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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314 山光、雲彩、晨曦

‧張培耕 作家

一、楔子

由於自小在一個佛教家庭中長大,而且經常有機會陪同母親到佛堂燒香、拜佛,偶爾也隨同母親一起吃齋。有一次,跟從觀音菩薩聖駕出巡,舉旗執杖,兩天一夜之間,以十來歲的小小年紀,居然也徒步行走了五、六十華里。因為幼年與佛有緣在先,來台後,與大師以及佛光山結緣於後,就成為十分自然而又必然之事。

自從宜蘭認識大師以後,先後寫過三篇與佛光山有關的文章:一、〈 以二十年時間「讀」一個人的感想〉(從星雲大師的講演,說到佛光山的各項事業);二、〈 千里因緣一線牽〉(我與佛光山結緣之經緯);三、〈 我的師父星雲大師〉。

今年,欣逢大師六十整壽,大師在文藝界的知交好友,決定要出一本祝壽專集,筆者既是大師門下皈依弟子,又忝為文藝界的一員小兵,編者向我索稿,自當恭敬從命,不能也不敢辭謝。藉此機緣,也正好將倉促寫成的三篇文章作一梳理整合,把我對佛光山的認識再作更進一步的探索與肯定。

蘇東坡的詩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其實山外也罷,山中也好,只見其成就作為而未見其理想與精神者,實大有人在,不是見林不見樹,就是見樹不見根。以照相為例,如不把鏡頭放大,我們就難以細攝此山的嶔崎峻挺;如不把鏡頭拉遠,又無法統觀峰巒的脈遠綿長,也唯有將此山此人放在歷史的河流與時代的潮汐中近看遠瞻,才可能預見到未來的風雲際會與餘波蕩漾,其景觀遠勝於今日的波起潮湧氣象萬千,應該是可以斷言的。

此時此地,一個烏煙瘴氣的世界,迫切渴望著宗教的慈悲博愛,真理之光,法雨甘露來滋潤人心,重整道德,實現和平。在人性腐蝕,宗教式微的文明逆流中,宗教,尤其是中國大乘佛教,理當應運而興,乘勢而起,以勇猛精進的精神,作一番大刀闊斧的改革提升,順應時勢,充實力量,然後挽道德狂瀾於既倒,作時代中流之砥柱,繼之任重道遠,上弘下化,救難拔苦,普度眾生。事實卻完全不是那回事。說得好聽,是定力超人;說得不好聽,就是保守封閉。

就在如此時空背景之下,二十年前,沒沒無聞的高雄縣大樹鄉麻竹園,真正是窮鄉僻壤,一座佛寺開始了一磚一瓦的營建工程。二十年後,此寺成為名聞遐邇馳譽國際,被人們讚歎為金碧輝煌、莊嚴雄偉的佛光山。然而如果大家所見者只是佛光山三山五嶺的規模之大,以及弘法以外的教育、文化、慈善事業之隆,竟然不識其在宗教復興與文化弘傳方面的深刻意義,即使讚不絕口,事實上依然不免「小」看他了。

用世界性的觀點,從文化的角度,以歷史的眼光遠視,佛光山頂所升起的黎明曙光,實象徵一種宗教信仰的活力,一種歷史使命的執著,一種屬於全人類精神文明的理想和希望。

此即筆者心目中所仰望、所期盼、所認識的佛光山。事實上,他本當而且就是這個樣子。

二、大師與我

(一)從蘇北平原到寶島台灣

佛光山開山和尚,也就是已經退位的住持星雲大師,原籍江蘇揚州,距離我的故鄉如皋大約一百多不到二百華里,說起來相當近。但是因為不同的夙緣和環境,我們各有各的生命之路和人生方向。大師天賦福慧,少年時代就出了家,並且橫渡長江,往返於鎮江焦山與南京棲霞之間,上求佛法下化眾生,以如來家業為己任。

揚州為歷史上的名城,也是當今地理上的通都大邑。南京棲霞固然是佛教名剎所在之名山勝境,鎮江焦山佛學院更是當時少數知名佛教學院中的佼佼者。大師領導弘法利生事業,凡事看得遠想得大,目光胸襟處處過人一等,應是由來有自。走筆至此,立刻令人想起棲霞山的虔修,佛學院的苦讀,山明水秀的江南風景以及波濤洶湧的滾滾長江。受過如此的自然與人文薰陶,加上天賦夙慧,胸有山水,開口生華,拂袖湧雲,實在是很自然的結果。

我家住在如皋西門城外,從一個平凡的村莊出發,由私塾、小學、中學、游擊隊員、半工半讀,而後庸庸碌碌,一生非公即教,實在乏善可陳。雖然,我也橫過長江,渡過大海,看過煙波浩渺的太湖,登過台灣群山之主的玉山,可惜我的天資過分愚鈍,這些名山大川對我的影響,竟然是如此的微乎其微。有人問過我:「什麼是命運?」如果你生存在一個偉大的時代,胸懷大志力爭上游,結果依舊不能突破平凡。我想,這就是了。

