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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41 ※我與張培耕其人
世間上,任何團體,任何事業的推動、發展,都需要有青年。有青年,才有動力,有青年,才有未來。所以,在我一生弘法的過程中,一直很重視接引青年學佛的工作,我覺得佛教需要青年,青年也需要佛教。
說到青年,就讓我想起曾在救國團服務多年的張培耕先生,他是江蘇如皋人,一九二七年生,出身務農之家,從小刻苦自勵,勤奮好學。來台後,自一九六一年起服務於青年救國團達十二年之久,曾長時間擔任總團部青年活動組的專門委員,負責承辦規模龐大的寒暑假青年自強活動;後來擔任南區知識青年總部總幹事,很受當時救國團主任蔣經國先生的倚重。其兄張力耕先生,是台灣省農林廳主任祕書,兄弟兩人才華橫溢,同樣服務公職,傳為佳話。
我與張培耕先生結緣,主要是因為他知道我喜好文學,編過雜誌,並與青年多所往來,因此也就不以為自己官高位重,而樂於與我這樣一介出家人來往。
回憶當時,正是一九六一年左右,大專青年暑期訓練在蔣經國先生領導下,如火如荼展開。有一天,我跟張培耕建議說,在很多的戰鬥營活動中,如果能有一些禪學的研究,也能充實戰鬥營的內容。
他一聽,即刻接受我的意見,於是向上級建言,得到救國團執行長宋時選先生的首肯,便鼓勵我辦暑期禪學營。
在那個時代,「青年」兩個字是很敏感的字眼,青年集會更是一大禁忌,大家都不敢碰觸,不管什麼人碰了,都有企圖危害國家的嫌疑,所以沒有人敢辦青年活動。但此時開明的張培耕先生,甚至更開明的宋時選先生,覺得也實在有這個需要,就鼓勵我辦禪學營,後來我把它定名為「佛光山大專青年佛學夏令營」。
自從第一屆大專青年佛學夏令營順利開辦以後,活動就此延續下來,幾十年來不但匯聚了不少青年的力量,也培育出不少傑出的人才。例如在美國的外科名醫沈仁義醫師、高雄長庚醫院院長陳肇隆,以及在日本的牙醫林寧峰醫師,他們在我雲遊海外弘法時,偶有身體不適,都得其幫助;林醫師甚至還擔任國際佛光會日本東京協會會長,一直成為當地佛光山道場的護法。
正由於大專青年佛學夏令營的舉辦,首開大專青年參與佛學研究的風氣,對佛教的青年化,以及之後大專院校佛學社團的紛紛成立,都起了很大的作用。
不過在當時,雖然有宋時選先生的鼓勵,但我還是不敢貿然舉辦,於是就跟張培耕講,請他向救國團借用幾支旗子,讓我掛在山門口,表示這個活動與救國團有關。
當時救國團是蔣經國先生所領導的團體,有了「蔣經國」三個字為背景、靠山,還有什麼不能做的呢?所以幾支救國團的旗子往山門口一掛,就等於「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
果然活動開辦後,所有治安單位、警察憲兵、安全人員都不敢來干擾。我覺得這一刻不但是佛教史上的一個轉捩點,也是我自己弘法路上的一個重要起步,因為由此讓我得以走入青年這一環。
說到青年,早在一九五三年我初到宜蘭弘法時,有好多通訊兵學校的官員學生都來參加講座、共修,當中有三位年輕的上尉楊錫銘、周廣猷、朱橋,他們被稱為通訊兵學校的「三劍客」。
此中楊錫銘寫得一手好字,宜蘭的第一本《佛教聖歌集》,就是用他的手稿影印的;周廣猷擅長繪畫,慈愛幼稚園教室的壁畫、海報等,都是由他設計、手繪;朱橋的專長則是編寫,所以我任用他為《蓮友通訊》的編輯,後來更向當時宜蘭救國團團長楊尊嚴推薦,請他到宜蘭救國團編《宜蘭青年雜誌》。
雖然這只是一份簡單的宣傳小冊子,但經過朱橋一編,就變得美不勝收。直到一九五七年,我又邀他幫忙編輯《今日佛教月刊》。那個時候佛教雜誌有《台灣佛教》、《菩提樹》、《覺生》等,版面編排都很古板,一般讀者接到後,看與不看都不覺得重要;《今日佛教》不但穿插圖片,而且跨頁的標題醒目耀眼,尤其藝文性的內容可讀性高,一時在雜誌界脫穎而出,令人有耳目一新的驚喜。
當時救國團台北總部看到《今日佛教》版面設計新穎,就邀約朱橋去主編一份大型雜誌《幼獅文藝》。朱橋獲邀後商之於我,我當然替他高興有這麼一個一展才華的好機會,就叫他即刻答應。
果然朱橋沒有辜負我的期望,他編《幼獅文藝》距離現在已有五十多年,那時候可以說石破天驚的為雜誌編輯樹立了煥然一新的風格。尤其這是代表國家提拔青年的救國團所編的雜誌,在朱橋的才華展現下,與李敖主編的《文星》及雷震主持的《自由中國》,同樣引人注目,成為台北書報攤上最醒目的鑽石。
今日回想起來,我和張培耕認識之前,已和救國團結下了這麼一點因緣。不過我在台灣弘法,還是感謝因為張培耕的關係,獲得救國團的助力很多。
