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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85 講話

第三十一分,為總結全經之義也。從當機須菩提問的兩個問題──發菩提心的善男子、善女人,如何安住菩提心?如何降伏妄心?此分總除諸執,以顯三空(我空、法空、空空)之正智。

在第三分中提到,若菩薩謂有眾生可度,即著我等四相。又第四分說,菩薩不應住六塵布施,應無所住而行布施。第六分說,若心取我相、取法相、取非法相,都是著相。四相是心外粗顯的執著,起於心念微細的我等四見而運作。佛陀在此分,則粗細妄念俱遣,內外見相拂淨,令吾等不生一念,契如如不思議境。

一、拂四見相,解如來義。

二、發菩提心,生正知見。

《金剛經》宣說離相、無住的微妙大義,由離相、無住起三空正智。菩薩行者若能離卻一切住相,行於布施,成就的福德便如虛空,不可思量。此分將我等四見、法非法相諸執一併總除,以顯非有非空的真空妙有的不可思議。

一、拂四見相,解如來義

佛陀為行者闡明離見、相之理,心並沒有我見、我相的住著。但凡夫愚者,以為佛陀處處說四相,就是有個見、相可得,不能解悟佛陀所說之義,見、相乃非空非有也。黃檗禪師說:

學道人,若欲得成佛,一切佛法,總不用學,唯學無求無著。無求即心不生,無著即心不滅,不生不滅便是佛也。

佛陀說我等四見者,乃順俗諦也;說即非我等四見者,乃順真諦也;說是名我等四見者,乃順中道第一義諦也。佛說我等四見,義含三諦,欲使一切眾生,達得我即非我,無我而我,了明自性,頓證真空妙有,自家珍寶,不假外求。

《大方等如來藏經》:

譬如貧人家,內有珍寶藏,主既不知見,寶又不能言。

窮年抱愚冥,無有示語者,有寶而不知,故常致貧苦。

佛眼觀眾生,雖流轉五道,大寶在身內,常在不變易。

如是觀察已,而為眾生說,令得智寶藏,大富兼廣利。

若信我所說,一切有寶藏,信勤方便行,疾成無上道。

譬如菴羅果,內實不毀壞,種之於大地,必成大樹王。

如來無漏眼,觀一切眾生,身內如來藏,如花果中實。

無明覆佛藏,汝等應信知,三昧智具足,一切無能壞。

是故我說法,開彼如來藏,疾成無上道,如果成樹王。

眾生皆有大法寶藏在其身內,不聞不知,耽著五欲,輪轉生死,受苦無量。諸佛出現於世,演說種種法,為開一切有情身內如來法藏。此如來妙藏大智慧聚,儼然清淨,如佛無異。《金剛經》的每一分,佛陀所說之義,亦是要吾人信有內實不壞的菩提種,只要伏心離相,去除無明殼,必成菩提樹王,結菩提果實。

皓月供奉有一天請示趙州禪師道:「如何是陀羅尼(密咒)?」

趙州不開口,以手指指著禪床右邊。

皓月:「這個?」

趙州:「你以為這不是陀羅尼咒嗎?我卻誦得。」

趙州禪師又指著禪床左邊。

皓月:「這個?」

趙州:「有什麼不對,我也誦得。」

皓月:「我為什麼聽不到呢?」

趙州:「你難道不明白,真誦無響,真聽無聞。」

皓月:「那麼說,則音聲不入法界性了。」

趙州:「離色求觀非正見,離聲求聽是邪聞。」

皓月:「如何是不離色是正見,不離聲是正聞?」

趙州示偈道:

滿眼本非色,滿耳本非聲,

文殊常觸目,觀音塞耳根。

會三元一體,達四本同真,

堂堂法界性,無佛亦無人。

密咒為一心總持的功德,與佛同聲相和之時,無形無相,無音無聲,是真空妙有的流露。凡夫希求於咒語音聲見佛,是不解法塵當體全空之理,但法界空性不離色相而顯發。如六祖所言:

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

離世求菩提,猶如覓兔角。

離開色法、音聲等俗諦,要去求取非有非空的勝義諦,是無覓處的!

佛陀以我等見相,作為凡夫起步修行的方便,要行者離根塵緣影,悟得五蘊不實,幻化所成。從假諦入真諦,於離一切相,心無所住,會得即色即空,空有無礙,體相相融的中道第一義諦。凡夫因下愚無智,佛陀才不得不說有三乘十地,有凡有聖等法,但於平等法界性中,哪裡有高下的差別,生、佛的尊卑?