我記這些,既非怨天尤人,亦非自嘆命薄。不然,就離開我所神往的「隨緣放曠,任運逍遙」愈去愈遠。相反的,我覺得我很幸運。畢竟,大師是我的同鄉,也是我五十生辰在拂曉的莊嚴典禮中所皈依的師父。

不錯,在蘇北平原,在京滬線上,我們緣慳一面。但是只要有緣,早晚總會相識。民國三十八年(一九四九),一場由北而南的政治風暴,逼得我們不得不做一次重大的抉擇。於是,我們揚起生命之舟的帆,載著對家鄉的眷念之情和對理想的追求之勇,啟航出港,駛向美麗的寶島台灣。

這是序幕,一位雄才大略的佛教領袖,註定要收一個凡夫俗子做徒弟,因為,千里因緣一線牽。

(二)從蘭陽平原到港都高雄

海外有個朋友來信說:「從地圖上看,台灣很小,你和幾個同學一定常常碰面的了。」這種看法,不是對地圖上經緯度的距離缺少概念,就是對台灣的社會生活狀況缺乏實質了解。與我們擁有六十一個縣的江蘇省比,台灣省似乎是小了一點。但是親朋戚友同學同鄉,同時住在台灣卻三十年未見一面的比比皆是。公共汽車上下,電梯升降起落,甚至衡陽街上擦肩而過,如果無緣,彼此終難邂逅。

巧的是,大師佛教事業的發祥基地是宜蘭,民國五十二年(一九六三)秋,我也被青年救國團派到宜蘭縣去獨當一面。雖然人海茫茫,由於雙方的服務對象都是社會大眾,宜蘭又是一個純樸的小城,彼此終於有了見面和交往的機會。大師倡導人間佛教和生活佛教,作事又有魄力,所以我在若干社會工作的推動上,常常與他攜手合作,或者得到他的大力支持。宜蘭縣的寺廟並非僅有雷音寺一座,負責宜蘭青年工作的亦非只我一人。不過就宗教布道與青年活動而言,我們當時似乎幹得十分不錯。

蘭陽平原背依青山面臨大海,風景極為秀麗,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地方。可惜的是,它保有太多農村社會的風尚習俗,邁向新時代的步伐就不免慢了幾拍。善行者必須走更長的路,善泳者必須另找更廣闊的海洋,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大師早就注意到南部這一片廣闊的可耕園地。以弘法布道而言,這裡沒有壁壘,沒有是非,也沒有排斥。但是這一片園地需要開墾、耕耘、灌溉。於是先我一步,大師率領他精幹的高徒們,不辭千里之遠,南下高雄拓荒播種。說來也真巧,民國五十五年(一九六六)冬天,我又奉派到高雄市綜理團務。從幼教師資訓練班,到全國第一屆大專青年佛學夏令營,我們之間有了更進一步的交往與合作。

(三)從浮沉人海到上山修行

雖然我們之間的合作真誠而又密切,就實質而言,大都是大師給予的支持多,而我對大師所獻出的力量少。尤其是佛光山開山初期,本團舉辦高雄市第一屆性質特殊的少年活動隊,我和好幾位中學校長帶著近百人的初中學生,到佛光山做一日一夜的活動,然後轉往山區野營。這些孩子活潑頑皮兼而有之。大家在佛光山連吃帶住,外加許多打擾,大師居然分文不收,使我至今耿耿於懷。但是印象最深刻的,誰上課演講,這批孩子總有少數人吵鬧搗蛋,唯有大師開示時卻是全場鴉雀無聲,字字入耳,句句在心。足證宗教情緒人人皆有,宗教信仰人人皆需。無論身在何處,心必須有一個安放處,否則即使有權有勢有財有才,人也終是一隻熱鍋上的螞蟻,永遠享受不到人生真正的安寧和喜樂。

此後,我們常常見面,多半總是我帶領或是陪同隊伍上山參觀或活動,大師及山上男女七眾,無論語氣或態度,也都把我看成自己人。眼看佛光山愈來愈偉大莊嚴,大師弘法的工作也愈來愈忙,皈依追隨的信徒人數也愈來愈多。於是眾議咸同有口皆碑,佛光山成了中興佛教希望所寄的新興佛教聖地,不僅名聞遐邇,實已知名中外。而我一直浮沉人海,毫無長進,真是慚愧之至!

