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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42 從衣食住行談禪宗的生活
時間:一九八五年五月十四日
地點:台北國父紀念館
生活離開不了衣食住行,衣食住行和我們每一個人的關係非常密切。而在佛門裡修道的禪師,他們衣、食、住、行的情形又是如何呢?
有人問法華山的全舉禪師:
「當初佛陀勉勵弟子們要發四弘誓願,請問禪師:你的弘願是什麼呢?」
全舉禪師回答的非常妙:
「你問我的四弘誓願,我是『飢來要吃飯,寒來要添衣,睏時伸腳睡,熱處要風吹』,我肚子餓了要吃飯,天冷了要穿衣,疲倦時伸腿就睡覺,天熱就想吹吹風,你看如何?」
全舉禪師這一段話,可以說把禪的本來面目表達得非常透澈。禪不是離開生活,也不是閉關到深山裡自我了斷,而是在言行動靜中修道,在生活上自然表現出平常心,不起分別妄念,這衣食住行裡面就有禪。雖然是穿衣吃飯這樣簡單的事,我們一般人卻不敢自己承擔。很多人明明熱衷名利,卻千方百計開脫自己:「我是不好名的!我是不好利的!」如果說他好吃懶做、貪睡愛穿,他也會板起臉孔來。真實的事都要逃避,不敢承認,這就是沒有擔當,而禪師們是直下承擔,毫無掛礙的。
息惡心、除妄想,坦坦蕩蕩面對自己,是何等光明磊落的境界!何況禪師們的吃飯、穿衣、睡覺、吹風裡面,還有一般人看不到的自在風光呢!常常有人問禪師:
「你如何參禪?」
禪師回答:
「吃飯,睡覺。」
「吃飯睡覺,這等事大家都會啊!如果學禪就只是吃飯睡覺,那又有什麼了不起?」
「這可大不相同,社會世俗的人,吃飯,他挑挑揀揀,吃得不甘味;睡覺,他輾轉反側,睡得不安心。很多人煩惱纏身,當吃他不吃,當睡他不睡。珍饈美味,他食不知味;寬廣大床,他寢不能安。處處計較分別,顛倒困頓。禪不是這樣的!」
禪,是一種歡喜自在。菜根豆芽,都是香的;山林樹下,木板地蓆,也都睡得安然自在。同樣是吃飯睡覺,有禪沒有禪,味道就是不一樣,猶如一間寺廟蓋在山林裡、水泉邊,和蓋在垃圾場旁、屠宰場邊,氣氛就是不一樣。
禪師在衣著上,有時穿百衲衣,破破爛爛也不要緊;有時穿金縷袈裟,也不覺得榮耀。因為「黃金白玉非為貴,唯有袈裟披肩難」,袈裟和缽盂,在一個禪者心中,價值勝過萬種富貴。大梅法常禪師離世隱居,把衣食住行的欲念悉數拋棄,把妙真如性高高昇華後,寫下了一首法偈:
一池荷葉衣無盡,數樹松花食有餘;
剛被世人知住處,又移茅舍入深居。
衣食,對禪師們只是過眼的雲煙。
禪者的吃,又是怎樣呢?吃,日中一食就好了。一缽飯送進嘴裡之前,會先念四句偈:
願斷一切惡,願修一切善,願度一切眾生,皆共成佛道。
念完這首偈子再吃飯。所謂「天下叢林飯似山,缽盂到處任君餐」,即是禪者吃的生活。對一個參學修道的禪者來說,「口中吃得清和味,身上常披百衲衣;五湖四海為上客,無邊法界任逍遙」,也是禪師不貪口腹食欲的寫照。
說到禪師的住,山林水邊、街頭巷尾,都可以隨緣安住,清涼自在。古德說:「密富禪貧方便淨。」密富,學密宗要有錢,因為壇場供養耗費多;禪貧,學禪清儉,在家裡的地板可以打坐,在辦公室座位上可以打坐,從高雄到台北的火車上也可以打坐,甚至山林水邊都可以參禪,所以學禪不需要什麼費用;方便淨,學淨土念佛,一心持念,那就更方便了。「禪悅酥酡微妙供,大千世界一禪床」,是說真正的禪者,禪可以當食住。參禪參到歡喜處,無所住,也無所不住,常以禪悅為皈依,大千世界都是禪者的床。
有一位禪師說:「木食草衣心似月,一生無念復無涯;時人若問居何處,青山綠水是我家。」就是形容禪者棲身心於大千世界,樹木蔬食都可以裹腹,草葉為衣,心如明月清淨無染,一生不起雜念妄想,常以青山綠水為家。想一想:禪者那種青山綠水的悠遊住境是多麼美好!
