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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52 我對印度研究的展望

今天是我們華岡中華學術院印度研究所第一屆第二學年和第二屆第一學年同學開學的日子。自從去年本所成立以來,我們一直在計畫把本所辦好。現在本所逐漸地在進展,因此,同學增多了,我想把設立印度研究所的因緣和未來的展望,利用今天這開學前的一點時間向各位做個簡單的敘述。

印度研究所並不是從去年開始招生才有的,好多年前,由於華岡的創辦人張其篔先生,他以一種大心大願,在這裡創辦中國文化大學,凡是與中國文化有關係的,他無不兼容並包。而印度又和我們中國文化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所以在民國五十七年(一九六八),就設立印度研究所,只是沒有對外招生。像立法院的陶鎔委員也曾經在這裡領導過,對印度文化有研究的,如吳俊才博士也都參與過開創的工作。現在印度研究所除了中華學術院主其事,還有中印緬錫文經協會,也給予我們很多的贊助,我個人代表佛光山在這邊只是略盡一點微力。我們印度研究所所以能夠招生開學,文化大學的潘校長和李教授兩人功不可沒,因為他們一直在積極的希望能開始對外招生,並且承蒙他們親自駕臨佛光山。我深深的感到印度和中國的關係密不可分,尤其是站在一個佛教徒的立場,印度是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的祖國。我們雖然知道印度文化影響中國文化至深,尤其是佛教充實了我們中國文化的內容,給予我們生命的得救,給予我們佛教的信仰。因此,我們對印度總有一些特殊的情感,所以,就很想對印度的研究所盡一點心力。

我個人自從幼年出家以後,知道印度是我們教主佛陀的誕生地,就夢寐的想著我有一天能到印度去。對過去的歷代高僧大德||法顯、玄奘,那種為法忘軀,立志西行的大心宏願,經常心嚮往之。民國五十二年(一九六三),我曾經和中國佛教會理事長白聖法師、淨心法師、賢頓法師、以及朱斐居士、劉梅生居士等到印度去。我記得在台灣辦理到印度的簽證很困難,我們到泰國希望透過我國駐泰大使杭立武和印度駐泰大使的交情,辦理到印度的簽證,也是很困難。因為那時正當大陸共產黨和印度發生邊境糾紛,所以印度不喜歡中國人到印度去。後來經過許多障礙的突破,我們仍然到了印度。我記得到達印度的那個時候,那份心情,至今都難以忘懷。當我們在菩提伽耶佛陀成道的金剛座邊上,從心裡面就感受到,此時此刻即使死在這個地方都覺得很美、很快樂。

印度土地廣大,如果要朝聖,從這一個目的地到另一個目的地,坐火車往往需要一天一夜的時間。約在一千多年前,印度教和回教戰爭後,佛教已被摧毀殆盡,兩百年前印度成為英國的殖民地。直到玄奘大師的《大唐西域記》受到國際人士的重視,印度政府根據《大唐西域記》所記載,才把過去佛陀的聖地——就是現在的佛教八大聖地,從高山土堆裡面發掘出來。我記得我們見到尼赫魯總理的時候,他說:「中國是一個文化古國,而我們印度也被稱為文化古國。假如說沒有佛教,印度的文化將會黯然失色。」所以在尼赫魯當政的時候,全力的提倡復興佛教運動。

我們在印度的各個佛教聖地旅遊,也看到印度社會各種發展的情形。在我們中國人,甚至世界人士對印度的印象是—|印度很髒、很亂,印度人很懶惰、很貧窮。可是,我到印度去看的時候,從沒有這個感覺。你說他們很髒,是的,印度有些街道、環境衛生的確很差。但是,我發覺到印度人由於古老的文化薰陶,以及佛教或其他宗教的影響,他們每個人的心地都很善良。他們因貧窮而向你乞討,但是他們不搶、不偷,佛教的五戒給予他們的影響很大。他向你乞討,你不給,他不會生氣。他們還是帶著一種尊敬、羨慕你的樣子。你看我們中國的乞丐,如果你不給他就會生氣,甚至還要罵你。所以,從這上面就可以看出印度人的心地很善良、很乾淨。