直到民國六十四年(一九七五)夏天,我與六名學生一起攀登海拔三二二二公尺的達芬尖山,並想由那裡越過中央山脈縱走到花蓮去。登頂以後,約在三二○○公尺處,突然胃部穿孔,腹痛如絞。由兩位山胞輪流背負,三天半以後才到台中陸軍八○三醫院開刀割治。在那「最長的三天」中,我曾一再許下願心,萬一大難不死,一定以我的餘年為雙親及我自己所信仰的宗教貢獻一點心力。

當時,對於中興中國佛教,大師有著至為遠大的計畫。我雖骨瘦如柴,弱不禁風,對此也是熱情洋溢,懷抱著極大的希望。於是就在當年農曆九月二十二日──我的母難日,在大悲殿香煙繚繞鐘鼓齊鳴聲中,正式皈依大師座下。翌年年初,毅然辭去南區知青黨部總幹事之職,帶髮上山,寄單東山馬鳴樓,成為佛光山的在家職事之一,同時研讀經論,打坐修行。希望有朝一日,能對興教、報國、救世的大事業,也能稍盡一己棉薄之力。

三、辯才無礙

就我個人的觀察體認,大師的才華實在是多方面的。他的想法,高人一等,先人一步。他的做法,當機果斷,魄力超人。他在領導方面,愛才如寶,求賢若渴,量材器使,知人善任。他有很好的國學根柢,文筆樸實精練,生動、婉轉、流暢。但是,大師真正最具震撼力、親和力、說服力,使社會各界注目、廣大信徒敬佩景仰的,還是大師的無礙辯才、場場爆滿、次次成功、扣人心弦的弘法講演。

三十多年來的中國佛教界,在布教弘法的演講中,能夠從容不迫,廣徵博引,深入淺出,以具體的實例和生動的言詞闡揚佛法的真理,震撼聽眾的心靈,使其信服、感動、鼓掌、甚至流淚,然後毅然決然皈依三寶,讓佛法的慧燈照亮他未來的生命之路,使其心有所寄,身有所託,生活得更平靜更幸福,工作得更起勁更穩實,就我所知,大概只有大師到達這種境界。

年齡漸長,最怕人多、擁擠、趕場湊熱鬧,所以大師的演講我聽得並不太多,但是台北中山堂、國父紀念館和高雄中正文化中心規模盛大的幾場我都聽過。論會場當然沒有中華體育館大,但在沒有官方單位捧場、沒有教會組織大力支持的情形下,能把中山堂、國父紀念館和文化中心擠得水洩不通,三十多年來星雲大師是中國佛教界第一位足以與其他宗教布教活動分庭抗禮,而為中國文化和中國佛教爭一口氣的人。

不管你喜不喜歡大師,也不管你信不信佛教,只要你聽過大師一次演講,你就不能不承認大師實在是一位思路清晰,態度穩健從容而又辯才無礙的大弘法者。我想,如果有關方面不分中外一樣給予幫助,如果我們佛教也有一個健全而又強而有力的教會組織,如果我們教內人士不妒賢嫉才而專門挖自己人的牆腳,總有一天,大師一樣可以在西方世界說得西方信眾心服口服。

細加分析,造成大師無礙辯才的因素約有以下六端:

(一)是良好而又嚴格的教育基礎。大師原籍揚州,在蘇北是有名的文化古城,教育發達,文風鼎盛,所以大師從小所受的基礎教育十分良好。十二歲在南京棲霞山寺出家,又在名山寶剎接受了最嚴格的寺院沙彌教育。後來考入焦山佛學院,又在全國最好的佛教學院接受了更進一層的磨鍊和深造。既有儒學的基礎,又懂叢林的規矩,更能深入三藏貫通佛學要義。這樣良好而又完備的教育基礎,無論現在或是未來都是不可多得。大師常常對弟子敘述他在教育過程中所受的許多折磨,其泰然自若的態度好像普通人回憶兒時的年景。時至今日,這些痛苦折磨終於綻放為燦爛的花朵。這一代幸福青年的最大損失,就是他們無法知道痛苦折磨對心智和人格成長之重要。

(二)是閱讀速度快,記憶能力強,抽象歸納和統合應用的功夫高。當我捨棄世俗功名在山上工作的時日裡,我乃把握機會,常於應對進退之間,不恥於問,向大師請示有關佛教要義、叢林掌故以及經典疑難等問題。我是徒弟,且係俗眾,向師父請教這方面的問題,實在沒有什麼好難為情的。但是後來我卻發現,即連一般現代常識,時事分析,以及傳統文化中的許多格言、諺語和詩詞名句,我亦不能「青出於藍」,這就使我慚愧萬分了。原來大師雖然很忙,但他依然經常閱讀,而且涉獵極廣。讀得既快,記得又牢,理解、吸收和應用的本領又大,這就難怪他下筆千言倚馬可待,口若懸河不假思索。

古木參天,固有其堅實的深厚根本。飛瀑凌空,固有其永不枯渴的泉源。

(三)是熟讀佛經,博通諸家,常識豐富,智慧圓融。聽過星雲大師講演的人,於熱烈鼓掌讚歎之餘,總會想到一點──一個大和尚,他接引了那麼多的信眾,教育了那麼多的弟子和學生,又辦了那麼多的教育、文化和慈善事業,工作那麼忙碌,時間那麼寶貴,在深入三藏經典之外,他怎麼可能博通儒道諸家,同時又具有如此豐富的現代人文社會科學的知識?最不容易的是,他把這一切靈活變化融會運用得天衣無縫;更了不起的是,雖然廣徵博引,互為參證,但是始終把握主題──從佛法出發,橫越浩瀚的知識海洋,最後又歸到佛法。這種隨心所欲,高度組織、駕馭、運用知識的能力,實在就是大智圓融─般若波羅蜜的崇高境界。

