台大畢業後,到夏威夷讀碩士,又到耶魯讀博士,花了好多年的時間,終於得到博士,非常歡喜。

有一天他回來,對星雲大師說:「師父,我現在得到博士學位了,以後要再學習什麼呢?」大師說:「學習做人。」學習做人是一輩子的事,沒有辦法畢業的。

一輩子的學習該學什麼?大師一口氣講了七個人生需要「學習」:「學習認錯」、「學習柔和」、「學習生忍」、「學習溝通」、「學習放下」、「學習感動」、「學習生存」。

反復看大師那充滿哲理和感性的金言慎句,鬱悶的心情會豁然開朗。人生不如意的事太多,正因為這樣,才需要去不斷學習,去適應去改變,去不斷走近真實,訪問大師就是學習、了解佛光文化就是學習,是和佛結緣。

文章寫就發表,也就是在這一年的大年初一,我驚喜的接到了台灣佛光山的來電。星雲大師給我拜年,還誇我專訪文章寫得好,可以當總編輯!德高望重的智者,竟禮讓給一個記者拜年,讓我真正學識了什麼叫謙和!

和星雲大師接觸多了你會明白,別以為星雲大師在誇你,你就真以為自己了不起。大師一向推動慈悲待人,對所有人他都實踐三好:身做好事,口說好話,意存好心。不過,這其中的道理,我也是慢慢領悟的。

十年以後的二○一五年,台灣又掀起大選前哨戰。台灣新一任總統候選人蔡英文上佛光山看望星雲大師,大師講了一些誇獎之言,引起台灣藍營的不滿,星雲大師要專門撰文說。我隨後寫了〈星雲大師說的不是選舉語言〉一篇文章,講講自己的心得。

我撰文表示,藍營人士不必為星雲大師說一句蔡英文是媽祖婆,可以當總統而怒火中燒。其實星雲大師說的不是選舉語言,他只是在踐行一般的做人道理。

星雲大師倡導人間佛教,推動三好運動—「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鼓勵在日常生活中,應盡量給人歡喜、給人信心、給人方便,並在這基礎上追求和諧的社會,也希望信眾們能身體力行。

星雲大師對任何人都是多說好話,鼓勵為主,對他的徒弟、信眾同樣如此。事實就是這樣,誇我可以當總編輯,但可以當是一回事,能不能當上是另一回事了,當上了能不能當好又是一回事。星雲大師是在鼓勵眾人向好,最終能夠當上皆大歡喜。但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努力,是否有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看人民是否擁戴你了!

我眼中的星雲大師,一位佛教領袖、高僧大德,任何時候他都是依做人的準則來行事,往往說的就是一個行事道理,雖然他不斷講好話,但即使講多好的好話,也不會改變他自身的原則和立場。社會不應依自己的政治立場去解讀、演繹為選舉或者是政治語言。

遺憾的是,第一次拜訪星雲大師之後二年時間中,我與佛光山失聯。香港佛光山住持滿蓮法師曾給我寄來台灣文化人符芝瑛新作《雲水日月—星雲大師傳》,我打電話給滿蓮法師,想說一聲感謝,因滿蓮法師忙沒接電話,我放棄了;本想寫一篇書評,又耽擱了。

直到二○○七年的六月,滿蓮法師請人轉告,約我去香港佛光山享用素齋。和滿蓮法師傾談中,我講了和他電話聯絡不果、想撰寫書評又沒有實現的經過。滿蓮法師卻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緣分不夠」。

我一下子震動了!

「緣分」是什麼?緣分不是那一分等待,而是不放棄,不就是一種爭取嗎?這二年來,與佛光山的緣,我不主動,不努力,自然有緣也無分了!

