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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71 講話

關於身相的問題,在第五分及第十三分,佛陀曾問須菩提:「可以身相見如來不?」「可以三十二相見如來不?」經中所指的身相與三十二相,指的是如來百福莊嚴的應化身。第二十分經文中的「具足色身」和上述的應化身,有沒有什麼差別呢?

前分佛陀建立佛眼貫通五眼,遍知恆沙界眾生的心念,且以「三心不可得」的智慧為用,去除內心之相,而說明廣行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此分為破除行者對佛顯現於外的具足色身,及五眼神通妙用生起的執著相,因此再以「見身無住」,去除吾人對佛陀身相所生的貪著。

一、圓滿報身非真如來。

二、隨形相好非真如來。

第五分和第十三分的身相、三十二相,是指隨機度生的應化身,但此分的「具足色身」則指萬德莊嚴、百福相好的圓滿報身。佛陀在經文中開示道:「如來不應以具足色身見。」所謂的「如來」是法身佛,亦即表明具足圓滿色相、莊嚴相好的報身,並非是真如理體、無相的佛法身。

一、圓滿報身非真如來

此分佛陀正顯「佛非以色見」的道理,蓋清淨法身,猶如虛空,應物現形,哪裡有永恆實存之相?佛陀藉「見相非住」之理,重申福德無真實之性。具足色身之相,仍屬有為法,並非不染一塵的般若法身。

《金光明最勝王經》:

「善男子!一切如來有三種身。云何為三?一者、化身;二者、應身;三者、法身……

善男子!云何菩薩摩訶薩了知法身?為除諸煩惱等障,為具諸善法故,唯有如如、如如智,是名法身。」

前二種身,是假名有;此第三身,是真實有,為前二身而作根本。何以故?離法如如,離無分別智,一切諸佛無有別法,一切諸佛智慧具足,一切煩惱究竟滅盡,得清淨佛地,是故法如如、如如智,攝一切佛法。

經論中關於如來三身,說法不一,約之為三種:

(一)自性身、受用身、變化身。

(二)法身、報身、應身。

(三)法身、應身、化身。

其關係如下:



佛陀在第五分和第十三分先破除應身非法身之執念,此分則更進一步把圓滿報身的執念,也一併破除淨盡,令行者不被有形的身相所迷惑,而忘失有個獨超三乘六道的如如之身。

至於「如來說具足色身,即非具足色身,是名具足色身」,此三句式,前文已多次說明。「如來說具足色身」,是佛隨世俗而說;「即非具足色身」是順真諦而說;「是名具足色身」則為中道第一義諦說。

法身離言詮、形色,非有為的色身所能涵蓋,其功德莊嚴,又豈是三十二相可道盡!如《維摩詰經》所說:

「有以音聲、語言、文字而作佛事,或有以清淨佛土,寂寞無言、無說、無示、無識、無作、無為而作佛事。」

又如黃檗禪師之《宛陵錄》云:「如今但學無心,頓息諸緣,莫生妄想分別,無人、無我、無貪瞋、無憎愛、無勝負,但除卻如許多種妄想,性自本來清淨,即是修行菩提佛法等。若不會此意,縱爾廣學勤苦修行,木食草衣,不識自心,皆名邪行。」