(四)是法相莊嚴,辯才無礙,既有文學的才華,又有哲學的智慧。因為大師身材偉岸,法相莊嚴,所以舉手投足之間,語默動靜之間,處處表現高度的吸引力。因為大師辯才無礙,所以無論以事證理,抑是以理論事,或者明指,或者隱喻,或者遠舉例,或者近取譬,總是恰如其分,妥妥貼貼,令人於不知不覺間點頭稱是,合掌稱善,處處發揮巨大的說服力。加上他那文學的才華,哲學的靈思,所以用語素樸而有修辭的功夫,深入淺出而有哲學的境界。實在說,他的江都國語和我的如皋國語都還沒有「出家」,但以講演的成就而論,我這個徒弟卻只有望塵莫及的份兒。

(五)是才思敏捷,洞明世事,應病與藥,觀機逗教。大師創建佛光山的四大宗旨之一,就是「以共修淨化人心」。因為這樣,凡是組團朝山或是參觀訪問,不論其為信徒、香客甚至遊客,只要提出請求大師親自開示的要求,也只要大師能夠抽出那個時間,大師總是很慷慨很歡喜的把佛法的種子播向社會,把佛法的糧食布施大眾。佛光山不但是一個專供清靜修持的道場,在大師的心中,更是一個復興大乘佛教,建設人間淨土的基地。但是他實在太忙,常常於西嶺出發還不知要講什麼;但是一過寶橋,腹稿已經打好;到了龍廳或麻竹園,就滔滔不絕,而且精采絕倫,最後掌聲不絕,皆大歡喜。能夠對什麼人說什麼法,通達人情而又如此才思敏捷者,確實不可多見也。

(六)是信深願切,他把內心的一片慈悲,化為睿智懇切的言辭。古人說,言為心聲。用現代的說法,語言是有聲的思想,文字是有形的語言。總而言之,你怎樣想,就怎樣說,也怎樣行,最後就形成怎樣一個人。就我所知,教界有些人嫉妒他,但是這些明槍暗箭絲毫無損於他。因為他有充沛的動力支持他苦口婆心的講道,勇猛精進的創業;那能源就是他內心的愛──他愛國不後人,愛教不讓人,愛弟子如子女,愛信徒如家人。用儒佛合一的話來說,他是以仁者之心,發為智者之言,成為勇者之行,面對興教報國,普濟蒼生的偉大宏願,他從不疲倦,從不灰心,也從不退讓。可悲的是,我們的教會竟然容不下這樣一個勇猛精進的和尚,他們還談什麼破除我執?正因為如此,他贏得了弟子們更大的忠誠和信徒們更多的愛戴。

四、開山建寺

(一)拓荒開山

大師做過校長,編過雜誌,主辦過多次的佛教訓練,也為電台撰寫過廣播稿。雖然他的弟子中人才輩出大筆如林,論寫作能力和文字修養,依然無出其右。讀其文字,好像聽他演講,如見其人,如聞其聲,那偉岸莊嚴的身影,躍動於字裡行間,幾乎破紙而出給你一掌,印可你的悟道。讀來豈僅有味而已,實在令人倍感親切。

如果我們只聽大師演講,或者只讀大師的文章,固然可以心印神交,法喜充滿,獲益良多。但是不到佛光山,無論如何你無法真正了解大師的宏願、魄力、成就、精神以及他這一個人。

佛光山的海拔實在不高,但是「山不在高,有佛則名」。今天的佛光山早已名聞遐邇,馳譽國際。

但是二十年前,這裡只是一片荒山,幾座丘陵,荒煙蔓草以外一無所有。

二十年前的某一天,大師為了承繼太虛大師倡導人生佛教,匡正世道人心,藉以重振大乘聲威,他手拿一根竹杖,撥開荊棘叢莽,踏遍每一座嶺頭和谷底。追隨他的信徒氣喘如牛,揮汗如雨。

「師父啊!算了吧!要在這樣的一座荒山上興建一座佛寺是不可能的啊,就算可以建成吧,可是有誰願意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禮佛呢?」

大師的回答斬釘截鐵:

「要建的啊!普陀、五台、峨嵋、九華均已陷入鐵幕之中,為了淨化社會人心,我們必須再建一座佛教聖地,以作為廣大信眾精神信仰的中心,並為中國佛教開創中興氣象,再造大乘佛教的黃金時代。」

