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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00 一把蒲扇

‧劉枋 作家

秋風起,扇兒捐。如今,時序早過了立冬,再來談「扇」,未免「不合時宜」。但,我要說起的這把蒲扇,不是等閒之物,在我的感覺中,任何季節都有它的意義存在。

是大師率領日韓參訪團回山未久的時候。那晚在東禪樓上,召集全山的僧伽學生及在家眾的工作人員,前去聆聽日韓之旅的精采報告,並領受小禮物。

進入那禮堂後,就看了講台前一列長桌,上面羅列著各式各樣日韓產品,真是琳瑯滿目。很多人都興致勃勃的前去觀賞,早已失去童心的我,沒想前去湊那分熱鬧。人到的差不多了,本山住持心平法師宣布:「在等候大師的這段空閒,大家快來欣賞禮品,選定自己中意的,省得等一會猶豫不決。」桌案前又擁起一片人潮,當然裡面還是沒有我。因為當時我的心意是:僧俗學生人數這麼多,禮物未必足夠人人有份,自己既不需要,大可以把那份留給想要的人。

大師到了,大家鼓掌。不是「如儀」,而是由衷的歡欣,因為掌聲中夾雜著低微的歡呼,那是種壓也壓不住的情緒透露啊!

這是我上得山來第二次見到大師的金面。絕對不可以說和他很熟;因為過去僅見過三次,加起來的時間也不足一小時,可是此時看到他,彷彿他是我睽違已久的親長,心中竟有說不出的激動。我多想上前去向他問長問短,說東說西啊!畢竟我不是少年人,我知道應有的禮貌和應保持的身分。我低下頭,抹去暗暗滴下來的淚。

去了日韓的法師們一位位報告見聞及所感,聆聽之後,等於有了一次「坐遊」(和古人的臥遊意同),而大師的補充和訓誨,聽了更令人止不住要笑,而在笑中卻也有多少憬悟。大師學團員們有失莊嚴的小兒女態,以他那偉岸的身軀、莊嚴的容貌,學來竟維妙維肖。令我想到老蓋仙說過的:「大師若從政,定是位大政治家;若從商定是第二個王永慶。」那大師若從事演藝工作,依目前中國的影視星群,又哪一個還在話下。可是,這是我絕不說的話,怕說了即是不敬。

大師當時的言行引起大家歡笑,笑聲中表示出無限親切。剎那間我錯覺的,大師不是嚴師,而是大家慈祥的老爸。他要看兒孫子侄們天真笑鬧,他要把歡樂散給他們。

那晚,是我來山上之後第一次全心全意投入大家的歡樂裡,我忘掉了一直栖栖遑遑的那種感覺,我已不再覺得一身如寄。多日以來,雖然山上每位職事師父以及學院中僧信弟子,都對我噓寒問暖,關切備至,但我對自己卻無時不在否定身分,我是佛光人嗎?誰肯定你?記得曾告訴大師「我有心魔」,大師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意思當是心魔要賴自己去驅除。就在這東禪集會之夜的大家歡樂的氣氛中,我心魔被迫的暫時離去了。我享受了佛光人的歡樂,我自覺已是佛光人。

大師宣布要大家依序自取禮品,他說:「不要說你不要,連這麼點緣都不肯和人家結,你太自私了。」

我心中一驚,啊,原來自己是這麼個不懂「受亦是福」的自私的傢伙!所以當我走到那列長案之前,一把就攫取了正好擺在面前的一把蒲草編織的扇子。拿到之後,才發現這可能是眾禮品中獨一無二的,想放下換件平常之物,可是人浪後浪催前浪,已時不我予。

回到房間,把扇子懸在牆上,令蕭然四壁有了點綴,每當望著這古拙的蒲扇,心中便漾起東禪那晚歡愉的點點滴滴,而有踏實之感;望著這古拙的來自大韓的蒲扇,便覺得自己已經被肯定了佛光人,不再是寄居的孤客。

可是,現在我要把它轉贈別人了,因為我親家母生日,我身外無長物,只有這把扇子,是我目前的無價之寶,且送給他再結一番緣罷。為了不忘此扇,故為文以誌。

    本文刊於一九八五年十二月《覺世旬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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