太原孚上座有一次在揚州光孝寺講《涅槃經》時,有一禪者,因聽講至三德法身,廣談法身妙理時,禪師忽然失笑。

孚上座講罷,便請禪者喝茶,請問道:「我對佛學的研究,僅是依文解義,不夠深契佛旨,適蒙見笑,希望您能不吝慈悲,給予指教。」

禪師:「座主剛才所講的三德法身,在我聽來,座主並未認識法身。」

座主:「我剛才所講的,有哪些地方不妥呢?」

禪師:「你再講一遍。」

座主:「法身之理,猶若太虛,豎窮三際,橫遍十方,隨緣赴感,靡不周遍。」

禪師:「我不說座主講的不對,只說座主對法身之體相妙用,未能認識。」

座主:「既然如此,請慈悲為我開示。」

禪師:「你信得過我嗎?」

座主:「我怎能不信呢?」

禪師:「那你從現在起,停止講經旬日,於室內端然靜慮,收心攝念,善惡諸緣一起放下!」

座主就聽從禪師所言,每日靜心息慮,從初夜至五更,一天聞鼓角聲,忽然契悟,便去扣禪師的門。

禪師:「教你保任大法,夜來為何酒醉?」

座主:「今日始知,過去講經,將生身父母鼻孔扭捏太緊,致使不能任性逍遙,從今以後不敢在語言文字上多生是非!」

座主便罷講經,遍歷諸方,終能名聞宇內。

孚上座離卻文字解義,斂心澄慮,觀照寂然,善惡諸緣一時拋下,終於明白語言文字不過是渡河之舟,揹負無用,而契入生身父母、恩義不及的真人面孔。

吾人對於形相色身,心起尊卑高下的妄想,不知自尊自重,昧於本心,向遷流幻化、敗壞危脆的四大、五蘊之身,苦苦探求消息!不知金佛不度爐、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不喚醒心內的真佛,致使有廟無佛,有佛不聖,任廟堂頹圮,香火斷絕。

有一挑水禪師離開了寺院,而與乞丐共起共住。他在貧窮的乞丐生涯中,冶煉自心,從困苦的物質,體會法界無限的妙用。

當他日漸衰老時,有一位朋友教他一種不用行乞的謀生之道──以飯做醋,他便以此法度日,直到圓寂。

在他離開乞丐群時,他的一位乞丐朋友給了他一張佛像。他將這張佛像掛在茅屋的牆上,並在旁邊貼了一張紙箋,上面寫道:「阿彌陀佛先生:此室頗窄,你暫且委曲在此,但請不要誤會我是在求你幫助我往生你的極樂淨土。」

挑水禪師,自尊自重,不求淨土、不羨諸佛,隨所住處,恆為安樂國土,知生死不息,非他所造,皆因無明妄想,起貪瞋邪念,錯亂因果而起。

占卜算命,也算不盡恆沙界的心行;消災祭祀,又豈能消盡川流不息的三心妄想?四祖道信謂牛頭法融禪師:

百千妙門,同歸方寸。

恆沙功德,總在心源。

進入日本的永平寺境內,經過半杓橋,即見有一刻著「杓底一殘水,汲流千億人」的石門。

道元禪師在日常用水時,杓底總一定還留有一點餘水,再倒回谷川中。有一次,侍者問其原因,禪師回答:「為了讓兒孫使用。」道元禪師所遺留下來的佛法之水,經過七百年後,至今仍能解除無數人心中之焦渴。

識透法身非三十二相所能述盡,見「諸相非相」的真諦,知方寸顯百千法門,心源現恆沙功德,吾人在行住坐臥中,即能如道元禪師「常留一滴水」,遍流千億人,為恆沙界一切有情,解除生死的乾渴。

二、隨形相好非真如來

《金剛經》的「如來說……即非……是名……」三句式,是揭示俗諦、真諦、第一義諦的道理。前文的「具足色身」,是就報身佛的「總相」來說,下文的「具足諸相」則指的是報身佛的「別相」。

例如佛的肉髻頂相,此相也有無量相,無量的美好,如《心印疏》所言:

「若廣而論之,則如來有十華藏世界海微塵數大人相,一一身分,眾寶妙相以為莊嚴,所謂相相無邊,無一相而不具足,故云具足相也。」

綜論此分,佛陀一再表示:如來不應以具足色身見、不應以具足諸相見,這個「如來」,是指無相的法身如來,離相清淨,真如平等。

應身佛顯現於凡夫與二乘的心外,應化身屬心外之相;報身佛雖示現於菩薩位,亦落有相有為,不離心外之相。佛陀在第五分、第十三分中,破除凡夫二乘對應化身相的執著,至第二十分,則進一步把顯現於菩薩位的報身佛身相也一併空去,因為「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法身如來,不在心外,是自己心內的本地風光,只因無明障蔽,見相迷卻,不信勝妙般若大法能斬斷妄想葛藤,故而不見。

從前,有一個迷戀金子的齊國人,大清早就穿戴整齊趕往市集,直奔賣金子的地方,一把抓了金子就走。

差役們將他捉住,奇怪地問:「很多人都在那裡,你為什麼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搶人家的金子呢?」