「一定要建的啦!」說著,大師也揮去他額角湧流的汗珠。

(二)艱辛營建

於是大師帶著他的弟子們,篳路藍縷,以啟山林。他們日以繼日,月以繼月,一鏟一鍬的,一筐一擔的,展開了艱辛而又漫長的建山歷程。二十年來,他們所付出的勞力和所流去的汗水,實在難以估計。而成果是可見的,二十年的歲月如流,但是「橋流水不流」,汗水是流失了,生命是老去了,每一個夏天的豪雨急洪也帶走了無盡的細石和泥沙,但是莊嚴、美麗、巍峨、堂皇,眾目仰望眾心依歸的佛光山,卻在這一切的流失中一步一步的建成,巍巍的聳峙在高屏溪畔的山嶺之上。

依照時間的順序排列,首先建設的是東方佛教學院和懷恩堂;然後是大悲殿和大慈育幼院;接著是覺華園、果樂齋、放生池、不二門和朝山會舘;再是大智殿、男眾部、極樂世界,跟著又有接引大佛、萬佛城、佛光精舍、大雄寶殿和普門中學;繼之又有地藏殿、佛教文物陳列館、民眾圖書館、信徒講習會大樓和峨嵋金頂。東山大覺寺建了傳燈樓,西山大慈庵建了靜修寮房。遠瞰佛光山,只見山嶺起伏有致,樹竹蒼翠繁茂,一片林海綠波之上,大佛參天,眾殿並立,屋宇參差,簷角交錯,儼然佛國仙境,煞是壯麗無比。

這些建築雖然偉大,但也不離成、住、壞、空的變化法則,終有一日,它又需要整修、重建,甚至另建一個更偉大的佛教聖地。但僅就這將近四十年來的中國佛教發展史實而論,這一切事實俱在,是誰也抹不去的。

(三)春風化雨

既然物有成、住、壞、空,所以討論佛光山的事業,光從物質建設上落筆,難免就落入物相的執著中去了。更公平更合宜更深入一點,應該從佛光山的事業概況上著眼敘述。佛光山有四句話概括其宗旨,描繪其風貌,那就是:

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教育培養人才;

以慈善福利社會,以共修淨化人心。

同樣的,這四句話也綱領式的介紹了佛光山的事業性質及其範圍之大概。筆者就依照這個綱領,把佛光山的各種事業作一個扼要的陳述。

大師認定佛教如國家,「中興以人才為本」。從宜蘭到高雄,從壽山寺到佛光山,從大樹鄉到洛杉磯,他優先考慮或創辦的就是教育事業,第一個就是東方佛教學院,繼之是佛光山叢林大學院,現在又有了中國佛教研究院以及普門中學。彰化福山寺有福山佛學院,台北普門寺有台北女子佛學院,研究院國際學部更有為培養英語弘法人才的英文佛學班,洛杉磯西來寺雖然尚未落成,所主辦的中華學校已有近三百名學生,兩年以後,大師決心更要創辦一所佛、文、哲並重的西來大學。

正規養成教育之外,佛光山也一直經常舉辦各種短期的訓練講習,大專青年佛學夏令營,就是由佛光山於民國五十八年(一九六九)首先創辦。此外還有僧伽訓練班,弘法講習會,都市佛學院,信徒講習會,以及各種佛學講座,真是不一而足。大師的弟子和學生不僅分布國內各地,有的住持一方大弘法音,有的則在學術或事業上卓然有成。大專或研究所畢業的出家眾,國內大概也以佛光山為數最多,目前有的在國內高等學府深造,有的在國外留學,有的正在美國、關島,以及南洋各地弘法。從教育工作扎根奠基,培植幹部造就人才,而今已經開花結果,有了初期的豐收。未來龍象輩出,荷擔如來家業,各自弘化一方,自是可以預期。

(四)佛光普照

佛教弘法,普度眾生,要能做到佛光普照,法水長流,必須在文化工作上用心著力,才能突破時空限制,使佛法無遠弗屆,無所不在。大師能想、能講、能編、能寫,他的事業,可以說是從文化發軔,以文化起家,對於文化工作獨具慧眼,是一個真正的行家。佛光山文化人才特別多,文化事業特別盛,原因在此。

當前佛光山的文化事業,最值得一提而且最受國內外佛學界重視的,首推《佛光大藏經》與《佛光大辭典》的編纂,由於這兩部巨典的編輯委員會都在彰化,佛學界已把福山寺視為佛光山的文化重鎮。自從四部阿含相繼問世以來,其在校勘、索引、註解、對照,以及編輯排印方面所下的精緻工夫,已經獲得各方面的讚譽肯定。繼之正在編印禪藏部分,《佛光大辭典》今年年底亦將正式出版。

此外的文化事業尚有佛光出版社、《覺世旬刊》、《普門雜誌》、《佛光學報》、佛光書局、電視弘法委員會等。計畫之中將來還準備成立一個綜合性現代化的佛光文化事業公司,對佛教文化事業作更全面、更深入的企劃經營。慈善及社會福利事業方面,有大慈育幼院、佛光精舍、宜蘭仁愛之家、佛光診所、巡迴義診、僧伽福利互助會、佛光慈悲基金會、萬壽花園公墓等,此外並且定期辦理放生、冬令救濟,和各種臨時性的賑災或急難救助。

