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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64 禪者雲遊與參訪

時間:一九八四年十一月十六日

地點:高雄中正文化中心   

禪,主要就是讓我們覺悟。過去有禪者悟道了,有人問他:「你悟了什麼呢?」

他說:「原來佛祖是凡夫做的。」

也有禪者悟道了,有人問他:「你悟的什麼道呢?」

他說:「啊!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那些拜佛的師姑都是女人哪!」

古代禪師四處雲遊參訪,無非為了尋求一個「道」,「道」究竟是什麼?禪師們悟道的情況是怎麼樣呢?

常人言:世間上最快樂的事,就是能夠「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一個人能夠自由自在的到世界各地旅行,這種逍遙的人生令人嚮往。古代禪者的行腳參訪,就像我們現在的旅遊那麼樣地逍遙、灑脫、自在。以下分成四點,對禪者的雲遊與參訪來加以說明:

一、雲水行腳的風姿

古時候的禪者,他們行雲流水似的各處行腳、參訪、教化,那種隨遇而安、隨緣度化的風采,為人間樹立了聖賢的典範,就連赫赫尊榮的大清順治皇帝也不禁稱羨:「天下叢林飯似山,缽盂到處任君餐;黃金白玉非為貴,唯有袈裟披肩難。」這種芒鞋竹杖,以天下為家的灑脫無滯,實在不是一個日理萬機的君王所能企及,無怪乎他要慨嘆:「百年三萬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閒!」

禪師們平日生活是隨緣而又簡單的,「口中吃得清和味,身上常穿百衲衣」,在清茶淡飯、粗布衣單的生活裡,有著「富貴於我如浮雲」的怡然自得;清茶淡飯裡有甘美的妙味,粗布衣單裡有無上的莊嚴。在這個世間,百年歲月猶如一場乾坤大夢,人生不過是乾坤裡的一盤棋局,到最後輸贏又能如何?還不如學學禪師們的隨緣放曠,任性逍遙,擺脫物質塵勞的束縛,安住於豐富的心靈世界。

有一首描寫禪師生活的詩偈:「一缽千家飯,孤僧萬里遊;為了生死事,乞化度春秋。」道盡禪師們安貧守道的高曠風骨。三衣一缽,竹杖芒鞋,隨處參訪,隨處行化,看起來像是清苦的乞者,其實是世間最富足快樂的人。一般人睡在高廣大床上,猶有千般剪不斷、萬緒理還亂的煩惱、計較;但是禪師們只要「日中一食,樹下一宿」,心裡就很滿足自在,沒有牽絆,也沒有煩惱。

佛陀時代,有一位跋提王子,和兩個同參法友在山林裡參禪打坐,不知不覺中,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叫出:「快樂啊!快樂啊!」

佛陀聽到了,就問:「你們剛才一直叫『快樂啊!快樂啊!』什麼事讓你們這麼快樂?」

跋提王子回答:「佛陀啊!想當初,我住在高牆深院的王宮裡,每天吃的是珍饈美味,穿的是綾羅錦鍛,多少衛兵日夜保護著我,但是我仍然感到恐懼,好像有人要行刺我;每天都在不安的情緒裡生活。現在出家了,參禪了,吃的東西雖然素簡,卻甘美飽腹;住的地方雖然是林間樹下,卻覺得好安全、好自在,所以忍不住歡喜得叫了出來。」

許多人在每天的生活裡面,不知道是以什麼為快樂。有人以為世間上愛情最快樂,但是愛情像花朵一樣,雖然美麗芬芳,卻不能長久;愛情像柿子、鳳梨一樣,雖有那麼一點甜味,但是那個甜味裡面有酸、有苦,也有澀啊!愛情好像是南北極一樣,有時候情欲熾燃熱如火,熱得我們頭昏腦脹,不能自已;有時候愛恨交織冷如冰,讓人覺得人生沒有意思。

也有人說:世間不一定要有愛情,金錢一樣使人快樂。但是金錢並非萬能,金錢可以買到一切山珍海味,卻買不到健康的食欲;金錢可以買到高級的化妝品、漂亮流行的服飾,卻買不到優雅的氣質;金錢可以買到名貴的床褥,卻買不到安心的睡眠;金錢可以買到千萬本書籍,卻不能買到智慧;金錢可以堆砌權勢,卻得不到眾人的敬重啊!金山銀山,能買到恆久的快樂嗎?

