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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37 ※佛光人祖庭大覺寺

「木有根,水有源」,每件事、每個人都有他的根頭源流;好比有許多人會修寫家譜,以此記載他們家族的傳承。儘管我也會想了解過去家族的情況,但由於我的先人沒有做過一官半職,也不是富貴之家,親族人口並不繁茂,因此沒有家譜,成為我相當遺憾的事。

提起家族的傳承,就讓我想起父親李成保先生。從小,舉凡與家父有關的事情,我都想了解。據說父親出生二十八天後,我的祖父就去世了;少年時期,才十四歲稚齡,祖母也離世往生。父親還有一位姐姐,只記得自己七、八歲的時候,父母曾經帶我去探望他一次,現在也記不得姑母的樣子。一直到兩岸開放探親以後,才知道我還有兩個表哥,也就是姑母的兒子,分別叫做徐必華、徐必榮,他們在上海市府的單位裡做個小職員。

據說父親未結婚前,經營過香燭店,經常與寺廟來往,閒暇時,也樂於在寺廟當義工幫忙,因此燒得一手好吃的素菜,常被友人請去烹煮素菜,客串廚師一番。父親成家後,陸續經營醬園、成衣店,但都經營不善,相繼倒閉,為了養家,只得外出工作。

我和父親相處的片段記憶,只恍惚停留在十歲之前,對於父親的年歲,也不十分清楚,只能由父母的生肖去推算;我母親屬虎,他在二十五歲時生下我,而父親屬雞,由此可知,父親生下我時,已經三十歲了。

還記得他工作之餘,偶爾回家探望我們,由於久未見面,過度的想念,我一看見父親,不由分說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怎樣也止不住。後來,他長期在南京就再也沒了音訊。直到十二歲,中日戰爭爆發,我陪著母親四處找尋他的下落,父親沒有找到,卻因他的庇蔭,讓我找到出家的因緣。

在佛門中,出家也有它的法系,我的法系和俗家一樣,也是非常單薄。

我是在南京棲霞山禮拜志開上人為師,然而,棲霞山是十方叢林,不可以收徒納眾,還記得師父當時告訴我:「我們真正的祖庭是在江蘇宜興白塔山的大覺寺,你好好的參學讀書,總有一天會帶你回去禮拜祖庭。」

我不知道祖庭長什麼樣子,直到二十歲那一年,才有機會回去禮祖。據資料顯示,大覺寺創建於南宋咸淳年間(一二六五~一二七四),屬臨濟宗門下系統。民國初年時期,由於軍閥倥傯,各地的寺廟在苛捐雜稅、盜匪橫行之下,已經奄奄一息沒有生氣。不用說,那個時候的白塔山大覺寺,僅存前後兩殿、幾尊佛像、東西廂房外,再加上前面兩百多畝的農田及大小不一的池塘水窪,已空無一物,不具規模了。

師父志開上人帶我回大覺寺的時候,寺裡只有一位掛名的師兄今觀法師擔任住持,以及十多位工友。除了向佛像禮拜,沒有祖師堂,不見祖師的畫像,更沒有傳承的法卷。曾聽師父述說,有一次,土匪來寺搶劫,師公想躲到閣樓裡面,沒想到正爬在梯子上,土匪一進門,猛然一刀就把他的腿砍斷了。那時候年紀輕,聽到這樣悽慘遭遇的人,竟是與自己有法系因緣的師公,便不忍心再追問師公的事了。我對師公所有的認識,就僅是如此而已。

之後,再想知道有關大覺寺的歷史,由於師父早已回到南京,我也無處詢問,只有聽師兄告訴我,在大覺寺一百華里以外有幾座同宗同派的分支寺院,其中一間寺院裡還住有一位師叔公──覺道法師,他可以帶我前去探望。我還問師兄,能否把這位老人家請到大覺寺來供養?師兄當下同意。當時這位師叔公約有六、七十歲,是一位非常慈祥的老人家,我依稀記得他的模樣。

師叔公具有出家人的道氣,但是他嗜好吃菸。雖然我對出家人吃菸深不以為然,但想到法系中就只有這麼一位師叔公,覺得自己更應該孝敬他才是,不能再對他有任何的不滿。因此,我也曾經到街上替他買旱煙,討他的歡喜。