至於朝聖方面,而今盡人皆知,佛光山固是一個宗教聖地,更是一個觀光(朝山)聖地,它是宗教的,東方的,古典的,也是現代化的和國際性的。當第七艦隊司令鮑爾溫中將夫婦訪問台灣,高雄登岸以後,除了拜會高雄市政府和第一軍區,他指定要參觀的第一個地方就是佛光山。西德有一個青年足球隊訪問台灣,他們要求救國團的陪同人員,他們寧願犧牲吃飯睡覺的時間,佛光山則非去不可。這可證明一點,佛光山的確是眾心神往名揚中外了。

五、大法西去

即使沒有讀過佛教史,只要看過或聽過《西遊記》這部小說的人,人人皆知,大唐有位三藏法師,曾經歷盡艱險,到西天(印度)取經。現代中國人也都知道,自從鴉片戰爭以後,堅船利炮敲開了文明古國之門,經五四以迄目前,在思想文化、科學技術、工業生產、商業經營,乃至日常衣食住行育樂,從西裝革履跳舞唱歌,到咖啡和麥當勞速食,乃至眼前的洋菸洋酒,一直都是西潮東漸。在政治、軍事、經濟、文化(包含宗教)等諸方面,那衝擊排山倒海而來,別說有效還手,連招架也是勉勉強強。經過三十年的團結奮鬥、精勤努力,在國家整體經濟上我們總算有了巨額出超和豐厚外匯存底,而在宗教方面佛光山也在洛杉磯建立了一座頗具規模氣勢渾雄的西來寺。未來西來寺對偏廢的西方文明與空虛的心靈世界究能產生多少影響和貢獻,現在難作預斷。但事實是,在北美事務協調會及商務辦事處以外,西來寺成為另一座精神堡壘與文化陣地,中華文化的道德精神與佛教的覺智空慧,必然會從這裡像炊煙裊裊而上,如燭炬光芒四射。慈航西渡,大法西去,西來寺是一座里程碑。

六、悲智願行

一代國畫大師張大千先生,生前到高雄舉行畫展,他只帶來一幅畫送人,就是送給佛光山的〈墨荷〉。很榮幸的,當時我以佛光山主任祕書的身分代表大師接受。大師北部公畢趕回高雄,兩位大師在澄清湖圓山大飯店晤面,促膝長談。

要建設一個道場如佛光山固然極不簡單,要使你的道場家喻戶曉馳名國際,受人景仰推祟,並一致承認它是一所代表性的佛教聖地,那就更不簡單。但是,佛光山做到了。而報上說,事實也是:「沒有星雲就沒有佛光山。」

有人說大師雄才大略,有人說大師智慧超群,有人說大師體力與魄力過人。都對,也都不完全。佛光山的職事人員當中,大家深深敬佩大師的成就與威望,但有些人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大師自然有他成功的祕訣,但是在我看來,那個祕訣也是一個「公開的祕密」並且以斗大的字寫在牆上。固然,大師有很好的儒學根柢,有很豐富的現代知識及一般常識,但他畢竟是一位和尚,他的知識系統仍然以佛家精神為基本中心。當他開山之初,東方佛學院創校之始,他為佛教學院訂立院訓為「悲、智、願、行」四個字。那是中國佛教四大名山普陀、天台、九華、峨嵋,以及四大菩薩觀音、文殊、地藏、普賢的象徵與代表。大師希望佛光山的弟子與佛學院的學生,要能模仿四大名山的精神,效法四大菩薩的行誼,努力向學,一心修道,力求悲、智、願、行四者兼備,樹立佛光山的精神與佛光人的風格,以所學所修所知所能,行道弘法,普濟眾生,以光大我中華大乘佛教精神。而大師本人,也是以這四個字作為事業成功的基礎與奮鬥力量的泉源。

當然,四大名山,四大菩薩,以及悲智願行這四個字,在佛教界可以說是人人耳熟能詳,並非也不可能由星雲大師一人專有專用。不同的是,大師的胸懷與視野,很早很早就超越了一人一地一寺一廟的界線。他目光遠大,他看到佛教的過去與未來,而不拘於現在安於現狀。他胸懷寬廣,他把眾生的禍福、安危、苦樂放在心中,以此為念,以此為憂,而不斤斤計較於個人的名聞利養與得失順逆。因此,他的悲心是大悲心,他的智慧是大智慧,他的願力也成為大願力,加上他當機果斷劍及履及的實踐精神,他的行也成為大力行和大實行。以這樣的器度精神辦事創業,加上勤墾力耕,永不疲乏,堅忍剛毅,永不灰心,無難不克、無功不成是必有之結果。以弘法的行程而言,比大師更忙的人怕是少有。以演講的場次而言,比大師更多的尤其少見。但是大師海內海外往返,從南到北奔波,總是動靜有節進退合宜,義正辭嚴而又談笑生風,正是從容乎疆場之上,將才帥氣溢於言論舉止之間。有人欽佩他尊敬他,有人羨慕他妒忌他,有人喪心病狂,造謠生事,誹謗打擊他。「人」心腐敗,「人」性沉淪,竟至如此程度,能不令人浩嘆!但是平心而論,他所做的這一切,我們做得到嗎?

