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06　台灣人說台灣──台灣有座佛光山

‧肖鋒　媒體工作者

提要：佛光山上的星雲大師、「市民社會」裡的夏鑄九、原住民民意代表高金素梅、「蔣家第四代」蔣友柏、「不搞政治」的女主播陳文茜、鎮瀾宮「宮主」顏清標、《商業周刊》創辦人何飛鵬、宣導「小日子」的黃威融、「感動中國」的張平宜、復興崑曲的白先勇、排灣族原住民撒古流、「宅男領袖」朱學恆、《旺報》社長黃清龍、「綜藝一哥」蔡康永、「電視教父」王偉忠、「暢銷書王」九把刀、「胡同台妹」宮鈴、《印刻》主編初安民、音樂人張鐵志、強調「台灣素質」的中年格瓦拉……他們正在講述一個真實的台灣。

台灣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講故事。

這座山叫佛光山，這個老和尚就是星雲大師，這個故事就是人間佛教。

人間佛教是台灣島的「定海神針」。媒體八卦非常，政壇人事紛紜，但台灣人的心是定的。這個定，就緣自星雲等諸大師的人間宗教。唯宗教人物能跨越黨派紛爭，彌合族群溝壑。

且聽星雲大師的「三好、四給、五和」：「三好」是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四給」是給人信心、給人歡喜、給人希望、給人方便；「五和」是自心和悅、家庭和順、人我和敬、社會和諧、世界和平。

台灣八成人信教，佛教占其半，道教次之，基督隨後。全島廟堂多達萬餘座。著名的佛教「四大」是：佛光山（星雲創建）、法鼓山（聖嚴創建）、中台禪寺（惟覺創建）和慈濟會（證嚴創建）。台灣隨處可見教人向善的提示。什麼是主流價值觀？這便是了。

佛光山上專設有對普通人開放的佛化婚禮。人間宗教深入到生活細節之中。

「對感情不執不捨，對五欲不貪不拒，對世間不厭不求，對生死不懼不離。」這是佛光山路牌，還有「三好、四給、五和」，最多的一則路牌是「向前有路」。

佛光山本是一座荒山，原本臨近一個炸藥廠，由星雲大師逐漸經營成佛家勝地。佛光山成佛大道及大雄寶殿形如蓮花瓣的小山組成。佛陀紀念館由法師親自設計。建築上星雲大師無師自通，這一點可與聖嚴設計法鼓山媲美。

星雲大師一九六七年創建佛光山，以弘揚「人間佛教」為宗風，以文化弘揚佛法。先後在世界各地創建二百餘所道場，並創辦九所美術館、二十六所圖書館、出版社、十二所書局、五十餘所中華學校、十六所佛教叢林學院。一九七○年起，相繼成立育幼院、佛光精舍、慈悲基金會，設立雲水醫院、佛光診所，協助高雄縣政府開辦老人公寓，並與福慧基金會於大陸設立佛光中、小學和佛光醫院數十所，育幼養老，扶弱濟貧……這是法師的人生成績單。

星雲大師一生弘揚人間佛教，宣導「地球人」思想，對尊重與包容、平等與和平等理念多有發揚。他曾在巴黎國際會議中心等地召開世界會員大會，與會代表每次都在五千人以上。人間佛教方成動盪世界的一方佛光淨土。

星雲大師一見我們就操著一口濃重的江蘇鄉音說，他最樂於與媒體打交道了。星雲大師本身也是個「媒體人」，創辦了如是我聞文化公司、《人間福報》、人間衛視等傳播機構。

台灣文化人說得最多的兩個詞，一個是願景，凡是秉持心願定能有個好結果；二個就是同理心，感同身受的能力、理解對方的能力。我以為，這都緣於人間宗教，使台灣有了正向能量。

關於兩岸問題，星雲大師直言這不是政治問題，也不是經濟問題──其實就一個字：愛。

自由、民主就是最終價值嗎？人心安樂、歡喜才是最終價值。中國傳統文化有沒有普世價值？「仁」就是我心中有你。這些定見你可能不認同，但，台灣確實找到了當今普世價值與傳統文化的對接方式。

星雲大師說自己是「心繫大陸」，「多情總有多情的苦」，但一肚苦水總能為願力化解。大師提出的「三好、四給、五和」很像我們的主旋律。只是一個是知行合一，另一個是說而不做。