一九七一年,當我再辦大專青年夏令營時,因招收的學生人數相當多,當時正逢開山,經濟拮据,也買不起寢具,張培耕就幫我向軍方借了上千條毛毯;夏令營的課程中,需要外出旅行參觀,當時也沒有交通工具,他又向軍營借了三十輛軍用卡車,讓我省下很多費用。
所謂「朝中有人好做事」,那時因為有張培耕的支助,在夏令營舉辦期中,也曾得到蔣經國先生的關心,指派宋時選先生親臨指導,實感無比榮幸。
後來李鍾桂女士擔任救國團主任,曾邀請我到松江路救國團總部演講,我想到過去與救國團結下的諸多因緣,便欣然應邀,藉此聊表回饋之意。
張培耕在救國團服務長達十二年,他從宜蘭救國團到擔任高雄市團部的負責人,完全靠著實力而受到蔣經國賞識,是蔣經國的親信幹部之一。
只是平時喜歡登山體驗人生的張培耕,在一九七六年,也就是他五十歲那一年,於一次攀登玉山途中,忽然胃出血,靠著二位原住民輪流背他下山,經過兩天兩夜才抵達平地就醫,所幸得以挽回一命。從此讓他更加看淡世情,便毅然辭卸甲等公職,要求我在佛光山分配一個工作給他。
當時佛光山剛開山不久,法務有限,何況他在社會上已有很好的工作,他所服務的救國團與黨、政、軍,同為四大班子;我想一個小廟,實在養不起大菩薩,不過看他對三寶十分虔誠、恭敬,就說:你來當我的祕書好了!他欣然接受。
其實我的祕書也沒有什麼工作,因為我對外並沒有什麼交往,只是辦了一份《普門雜誌》,就請他當主編。他一編數年,我們合作無間,我覺得他勤於工作,勇於任事,對佛教也十分護持、熱心,我也多方得其幫助。
後來他又幫我接辦普門中學。普門中學的前身是蔣經國先生在江西創辦的「正氣中學」,一九四九年遷移到岡山。到了一九七七年時,大概是經營困難,便交給我接辦,我把它改名普門中學。
記得開學當天,正是賽洛瑪颱風侵襲台灣!在此之前,承蒙教育廳配合,在一個月之內就把學校轉移手續辦好,讓我得以趕上招生,所以普中是「接受於風雨之中,承辦於倉卒之間」。
普門中學原本應該請張培耕擔任校長,但因為他只做過訓導主任,沒有校長的資歷,不得已只好請留學日本的慈惠法師任校長,他任副校長,實際負責校務。
五年後,慈惠法師辭職,另有任用,就由張培耕介紹一位王廷二先生繼任校長。之後的幾年之間,我擔任「中華漢藏文化協會」理事長六年,張培耕當祕書長,負責各項會務,對本會貢獻很多。
此外,他還跟隨我率領「佛光山泰北弘法義診團」,到泰北美斯樂、金三角、熱水塘等偏遠地區弘法義診,同時成立佛光山信徒援助泰北難民村建設功德會,由他負責在美斯樂當地興建診所等事宜。
他也曾經跟隨我到金門、馬祖弘法,甚至籌組「國際佛教促進會弘法探親團」前往中國大陸弘法探親。直到一九九一年,我創辦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請他擔任文書祕書,與慈容法師共同籌劃,對佛光會初期會務的推展,多所著力。
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是在一九九一年二月三日,假台北國父紀念館召開成立大會。當天,總統李登輝特頒賀電,行政院長郝柏村親臨指導,歷任內政部長許水德、吳伯雄、邱創煥,以及國防部長陳履安、中央社工會主任鍾榮吉、台北市長黃大洲等,均蒞會祝賀。
想到過去中國佛教會每次開大會,要想請個科長光臨都不容易,經常是三請四請也請不到;想不到我在一九九一年初成立的一個佛光會,承蒙大家賞光,現場可謂冠蓋雲集,在當時也是一大盛事。
張培耕家居高雄,佛光會會務皆在台北,他南北兩地奔波,實有不便。當時我也感覺佛教的團體,還是需要有一位長於事務且嫺熟法務的出家眾負責,對信徒比較有向心力。因此獲得大家體諒,就請留學日本而長於社會福祉的慈容法師擔任祕書長一職。
那個時候張培耕先生年紀也慢慢大了,尤其在一九九四年左右,幾年之間他於榮總開刀數次,健康不復如前,之後就長居在高雄。當時我除了幫他購買房舍,同時助他出版紀念全集。尤其他生平有個心願,就是成立「中華少年文教基金會」,因為需要保證金一千萬,我請了多位信徒贊助,每人一百萬,幫他完成心願。
後來我經常出國,忙於佛光會務,也不知道他的基金會是否順利成立?但幾年後,也就是二○○五年,忽然聽說他病發逝世,我特地到高雄市立殯儀館,為他主持告別儀式,他的靈骨也奉安在佛光山萬壽園。
張培耕與夫人詹靜江女士育有三子,都是一表人才。回憶起一九七五年張培耕在佛光山皈依,直到二○○五年往生,期間我們合作二十多年,如他所說,彼此「相知、相識、相處,先是朋友,再是道友,最後成為師徒」。
他曾於一九七九年發表一篇〈以二十年時間「讀」一個人的感想〉,表達多年來在台北國父紀念館聽我講演的感想;臨終前,仍積極完成三萬多字遺作《以五十年的時間讀一個人》。想到人間一切都是緣聚緣散,懷念和張培耕的一段因緣,也是非常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