當時,大覺寺仍有少數的信徒,他們都稱呼我「小當家」;我除了幫忙師兄早晚課誦、打供外,其他的時間就是到白塔國小教書,日子過得應該很平靜。可惜適逢國共戰爭,白天是國民黨的軍隊調查,晚上是共產黨的游擊隊盤問,在夾縫中求生存,可以說是驚險萬分。

一九三八年二月一日我在棲霞山剃度,那個時候師父志開上人正在棲霞山擔任監院,我大部分的時間也在外面參學,出家的歲月裡,家師曾在祖庭停留多長的時間不得而知,印象之中,應該也沒有超過三年。一九四七年我回到大覺寺,也住不到兩年。因此,我們師徒在大覺寺共同相處的時候,就只有他送我回大覺寺的那三、五天時間而已。

那個時期,在嚴峻的師徒倫理關係中,我從不敢向師父提出問題,師父也忙於他的許多法務,不太會主動跟我講什麼。回憶我和師父二人相處的時間,加起來應該不會超過十個小時。

因此,對於祖庭大覺寺,很多的往事既無歷史的記載,也無長者的告知,在那個戰亂的年頭,就這麼匆匆忙忙過去了,若要我回憶大覺寺的往事,實在沒有辦法鉅細靡遺的述說。

那段歲月中,唯一值得紀念的,就是辦了《怒濤月刊》,總共出版了十八期,但也是離開大覺寺後一年半的事情了。當時佛教中的權威雜誌《海潮音》還替我們刊了大幅的廣告,稱讚我們:「佛教又多了一支生力軍!」也因為《怒濤月刊》的關係,南京蔭雲和尚力邀我和智勇法師一同管理南京華藏寺;甚至於日後到了台灣,在舉目無親、無所依託的窘境下,由於《怒濤月刊》的緣故,而有寺廟道場願意讓我掛單,收留我,而那又是另一段的因緣了。

悠悠數十年,倏忽而過,一直到一九八九年,我在美國組團返回大陸探親,不禁提出希望回到出家祖庭宜興大覺寺的要求。大陸政府相關單位也非常友好,聽聞我的訴求,他們立刻聯絡並且轉達:「許多寺院在文化大革命的時候都被拆毀了,你的祖庭雖然也受到損壞,不過,當初你在白塔國小教書的學生還有數十人仍然住在當地,可以安排時間和你見面,宜興政府的領導們也非常歡迎你回去看看。」

終於,在一九八九年四月中旬,我們一行人從南京乘車浩浩蕩蕩抵達宜興白塔山。寺廟是沒了,但當地政府領導幹部熱烈的歡迎我們。四十年前的學生,當年天真爛漫的兒童們,如今也都五、六十歲,在飽受風霜的數十年後相見,除了名字依稀記得以外,過去的模樣已經不可復說了。

我的人生就是這樣的奇妙,俗家上一輩的人,除了對父親的記憶甚少,連母親竟都四十年沒有見過面;而對於出家後的祖庭,也只是住過短暫的一段時間。四十年後的重逢,哪堪回首?

往日的學生中,有一位陳水松和他的弟弟陳水根,從那次相聚後,就一直跟我通信、電話往來,希望我回去祖庭創業。他們所謂的創業,就是在祖庭從事一些社會的事業。其實,他們不知道我一生有個「非佛不作」的原則,雖然我辦教育,那是佛教的教育;我熱心文化,那是佛教的文化事業;我做慈善,包括養老育幼、急難救助等,都是由寺院常住來主辦。如今,祖庭已片瓦無存,只留有兩塊說明大覺寺建於南宋時期的石碑,其他的也都無法考據,我又能在當地做些什麼呢?所以,對於舊時的學生們一再的希望我回去興辦事業,我也沒有動心過。

後來,在二十一世紀初期,由於和江蘇省宗教局翁振進局長多次相見,彼此已非常熟悉,有一次,他跟我說:「星雲大師,你可以回來復興祖庭嗎?」我心裡像觸電一樣,相當驚訝,但仍然鎮定的問他:「我可以在白塔山下重建大覺寺嗎?」