人應該是喜樂的、開放的。接待我們的妙開法師總能為大家營造一種喜樂氛圍，我注意到他的手機上也有卡通小飾物。星雲大師弟子示法時也會講林書豪，講一個團隊需要靈魂人物。

那一天，佛光山的小導遊比劃個蓮花指說了一件事：有信徒進台灣忘記辦簽證，於是比劃一下這個（蓮花指），稍加解釋，人家就放他過關了。信仰有時也是某種簽證。不是嗎？

星雲大師問答錄

今年三月二十至二十一日，大陸媒體團造訪佛光山，感受那裡的慧光法雨。期間與星雲大師有過兩次見面。以下為問答節選。

問：宗教提倡人心向善，在道德建設上，您有什麼建議？

現在中國大陸經濟成長很快，到處高速公路、摩天大樓。我對中國的未來很有信心。

但一個社會、一個國家除了政治、經濟外，道德也很重要。聽到天安門前豎立孔子的像，我很高興。因為孔子代表和平，中國很需要。過去歷代帝王教化社會，都會提倡儒家文化。

現在台灣民間宗教很普遍，家家都拜神。但大陸某些人對佛教有一些攻擊，有人會誤會，但佛教從來都跟政治沒有對立。釋迦牟尼佛建議我們出家人要「六和」，比方說戒和同修，人人平等；見和同解，在思想上建立共識；利和同均，經濟上均衡分配；意和同悅，精神上志同道合；身和同住，行為上不侵犯人；口和無諍，言語上和諧無爭。

現在中國宣導和平，文化很重要。中國文化要復興，首先中華文化是什麼？胡主席提倡和諧社會，我一直提倡發揚和諧精神。社會上人人都要自心和悅，要建立內心歡喜的世界；第二要家庭和順；第三要人我和敬；第四要社會和諧；第五才能世界和平。

佛教裡講的是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儒家講五常，仁、義、禮、智、信。佛家的道德和儒家的道德是吻合的。大家都守法了、都守戒了就是自由了。

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證道後的第一句宣言就是：人人都有佛性。人人能成佛，這就很民主嘛！所以佛教的自由民主是從深層的意義去表達的。

我認為中國是可以實現佛教自由的民族，吳伯雄、馬英九對佛教都很友善。

中國人這麼多，很不容易治理。但在道德的基礎上只要用心就一定可以治理得很好。

問：請教大師如何理解捨和得？

我就從六祖開始講起吧。六祖是當時中國佛教的代表，他的禪宗是中國文化的特色。印度的佛教講到「心」，沒有講「禪」。釋迦牟尼佛在靈山會上講了「妙心」。佛教傳進中國後，中國人發展一個「禪」，禪就是「心」。這是由六祖當時說出來了。

六祖當時為什麼是中國禪宗代表呢？神秀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而六祖聽到後講：「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一個是「有」的思想，一個是「無」的思想。國學大師錢穆說，研究中國文化有九本必讀的書，其中一本就是《六祖壇經》。

本來無一物嘛。有即是無，捨才能得。

說個故事吧：猴子在地獄裡拜見閻王，請求來世托生時轉成人身，閻王說：「既然想做人，必須把你身上的猴毛全部拔去。」說完，就叫夜叉為這猴子拔毛。夜叉剛剛拔下一根，猴子便痛得忍不住叫了起來。閻王一聽，笑著說：「看你一毛不拔，怎麼做人？」

沒有捨，就沒有得啊。

捨，不只是錢財才是捨呀。給人一個笑臉，給人一個方便，給人喜樂，這也是捨呀。台灣有很多義工，就是捨。

問：大陸文化界討論比較多的是，中國的傳統文化到底有沒有普世價值？

中華文化必定有普世的價值。我剛才講西方文化的自由、平等、民主，你自由民主了可人還是不快樂，這自由民主還有什麼用？比這些更好的是平安、歡喜、快樂，這才是超越自由民主，這才是普世的價值。

孔子講的「仁」很好，什麼叫「仁」？我心裡有你就叫「仁」。視人如己。

大陸與台灣也要「我心裡有你」。蔡英文小姐留給民進黨最好的政治財產，就是一句話：要跟大陸來往。

問：您什麼時候還到大陸去，想聽到您的開示。

我心繫大陸，念念不忘大陸。不過太多情也不好，聰明反被聰明誤，多情也有多情的苦，但我們佛教徒是不關心利害的。

我對中國愛得很深。我常說：「台灣情、中國心。」現在大陸貧富差距太大了。大家要多做雪中送炭的事，不只是錦上添花。大家都關心現在的政局變動，其實應該關心米有沒有漲價，大街是不是乾淨，什麼大國、權力都不重要，人的心情是否安樂才是最重要的。

問：您提倡人間佛教，那麼人間佛教簡單地講是什麼？

過去把佛教帶到山裡，帶到廟裡去，現在要把佛教帶回人間來。

比如夫妻吵架，假如你對自己說「我即是佛」，佛還會吵架嗎？這就是自我期許的力量。人間佛教不追求成佛，只要把人做好，你就是佛。人成即佛成啊。

本文刊於二〇一二年七月十五日《新週刊》第三七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