說到禪者的行,真是「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一個禪者遊方參訪,風光無限,「一缽千家飯,孤僧萬里遊;為了生死事,乞化度春秋」,是多麼逍遙自在的生活。禪師和大自然結合在一起,隨緣放曠,任運逍遙,禪,就是一個「自然」。
在叢林裡修鍊的禪者,是刻苦自勵的,要在團體裡嚴格的自我提升。以下把禪者衣、食、住、行的生活,分為四點說明:
一、從雲遊參訪來談禪者的衣食住行
禪師雲遊參訪,到了白雲深處,如見宇宙之浩瀚;到了山澤水湄,即見生命之真如。中國地大寺多,從北京到五台山,從山西到普陀山,曉行夜宿,颳風淋雨,步步參學,時時開悟,禪師們的三昧慧根就深植不滅,衣食住行也成為學佛的道場。在此,舉出幾個禪師雲遊參訪的公案:
有一天,智學、智道師兄弟參訪求法,來到有名的無三禪師處。無三禪師平時對於來參訪他的人,只要一開口問話,他就二話不說、出其不意的打上去,每求必打。智學師兄弟兩人為了參學求道,不能不問,結果今天被他打,明天又被他打,沒有一次躲得過。無三禪師打人的技術非常高明,當你不注意的時候,心神一散,「啪!」一個巴掌、一支棍子就飛過來了。由於師兄弟兩人每問一定被打,就商量:﹁我們今天不進屋子,只在門外問,他如果回答我們,我們就聽;要打我們,我們就拔腿躲得遠遠的,不讓他打。﹂師兄弟兩人如此一番商議,自以為很高明,便在門外揚聲問:
「禪師!我們有問題請您開示!」
無三禪師大喝一聲,用聲音打過來:
「你們是什麼東西!」
師兄弟兩人乍聞獅子吼,心頭一凜,不由自主跪下來,頓時矮了半截。
禪師傳授禪法,總是出乎凡心臆想之外,如同絃音常在絃音外,青山更在青山外,甚至無我相、無人相、無諸相,不但聲聞緣覺悉皆念佛念法,連衣食住行都是菩提般若的化身。
仙崖禪師有一個徒弟,想到別處去參訪修行,仙崖禪師很高興,囑付他到某地某寺、某山某院去參訪。這個徒弟也很歡喜,遵照仙崖禪師的指示準備遊學,臨行前,向師父辭行,仙崖禪師高高興興地把他叫住,兜頭打他一棒。徒弟被打得莫名其妙,抗聲問:
「師父,既然允許我雲遊參學,為何又打我?」
仙崖禪師呵呵大笑,轉身即走。這個徒弟託人去問,仙崖禪師回答的很妙:
「因為他要走,打他一下,讓他知道怎樣做師父。」
仙崖禪師慈悲,又疼愛徒弟,打他一下,要他時時不忘初心,無論雲遊何處,山叢水邊,朝夕惕勵,勿失勿忘。隨身以道念為衣,以禪悅為食,以正法為住,以參學為行。仙崖禪師這一打,含義多麼深遠。
文道禪師是個雲水僧,因為久仰慧薰禪師的道風,所以不遠千里跋山涉水地來到禪師居住的洞窟。
文道禪師說:「末學文道,素仰禪師的高風,專程來親近、隨侍,請和尚慈悲開示!」
由於當時天色已晚,慧薰禪師就回答:「天黑了,你就此住一宿吧!」
第二天,文道禪師醒來時,慧薰禪師早已起身,並已將粥煮好了。用餐時,洞中並沒有多餘的碗可給文道禪師用,因此慧薰禪師就隨手拿了一個骷髏頭,盛粥給文道禪師。文道禪師躊躇得不知是否要接,慧薰禪師說:「你無道心,非真正為法而來,你以淨穢和憎愛的妄情處事接物,如何能得道呢?」
善惡、是非、得失、淨穢,這是從分別心所認識的世界。真正的道,不思善、不思惡,不在淨、不在穢。
法眼文益禪師在慶輝禪師處參禪時,始終不能契悟入道,於是,他就辭別慶輝禪師,開始雲遊四方。
有一次下大雨,途中就在一座地藏院掛單,寺裡的知客師問他:「禪師你要往哪裡去?」
法眼禪師:「我沒什麼目的,只是隨便走走罷了。」
知客師又問:「你對四方來去的雲遊方式,有何感受?」
法眼禪師答:「雲水隨緣。」
知客師說:「『雲水隨緣』這句話最逍遙自在了!」
法眼禪師聽後,對逍遙自在,頓有所感。
吾人生活於世,雖然東奔西走,幾人能雲水隨緣?更何況逍遙自在?