《佛說老母女六英經》:

有一母人,貧老傴僂,長跪問佛:「五陰、六衰,會合我身,悉為是誰?來何所從?去何所歸?惟願世尊,為我思惟!」

佛言:「善哉!宜識其幾!諸法因緣,識之者希。譬如鑽火,兩木相揩,火不從鑽,亦不從燧。火出其間,赫赫甚輝。還燒其木,木盡消微。

亦如搥鼓,其音哀摧。聲不從革,亦不從搥。諸法如是,因緣相推。

亦如天雨,風雲雷電,合會作雨,不獨龍威。諸法如是,文亦如是。

譬如畫師,調和彩色,因素加畫,無形不即。皆須緣合,非獨一力。」

諸法如是,皆須緣合,非獨一力,亦非有主。佛陀要吾人明徹五蘊危脆,法塵非實,直到潔淨六根,豁然看破世間假相。

間宮是位著名的教師,曾向一位禪師請求指導,禪師教他參究「隻手之聲」。他日夜參究,但是禪師不滿意的說:「你未死心,貪著六根的欲望和得悟的境界,你不如死去好了,那倒可以一乾二淨。」

間宮再度叩見禪師,禪師再要他舉示隻手之聲,他立即倒在地上,看起來猶如死人一般。

他的老師嘆道:「你死去的只是外在,究竟什麼是隻手之聲?」

「我還沒有參破。」間宮抬頭答道。

「死人是不說話。」禪師一棒把間宮打出去。

妄心不死去,於人我起刀兵劫難,愁困饑饉,熱渴纏身,自苦惱他,怨憎相習染,徒增我見我愛,枉生憂悲怖畏。無量世中,相互惱害,立我爭人,不曉轉妄緣境為安樂國,向無明性中認取真實主人。

鎌倉時代,有一位名叫真觀的僧人,他研究天台教義六年,然後學禪七年,其後又到中國習禪達十三年之久。

當他學成返日後,許多人想叩見他,向他請教一些疑難教義。

有一天,一個五十多歲的僧人向真觀問道:「我自幼研究天台宗,始終有一點無法理解。天台宗認為:草木畢竟成佛,但草木並未覺知,如何成佛呢?為此問題我苦思了數十年。」

「草木能否成佛,於你何干?你應該重視的是,你自己要如何成佛!」

「我倒是從未想過自己成佛的問題。」那位僧人茫然地回答。

公案中的僧人,數十年苦思「草木成佛」的問題,就像從《金剛經》第二十八分起的「果法」中,佛陀教誡行者,不要生心動念,於空有起妄見,言佛陀是否有得法、有證果?證果者,是否不以具足相見?是否實有見、相可得可斷?佛陀勸勉行者,即使是信、解、行的階次上,尚須應無所住,更何況證果者,哪裡還有這些妄念?欲解佛所說義,應知無上菩提離色離相,無說而說,無得而得。若不會此意,起心動念,便生是非,即為謗佛,辜負佛陀殷勤的婆心。

二、發菩提心,生正知見

前文總除粗細執著,空掉心外的「我等四相」、心內的「我等四見」,如此妄心頓息,就像倒完杯中的濁水,除盡田中的莠草,即能灌注甘露醍醐,播種菩提慧苗。見、相俱淨,又回歸於最初始「安心」的主題。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於一切法,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此三句了斷佛陀與須菩提這一段公案。

溥畹大師《心印疏》:

「至如前汝問我云何應住?我則教汝住心無住,不住六塵等境界,汝應如是知也。

汝前問我云何降伏?我則教汝度脫一切眾生,度盡眾生不見有眾生可度,汝應如是而見也。

汝前問我發阿耨菩提心法,我則教汝無法發心,是真發心,汝應如是而信解也。果能如是而知,是真知也;如是而見,是真見也;如是信解,乃真信解也。

行者以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此法時,要不生法相,不應又誤以為實有自性,而起妄想執著。如果執著無住離相、無法之說,恐又執藥而成病矣。所以佛說法相者,不過隨順俗諦而言;就真諦性理來說,哪裡有恆常不滅的法相實體呢?但有法相之假名,顯妙有不妨真空,真空含容萬有,不廢法相假名,但入中道第一義諦。」

《大乘伽耶山頂經》:

「善男子!菩薩摩訶薩有十種發起。何等為十?一者、身發起,為一切眾生淨治身業故;二者、口發起,為一切眾生淨治口業故;三者、心發起,為一切眾生淨治意業故;四者、內發起,於一切眾生無所取著故;五者、外發起,於一切眾生行平等行故;六者、智發起,修習一切佛智故;七者、國土發起,示現一切佛剎功德莊嚴故;八者、教化眾生發起,知諸煩惱病藥故;九者、真實發起,能成就決定聚故;十者、無為智滿足發起,於一切三界,心無所著故。善男子!如是名為菩薩摩訶薩十種發起。

復次,善男子!菩薩摩訶薩有十種行。何等為十?一者、波羅蜜行;二者、攝物行;三者、般若行;四者、方便行;五者、大悲行;六者、求慧資糧行;七者、求智資糧行;八者、清淨信心行;九者、入諸諦行;十者、不分別愛憎境行。善男子!如是名為菩薩摩訶薩十種行。

