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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43 講話

前分以菩薩不貪不受福德相,略明「無住」的空理;此分以佛陀證果,不住佛果之相。佛陀的來去、坐臥是隨順世間相,若就法身之體而言,體性遍一切法界,哪裡有來去之相呢?所謂來去,即有來此、去彼的對待分別,已究盡諸法實相的如來,何處不是清淨法身的顯露?第十七分說過:「如來者,即諸法如義。」所謂如來,即親證「真如理體」者,而此理體如如不動,彌滿恆河沙等佛土,周遍大千世界,是「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的。

一、不住佛果,無來無去。

二、清淨法身,遍一切處。

佛陀所證的法身無去來之相,佛陀在第二十六分也說了「若以色見聲求,不能見佛」之偈,但是恐有人狐疑不信,以為現前的佛陀語默動靜、四威儀有目皆睹、有耳皆聞,怎麼會說佛陀沒有來去、坐臥呢?故有此分之開演。

一、不住佛果,無來無去

佛陀的來去、坐臥,是隨順世間法,此來去相,性空如幻。法性平等,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更無來去、坐臥之相。因此,佛陀喚尊者須菩提告誡之:如果有人說,佛陀或入舍衛國中去,或歸祇樹給孤獨園來;有時結跏趺坐,有時吉祥而臥,便以為在語默動靜四威儀中,見到佛陀法身,那麼此人並未領悟佛陀所說的無上法義。蓋來去之形、坐臥之相,此僅是目見、耳聞所得,不過示同人法、應身邊事,只是示現與大眾相同的日常行事而已。若以法身理體而言,尚不可以色相、音聲求得如來,所謂﹁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又哪裡能住著來去、坐臥之相呢?真空之中,雖見雲駛月運、舟行岸移,但月未嘗運,岸未嘗移。真如體性,未嘗有生滅去來,此但皆凡人謬見而已。凡夫的六塵浮根,以所見的行止生滅之相為實,不知月亮和堤岸如如不動。

在《中論》開頭有一首〈皈敬頌〉,可以說明法身之體,無有種種妄相。

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

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去。

能說是因緣,善滅諸戲論,

我稽首禮佛,諸說中第一。

佛陀苦口婆心要空掉行者我等四相,解悟佛陀的真意。當滅去色聲一切戲論,止靜根緣塵境的虛妄執著,契入真如平等之性,才能與佛心意相通,同一鼻孔出氣。目睹的色相,耳聞的音聲,皆有生滅來去,非是如來真實體性,在《佛說十一想思念如來經》中,佛陀告諸比丘,如何以十一種想念法,修行念佛,證得無餘涅槃。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當以十一想,思念如來;已思念,當發慈心於如來所。云何為十一:戒意清淨,威儀具足,諸根不錯,信意不亂,常有勇健意,若更苦樂不以為憂,意不忘失,止觀現在前,三昧意無休息,智慧意無量,觀佛無厭足。如是,比丘!當以此十一想,思念如來!已思念如來,當發慈心於如來所,是謂比丘於比丘中修行念佛。彼比丘已修行念佛,於二果當求一果;於現法中得自在,成無餘(即阿羅漢)、阿那含。」

凡夫受塵自染,以為佛陀有住滅之相,迷惑亂心,長久趨走,往來受苦,沒無端際,不知法相塵境上,有平等無差別、如如不動的體性。

《金剛經集註》:

「如來者,來而無來,去而不去,住而不住,非動非靜,上合諸佛,下等群生,一性平等,故號如來。」

在《雜阿含經》裡,提到解脫的人究竟去向何處的問題。

在王舍城迦蘭陀竹園,有一天,一個外道的思想家婆蹉來拜訪佛陀。他提出關於解脫去向的問題。

「佛陀!依照您的教示,解脫的人究竟去哪裡投生?」

「婆蹉!在我的教義裡,並沒有去某處投生的想法。」

「那麼,是不是說不去任何地方?」

「有所謂去,或所謂不去的妄想,都不是解脫的境界。」

婆蹉始終執著有來去的想法,無法解悟佛陀所說之義。

此時,佛陀以問答的方式,來啟發婆蹉。

「婆蹉!如果現在眼前有一把火在燃燒著,你會怎麼說?」

「佛陀!我只能說火在燃燒啊!」

「那把火為什麼燃燒?」

「因為有薪柴才會燃燒啊!」

「如果那把火熄了,你會怎麼說呢?」

「我只能說火已熄滅了。」

「婆蹉!如果再問你,那把火熄了以後去哪裡,你會怎麼說?」

「有柴則有火燒,無柴,當然無火可燒了。熄了的火,並不會到什麼地方去的吧!」

佛陀應化世間,如燃起光明之火,遇緣︵薪柴︶則生,緣滅散盡,火性無有生滅來去,亦如清涼月明,逢池泉河溪,有水皆映,月體無移行駛運之相。又如《華嚴經》所說:

正覺無來處,去亦無所從,

清淨妙色身,神力故顯現。

《金剛經》闡述性空妙理,無非要吾人生起清淨信心,在法相生滅中,如實以金剛的明利,觀照一切妄相,從五蘊的樊籠中解脫而出,證得最上第一之法。《金剛經》不是在作形而上的哲學理論探討,而是要開發我人覺性,悟透轉八識為清淨八功德水,化濁惡煩惱之身為琉璃寶地,密在汝邊,不離自家的寶藏。《金剛經》的真空之智,是於色塵等起大勢力遍照,度盡著相的憂悲惱苦,直至伏心離相,淨心行一切善行。

佛陀在《雜阿含經》中,曾要阿難尊者解答「佛陀為什麼要教人修諸梵行」的疑問。

有一次,佛陀在舍衛國的祇樹給孤獨園說法。

佛陀問阿難:「如果有諸外道出家來問你說:『阿難!佛陀為什麼教人修諸梵行?』你要如何回答?」

阿難說:「佛陀!我將依您所教,告訴他們,是為了於色修厭,不起恩愛之心,就能離開欲望的擺布,進而滅盡煩惱,直至解脫,並悟到心空寂然,不生不滅的平等法性。離色相後,於受、想、行、識,亦復如是修行。一個不再受五蘊束縛的人,即能和佛心平等相應。佛陀!如果有外道出家來問我這問題,我將會如此回答。」

佛陀說:「善哉,善哉!阿難!應該如此回答。為什麼呢?我確實是為了於色修厭、離欲、滅盡、解脫、不生的緣故,教人修諸梵行。」

在佛光山大雄寶殿,有一首湖南才子張劍芬先生所作的「三寶佛」對聯,上下聯分別是:「兜率娑婆,去來不動金剛座;琉璃安養,左右同尊大法王。」佛陀來去娑婆,所做所行,都為慈悲的引度一切有情。示現穿衣吃飯,行住坐臥,無非是為令怯弱凡夫生起勇猛的信心,就像「菩薩留餘習,還潤諸眾生」。佛陀已是證果的聖者,本無來去之相,僅是藉日用身邊事,示教利喜。佛陀臨涅槃時,告誡弟子,行者應以經、戒為庇護,行持覺道,來供養佛陀。《長阿含經》記載佛陀入般涅槃的情況:

當時,佛陀進入拘尸城,來到娑羅雙樹間。

佛陀告訴阿難:「你為佛陀在雙樹間敷座,使頭部朝向北方,面部朝向西方。什麼緣故?我的教法流布,將來當久住北方。」

阿難回答:「是的!」立即敷座。

此刻,雙樹間篤信佛陀的所有鬼神,都將非時花︵指非其開花時節,不應開花而開的花︶散布在地上。

佛陀告訴阿難:「雙樹神等用非時花供養我,然而這不是供養佛陀的方式。」

阿難問:「如何才是供養佛陀呢?」

佛陀說:「若人能受法、行法,以覺悟之花來供養,這才真正能稱為供養佛陀。」

當時,阿難向佛陀稟報:「佛陀在世時,四方沙門、長老比丘、深解經律的行者,都會來覲見佛陀,弟子們藉此機會,能向他們禮敬並學習。可是佛陀涅槃後,他們將不再前來,我們將失去諸善知識所教啊!」

佛陀說:「你們不要憂愁!只要心中常有四念:一是念佛陀出生的地方,二是念佛陀成道的地方,三是念佛陀轉法輪的地方,四是念佛陀涅槃的地方。阿難!我涅槃後,凡是奉持佛陀所教的善男子、善女人,應念佛出生時,具無量的善法功德;佛陀成道時,有降伏魔軍的神力功德;轉法輪時,有廣度有情的慈悲功德;臨涅槃時,有寂靜安然的不動功德。如果有人能信受此四念處,奉行此四功德,日夜與諸佛善知識不離。」