他回答說:「當我拿金子的時候,眼睛並沒有看到人,只看見金子。」

我們的心被財利、權位、感情等等蒙蔽心性時,就像這個搶黃金的齊國人,眼中只有黃澄澄的金子,卻看不到聚集的人潮。我們對於財富,貪戀不捨,全心積累有相的鉅資,忘記了它背後的禍害。

《三慧經》說:「山中揭鳥︵即山雞︶,尾有長毛,毛有所著,便不敢復去,愛之恐拔罷;為獵者所得,身坐分散,而為一毛故。人散意念,恩愛、財產,不得脫苦,用貪淫故。」

我們的心受困妄想分別,於世間諸相生起喜愛怨憎,萬劫千生,不得脫苦,就像愛惜羽毛的山雞,貪小失大,喪失寶貴的身命。

何山守珣禪師先後參謁廣鑑瑛禪師和太平佛鑑禪師,都得不到入門處。

何山回寮後就鑽進被子裡說:「今生如果不得徹悟,誓不出此被裹。」從此他白天在被子裡打坐,晚上裹著被子站立著,如此經過了四十九天。

這一天,何山突然聽到佛鑑從法堂上傳來的聲音:「森羅與萬象,一法之所印。」何山聞此言,心開意解,於是爬出被子去見佛鑑禪師。

佛鑑一看到他便說:「可惜一顆明珠,被這瘋和尚拾去。」接著又詰問他道:「靈雲說:自從一見桃花後,直到如今不懷疑。他為什麼不懷疑?」

何山答:「別說靈雲不疑,就是要我找個疑處,也找不到!」

何山禪師四十九日不出被裹,只求個不疑處,吾人在修行的歷程中,沒有精勤勇猛的信念,怎能信解受持奧妙的法義呢?我們的心性與佛不二,只是迷惑顛倒,心住惡濁。如太虛大師所言:

佛法的道理,就是把身心世界從眾生變成佛的。此身心世界生佛不二,即眾生亦即佛。然何以有佛與眾生之區別呢?眾生與佛,雖同此身心世界,但眾生的心迷惑顛倒,故由身心向世界所起之行動是錯亂擾害的,而結果成為困厄痛苦的身心世界,即所謂劫濁、見濁、煩惱濁、眾生濁、命濁之五濁眾生的身心世界;佛的身心世界,如禪宗的即心即佛,淨土宗的是心作佛,密宗的即身成佛,《維摩經》所謂心淨則佛國土淨。世界為身心所依,即就眾生之身心世界轉變為佛之身心世界,將汙穢的轉為清潔,乖戾的變成和善,紊亂的整成條理,散漫昏濁的變為嚴肅清明,從日常生活行為上轉變到最深處,即達到心的轉變。使此心變為清淨光明之心,即時心為佛心,身為佛身,世界為清淨安樂之佛世界矣。

《金剛經》摧毀一切執相的邪見,離相,不住相。心境空故,度盡心外心內恆沙數苦厄,即現無聲無色,無是無非,無愛無怨,無有分別,普遍平等的佛心。

在盤珪禪師門下擔任典座的大良,有一天,顧及師父的健康,決定給他吃新鮮的味噌。盤珪禪師發現他吃的味噌比其他徒眾所吃更為新鮮美味,便問:「今天是誰掌廚?」

大良解釋說,依據他的德望和健康,他應該受到更好的供養。

盤珪禪師聽了說道:「佛陀一直強調,自己是眾中的一個,哪裡有地位高低的分別?」說罷,立即返回方丈室,反鎖房門。

大良待在室外,請求師父原諒,但盤珪禪師默然不應。就這樣盤珪禪師關在房內七天,而大良則在外面守了七天。

最後,一位信徒向盤珪禪師大聲叫道:「師父!您不吃東西,也許沒有什麼關係,但您年輕的徒弟總得吃些東西呀!」

盤珪禪師這才打開方丈門,微笑著對大良說道:「我堅持和徒眾吃相同的食物,等你以後做了老師,也要如佛陀有著平等的心。」

盤珪禪師不貪美味利養,因為他心中沒有「老師」的相,以一顆平等心教育後學。吾人想和諸佛心心相印,就應泯絕尊卑分別,不取相貌,心不作思惟。

《觀無量壽佛經》云:

「諸佛如來是法界身,遍入一切眾生心想中。是故汝等心想佛時,是心即是三十二相、八十隨形好,是心作佛,是心是佛。諸佛正遍知海從心想生,是故應當一心繫念,諦觀彼佛多陀阿伽度(意譯如來)、阿羅訶(意譯應供)、三藐三佛陀(意譯正遍知)。」

三十二相、八十隨形好只是隨緣赴感,有形容有色相,有言語動止,都是生滅法,時時變易,就像前文所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有一天,一頭迷路的鹿跑進高山寺境內,明惠上人看了連忙說道:「哪裡來了一頭鹿?快把牠趕出去!」

他不但召喚弟子們驅逐,自己也拿起拐杖趕鹿。

弟子們都感到大惑不解,心想:「平時慈悲親切的上人,連一隻螻蟻尚且護念,為什麼今日會如此嚴厲的鞭杖趕鹿呢?」門徒們不禁議論紛紛。

明惠上人耳聞此事後,便向弟子說道:「我是為了不讓鹿習慣人,所以才趕牠出去,如果鹿習慣了和人相處,時常跑到有人的地方,這麼一來,對人鬆去警戒心,可能會因此喪失生命。你們只看到我鞭策迷鹿,卻看不到我的慈悲。」

明惠上人一番護鹿悲心,而吾人卻只看到揮杖鞭策的外相,見不著無相的慈悲。禪門中,師資相授,其中的唇槍舌劍,機鋒對峙,都是老婆心切,乃至棒喝拳打,寂默相對,無一不是殷勤護念。禪門的大慈大悲,非外相能論定,歷代的法器大匠,在無情無理中,冶煉自性,那一棒人我消,一呵狂心歇,一啄開道眼,一默轉乾坤。

石頭希遷禪師的肉身現在還供奉在日本橫濱總持寺。石頭希遷十二歲時,見到六祖惠能大師,六祖一見到他,知道他是個人才,就收他為徒。但是,不幸三年後六祖就圓寂了。

圓寂前,這個十五歲的小沙彌知道師父要去世了,就問他:「老師百年以後,弟子要依靠誰呢?」

「尋思去!」六祖告訴他。

希遷把「尋思」誤以為是「用心思量去」,就天天用心參禪。

後來,有一個上座告訴他:「你錯了!師父告訴你『尋思去』,是說你有個師兄行思禪師,他在青原山弘法,你應該去找他。」

石頭希遷聽後,立刻動身前往,當他從曹溪到青原山參訪行思禪師時,行思禪師問他:「你從哪裡來?」

石頭希遷回答道:「我從曹溪來。」

行思禪師又問道:「你得到什麼來?」

「未到曹溪也未失。」這意思是未去曹溪以前,我的佛性本具,我也沒有失去什麼呀!

「既然沒有失去什麼,那你又何必去曹溪呢?」

石頭希遷回答:「假如沒有去曹溪,又如何知道沒有失去呢?」

不到曹溪,怎知未失?去得曹溪,亦無增添!《金剛經》的每一分義趣,都在向吾人顯示「無得無失」本具的佛性。但眾生看不穿浮生煙雲,有我有生,晝夜憂患隨身,無端受盡千般苦。明朝唐寅︵唐伯虎︶的〈一世歌〉:

人生七十古來稀,前除幼年後除老,

中間光陰不多時,又有炎霜和煩惱。

花前月下得高歌,急須滿把金樽倒,

世上錢多賺不盡,朝裡官多做不了;

官大錢多心轉憂,落得自家白頭早。

春夏秋冬拈指間,鐘送黃昏雞報曉,

請君細點眼前人,一年一度埋荒草;

草裡多少高低墳,一年一半無人掃。

李白也有詩云:

花將色不染,水與心俱閑。

一坐度小劫,觀空天地間。

一勺曹溪水,永除萬世旱,拔去心田裡有相的蕪草,引注般若活水,來日萬頃纍纍的道果自成。

【習題】

1.為什麼以「具足身相」和「具足諸相」都無法見到如來?

2.《金剛經》的「如來說……即非……是名……」此三句式蘊含什麼道理?

3.何山禪師四十九日不出被裹,生活中我們要如何學習其精進求道的心?

4.盤珪禪師堅持和徒眾一樣的食物,如此沒有尊卑的平等心,我們要如何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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