翁局長毫不猶豫的回答:「可以!因為現在的宗教政策與以往不同,對於原來已有的寺院,可以申請復興重建。假如過去沒有寺院,要重新建設就有困難。你既然已有祖庭大覺寺的因緣,當然可以復興重建。」

我一聽,把握機會提出疑問:「原來舊有的大覺寺已被拆除,我哪有土地可以重建呢?」翁局長回答說:「這個問題你不用掛念,我們可以幫忙找尋適合重建的地方。」

有這樣的好事嗎?過去二、三十年,我在全世界各地普遍建寺弘法,卻一直無法回饋祖庭。現在,竟也能回到大陸復興祖庭重建大覺寺,這是多麼令人振奮的事啊!

正當我在考慮的時候,就先派遣弟子依照和一位就讀叢林學院的陝西人士王瑩小姐,與相關單位聯繫、了解復興重建的事宜。他們回來後表示:「大陸寺院屬於社會國家所有,可以復興重建,但是建好以後,必須由政府派遣住持。」

事情不是我想像中的容易,這樣的法令規定,我是沒有辦法接受。因為一個寺院的祖庭,就好像是一個家族的祠堂,張家的祠堂不同於李家的祠堂,我的祖庭是臨濟宗的派下,大陸政府派了一個曹洞宗的人士來住持主管寺務,那就不是我的祖庭了。頓時之間,我感到復興祖庭的機緣還是沒有成熟啊!

大約就在這個時期,無錫靈山大佛的董事長吳國平先生告訴我:「我們靈山決定要供養你一棟房屋,你可以長住在這裡,不用這麼麻煩來重建大覺寺。」

這樣的好意,我也只能心領了。由於當初趙樸初居士特地撥空從北京南下跟我會面的因緣,而間接幫助了建設靈山大佛的契機,因此吳國平先生經常向人提及我是促成他們建設靈山大佛的重要關係人。感謝他的稱譽,但是我不敢這樣自居,靈山大佛的建造有他的因緣,而復興祖庭與長居在大陸,卻是完全不同的情況。為了佛教、為了法系,我可以發心奉獻;如果是為了自己,那麼,如同佛門常說的:「天下叢林飯似山,缽盂到處任君餐。」我哪裡不能居住呢?因此,就無需為了自己的安樂而多此一舉了。

過後不久,我在美國弘法時,接獲宜興宗教局局長許偉英女士打來的電話,他懇切的聲音在話筒遙遠的那一端傳過來:「星雲大師,你趕快回來建寺院,我們都會護持你,其他的不是問題。」這讓我對於復興祖庭一事,又再次燃起希望。

之後,為了重建祖庭這件事,宜興地方政府幾次召集當地領導們,在現前靠近祖庭所在位置邊上的橫山水庫天水灣飯店召開相關會議,並且邀請我前往參加。過去,大陸相關單位對我多所顧忌,往來出入不是那麼容易,全仰仗中國佛教協會趙樸初會長的聲望,突破種種的困難,才允許我在兩岸開放的最初十年,在諸多不便之下,能有兩、三次的因緣回去探望母親。

到了現今,情勢有所不同,地方各界領導邀我參加建寺會議,為了祖庭的復興、為了佛教的弘揚,我不能推辭。所以,二○○四年,就在橫山水庫招待所的會議上,承蒙地方最高領導者蔣洪亮市委書記跟我一口承擔的說:「我們地方四套班子,決定全力擁護你建寺的意願。」

當時,我對大家的護持表示感謝之意,也同時說明寺院重建之後,必須讓我自己派遣住持,因為不能亂了寺院的法統;此外,對於大陸各地寺院雖然開放卻大賣門票的情況,我的祖庭不能跟進。我告訴他們:「因為佛教和信徒之間的往來,不是商業關係,當然不能銀貨兩訖;在佛教裡有『添油香』的制度,自由樂捐跟收門票是不一樣的。」感謝這許多重要的領導們也都認同我的說法,並沒有提出異議。

會議中,橫山水庫所在的西渚鎮黨委書記蔣德榮先生表示,附近有一塊土地,景色非常的美好,可以代替當初白塔山的舊址作為重建用地,如果願意,同時能帶我去現場查看。就是這樣的因緣,進而找到了祖庭大覺寺的現址。