人到無求品自高。禪者,最大的特色就是無欲無求,無煩無惱,這種特色在雲遊參訪時尤其明顯,呈現了禪師清淨超越的品格──衣食無沾滯,隨緣放曠;行住是雲水,自來自去。對一個雲遊參訪的禪師來說,衣食住行,一一是妙諦,何處不自在。
二、從生活作務來談禪者的衣食住行
禪師們非常重視生活裡的勞動和服務,像:
黃檗禪師曾經開田、摘菜,流汗田裡……
溈山禪師曾經摘茶、合醬、泥壁,從茶園到廚房,從做醬菜到水泥粉牆、挑磚砌瓦,樣樣做過。
石霜禪師在米坊裡做篩米,雙手不停勞動……
雲巖禪師做鞋,孜孜的幫人家補鞋、做鞋……
臨濟禪師栽松、鋤地,將一棵棵樹苗種下……
仰山禪師牧牛、開荒,在荒原上行走跋涉……
洞山禪師鋤茶園,一鋤鋤揮下,汗流如注……
雲門禪師擔米,寺裡的米糧都由他一肩肩挑起……
玄沙禪師砍柴,那握著柴刀的手厚繭累累……
趙州禪師掃地,日掃夜掃,多少煩惱掃成堆……
雪峰禪師斫槽、蒸飯、畬田,不發一聲苦,不喊一句累,默默在毒辣的大日頭下耕耘……
丹霞禪師除草、蒔花,從一草一花中憬悟生命的義諦……
禪師們就是這樣在生活裡作務,千錘百鍊,忍苦耐勞,使肉身更堅強,讓心志更純一,如同利劍淬鍊自寒水與烈火,禪師也是從心苦與身頹中超脫的。別以為參禪的人不費心力,身體輕飄飄地,心擴大了,好像超越了世界,好像神仙一樣騰雲駕霧……真正的禪不是這樣!禪,是面對現實的生活,要工作,要苦心志、勞筋骨,要在生活裡面植根,再慢慢的昇華、漸漸的擴大,心靈可以高上萬丈青天,腳卻要踏著實地,這才是禪的主要內容。
禪者在衣食住行的生活裡,是離不開作務的。如同魚離不開水,樹少不了土,生活作務是禪者的道糧,很多禪師都是在彎腰劈砍、直身挑擔之間開悟的。不過,一切的苦修作務不是拿來炫耀的,禪是在衣食住行的生活裡扎根的。垂簾閉目,手持念珠不理睬人;結印趺坐,不食人間煙火,那是故神其貌的空禪。要工作、要務實、要體驗、磨心志、刮骨髓,才叫禪!