七、器度恢宏

作為一個出家人,除了具備悲智願行的精神以及如法行事做一個真正的和尚,大師的學識、見識、器識,在在都有超群出眾之處。孔子說:「士先器識,而後學文。」沒有器識的人,縱有一點學問,但在治事待人創業立功方面,其格局必然很小,其格調也必然很低,當然成不了大事。大師由於見多識廣,目光遠大,胸襟廣闊,加上思慮周詳,有想像力又有創造力。因此他的所想、所見、所行,總比常人先一步、大一圈、高一層,而這一切皆以器度恢宏為其根本。而他對待自己,雖然充滿自信,但是生活十分儉樸,而在工作上對自我的要求非常嚴格。他的工作極其忙碌,但他是「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業」,所以忙而不累,勞而不苦。他在車上、船上、機上、床上,隨時可以打坐,隨地可以入眠。一覺醒來,馬上可以開會,可以辦事、可以演講。他最喜愛的運動是打籃球,那也是休閒與工作的合一,他藉打球讓男眾部的沙彌和育幼院的院童有更多的機會接近師公,分享他的慈愛與關懷。在時間的分配與運用上,在生命能量的維護與發揮上,大師都有常人不及之處。

大師眾多的長處之中,最為大家所熟知而又稱道的,是他對人才的重視、延攬、重用,以及對幹部的愛護、培植、運用。三十多年前在宜蘭追隨他出家的弟子,都是當時熱心學佛的優秀青年,在他率領之下,南來高雄開創新的天地。在壽山寺弘法之餘,首先創辦了壽山佛教學院,以正規的佛學教育培養弘法的僧才。後來在佛光山開山建寺,東方佛教學院也遷往佛光山,並相繼增設專科部及中國佛教研究院。尤其難得的,在他創業未成、人手不足、經費困難的歲月裡,大師就不斷的把願意深造的弟子送往國外進修,或修佛學哲學,或攻文學史學,或研究語文或社會科學,而今大師座下人才之盛、水準之高,又豈是那些處處唯我獨尊、事非我不行的人所能望其項背。即連應該由他本人出席的國際性會議,只要於法無違於禮可行,他也儘量派遣弟子出席參加,讓他們有機會開眼界、見世面、觀摩學習,磨鍊借鏡,「登泰山而小天下」,歸來以後再辦事情,方法固有進展,境界自然不同。

至於社會各界與佛光山有緣的精銳人才,大師也是廣結善緣,或不時交往有所諮詢,或延攬上山長期借重,這也是眾所周知之事。世界佛教青年總會一九八五年學術會議以及一九八六年世界顯密學術會議先後在佛光山舉行,大師把他多年來對佛教人才的儲訓、組織、統御、指揮、分工、協調,做了一次公開而成功的展現。事在人為,成功豈有偶然。若用兵學術語比擬,練兵、帶兵、治兵、用兵,大師都是專家,這就難怪他戰無不勝了。

八、魄力過人

除了知人善任,因材器使的領導智器以外,大師作事的遠見、雄圖與魄力,也受到信徒與社會大眾一致的肯定和推崇。他各方面的成就擺在那裡,就是最具體的說明。他對佛教有著極為深刻的體驗,堅貞的信念與高度的使命感。因為他有源源不絕的構想與永遠做不完的工作,佛光山的工作人員,可以說經常處於非常忙碌與高度緊張的狀況下。他們之所以樂此不疲毫無抱怨,因為他們完全認同大師的使命感。他們深信:佛法之寶筏,將載著人類渡過黑水三千濁浪滔滔的逆流;佛法之慧燈,將引領眾生通過一個灰暗的時代走向未來的光明大道。再者,大家都知道,師父比他們更忙,有著更複雜更沉重的負擔。我也曾勸過師父慢慢來,但他說:「佛教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時不我與,再不做就來不及了。」

大師的勇猛精進堅忍不拔固然令人欽敬,他的永不灰心永不退縮尤其令人讚歎,但我更佩服他的提得起放得下。賽洛瑪颱風橫掃南部那一年,高屏地區災情嚴重,佛光山的損失也不小,光是東山的邊坡駁坎,重建經費就需好幾十萬,大師照吃照睡,若無其事。至於背後有人說他的閒語,扯他的後腿,蓄意阻撓破壞他的進展,乃至公然濫用文字暴力造謠中傷,本乎佛門忍辱慈悲精神,不辯不爭,一笑置之。他的字典裡沒有困難和失敗這兩個字,也沒有怨恨和報復這兩個字。這種襟懷與風度,正是肚大能容笑口常開的彌勒佛的寫照,難怪他忙碌吃素還能長得那麼圓潤偉岸,困難與煩惱,瞋恨與打擊,蚊子叮鐵牛,對他已經無可奈何!