愛情,不是最快樂的資源;金錢,也不是最快樂的資源;那麼,真正的快樂是什麼呢?如果我們的生活裡面有禪,像禪者的參訪、雲遊或者是打坐,看世間煩惱如流水,橫逆是涅槃。因為有禪,哪怕是短短的一瞬,也足夠一生一世受用無盡了。

禪師們雲遊參訪,到處行腳,經過幾十年的歲月,有的慢慢會體悟:道,不是在雲遊參訪裡面。道在哪裡?道在我自己的心裡。有一首關於趙州禪師參禪的詩偈:

趙州八十猶行腳,只為心頭未悄然;

及至歸來無一事,始知空費草鞋錢。

趙州禪師非常精進,雖然是年高八十的人,仍然虛心訪道,四處行腳,走遍天涯海角方才知悟:道,原來是在自己心裡。

宋朝的江西從悅禪師參訪雲蓋守智禪師的時候,對談不到幾句,雲蓋守智禪師就批評他:

「看你雖然是長沙道吾山的首座,但是談吐竟如醉人一樣!」

從悅禪師面紅耳熱的回答:

「請和尚慈悲,不吝開示!」

守智禪師問:「你曾參訪過法昌禪師嗎?」

「學人看過他的語錄,已經融會在心,因此沒有去參訪。」

守智禪師再問:「你曾參訪過洞山克文禪師嗎?」

從悅禪師不屑的回答:「洞山克文嗎?終日瘋瘋傻傻的,拖一條布裙,作尿臭氣,算不上大德禪者!」

守智禪師嚴肅的開示:「禪在那裡!你就往尿臭氣去參!」

從悅禪師見守智禪師說得很認真,就依守智禪師的指示,去參訪洞山克文禪師,因而深領奧旨,回來後便感謝守智禪師。

守智禪師說:「你去參訪克文禪師,覺得如何?」

從悅禪師誠懇恭敬的稟告:「若不是您的指示,我此生就蹉跎了,因此特來禮謝!」

守智禪師道:「禮謝什麼?禮謝尿臭氣好了。」

以貌取人,這是人間的通病,以穿著取人,更是肉眼常見的事例。禪在哪裡?禪不一定在莊嚴相好上,不一定在美好穿著上,「一條布裙,作尿臭氣」,這是慧眼看到的禪境,因此蓮花出於汙泥,金玉藏於土石也。大千世界雲遊盡後,才知道大千世界原來不在彼處,在我們的心裡,禪就是這麼一個味道。

禪師們雲遊參訪,不是貪看風景,完全是為了找尋一個重要的東西,就是「道」;訪道,就是他們的風姿。禪者像行雲流水一樣,處處逍遙自在。世人被功名富貴、五欲六塵束縛的人生,假如也有那麼一點「禪」的閒情逸致,也那麼樣的逍遙參訪、雲遊,也體會那麼一點禪的味道,人生不是就美化了嗎?

禪師們的雲水行腳,另有一種瀟灑風姿,他們來去無礙,也不沾不滯,對自己的故鄉不留戀,對風景際遇也不執取;視大千世界、萬事萬物,如雪泥鴻爪不留痕。例如,有名的馬祖道一禪師回到家鄉,遇見一個老婆婆在河邊洗衣服,老婆婆看到出家僧,就問旁人:「哎喲!那不是馬家那個小三子嗎?」他不叫他馬祖道一,叫馬祖的小名。馬祖道一禪師不禁感嘆說:「為道莫還鄉,還鄉道不成;溪邊老婆子,喚我舊時名。」雲遊天下的禪師,常常是連自己都遺忘的人。

二、掛單求法的虔誠

禪師們為了雲遊參訪,經常會到一些禪寺掛單食宿。他們為了尋師訪道,那種求法的虔誠又是怎樣的情況呢?禪宗裡有這麼一則公案:

達摩祖師在嵩山少林寺面壁,當時有一位博覽群書、善讀玄理的神光,知道少林寺有一位來自天竺的高僧,便前往就教。但是好幾天過去了,每次他來,達摩祖師瞧也不瞧一眼,更別說有隻字片語的開示,想起古德那種為求道而敲骨取髓、刺血濟飢、布髮掩泥,甚至投崖飼虎的決心,神光決定徹夜站立,等候達摩祖師開示。十二月的大雪天裡,神光獨自默立於雪中,寒風砭骨,積雪深埋過膝,卻仍動搖不了他求法的決心。達摩祖師知道他是法器,終於開口問他:

「你站那麼久做什麼?」

「向您求法啊!」

「無上妙道,須要曠劫修持各種難行難忍之行,哪裡是輕心慢心就可以求得到?」

神光一聽,立刻取出利劍自斷左臂,表示自己求法的決心。

達摩祖師沉默了一會兒,問他:「你要向我求什麼法呢?」

神光說:「我的心不安,請師父替我安心。」

達摩祖師說:「好!你把心拿來,我替你安!」

神光一怔:「我找了很久,可是找不到心。」

達摩祖師笑著說:「好!我已經替你安好了。」

神光恍然大悟。原來達摩祖師要他拿出心來,是讓他發現自己的妄心,以喚起他直觀自性,了悟真心。古代禪師為法忘軀的精神由此可見一斑。

或許有人會想,所謂的「恍然大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以日常生活中一些淺顯的例子來做譬喻:悟,好像是電光石火在剎那間迸出的火花,在那轟然乍現的一刻裡,很多久遠以前的人、事、物一下子都集中到眼前來,前塵舊事一點一滴都浮現腦海,時間、空間都不能障礙他所感的這個悟。所以這一悟,他知道自己已不是一個個體,而是和宇宙萬有休戚相關;他看到大家,也不會有你張某某、王某某、李某某的差別距離,芸芸眾生與他都是一體的。我們所計較的功名富貴,我們所執著的人我是非,我們所懊惱的汙辱毀謗,在禪者悟道的胸襟裡,不過是一場人間兒戲罷了!

我們到韓國、日本的禪寺去參觀,常可以看到許多年輕的和尚跪在寺院的門口,伏在衣單上。他們是在休息嗎?不是!他們是在求法。到底要在那裡跪多久,知客師才會接受他們掛單?一般大約是七天七夜,也就是要跪足七天七夜,知客師才肯跟他講話,接他進去。

此外,在日本、韓國的禪寺,每天早上也可以看到許多年輕力壯的出家人,在那裡擦地板,打掃水溝;他們都是各個大學畢業的學僧,必須到禪寺擦地板,打掃水溝,或每天出去托缽化緣,做一些修行的工作,經過一年的磨鍊,才能領到畢業證書。

我在棲霞山寺受戒以後,也到各處去掛單。還記得在掛單的時候,可以說受了很多的責罵,很多的委屈。坐在那裡,知客師來了,我先向他頂禮,他問:

「你從哪裡來的?」

假如我用眼睛看著他說:「我是從某某寺來的。」

用眼睛注視對方講話,本來是很禮貌很正常的事,可是在叢林裡,知客師父會大喝一聲:「眼睛收起來!看什麼?這個地方什麼東西是你的!」

有時候,他停下來坐在那裡,大家都不講話,這個場面很尷尬啊!我們只有報告知客師父,很想跟他說話;正要開口,他馬上又是一聲雷鳴:

「閉起口來!這裡有你講話的資格嗎?」

為了要參學,要訪道,光是這個掛單,就要很恭敬、很虔誠,磨盡我執法執,才能通過。有時知客師父會問:

「你到本寺來掛單,有什麼供養嗎?」

年輕的出家人沒有錢,也沒有東西,只有說:

「我只有身、口、意來供養你。」

他上來就給你幾個耳光,這一記挨得很痛啊!忍不住就摸摸頭,這個動作又給找罵挨了:

「摸什麼頭!你不是把你供養我嗎?你的頭已是我的了,還摸什麼?」

現在的出家人很有福氣,也很沒有福氣。在台灣,不論你到哪個寺院,還沒掛單,大老遠就有人招呼:「噢!您來了呀,歡迎!歡迎!」跟過去真不能相比了。過去的禪者在掛單時,受盡種種委屈、種種嚴厲的考驗,但是,他的道就在忍耐裡慢慢成長,攢聚養深積厚的功夫。那個時候雖受委屈,卻是很有福氣。現代的出家人生活在眾人歡迎、眾人疼愛之中,欠缺我們當初的那種磨鍊,未嘗不是一種修道的損失。