三、從待人接物來談禪者的衣食住行
有名的「趙州茶」、「雲門餅」的公案裡,可以看出禪宗待人接物的生活:
有人來參訪趙州禪師,禪師問:「你來過沒有?」
「沒有。」
趙州一笑:「吃茶去。」
又有人來拜訪,禪師合十問訊:
「你來過沒有?」
「來過。」
趙州一笑:「吃茶去。」
旁邊的弟子聽到了,覺得迷惑,就請示:
「禪師,那沒有來過的吃茶去,來過的也吃茶去,究竟什麼人可以吃茶去?」
趙州莞爾一笑:「吃茶去。」
茶葉有三種味道:第一次泡開的茶,味道甘美;再泡,有苦的味道;又再泡,是澀澀的滋味。「吃茶去」,是要人們去體驗人生三味:甘味、苦味、澀味──人在青年時期,多采多姿,自由快樂,是甜蜜甘醇的味道;到了中年以後,為工作奔波,為家小妻兒忙碌,是含辛茹苦的味道;到了老年,體衰力弱,病痛纏身,是艱澀的味道。當然這人生三味不是絕對的,因人因境而不同。有的人少年時期非常苦,有的人中年很甜蜜,有的人老年很幸福。然而我們哪一個人沒有嘗過人生的三種味道?天天吃茶、吃茶,從吃茶裡也可以體會到人生的三種滋味。
雲門禪師對於待人接物,有極恰當的兩句偈:
莫嫌佛門茶飯淡,僧情不比俗情濃。
禪者修禪,是要破痴迷,除塵妄,「縱遇刀鋒常坦坦,假饒毒藥亦閒閒」,精魂遊魄都要放下,何況是衣食住行呢!榮西禪師有一段趣事,可以看出禪者待人接物的風姿:
在一個嚴寒的冬夜裡,有一個乞丐以顫抖的手去敲榮西禪師的庵室,泫然欲泣地訴說:「禪師!我的妻子與子女已經多日未進粒米,我盡其所能地想給他們溫飽,始終不能辦到,連日來的霜雪致使我的舊疾復發,現在我實在是精疲力竭了,如果再這樣下去,妻小們都會餓死,禪師!請您幫助我們!」
榮西禪師聽後,頗為同情,但是身邊既無錢財,又無食物,如何幫助呢?想著、想著,不得已只好拿出準備替佛像塗裝用的金箔對乞者說道:「把這些金箔拿去換錢應急吧!」
當時,座下的許多弟子都以一種驚訝的表情,看著榮西禪師的決定,不滿的情緒掛在臉上,並且抗議道:「老師!那些金箔是替佛裝金的,您怎可輕易地送給別人?」
榮西禪師和悅地對弟子們說道:「也許你們會對我的作法無法理解,可是我實在是為尊敬佛陀才這樣做的。」
弟子們聽不懂老師的話,仍憤憤地說道:「老師!您是為了尊敬佛陀才這麼做的,那麼我們將佛陀聖像變賣以後,將錢用來布施,這種不重信仰也是尊敬佛陀嗎?」
榮西禪師道:「我重視信仰,我尊敬佛陀,即使下地獄,我也要為佛陀這麼做。」
弟子們不服,口中喃喃說道:「把佛陀聖像的金箔送人,這是尊敬佛陀?」
榮西禪師終於大聲斥責弟子們道:「佛陀修道,割肉餵鷹,捨身飼虎,在所不惜,佛陀是怎麼對待眾生的?你們能認識佛陀嗎?」
弟子們到此時才明白榮西禪師的大慈悲,原來他的作法,是真正與佛心相契的。
佛陀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的莊嚴,就是修行慈悲、積聚功德而成的,所謂「無緣大慈,同體大悲」,只要有益於眾生,錢財房舍、田園宅第、身體性命,全可布施,金箔又能算得了什麼?榮西禪師的行為,真正奉行了佛陀的慈悲。你不必是他的親人,你也不必對他有什麼利益,他都施於同體的慈悲。佛陀心中的眾生,我們為什麼為了金箔,就把他分開呢?