你說印度人的物質很落後、很貧窮,不過,我們不可以完全從物質上去看他們。在他們的精神上很富有,尤其是對宗教的情緒之濃厚,在人潮擁擠的火車站,你可以看到印度教的教士、信徒,不論街上、地上都可以坐下來打坐,雖有萬千的人,在他們心中從不牽掛。傳教的教士在那種炎熱的天氣,大太陽底下,只要有一塊布遮蔽,有一把傘遮蓋,就可以做壇場、就可以傳教了。他們的精神力、精神上的富有,是我們所不及的。儘管他們在物質上很貧窮落後,然而依然能擠身於現代文明裡面,自有他們的價值。不過,他們的髒亂只是一部分,你到他們的大都城,像新德里,總統府前、博物院邊,所見那種建築之雄偉,花草樹木之整齊,就是周遊世界各國也不容易見到。

今天的台灣慢慢地從農業社會發展成工業社會,逐漸走向物質科學文明的領域。但是,只有物質生活的享受,對於一個有志向、有理想、有抱負的人是不能滿足的,精神上的充實更加需要。這種精神心靈上的東西,我們要從佛學裡面,從世界任何古老的文化中,我們都應該努力探討。

佛教發源於印度,傳到中國,發展為大乘八宗。唯識學,是佛教的心理學,此宗的主要目標是要探究一切存在的性質,進一步讓我們去了解宇宙萬有的實相。天台宗,給予佛學完整的組織,五時八教規劃了佛陀一代的教法,使行者能循序漸進,圓滿佛果。華嚴宗,法界重重無盡的思想,擴大了我們的人生境界。哲學造詣很高的方東美博士,到了晚年專攻華嚴,甚至於說:「未來的世界文化,就是由華嚴思想來領導。」現在西洋人稱中國的禪為:「東方思想的花朵,東方文化的結晶。」中國禪宗乃源於佛陀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迦葉會心微笑,因此世尊說:「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所以,要研究禪或東方文化,就必須對中、印兩國文化的關係要有所了解。三根普被,最受民間信仰的淨土宗,它給予我們的人生有所依歸,帶給我們未來生命得救的希望。可見佛學在中國,對中國的社會人心有很大的影響及貢獻。對於這種文化根源的地方——印度,今後有待各位進一步的去研究、去認識。

過去歷代高僧大德,為了要找一本梵文的經典,為了探討印度文化,不畏艱難困苦,西行求法。《高僧傳》所載:「曇無竭大師及同伴二十六人,立志西行求法。行行復行行,遇到高山,必須將小木打入山洞,腳踏在上面慢慢的往上爬,到達山頂需兩、三天的時間,然後再慢慢的爬下去。等翻過這座山,同行的道友已失落了幾個。要過大河,沒有橋梁,只有腳踏鐵索,手攀住鐵索,等這個人到了對岸,舉火為號,另一個人再走。不幸又有多人掉入大河。雖然,我們在《高僧傳》看到西行求法成功的只有一千多人,但是,立志要去的則有很多萬人。過去我們的祖先,為了擴大中國文化的領域,不畏千辛萬苦。玄奘法師,走在八百里的流沙,不辨東西南北,只以死人的枯骨為記號,來辨別方向,他發誓:「寧可西行一步死,不回東土一步生。」由於這種雄心壯志,而把印度的文化——佛學帶回中土,充實了我們中國文化的生命。我們身為現代的中國人,應該效法我們的祖先,開疆拓土把我們的文化更加的擴大開來。

常常有些日本人,以出幾個中國通或美國通而自豪。同樣的,美國人也以擁有中國專家、日本問題專家而感到光榮。由於他們擁有這許多的專家,而提高了他們國家在國際上的地位。我們是所謂文化的古國,今天我們的專家,我們可以引為自豪的「通」在哪裡?我們有哪些人是印度通?有幾個人是印度專家?我們的「專家」和「通」實在太缺少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中國和印度兩國的連絡比較密切, 先總統也曾到印度訪問。假如有朝一日,中印兩國要在文化上交流,或國際上、政治上的需要,我們談到印度,完全不知印度的內容;甚至要和印度人來往講話,對於他們的民情風俗習慣也不了解,那時才想要開始訓練幾個印度人才,已經太遲了。

我到印度訪問時,坐在火車上,從早到晚經過幾十個小時都看不到人家,那廣大的土地任它荒蕪,覺得非常可惜。現在日本人已經利用各種關係,派遣大批的人才到印度去開發。而我們台灣的土地,真是寸土寸金、人口密集,不但是基於疏散人口,就是今後國家的需要,我們可以想方法和印度政府共同開發那廣大的土地。所以,我們更迫切需要有印度專家,要懂得印度各種情況的人才。我們不能只一味的接受印度文化,印度研究所的設立,希望我們同學為中國文化開疆拓土。過去的大德們也曾將大國文化介紹到印度去,如玄奘大師將中國的老子《道德經》譯成梵文介紹給印度,這不是擴大中國文化的領域嗎?

