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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37 ◎我的翻譯人員
地球上有一百多個國家,但是世界上的語言,卻不止一百多種,總加起來,何止千萬種以上,實在很難做得到像「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所以,只要我們換了一個國家,甚至一個地區,就要一個翻譯人員。
我最早的翻譯人員,應該就算是妙果老和尚了。但最早的因緣,是從我為他翻譯開始。我當初掛單的中壢圓光寺,是在一個客家人的地區,他也是一位客家的長老。一九四九年,戰鼓咚咚聲中,戎馬倥傯,許多從大陸到台灣的省長、將軍,不少投奔到妙果老和尚的座下。當然,這許多人物的南腔北調,妙果老和尚也聽不懂,我也不會客家話,只是我的揚州話慢慢的講,他聽得懂,於是我就成為他的翻譯人員。
由於這樣的感情,後來他就邀約我跟隨他到竹東、峨嵋、楊梅、苗栗、新竹等地,這時候,就由他替我翻譯了。我們經常到了一個村莊、一個家族群居的地方,他就用他的客家話說:「你們來啊、來啊!你們聽『太』法師(大法師)跟你們講法啊!」
其實,我講的話,廣東客家人也聽不懂,妙果老和尚就說由他權充翻譯。我想他的意思是,你看,我們的圓光寺有很多人才,包括外省的佛教青年。他很有心要提拔我們,讓我們在台灣可以生存。
其實,妙果老和尚替我翻譯的客家話,我能聽得出完全不是我講的內容。這樣下來也就變成我們各講各的,我講我的,他翻譯他的,橫豎他也很會講。因此,就容我把這位長老列為我的第一位翻譯人員吧。翻譯是小事,可是他想提拔外省青年法師的用心,這是一個老和尚大慈大悲的胸懷啊!
我的第二位翻譯人員,就是比丘尼智道法師。智道法師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標準的福建話,標準的日本話,標準的客家話,他真是有語言天才。智道法師是苗栗人,居住在客家地區,我當初能在中壢圓光寺安單住下來,也是靠他向妙果老和尚推薦。我住下來之後,報戶口、領新的身分證,也都是靠他幫助替我完成。所以我很感念他,他是我在台灣最初的助緣。
後來在一九五一年時,我在新竹青草湖的「台灣佛教講習會」做教務主任,智道法師也是其中的學生之一。是學生,也是善知識,我對他非常尊重。他雖是女性,但有豪放的性格,一點都不拘泥,不虛情假意,所以有的時候我對外要講演、講話,就不客氣的請他擔任客家話的翻譯員了。
智道法師佛學很有基礎,記憶力又好,語言腔調又正,有他這位善說法要的人才來翻譯,我那帶有揚州腔不標準的國語,原本不容易讓人聽得懂,也慢慢地給人接受了。總之一句,由於這樣,我在客家人的圈子生存了三、四年之久。漸漸的,一些生活上的客家話,我也能說上幾句,只是腔調不是很正。不過,因緣難料,我與客家的緣分就到此為止,後來就到了宜蘭閩南人的區域了。
台語、日語翻譯——慈惠
宜蘭人講的話是台語,也就是閩南話。我初到宜蘭時也是一樣,彼此語言不通,不得已,就有了第三位翻譯──李決和居士。那個時候李居士應該六十歲左右了,能在那樣的年齡,聽得懂中國語言,當時在台灣是很少的。不過,一位老人家忽然要翻譯佛法上的語言,也是強他所難。
那時候,我也知道,要在宜蘭弘法,不能不解決語言上的問題。於是,我就從十多個有過翻譯經驗的老少蓮友中,挑出四個來擔任,二位男士,二位女士,一位叫李決和,一位是蘇燦輝,一位張優理,再有一位就是張慈蓮。試驗之後,張優理小姐富有語言天才,可以把不知道的、不懂的佛法,照原意翻譯出來,這就很難得了。所以後來一直就由張優理小姐包辦我的台語翻譯,到現在已經六十年以上了。他就是後來的慈惠法師。
因為有了台語翻譯,解決了語言隔閡,所以我就發起到鄉村布教,甚至於環島布教,再增加歌唱的人員,如:吳慈容、謝慈範、張慈蓮等主持歌唱,張優理小姐就為我翻譯,都是一時的人選。此後,各地嘉言美譽不斷湧來,我就經常帶著這些弘法隊的青年,在台灣各地展開了布教。
由於當時我也沒有錢買火車票,一行人騎著腳踏車,從宜蘭出發,到員山、壯圍、冬山、三星、蘇澳,甚至到南方澳去弘法。我們沒有集合的殿堂,媽祖宮、天帝廟、晒穀場、大樹下等,都是我們布教的場所。