禪者待人接物,秉持著慈悲心、喜捨心,一切可以包涵,一切可以奉獻,解衣推食,難住苦行,禪者都不放在心上。他們有的是「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有的是「煩惱海中為雨露,無明山上作雲雷」,以佛心待人,以禪法接物,處處顯現無染著的智慧風範。
四、從修行悟道來談禪者的衣食住行
世間有些現象很有趣,像噴射機駕駛員,在天空旋舞飛馳,一落地,卻不能開車,因為沒有速度感,容易撞車。遠洋輪船的船員,回到岸上,老覺得有地震,走路的時候一蹺一蹺的,好像跳土風舞。這是因為太專注於一件事上,反而顧不到別的了。禪者修行悟道時,心思都放在禪修上面,衣食住行的需求極低,像月江正印禪師的詩偈:
去來恰似月行空,住著猶如風過樹;
此菴無壞亦無成,於中只麼老此生。
趙州是一位很有趣的禪師,人稱趙州古佛。他也講道,也談禪,不但佛教徒來聽,很多道教徒也來聽他說道。有一個道士,眼見門下徒弟都去聽禪師講道,心裡非常嫉妒,憤然到寺裡找趙州禪師理論:
「天下的人都敬佩你,我就是不服氣!你以為你有多偉大呀?搶我的徒眾,算什麼高明?在信仰你的人心目中,你是神,你是古佛;在我的心中,你是小人!你會講道,你能講得讓我心服口服信奉你嗎?」
趙州禪師很謙和的說:「不要那麼激動,來,來,來,你到這裡來,我同你講。」
道士排開眾人,氣昂昂一搖一擺的走到趙州禪師面前。趙州禪師向左邊偏偏頭,說:「請你站到左邊來,我好同你講。」
道士又傲然站到左邊,趙州禪師搖搖頭:「這樣不大好講,請你到右邊來談。」
道士又瞪眼鼓唇走到右邊來。趙州禪師把手一拍,笑著問:「你看,你不是也很聽我的話嗎?你不佩服我,怎麼會聽我的話左站右站呢?」
道士一聽,恍然知道自己落了下風,滿臉羞紅:「算你會講話,我還是不服氣。你沒有神通,告訴你,道爺我可是大有神通的!」
「你有什麼神通?」
「我肚中會叫,口中會放光。你能嗎?」
「這個神通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你肚子會叫有什麼用?叫又不能當珠寶;口中放光,放光也不能了生脫死。我的神通比你高明多了!」
「你有什麼神通?」
趙州禪師大笑:「嘿,我的神通可高明了!我會吃飯,一吃就飽;我會喝水,一喝不渴。這樣的吃飯、喝水,你行嗎?」
很多人學禪,把一個活生生的禪機,弄成了僵化的格式,不知本末,不知落實。禪是非常實際的,穿衣、吃飯,不多不少,不忮不求,很不容易,完全視同無物更不容易。對趙州來說,穿衣、吃飯、喝水,只是例行瑣事,全不放在心上,所以不須貪戀多欲,禪是講受用的,精神生命上的受用,遠比衣食生活上的受用來得重要。
有人發現一休禪師近來茶不思、飯不想,精神恍惚,不知怎麼回事,問他為什麼。一休禪師說:
「我在想一個人,想一個人呀。」
一休禪師莫不是單戀?話一傳開,寺裡鬧得天翻地覆。鬧了很久,眾人傳說紛紜,莫衷一是。住持看看不是辦法,就把一休禪師叫來,說:
「你究竟是想哪一個人?你講出來,我替你做主。如果是愛上了哪家的小姐,罷了!你還俗好了,也勝似天天愁眉苦臉作賤自己。」
一休禪師說:「我想念的人,你找不到的啦!」
住持問:「你說,我一定找到。」
一休禪師說:「你找不到。」
住持說:「找得到!」
一休禪師就念了一首偈:
本來面目初現前,雖然只是一面緣;
念念不忘難放下,釋迦達摩本一人。
這首詩的意思是:我剛剛體悟到自己的心,剛剛認識它,它就不見了。我一直念念不忘參省,要找到我本來的人、本來的心,我要找到受、想、行、識之外,我真正的靈台面目啊!
禪,是不能向外尋求的,「本無形跡可尋求,雲樹蒼蒼煙霞深」,要找也找不到。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我們自己的生命真諦,要在自己方寸之間尋求。
佛窟惟則禪師修行時,用落葉鋪蓋屋頂,結成草庵,以清泉潤喉,每天摘野果來裹腹,把衣食住行的需求減到幾乎無沾滯的境界了。有一天,一個樵夫路過庵前,問:
「您在此住多久了?」
「大約四十個寒暑了吧。」
「您一個人修行嗎?」
「叢林深山,一個人都嫌多了,還要找人添麻煩嗎?」
「您不需要道侶嗎?」
佛窟禪師拍拍掌,很多虎豹由庵後魚貫而出,樵夫大驚,佛窟禪師示意虎豹退回庵後,說:
「朋友很多,大地山河,樹木花草,蟲蛇野獸,都是我修道的法侶。」
一個禪師修行悟道,要把自己修行到無妄無染的境界,才能與鳥獸同群,任運逍遙。像佛窟禪師,視虎豹如人,沒有一絲怖懼心,是很不容易的。
我們若能在衣食住行的日常生活裡,看見一點禪光智慧,受用一些禪意法喜,隨遇而安,隨緣放曠,我們的生活必能更坦蕩、更安然、更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