九、退而不休

我和大多數人一樣,對大師的印象與景仰,總不離人緣、事緣、地緣、佛緣,由一個和尚看到莊嚴的佛光山,由佛光山看到一個與眾不同的和尚。台灣省黨部主任委員關中博士看得比較開闊,在大師退位傳法大典上,關主委讚譽大師是一位宗教家、教育家、社會工作者。

山在、寺在、弟子與信徒在,弘法的等身著作在,紹隆、振興、改革佛教的事蹟在,尤其是他永不罷休的奮鬥意志,永無止境的進取精神和愈挫愈奮的改革勇氣,不僅開創了中國佛教生氣勃勃的中興氣象,同時堅定了廣大群眾對固有文化與本土宗教的信心,肯定了佛教對人生的意義與價值。他的努力與成就,非但獲得國內各方一致的肯定與讚佩,而且受到國際上高度的注目、尊敬、友誼與合作。就佛光山住持一職而言,他退位了。但就佛教而言,他仍然是一位弘法利生、興教濟世的和尚,一位廣受尊敬愛戴的宗教家。

他所創辦的各項教育事業,包括各級佛教學院以及政府立案的普門中學,以有教無類,誨人不倦的精神,為佛門造就龍象,為社會作育英才。一旦修學畢業,一面依其理想志願,一面量其才幹專長,更配合各事業單位的工作需求,使其參與實際業務,接受磨鍊,培養專長。加上大師不僅具有容人之量與愛人之德,他更具有知人之明與用人之智。他的學生弟子視他如嚴師慈父,他的部下職事對他禮敬遵從,他的確是一位成功的領導者,一位望之儼然,即之也溫的教育家。

何謂社會工作者?筆者以為,社會工作者,必須具備悲天憫人的情懷,救世度眾的宏願,奉獻自己服務人群,燃燒自己照亮別人,進而幫助大眾在社會中安身立命,盡應盡之義務,享應享之權利,同心同德,共策共行,建設一個和諧、健康、歡樂的人間社會。大師是一個和尚,當然信仰三世因果業報與緣起性空之義,但在弘法事業的理念與作風上,他繼續太虛大師人生佛教人間淨土的道路,把宗教信仰、道德修為、社會責任與現實生活融為一體,使來生與現世合一,理想與現實合一。對於一個蛻變過度中的社會,對於徬徨苦悶的大眾,以及渴望佛教能夠在時代濁流中承擔重責大任的教界人士,大師的思想、作為、風範,自然被視為進步、有為、開創,相對於抱殘守缺的另一面,他受到社會各方更多的重視、尊崇與喝采。他一方面弘法度眾、如法行事,一方面順時代之變、應人心之求,使佛光山快速成長並且突顯出來,同時帶動整個佛教的發展,形成生氣勃勃的興隆景象。他既是一位貢獻廣泛的社會工作者,也是一位影響深遠的宗教改革者。

一○、忍辱負重

俗話說,樹大招風。他的耕耘與奉獻成就了佛光山,也成就了他自己;突出了中國佛教,也突出了他自己。大家知道大師是中華民國知名度極高的人物之一,何嘗了然這三十多年漫長歲月中他所付出的心血與苦勞。他的成就,實在是實至名歸,既無法強求,也無法拒絕。但在一個價值系統混淆、惡人囂張、大眾沉默,好人寂寞的時空中,所謂盛名之累有時簡直令人難以想像。

佛光山有一首法語:「善如青松惡似花,眼前看看不如他,有朝一日遭霜打,只見青松不見花。」從短期或局部看,往往壞人囂張得勢,好人受難受苦。但從整體長遠而觀,終究是邪不勝正,而仁者無敵。孟子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任何時代的政治家、宗教家,以至學術與思想界的巨擘,在他邁向理想追求成功的歷程之中,必須堅忍不拔,通過重重崎嶇、坎坷、障礙。忍受疑忌、誹謗、挫折與打擊,是每一個偉大人物必須背負的痛苦十字架。正因為如此,歷史才記載他並向他崇高的人格致最大的敬禮。

有人說,行惡如磨刀之石,雖不見其消,但日有所損。而閃閃發光耀眼奪目的,是那被他所折磨的刀與劍。但願佛光山的弟子們,能夠深體大師開山、建寺、創業的宏願與理想,任重道遠,百折不回,振興如來家業,為眾生分擔煩惱,為社會承擔責任,為人類歷史文明開創新機。

以此願行向大師祝壽,應該是我們所能獻出的最好壽禮了。

    本文收錄於一九八七年七月出版《我們認識的星雲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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