掛單求法時,要守五條規矩:

1.要有謙恭下意之心。

2.要知道次第坐處,也就是懂得長幼進退,知道該坐哪裡,知道自己的順序在哪裡。現在的一些青年們訪師雲遊,常常連自己該坐在哪個位置都不曉得。

3.不論說餘事,就是不可以說參訪求道以外的閒事雜話。

4.要細心聆聽。到外面參訪遊學,要多用耳朵注意聽、注意看,把它融會銘記在心。

5.要能信受奉行。

現在的青年學子們,有時候進步很慢,覺得考試好苦好難,主要是事前他沒有好好的注意聽,好好的用心複習……學佛的人也一樣。所有的佛經開頭第一句就是:「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最後一句是:「歡喜踴躍,信受奉行。」有時不免慨嘆學佛的人只有半部經,沒有一部經,為什麼?因為大家都能「如是我聞」,「信受奉行」卻沒有。

希望學佛的人,能夠從頭到尾,有「如是我聞」,也能有「信受奉行」。

三、入室接心的參訪

入室接心的參訪,是學禪者很重要的一課。如果能夠跟老師心心相印,念念匯流,在那一刻意志的契合,精神的相融,心意的和諧交流是很寶貴的。

我們向老師參學,第一、要經常呈上我們參訪學習的心得;第二、經常地審察自己學習的過程,把自己的見解給老師知道;第三、在公開的地方,要經常地求老師為自己印證,就是「我現在到什麼程度了」。經過了前面的三個條件以後,才能單獨地入室跟老師對談。所以我們平常參禪、參學,都說「一定要明師指導」,沒有明師指導,盲修瞎鍊,難保不出差錯。

當初,佛陀在靈山會上說法,一字不語,只拿了一朵花,大迦葉尊者會心一笑,佛陀就將正法眼藏付囑摩訶迦葉尊者。這個意思就是,佛陀和大迦葉尊者在那一刻接心了──心心相印啊!

兩個相愛的人,有時還說這樣一句話:﹁換你心為我心,兩心結同心。﹂愛情是變幻無常的,愛情的心不容易接得起來;道是永恆不變的,真正用道來彼此接心,就等於現在好的電線和開關接合很好,不會短路出毛病。

六祖惠能在五祖弘忍那兒,經過了八個月的學習以後,根基沉穩了,五祖把他叫到自己的室內,為他印證講說《金剛經》,說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六祖豁然大悟,就說了這樣的話:

何期自性,本自清淨;

何期自性,本不生滅;

何期自性,本自具足;

何期自性,本無動搖;

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這一剎那,五祖和六祖接心了。

禪師們的接心,有時候也會話不投機,不容易彼此接心。像臨濟禪師參訪黃檗禪師,一直不開悟,黃檗禪師就說:「你的因緣不在我這裡,你到大愚禪師那裡去!」

宋朝時代,日本道元禪師到中國留學,當船在慶元港停泊時,一位年約七十歲的老禪師上船來購買香菇。道元禪師很親切地跟他招呼,言談中知道老禪師名叫有靜,是浙江阿育王寺的典座師父,於是就對他說道:「禪師,天色已暗,您就不要急著趕回去,在我們船上過一宿,明天再回去吧。」

有靜老禪師也非常有禮的回答道:「謝謝您的好意,明天阿育王寺裡正好煮麵供養大眾,今天特地出來買香菇,以便今晚帶回,趕著明天應用,所以不方便在此過宿。」

道元禪師道:「就算您不在寺裡,難道就沒有人代理嗎?」

有靜老禪師道:「不,不能讓人代理,這是我的職務,怎可輕易放棄或請人代理?何況我未曾獲得外宿的同意,不能破壞僧團的清規。」

道元禪師道:「您已是年高德劭的長者,為什麼還要負責典座這種職務呢?應該安心坐禪,勤於讀經呀!」

有靜老禪師聽後,開懷大笑,說道:「年輕人,或許你還不了解何謂修行,請莫見怪,你是一個不懂禪心經語的人。」

道元禪師羞愧地問道:「什麼叫禪心經語?」

有靜老禪師不做思索,立刻答道:「一二三四五。」

道元禪師再問道:「什麼叫修行?」

有靜老禪師咬字清楚答道:「六七八九十。」

道元禪師初到我國時,即遇到有靜這位老禪和子,讓他知道中國禪林裡真是藏龍臥虎,一個煮飯的老者,禪風高峻,深不可測。

什麼叫禪心經語?什麼叫修行?有靜老禪師回答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當然這不一定指的什麼,也可以說「一即一切」,「一二三四五」還不夠包括禪心經語嗎?