年尾接到滿蓮法師電話,星雲大師來到香港,問我有時間見嗎?佛光山的法師們總是那麼的客氣,見星雲大師是大家的心願,當然會丟下一切往之,但法師們都和顏悅色地徵求你的意願。

那時我在休假中,接到通知就趕回香港。遺憾的是,飛機延誤,我又遲到了。星雲大師還是一如既往,靜靜的坐在大廳等我。我很幸運,大師等待的,是為我接上佛緣的那一刻。

那一晚,我跟大師說,想了解佛光文化,撰寫佛光文化。

星雲大師告訴我,如果願意,十二月可以跟他一起去宜興大覺寺,那裡正在興建他的祖庭。

我因而有幸隨大師到宜興,還去揚州星雲大師發心建設的鑑真圖書館。在現場,親眼目睹老人冒著零下七度的嚴寒,手拿拐杖,沒戴帽子光著頭視察正興建中的宜興大覺寺工地,那一分認真和盡職令人動容。

那天,和星雲大師及弟子們一起早餐,數百人的大廳,弟子們用餐,鴉雀無聲,這一刻的寧靜,讓我心靈震撼!

在大覺寺,我品味到最美味的番茄麵,據說這是星雲大師的創意,紅紅的番茄醬汁飄浮在湯面上,香甜中略帶著一些番茄的清酸。麵條入口不硬不爛,真是好味道!一個偉人之所以偉大,就是因為一點一滴,一樁樁小事,他都是做得那麼認真,那麼精緻!

星雲大師和我長談數小時,我為《亞洲週刊》撰寫了封面故事。那一次,大師首次開口挺身支持馬英九出選台灣總統,答應要為他找一份工作。而那以後,我也找到了和星雲大師,和佛光山的佛緣。

佛光山猶如我的另一個家,有什麼事我都會和相熟的師父們聊聊,也總想著要為佛光山盡一分心。

這以後不斷延續與佛光山緣分的精采故事,這些緣都因星雲大師而起,都因佛而起。我撰寫過「一筆字」;寫過星雲大師的管理思想;寫「佛光文化在海外傳播」;寫「佛陀紀念館」。完成星雲大師交給我的作業,寫《獻給旅行者365日》、寫《百年佛緣》等的讀書心得。佛光山有寫不完的故事。

二○一二年,我參與了浙港百名企業家訪問台灣活動,並為企業家們聯絡佛光山,安排百名企業家到佛光山參訪並拜會星雲大師。這是企業家們最為期待的節目。

在台北兩岸三地企業家論壇結束後,企業家們準備第二天南下,去佛光山拜會星雲大師。那時的通訊還不如今日般方便,我鬼使神差的打開了在台灣不開的香港手機。一個電話進來了,接通後是妙廣法師他說:「紀先生,師父在台北,要趕回佛光山,明天見企業家們。但他後天在台北又有活動,見完大家又要趕回來。弟子們都勸說師父,這麼大年紀不宜趕來趕去。但大師堅持不能失信於企業家們。大家知道師父的脾氣,但又擔心他的身體,怎麼辦?」

我即趕去台北道場見星雲大師。那時,誰都無法讓星雲大師回心轉意。大師的心思是:這些企業家老遠從大陸趕來,我在台灣為何不能克服一下?最後有人提議,第二天一早,讓企業家們早些出發,先到台北道場拜會星雲大師,然後再去台中、高雄上佛光山,兩不耽誤。

在徵得參訪企業家領隊的同意,星雲大師才點頭答應。大師在任何時候都是把別人放在首位,讓人歡喜是他人生的出發點。

第二天,分住在不同酒店的企業家們分幾輛車一早出發,八點不到就來到了佛光山台北道場。只見道場門口,佛光人分兩邊夾道歡迎。企業家們歡天喜地來到大廳,爭相分批與星雲大師合照,然後到會場聽大師開示。

有企業家要求星雲大師給他們一句話。星雲大師也不推辭,他說:「在座的都是成功企業家,你們都很富有,還有中國的首富,是富者。」隨後,大師指著桌上擺放的一盆盛開的鮮花接著說:「人生在世,關鍵不在擁有而在享有。這盆花不是你我的,但我們大家可以共同享受。」一番話,讓企業家們頓悟。

事後,企業家們都說,「道理大家都懂,但這句話從大師處得到,覺得意義特別。」

康恩貝是製藥企業。數年後,我在浙江遇到康恩貝董事長胡季強,他仍不忘星雲大師送給他們企業家的這句話。在每年的公司總結時,胡季強都會向企業員工提到。他認為,企業要有利潤,但擁有不是唯一。胡董事長對我說:「星雲大師告訴我們,做人、做企業,責任才是第一的。」