那塊山丘依山傍水,翠竹環繞,風景雖美,卻非常偏僻,左近都是荒地,沒有民居;不過,全部共有二千餘畝,可以隨著我們的意思作建設規劃,十分的適意。時任大陸國家宗教局葉小文局長、江蘇省副省長張連珍女士,以及無錫地方領導、宜興佛教協會等均一致贊成。終於,在二○○四年五月,獲得宜興市政府批文,同意西渚鎮橫山村王飛嶺岕作為重建大覺寺的佛教活動點。二○○五年六月,我派遣弟子慧倫、慧是前往負責籌建寺院事宜;同年十月,奠基動工。

在建設之初,對於大覺寺的期許,不一定只是復興祖庭的寺院,在我理想中,能把它建成一個現代公共活動場所,或者有個圖書館,開放給民眾可以相互交流、聯誼、閱讀、辦活動,能貢獻地方,留個紀念的意義就可以了。但是,想及宜興市政府劃給大覺寺的土地,如果沒有善加利用,會對不起他們的用心。因此又交代徒弟們興建一座觀音殿,之後再觀察時機,作為第二期工程的規劃。

在此同時,觀音殿還在建設期中,有不少大陸青年跟我要求剃度出家,因此,大覺寺還沒建起來,寺中已經有了僧眾。

第一期工程結束後,慧倫、慧是完成階段性任務調回本山,常住另外派遣對大陸相關政策法令多所了解的上海普門經舍住持妙士法師接任,繼續推動祖庭的第二期工程。

說到大陸的宗教政策,與台灣及世界各國都不太相同。例如:第二期大雄寶殿的工程動土奠基之期,適逢台灣有信徒數千人要前往靈山大佛參拜,藉著這樣的因緣,在這許多人到達參訪的時日,同時舉行奠基典禮。

這樣的盛事,當然要邀請當地首長、有關人員等出席共襄盛舉才好。我想,這些年來他們和我結下的友誼,必定會前來參加吧!但是,到了奠基日期的前夕,這個人來一通電話說,當天另有會議,實在不克前往;那一位領導也致歉說,當日很忙無法前來,要先到寺裡致意祝福。

我感到非常奇怪,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大家不約而同都無法來參加?難道我訂的日期有問題嗎?況且數個月之前,我已派遣佛光山的住持心培和尚至各個名山道場拜訪,送上請柬當面邀約。如果只有台灣信徒來此奠基,當地人士都不願意來參加,少了皆大歡喜,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在大陸的法令裡,所有的共產黨員都不可以參加任何宗教的儀式。他們顧慮觸犯黨的政策,又不好意思事前告訴我,只有方便聲稱他有事、沒有時間參加。不過,典禮當天,還是感謝時任宜興市宗教局局長宗翡,以及前任局長許偉英這二位女性主管官員的蒞臨,表達了他們對大覺寺的護持。

大陸的宗教政策中和國際間有所謂的「四不政策*1」,基於這樣的政策,沒有境外人士能夠在中國大陸建設寺院。而佛法講究因緣和合,萬事皆需因緣具備,就算是為了復興祖庭,也需待因緣成就。

我感到建設祖庭的過程中,各方因緣甚好。從國家宗教局、省宗教局、縣市各單位部門宗教局,都給我們熱心的支持;甚至一些領導們,如:曾經多次見面的原政協主席李瑞環先生,到現任主席賈慶林先生;前任國台辦主任陳雲林先生,到現任國台辦主任王毅先生;前任宗教局葉小文局長,到現任王作安局長;江蘇省宗教局翁振進局長、無錫市政協主席貢培興先生、宜興政府四套班子等等,都是傾全力護持大覺寺。特別是江蘇省政協主席張連珍女士,在他擔任政協主席前,還是江蘇省省委副書記時,已經給了我們極大的助緣。

我綜觀這許多往來的大陸領導們,他們年輕幹練、積極熱情。多年來,我想請他們喝杯茶水、吃頓素齋,他們也都婉謝,我只能簡單的以一碗麵來聊表謝意。我感覺到,大陸的佛教,還是需要有這樣一班子的領導人來深入民心,服務天下,才有發展的希望。