在禪師的參訪裡,接心有六個原則:

1.不得貪求玄妙的境界。

2.不得將心等待覺悟。

3.不要希求證得妙果。

4.不可以有妄心,常常懷疑、掛慮。

5.不可以有恐怖之心。

6.要肯定自己「自心是佛」、「即心即佛」。

四、解脫自在的禪風

人們常常追求金錢名譽,為名利所苦,禪師則不受世間聲色犬馬的迷惑,因為在禪的寬闊天地裡,上下四方都可以供他馳騁縱橫,解脫自在。甚至於生死臨頭時,禪師們也有了脫的本能,有超越的力量。

例如:德普禪師有很多門徒弟子,有一天,他把所有門徒全召齊了,問大家:「我死了以後,你們怎麼樣待我啊?」

弟子們立刻熱烈表示:「我們會以豐盛的果物來祭拜,開追悼會、寫輓聯啊!」

師父說:「哎!我都死了,你們祭我、拜我,我又看不到,吃不到,有什麼意思;不如趁我還活著的時候,你們先鄭重祭奠我、禮拜我,讓我實實在在大吃一頓,等我吃完以後再死,好不好?」

弟子們面面相覷,覺得不可思議。

「還有,我死了以後,你們怎麼替我布置靈堂啊?是不是也可以先布置起來,讓我看著高興?」

弟子們為了恭敬孝順,於是趕快布置鮮花靈堂,準備了珍饈美味來祭拜,德普禪師吃完了以後說:「喂!喂!喂!祭文還沒讀啊!」

弟子們趕緊再來一段祭文:「嗚呼……嗚呼哀哉!尚饗!」

德普禪師吃飽看足,很高興,就說:「很真實!很好!我很滿足,明天中午我就死給你們看。」

到了第二天中午,他真的就悠悠坐化了。

還有一位性空禪師,從他一首臨終偈語,我們可以看到他解脫自在的禪風。他說:

坐脫立亡,不若水葬,

一省柴火,二省開壙。

意思是說,不論打坐去世或者站著死,都沒有什麼了不起,不如水葬來得好。為什麼呢?因為死了用火燒,還得花一筆柴薪費;如果用土葬,也得挖坑埋,太麻煩了!所以還是在水裡面死最簡單省事。

撒手便行,不妨快暢,

誰是知音,船子和尚。

撒手便行,這是多麼逍遙自在啊!誰是我的知音呢?恐怕只有船子和尚了。結尾的兩句是:

高風難繼百千年,

一曲漁歌少人唱。

後來他做了一個木盆,在盆裡挖了一個洞,自己坐到盆裡頭,搖到江心時,拔起洞裡的塞子,人與盆就沉沒了。

他這樣自我解脫不是自殺,活得不耐煩的人才要自殺。禪師們面對死亡,是那麼灑脫,那麼歡喜,那麼自在,對生死都這麼輕鬆,視如兒戲,其他榮辱毀譽,又算得了什麼呢?

有名的大梅法常禪師,有一首詩偈敘述他的生活:

一池荷葉衣無盡,數樹松花食有餘;

剛被世人知住處,又移茅舍入深居。

池塘裡的荷葉是他穿不了的衣服,樹上的松花是他吃不了的東西,剛剛被人發現自己的住處,唉!嫌煩了,又將茅舍再搬到深山裡去。為什麼?因為大自然的生活已經享用不盡了,世事浮雲,對世間還要求什麼呢!

「平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心中有事天下小,心中無事一床寬」,有了禪,大千世界都是我們的禪床,何愁居處不寬綽呢?做工有工禪,做農有農禪,治學有學禪……禪不是專屬出家人,禪是屬於大家共有的,但願每一個人都能擁有禪心、體會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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