二○一一年七月,我有幸受邀來到美國洛杉磯西來大學作訪問研究。在美國聽到星雲大師踐行人間佛教的故事就更多了。

九一一是美國悲痛的日子。災難發展後,全美國乃至全世界都在悲傷中,美國所有公共場所關門。有人提議,佛光山寺院不開門,不如去現場祈福。星雲大師趕到紐約,率領百多僧眾在現場主持為亡者誦經法會,為不幸罹難者超薦祝禱。成為第一個,也是唯一到九一一現場的佛教祈福團體。

災難現場,處處冒煙,瀰漫著怪味,每個允許進入災難現場的人都要頭戴安全帽、護眼鏡,星雲大師被允許不必戴帽。警長說,星雲大師是神聖之人,需要他的聖光去抵擋災難。現場消防、員警及救援人員都圍攏過去,眾僧在星雲大師帶領下,圍繞災難現場平台轉圈,用淨瓶水灑淨,讓憤怒的心平息,讓悲忿的情緒安穩。

現場還冒著煙,很危險,進入現場都必須戴帽子,但星雲大師沒有戴帽,作為出家人,他要給人尊重。一個警察走過來,希望星雲大師為他頭上灑甘露。一批批救援者走來,救援人員靜靜的接受清涼的淨水順著頭、脖子流淌。他們說,突然覺得那種憤恨,對回教國家的不諒解在緩和。祥和的場景感動了一位基督教的救援者,她問在場的一位法師,不是佛教徒可以嗎?會改變我的信仰嗎?得知清涼的水可以平復不安的心,她走上前看著星雲大師,然後低下頭來,讓大師手中的淨瓶傾斜,水緩緩灑在頭上,然後繞著走了一圈。她安靜的說,水很涼,但感覺很好。這種感覺是慈悲的、是文化融合的感覺。

大師「心懷度眾慈悲願」,時時以眾生疾苦為念,大師的個人平日生活則崇尚簡單樸實。他曾說:「生活中,只要有一張桌子、一杯茶水、一份報紙,人生就滿足了。」大師三餐經常以茶泡飯,一飯一菜一湯,一生一以貫之,即使再豐盛的一桌菜,他也只是簡單地吃前面的一兩樣;醬瓜、豆腐乳,這是他一生所愛。有一年,在佛光山和大師一起用早餐,他就向我推薦佛光山的豆腐乳。這是佛門自造,那分鮮美,人間少有。以後,我每次上山,用早餐時,都期待佛光山豆腐乳的鮮美。

大師生性簡樸,買東西只求適用就好。在佛光山剛開山的二十多年中,大師客廳裡的椅子,都是撿自信徒遷入新居後不用的舊傢俱,他一用就是幾十年。大師的鞋、衣服,經常有補丁;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寒熱溫帶,走遍世界,只要一件夾襖,就是全部家當。一生奉行「清貧生活」,直到二十六歲才擁有第一個皮箱;但一生有一個所好,每次經過機場,總會想要買個東西送人,總計不知買過多少皮箱跟人結緣,但從未想要自己留下一個。

大師從小養成習慣,晚間洗澡時,為怕水聲吵人,總用一條毛巾包住水龍頭,讓水順著毛巾流下,以減低聲音;走路說話,也總是輕聲慢語;只要一出房門,穿戴整齊,一生極重威儀。

使佛教中興,從山林到人間,從老年到青年,從傳統到現代,從遁世到救世,從幽怨到喜樂,從寺院到會堂,星雲大師堪稱此中大者。遠見 '天下文化創辦人高希均教授讚道:「星雲大師在海內外推動的『人間佛教』,是另一個『台灣奇蹟』,另一次『寧靜革命』,另一場『和平崛起』。」已故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曾說:「當初佛陀未能完成的事,星雲大師都完成了。」

可以說,星雲大師是最貧窮者,又是最富有者,看你如何去體驗。可他肯定就是一個偉人,一個忘我的偉人!因為星雲大師給了我這分佛緣,我才會有些體會。

本文刊於二〇一八年三月十六日《人間佛教學報.藝文》第十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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