雖然有上述領導的支持,但是依照大陸宗教政策的規定,距離寺院正式取得登記的過程還是很遙遠。他首先准許批示為宗教活動點,但是規定大覺寺只是個「活動點」,就好比是一座涼亭,雖有建築但卻沒有牆壁,不能成為居住的房子;這就表示你可以在大覺寺活動,但不是寺廟,沒有戶口。最初,我甚至連要申請取得「宗教活動點」幾乎都很困難,為什麼?因為主事者質疑說:「你沒有殿堂,怎麼能作為宗教活動點呢?」

為此,我加緊趕工興建觀音殿,領取「宗教活動點」證明。即便如此,但還是無法獲得「寺廟登記證」。為什麼?我不是有一個殿堂了嗎?原來,在大陸寺廟登記的條件,必須要有大雄寶殿、藏經樓、天王殿等基礎建設,當然,後來我也都一一完成。承蒙葉小文、張連珍、齊曉飛等多人接二連三的協助,才得以完成寺廟登記的手續申請,終於在二○○九年三月,由宜興市宗教局發放「宜興市大覺寺」的寺院登記證「宗場證字(蘇)F020150029‭ 號」給我們,至此,宜興大覺寺總算完成登記,正式成為「寺廟」了。

建設祖庭的過程中,時任國民黨主席的吳伯雄居士,也讓我獲得諸多助緣。二○○八年,我前往訪問中共政協主席賈慶林先生的時候,提及國民黨主席吳伯雄是佛光山的信徒總代表,並且說:「你們可以邀請他來中國訪問。」

賈慶林先生立即回答:「假如吳主席要來訪問,我們熱烈歡迎,隆重接待!」回到台灣之後,我把這個話轉達給吳伯雄居士。沒多久,就聽聞他安排到大陸訪問,並且特別提出行程中要到大覺寺禮祖。

為了吳伯雄主席訪問佛光山的祖庭宜興大覺寺,大陸政府認為這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記得當時,相關單位在最短的時間裡打通了幾條大覺寺的聯外道路,沿路栽種了上百萬株的花草,並且給予大覺寺許多的方便,加快許多工程建設上的速度,可見政治關係的因緣是多麼重要。

吳伯雄主席訪問大覺寺的時候,率領時任國民黨祕書長吳敦義、副主席關中、文傳會主委李建榮等人一同前來。由此,大覺寺的聲望更上層樓,也受到大陸各界重視。甚至於每到假日,從四面八方前來的參訪者,絡繹於途。

而在大覺寺即將申請寺廟登記時,我也曾考慮不要從台灣派遣弟子前去住持,免得大陸顧忌所謂「境外」的問題。大陸當局若真要對台灣好,就不能把台灣視為「境外」,應該把台灣當作手足兄弟;同樣的,台灣也不需把大陸視為境外。倘若大陸與台灣兩者能相互交流往來,那麼,彼此間會更加了解、更加融和。

慶幸的是,我在大陸還有法系弟子。其中,南京棲霞山寺住持,也是南京市佛教協會會長的隆相和尚,能力卓越,是優秀的出家人領導之一,我便請他擔任大覺寺住持,妙士法師則擔任寺院都監。

妙士法師,從三歲開始,就跟隨姑母圓照法師住在寺院裡。等到他高中畢業後,進入佛光山叢林學院讀書,因緣成熟,十九歲便剃度出家。之後,陸續擔任佛光會中華總會副祕書長、台灣永和學舍住持。

妙士法師具有語言的天分,好比他是湖南衡陽人,無論是湖南、上海、北京,不用幾天,當地語言就可以朗朗上口。因為他有這樣的能力,後來常住便派他到美國西來大學研修,取得學位後,便調往大陸弘法,一直到二○○八年,才到大覺寺擔任監寺,負責祖庭重建的工作。

妙士法師調往大覺寺沒多久,當地政府就流傳一則政治玩笑,話說有一位統戰部長向市委書記報告:「大覺寺妙士法師非常能幹,在地方上建設大覺寺,對當地很有貢獻,我們是不是要給他一個職稱地位?」