佛陀說:「阿難!你認為佛陀涅槃後,就沒有蔭護,而失去依靠嗎?不要如此想!我自從成佛以來,所說的一切經戒,都是你的蔭護,都是你的依靠。佛陀的遺教,將是後世眾生得度的法船,怯弱身心的庇護和依靠。能以佛陀遺教所行的人,如佛陀在世。」

佛陀的來去之相,是色身的虛妄遷滅,於真如法性觀之,實乃寂然不動,猶如第五分所言:「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真正和佛陀相應的人,不是散華布地,起塔禮拜,因為這不過是事相的福德;若有人能秉持佛陀的教法,聽受、行持,以覺悟的心華、妙香供養,才是真正供養三世諸佛,供養無漏無相的法身如來。

二、清淨法身,遍一切處

此分正結《金剛經》法會發起的一段公案。

在第一分,佛陀前去舍衛城乞食,又歸來祇園精舍,乃至敷座而坐,此中,現前眼見耳聞的去來坐臥之相,皆是隨機示現,非「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的寂然法性。在第二十五分,佛陀要吾人不可生心動念,以為如來還有度眾生的執著妄想;第二十六分,則一併掃除色等六塵的諸相,告誡行者,色見、聲求皆是行邪道,不能見如來。佛陀證入平等法性,哪裡還有我等四相?眼不見實有生、佛的分別,心更不住能度、所度之法,不過遊化世間,應機說法,隨緣度眾。無上菩提,如來法身,無彼無此的分隔,更遠離世間老病死的我相、我見,寂靜不動,能滅去一切種種業障,點燃自性的大智光明。佛陀啟建「金剛法會」,無非藉助金剛勢力,剷除行者的相、見的妄想,如實知自心,三寶功德原無欠無缺。就像中峰國師於《三時繫念》的詩偈所說:

世界何緣稱極樂,只因眾苦不能侵。

道人若要尋歸路,但向塵中了自心。

禪宗四祖道信禪師,到牛頭山拜訪法融禪師,見法融端坐習禪,旁若無人,未曾舉目看他一眼,只好上前大聲問道:「你在做什麼?」

法融:「觀心。」

道信:「觀是何人?心是何物?」

法融無法回答,便起座向四祖作禮,並問道:「大德棲止何處呢?」

「貧道或東或西,何有來去之相呢?」

「那麼,你認識道信禪師嗎?」

「你問他作什麼?」

「我仰慕已久,希望能得到他的指點。」

「我就是!」

「大德為何來此?」法融好奇的問道。

「我特意來訪,請問除此之外,還有哪裡可以歇息?」

「東邊有個小庵!」

四祖道信便請他帶路,到了那裡,看到茅庵四周有許多虎狼之類的腳印,四祖便舉起兩手作恐怖狀。

法融看到時,便說:「你還有這個︵恐懼︶在嗎?」

四祖反問:「你剛才看見了什麼?」

法融又無法回答,便入內取茶,道信在他的座位上寫一個「佛」字。當法融正要入座時,一看到「佛」字,悚然震驚,遲遲不敢坐下。

四祖也笑著問:「你還有這個在嗎?」

法融聽後,茫然不知所對。

法融禪師未勘破生死,便有身陷虎狼的恐怖妄想;生、佛勘不破,就有高下尊卑的顛倒。佛陀一再演說般若空智,要行者遠離所有妄相,以第一般若波羅蜜為眼目,五度為勇健資糧,入如來家室,見如來萬德珍寶。

《演道俗業經》云:

「不解如來色身所現,因世愚人不識大道斷生死流,不能反原盡生死本,故為現身相好嚴容、文辭言教,以化愚冥,顯示大明。及著相好,謂審有色像,雖行四等、四恩、六度無極、三十七品,觀十二緣,欲拔其原,不解本無,悕望大道,正使積德如虛空界,不得至佛。所以者何?用不達故。何謂不達?布施、持戒、忍辱、精進、一心、智慧、四等、四恩,有所悕望,念救一切五趣生死,解空、無想、不願諸法,曉一切法,如幻、化、夢、野馬、影、響、芭蕉、泡沫皆無所有,道慧無形等如虛空,無所增壞,普度眾生。」

佛於是頌曰:

本發菩薩意,志慕大乘業,但欲著佛身,不了無適莫。

布施戒忍辱,精進禪息智,四等恩六度,惟己樂無為。

慕三十二相,八十好巍巍,天上天下尊,脫五陰六衰。

但察其粗事,不能觀深微,雖欲度十方,心口自相違。

不了如幻化,水沫泡野馬,芭蕉如夢影,妄想甚眾多。

正使作功德,猶如江河沙,心懷無上真,不解除眾魔。

心有希求、念想,即使集聚福德遍滿如虛空,亦不得作佛;著我、法等見,所作善法,無益於開發覺性的功德,只有增長貪欲和愚闇。《金剛經》是佛陀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能聽受行持般若大法,即是不樂小法,能荷擔如來家業,令眾生入佛知見。在《演道俗業經》中,佛陀闡示發無上道意者,如何行於大慈等如虛空:

佛告長者:「其大乘學,發無上正真道意,行於大慈,等如虛空;而修大悲,無所適莫。不自憂身,但念五趣,一切眾生,普欲使安。奉四等心:慈、悲、喜、護,惠施仁愛,益義等利,救濟十方。布施、持戒、忍辱、精進、一心、智慧,六度無極,無所悕望,以施一切眾生之類。觀於三界,往返周旋,勤苦艱難,不可稱計。念之如父、如母、如子、如身,等而無異。為之雨淚,欲令度厄,至於大道。」

佛於是頌曰:

發無上大意,行慈悲喜護,大哀如虛空,行等無適莫。

立德不為己,唯為十方施,度脫諸群生,使至大道智。

「又有四事,得至大乘:一曰布施,給諸窮乏;二曰不擇豪劣,行輕重心;三曰所可施與,無所悕望,不求還報;四曰以此功德,施於眾生。」

佛於是頌曰:

布施攝貧窮,不行輕重心,

志慧無悕望,不求還得報。

愍念於群黎,往來周旋者,

以此功德施,悉令至大道。

行持讀誦《金剛經》的行者,以般若智炬,了見迷相昏闇,行無相布施,心無希求,無輕重勝劣,成就第一希有之法。此分把佛陀啟建法會的去來之相也空掉,所謂「妙有不有」。既是佛陀不住說法、度眾、三十二相等,此目睹耳聞諸相,哪裡是恆常真實的?

日本禪門,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夢窗國師,年少時,曾千里迢迢的到京都一山禪師處參學。

有一天至方丈室請示道:「弟子大事未明,請和尚指示開悟法門。」

一山禪師嚴峻的答道:「吾宗無言句,何有一法與人?」

夢窗再三懇求道:「請和尚慈悲方便。」

一山更加嚴厲的道:「我這裡沒有方便,也沒有慈悲。」

多次得不到一山禪師的指點,夢窗自忖與禪師無緣,只好忍淚下山,再往鎌倉的萬壽寺叩參佛國禪師。

佛國禪師給予他更無情的棒喝,使一心求道的夢窗,更加痛苦,他傷心的對佛國禪師發誓道:「弟子若不到大休歇之地,絕不復歸見禪師。」

於是夢窗山林苦修,日以繼夜靜默思惟。有一天,坐在樹下,微風習習,心中凝然如鏡,不知不覺已至深更。正要回寮休息,當上床之時,誤認無牆壁之處為牆壁,就把身子靠了過去,不料卻跌了下來,在跌倒的一剎那,不覺失笑出聲,就此豁然大悟了。身心開朗之餘,脫口做了一偈:

多年掘地覓青天,添得重重礙膺物;

一夜暗中颺碌磚,等閒擊碎虛空骨。

夢窗國師得悟的因緣,源自其師慈悲和方便,要他於無言句,無一法處,洞明祖師西來意,原不在諸佛先賢位中,而是如影相隨,就在汝邊。掘地如何覓青天?磨磚如何圓成鏡?心不平等,逐境生妄,怎能入不思議法身呢?就像憨山德清和尚的〈我箴〉:

一切愛憎,皆由我障,我障若空,光明無量。

逐境心生,隨情動念,心境兩忘,物我無辨。

物無妍醜,由我是非,我心不起,彼物何為?

動靜等觀,貴賤一視,凡聖齊平,名不思議。

【習題】

1.為什麼真如法性,沒有來去、坐臥之相?

2.解脫的人究竟去哪裡呢?

3.佛陀教人修行的原因是什麼?

4.如何行於大慈,等如虛空,修持無相布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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