復次,善男子!菩薩摩訶薩有十種無盡觀。何等為十?一者、身無盡觀;二者、事無盡觀;三者、法無盡觀;四者、愛無盡觀;五者、見無盡觀;六者、資糧無盡觀;七者、取無盡觀;八者、無所執著無盡觀;九者、相應無盡觀;十者、道場識自性無盡觀。善男子!如是名菩薩摩訶薩十種無盡觀。」

菩薩摩訶薩發起大心、大行、大觀,皆以不分別愛憎境,於一切三界心無所取著,為一切眾生淨治身口意三業。諸學道人,欲證聖果,應於有情行平等行,教化有情知諸煩惱病藥,生清淨信心,知自性有無盡佛剎功德莊嚴。

《金剛經註解》:

「若見自性,本自具足,是清淨人見。於自心中,本無煩惱可斷,是清淨眾生見。自性無變無異,無生無滅,是清淨壽者見。」

滴水禪師死前三日,他的弟子峨山隨侍在側。峨山早被印可為滴水的衣缽傳人。當時有一座寺廟老舊,峨山正著手重建。

滴水問他:「廟建好以後,你想做什麼?」

「你病好了,請你去說法。」

「如果我活不到那一天呢?」

「我們可以請其他的人代替。」

「如果你找不到人呢?」滴水追問道。

峨山大聲答道:「您不要擔心這種不可預測的問題,您要睡,只管睡去吧!」

我們的心,飄盪在過去、現在、未來的幻影裡,以苦為樂,認假作真,貪逐欲樂,自他相惱,造諸惡業,如刀上舔蜜,如無足攀岩,如盲人行路,如破船渡河,種種夢想顛倒,紛然失心。行者若為公案中峨山禪師的喝聲所警醒,便不應再於前際、中際、後際的念想出出沒沒,就只管睡去!當下安息那顆揀擇無明的妄心。

山岡鐵舟禪師四處參師訪道。有一天,他去參叩相國寺的獨園和尚。

為了表示他的悟境,他得意的對獨園說道:「心、佛、眾生,三者皆空。無悟無迷,無聖無凡,無施無受。」

當時,獨園默然不答,只是舉起棒子將山岡打了一下。這位年輕的禪者至為憤怒。

「您不是說,一切皆空,為什麼還有這麼大的脾氣?」獨園悠悠的說道。

空,不是鸚鵡學說話,那只是口頭禪,虛浮不實的。真正悟解空理的行者,是不執一法,不捨一法,廣修功德資糧,於無相無住的第一般若波羅蜜,散盡一切珍寶,普濟苦厄,不吝惜捨去頭目髓腦,令眾生滿足歡喜;又如同佛陀五百世作忍辱仙人,被割截其身,心不動念,未有瞋意。五欲的快樂,逃脫不了「苦、空、無常」的生滅,三世諸佛了明「行苦」千般逼迫有情,因此才教說「無相無住」,令現法樂住。

凡夫沉迷於財、色、名、食、睡的欲樂,而一個修行人又是以什麼為快樂呢?

(一)以自我革新為樂。

(二)以誦經念佛為樂。

(三)以禪坐經行為樂。

(四)以布施結緣為樂。

(五)以奉獻服務為樂。

(六)以感恩知足為樂。

(七)以隨緣方便為樂。

(八)以宣揚正法為樂。

富有,是心靈豐盈滿足,不被渴愛之火燒灼、情欲之水淹沒、人我之山囚困、妄想之風襲捲。安然恬適,具慧眼遍照器世間及有情世間的幻化,不再心外求法,求神通妙術,求諸事順利。明白因果業報,從自心求,曉知了脫生死,從自淨其意開始。

盤珪禪師於龍門寺說法的時候,有一位篤信念歡喜佛即可得救的信徒,嫉妒他的法緣興盛,表示要與他公開一比高下。這個人跑到法堂大聲吵鬧,使得正在說法的盤珪不得不暫時停下,問他有什麼事。

「我宗的初祖具有大神通,能持一支筆在河的此岸,把阿彌陀佛的聖名寫在彼岸的紙上。你有這種不可思議的神通嗎?」

盤珪輕聲答道:「這些是野狐精玩耍的把戲,不是禪的生活方式。我只是平常無事,餓了就吃,睏了就眠。」

第三十一分了結「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的一段心事,如是知六塵虛妄,住心無住;滅盡一切眾生,不見有一眾生可度;以無法發心,是名真發菩提心也。種種知見不住,法相不生,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如盤珪禪師所說,只是平常無事,餓了就吃,睏了就眠,日用常顯無上道。

【習題】

1.佛陀處處要人離見、相,為什麼又說見、相不可得?

2.「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此三句的含意是什麼?

3.佛陀於此分如何總結「伏心、住心」的兩大問題?

4.修行人以什麼為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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