市委書記就開玩笑回應這位統戰部長:「那很好,你就叫他做統戰部長好了!」雖然只是一個玩笑,這也表示當地政府相當肯定妙士法師的發心及能力。

還有一次,妙士法師在揚州鑑真圖書館接待江澤民主席,他看到這麼一位年輕比丘尼選擇出家弘法,當然很好奇,便問:「你為什麼出家?」

妙士法師回答說:「主席,你選擇改變中國,我選擇改變自己。」

當時,美國有一位庫恩博士正出版一本書叫《他改變了中國:江澤民傳》,妙士法師講出這麼一句話來,正合江主席的心意,聽說主席非常欣賞他的回答,原來預定二十分鐘的行程,相談甚歡的跟他談論起佛法達一小時之久。

而這一座鑑真圖書館,就位於揚州市中心,唐朝鑑真大師弘法駐錫的大明寺旁邊,是建設大覺寺之前在揚州所捐建的。感謝當時的市委書記季建業先生、市長王燕文女士提供我們這一塊約有一三○畝之廣的土地,讓我能為故鄉的文化、教育服務奉獻。我們也邀請了原江蘇宗教局局長翁振進先生擔任首任館長,接著又由南京大學的賴永海教授繼任館長。

最初,佛光山派遣慈惠法師負責建設鑑真圖書館,歷經五年時間,在二○○八年落成了,並在元旦舉行鑑真佛光緣美術館開館剪綵及「揚州講壇」開壇儀式。「揚州講壇」是每個月舉辦兩次的文化講座,邀請名家前來宣講,如:余秋雨、錢文忠、于丹、易中天、二月河、唐家璇、李肇星、高希均、余光中、柴松林等兩岸知名人士,至今已邁入第六年,從未中斷。不但獲得聽眾熱烈回響和各界讚許如潮,各家報紙還曾論評:「北有中央電視台『百家講壇』,南有鑑真圖書館『揚州講壇』,南北相輝映」、「南北兩講壇,共同提升普羅大眾的文化氛圍」等美譽。身為中國人的我聽聞這些讚譽,也不敢居功,只是對生長的故鄉,聊盡一點棉薄之力罷了。

此外,為了對分散四十年的母親表示一點心意,在開放大陸探親初期,也就是大約一九八七年左右,我在南京購置了一棟房舍供給母親居住,名為「雨花精舍」。二○○九年時,因為老舊而重建,現在成為佛光山在南京的一個文化服務站。

台灣與大陸來往最早的交通航班只到上海,所以我們在上海也成立了「普門經舍」。當時各地人士,紛紛希望海外華人回到大陸去發展,雖然有不少地方領導邀我前去,但念及佛光山在大陸的出家眾為數不多,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加上佛光山在全世界的兩、三百個寺院道場,我都還無法一一顧及關心,因而婉謝了他們的好意。後來,為了保存地方的文化古蹟,勉力接受一座已有數百年歷史的「蘇州嘉應會館」,並且把它改為美術館,成為佛光山在大陸設立的第一間美術館。甚至,我們也接受原無錫市委書記楊衛澤先生的美意,在無錫設立一間「滴水坊」。

宜興大覺寺,施工以來至今已七年有餘,交通愈來愈方便,由南京機場接寧杭高速,在徐舍(原鯨塘)交流道下,經「雲湖路」就可以抵達。

在進入大覺寺前,可以看到一排十二座的石獅,各現英姿,後面是二棵十餘米高的銀杏樹搖曳生姿列隊歡迎你;進入山門後,就是寬六十八米的公園式山門大道。右邊是十八羅漢園,左邊有長達二百餘米的佛陀行化圖石刻;中間由三條道路、三塊綠地組成,青青翠竹環山圍繞,行走其中,會讓人感到叢林的幽靜。

從山門大道步行二六○米後到達「三摩地」,有茶屋一座,石桌數個,參拜者可以在這裡稍作休息。之後向左前行就是觀音殿,可以容納數百人禮拜。觀音殿下方設有朝山會舘,分東西二館,提供信眾百餘人掛單。觀音殿前面蓮花池有江南觀景亭五座,池內栽有蓮花,如果時間適當,蓮藕芬芳,花香宜人,也是特別的一景。