前兩天我偶然在報上看到公孫嬿先生,寫他在伊朗做武官時候的一篇報導說:我們駐在伊朗,和當地政府公文來往必須使用伊朗文字||波斯文,不准用別國的文字,英文也不行。我們的大使館沒有懂波斯文的人才,只有請伊朗人來處理這些來往的文件。我們為什麼不在台灣造就幾個懂伊朗文的人才呢?我們雖有大使館駐在伊朗,因為不懂當地的語言文字,只有任他們宰割。

現代科技發達,交通便利,國際間縮短了距離,往來頻繁,尤其是印度,在歷史上和我們的關係已非常密切,從地理看兩國相鄰,在學術文化上彼此薰陶影響。所以各位同學在研究所研究學習,將來如果能夠出幾個「印度通」,對中國的文化,對我們的政府、社會或佛教都能提出貢獻,這是功德無量的事情。

各位現在或許會想,「印度研究所」如果是「美國研究所」那該多好。現在大家都很崇拜美國,但是,我們不要這麼短視。西方的文化可以說逐漸地在沒落,而東方文化慢慢在抬頭。現在美國經常來函,向我們的行政院新聞局要求禪學的人才到美國講禪學。不但是禪學在美國盛極一時,甚至印度的婆羅門教或是佛教的密宗在那裡也很盛行。不論「禪」也好,「密」也好,都是我們研究所研究印度文化所要注意的問題。過去佛教中常流行兩句話:「會得香雲蓋,到處吃素菜。」意思是,會誦經、會唱讚子到處就會有人供養了。同樣的,我們能對中印文化有所溝通、研究有些成就,都是今後我們東方文化的傑出人才。今後的天下是屬於誰?可想而知,研究印度文化的人才,未來前途是無可限量的。

李教授在印度研究哲學好多年,他能體會出印度文化對人的生命力影響如何大。我只到過印度,在那裡並沒有長期的居住,或只是在經書裡面知道,就已經受了它很大影響。我們前年有一百八十多人組團到印度朝聖,起初我沒有想到會有那麼嚴重的事,有些人還沒到達印度已經跌斷了腳、折斷了手,瀉肚或生病。我才想起過去什麼人到印度死在那裡,甚至續明法師前幾年也在印度喪生。我們一百八十幾個人,旅行在印度這麼廣大的地方,印度生活水準比台灣差,萬一大家受不了苦,也會有所損失傷亡。但是,由於信徒們朝禮聖地之心虔誠,最後能以精神力克服許多困難,都很平安的回來。信徒們講起自身所經驗的一些不可思議的靈異事情很多,我們避開這些不談。我要各位知道的是:所謂精神力量可以支配一切,信仰能帶給我們力量,豐富我們的生命。我希望各位來參與印度研究所,對我們印度研究所要建立信心,對我們今後所學習的要具備信心。

中國有句話說:「大丈夫達則兼善天下,不達則獨善其身。」我們印度研究所能有機會的話,將來不但有益於中印兩國,乃至世界文化;或是機緣不具備,我們也不要以為印度文化比不上研究其他科學物質有用,就覺得很可惜。我們研究印度哲學,就好像我們雖居住在一個小房屋裡面,而我們心裡的世界有如宇宙之寬,如佛學所說:「方寸之地,法界之寬。」有了這文化充實生命,宇宙虛空都是我們的,我們精神世界是富有的。

我在這裡祝福各位,也希望大家在本所各位教授領導之下,都能放下萬緣,專心一致來研究。假如我的能力所及,各位需要我協助的地方,我都願意幫助各位。今天就以這幾句話,給各位同學新學期的開始,做個參考。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一日

刊於《普門雜誌》二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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