由「三摩地」右轉直上四百米,就是大雄寶殿了。兩旁有東西長廊,中為三十米寬的成佛大道,供朝山者從山門大道集體朝山而上。經過成佛大道上菩提廣場,可以容納數萬人。大雄寶殿居中,雄峙左右兩側的建築是東禪樓、西淨樓。

大雄寶殿,高十七米,長五十五米、寬二十四米,可容千人以上;中間供奉緬甸白玉佛陀聖像一尊,兩旁有彩色玉雕,分別是東方琉璃世界、西方極樂世界,同時有兩座香木寶塔峙立兩旁,是目前國內最高的室內木塔。周圍三面牆壁,嵌有萬尊小型玉佛。我還做了一首詩偈形容:

一佛二塔兩世界,三面白玉世間解;

萬千僧信修福慧,五洲七眾十方來。

大雄寶殿外牆有古德詩偈、佛陀度化因緣及豐子愷護生畫集石刻。東禪樓除了客堂、辦公室之外,有講經堂、美術館、禪堂等。大殿左邊是西淨樓,設有國際會議廳、談話室、廚房、餐廳等。

大雄寶殿下方有東、西、南、北廣場和中央廣場,在這裡可以舉辦各種活動,如畫展、博覽會等,最為相宜。

建設期間,承蒙各工程團隊如:台灣聯發興石業有限公司及漳平市國珍玉雕藝術品有限公司的李慶國董事長、廣東大方廣藝術長廊的謝徑強藝術總監、泉州東藝雕刻有限公司的吳泰虹工藝美術師、泉州東藝雕刻有限公司的吳敏達高級工藝美術師、綠軒景觀工程有限公司的黃淳賀設計總監、台灣民俗藝術畫師陳明啟等人的用心參與,讓大覺寺的建設得以順利進行。

二○一二年四月,第一次由大陸江蘇宜興市人民政府主辦、佛光祖庭大覺寺協辦的「二○一二中國宜興兩岸素食文化暨綠色生活名品博覽會」,就是在這裡舉行。素食推動環保,讓地球節能減碳,兼具長養慈悲護生的功德,五天竟然湧進二十萬人潮,良好的秩序、零公安事故,獲得媒體的好評,宜興市委書記王中蘇先生也給予我們肯定,還相約隔年同一時間再度舉辦。

現在進行中的建設,還有十五層高的香林多寶白塔一座,目前已進行至第十層了,完成後可作為社會信眾喜慶活動之用。

由於大覺寺地處宜興太湖之濱,西側並有一座受國家級保護的「橫山水庫」。橫山水庫的所長陳國強先生對我們非常友好,給我們很多協助,後來感於我們帶動了地方,還將水庫鐵門的鑰匙交給我們保管,以便帶信徒欣賞水庫風光。當地政府跟我協商,表示要把這數萬畝的水庫,以我的法名更改為「星雲湖」。我覺得這不太妥當,因為我復興祖庭的用意並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揚名立萬;但也為了不逆蔣洪亮市委書記等領導們的一片好意,便以「西湖」、「太湖」取一字為例,建議把它命名為「雲湖」。

當地政府領導們也都認同接受,「雲湖」便從此定名。我還特地寫下一首〈雲湖之歌〉做紀念,並且邀請知名音樂人劉家昌先生譜曲,藉以傳唱這一段美好的因緣。歌詞如下:

山明水秀,煙雨朦朧,

宜興的雲湖在群山之中;

向東是百里洋場的上海,

向西是六朝繁華的金陵。

南有杭城,北有揚州,

要與宜興的陶都媲美,

要與宜興的竹海爭勝,

是人文薈萃的地方。

是萬種生靈的天堂,

湖邊鳥語花香,

水面波光盪漾,

四季景色不同。

坡地茶園飄香,

遊湖的人兒,

可增加靈氣吉祥;

請聽,大覺寺傳來的鐘聲,

人間是非俱忘;

請看,夕陽下的晚霞,

世事煩擾盡散。

山明水秀,煙雨朦朧,

宜興的雲湖在群山之中。

有了「雲湖」,附近紛紛建起雲湖飯店、雲湖賓館、雲湖廣場等;地方政府也大力配合大覺寺的建設,把大覺寺十公里路之內定為開發特區,設置許多公共設施,例如開闢雲湖大道、陽羨茶博物館、湖邊公園等等,利益眾多民眾,並且不收取門票。

五年中,大覺寺陸續開辦多期培訓班,當中許多優秀青年先後發心跟隨我出家,加入弘法的行列。像留學澳洲的湖北武漢同濟醫科大學的妙海、佛光大學佛教學碩士的妙憫、在瑞士學習金融管理的有岸、吉林省稅務學校的有純、吉林省經管學院的有如、在山東荷澤就讀外國語大學的有勤,以及內蒙古大學畢業的知一等,大家同心齊力,利生度眾。

復興祖庭的初期,感謝佛教界許多大德道友的支持,像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居士、無錫祥符禪寺無相老和尚、常州天寧寺的松純老和尚、揚州高旻寺德林老和尚、廣州弘法寺本煥長老、北京法源寺一誠長老、鎮江金山寺心澄法師、南京棲霞山寺隆相法師、山東湛山寺明哲法師、蘇州寒山寺性空法師、蘇州靈巖山寺明學法師、南京雞鳴寺蓮華法師、上海龍華寺明暘法師、上海玉佛寺真禪法師等。

政府單位裡給予助緣的,除了前述的領導們,還有無錫市委書記楊衛澤、宜興前市委書記史祖能、宜興市前市委書記蔣洪亮、現任市委書記王中蘇、宜興市政協副主席莫克明、宜興前市長吳楓峰、西渚鎮黨委書記蔣德榮、副書記錢靖女士、雲湖辦主任金新華、宜興佛教協會宏仁法師、靈山大佛的吳國平居士等,他們都給予我們許多的緣分。還有功德主如賴維正、李美秀、趙元修、趙辜懷箴、羅李阿昭、劉招明、陳秋琴、劉宗澧、賴義明、李陳月華、理群法師、何玉玲、陳和順、何曉萍、劉勤、戈宏琛、仇雪琴、曾中良、沈穎、范曉利、陳嬋、沈愛君、何寶枝、沈振蘭等人的發心護持,尤其香港的胡楊新慧女士,熱心佛教文化,特別捐贈宋代的佛畫莊嚴道場,現在陳列於寺裡附設的美術館,供大眾欣賞瞻禮。

其他也有企業家如:中兆國際稅務師張秋月、華亞化纖鄭旭東、遠東集團蔣錫培、吉田國際投資有限公司吳吉田、上海成信集團盧文椿、武紅、荷蘭保險公司中國首席代表楊麗君、河南天瑞集團李留法、浙江橫店集團王執明、上海頑皮家族游榮文、江碧秀伉儷、上海半島酒店王偉賢、宜興盛道茶行王道坤、華芸亞麻公司徐小華等人的發心參與,因為大眾的護持,讓我能為復興佛教盡一己之力。佛經說:「一佛出世,千佛護持。」一座大覺寺的興建,正是萬方護持,實在功不唐捐。

也常有人關心,我為什麼要在大陸建設道場?

其實,這有多種因緣,好比大陸希望促進兩岸交流,宜興政府希望繁榮地方,我則心心念念回饋自己出家的祖庭。

特別是想到我這一生走遍世界五大洲,對於自己的故鄉,尤其面對十四億同文同種的同胞,假如我不給他們一點幫助,增進他們的信心力量,讓他們在精神方面更為充實,獲得幸福人生,那我真是覺得內心有愧了。只得效法古聖先賢之心,為了佛教,為了利生,不自量力的推動人間佛教,希望有助於社會秩序的建設、人心的淨化、自我道德的成長。如果能進一步促進大陸、台灣佛教的融和、交流,那就更具歷史意義了!

*1「四不政策」即指:一、不和外國宗教組織、團體建立隸屬性、互屬性關係;二、不和外國宗教、政治國際組織、團體建立關係、來往;三、不加入和參加由外國宗教團體舉辦的宗教政治性活動;四、不參與、不涉及外國宗教組織、團體的宗教政治性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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