由於布教前一定需要廣播宣傳,通知大家來聽。那個時候,吳慈容的台語廣播詞:「各位父老兄弟姐妹們,咱們的佛教來了,咱們的佛教來了!」在我那個時候聽起來,真的是熱淚盈眶,感動不已,終於,佛教敢大聲的喊出去了。
慈惠法師在當時,素有「佛教界才女」的美譽,他的台語與驚人的記憶力,給大家譽為「錄音機」,你怎麼講,他就怎麼譯。他曾替印順、演培、道安、東初、南亭、煮雲、曉雲等法師口譯過,很多法師都因為他的翻譯好,而紛紛特別向我借人,我認為是好事,便欣然應允。
這許多法師們對於稀有難得的翻譯人才,格外的愛惜。有一次,南亭法師連續講了四十天的《維摩詰經》,每天特別包車接送,將慈惠載往道場翻譯,講座前後還準備補品給他。這樣的待遇,有如曹操待關雲長,上馬一提金,下馬一提銀,相當的隆重。許多法師都要慈惠拜他們為師父,而我也從未阻止過慈惠和這些長老來往,但他終究不為所動,還是跟著我到台灣各地翻譯、弘法至今。
一九六五年,慈惠正式披剃出家,在苗栗法雲寺受三壇具足大戒,尊證長老看上他的才華,特別將身為戒子的他調出來擔任翻譯,甚至允許他不用做早晚課,才能保持充足的體力與腦力。燃戒疤時,擔任引禮的智道法師擔心燒得太深,會把他這麼好的記憶力燒壞,在香珠點燃沒有多久,就草草吹熄了。慈惠後來說,到現在他的戒疤已經看不出來,就是因為當時引禮師父「對他太好了」。
慈惠有如我的「台語代言人」,若不是他,我沒有辦法在台灣弘法。他的翻譯,不只是翻譯我的語言、意義,而且把我的想法、韻味、精神上的微妙傳達出來,讓人分享。常常要上台了,他連題目、講演內容都不知道,甚至是臨時才通知,我告訴他,這是一種考驗,要他爭氣。而他總是能掌握我的精髓,忠於原味,不增不減,每次幫我翻譯,都不需要記錄,也不用稿子,卻能將我的意思發揮得淋漓盡致,真是不容易。
後來佛光山的子弟如:慈莊、慈惠、慈容、慈怡、慈嘉等,都到日本留學,也以慈惠的日文最為流暢優雅,所以後來他也擔任我的日語翻譯。我記得有一次在東京一個學術會議上講演,從京都來了四、五位教授,我很不好意思的對他們說:「啊!你們不要這麼辛苦,大老遠跑來聽我講演。」
他們回答:「我們不是來聽你講的,而是來聽慈惠法師的翻譯,因為我們感到很好奇,一位台灣人為什麼可以把日文講得比日本人還要好。」由此可想,慈惠法師已經深入語言三昧了。
六十多年來,由於慈惠的翻譯說法,可以說,他為台灣社會的和諧與溝通,做了最大的貢獻。說來,這樣一個年輕人,肯得替人家做翻譯,一做就是六十年,這是相當不容易的。不但如此,慈惠也替很多的佛教人士,解決他們在語言上傳教的困難,他都熱忱的一一替人服務幫助,這是更難得的修養。
特別是在時間上,橫跨了六十多年;在空間上,從宜蘭到台北、高雄,從鄉村到都市,從國內到國外,從寺院道場到國家會堂;而在場數上,大大小小就更數不清而難以計算,可以說,我的弘法講經,他是無役不與了。
英文翻譯——妙光
除了台語和日文,英文算是我弘法的第三語言了。我在世界弘法奔走,有二十多位徒眾都做過我的英文翻譯,其中一位是來自澳洲的妙光。妙光是個小留學生,台灣人,十二歲跟父母移民到澳洲雪梨。初次在南天寺見到他的時候,還在就讀新南威爾斯大學。也不曉得聽不聽得懂我的口音,聽住持滿謙說是專門學翻譯的,在大學只要放假,都在南天寺做義工,也受到當地澳洲人的認可,說他的英文講得比英語人士還要好,特別推薦可以為我翻譯。當時因為行程匆忙,我們並沒有太多的交流。但是隔了數月再回到南天寺,聽說有六個人要隨我出家,其中一位便是這位不多話,個性內向的青年──妙光。
二○○○年受完三壇大戒後,妙光便開始跟著我四處弘法,為我做英文口譯。在台上,翻譯的人,往往會成為主講人的負擔與包袱,奇怪的是,我也不用擔心他聽不懂我的揚州腔,英文佛學也不知怎麼學得那麼好。我不會英文,但凡是聽過他翻譯的人,都讚不絕口,表示我說話的內容,經過他翻譯的英文,非常清楚易懂,措辭準確,聲音優美,說話抑揚頓挫,就像唱歌一樣,具備翻譯該有的信、達、雅。我常叫他「妙光佛」,妙光則喊我「佛師」。我說他是跟著我「跑江湖」,就這樣,妙光便以隨侍英文翻譯的角色,隨著我「跑江湖」了十餘年。
我常對人說,我這一生有三個缺點,其中一個就是語言不好。而長年行腳於數十個國家弘法,有了慈惠、妙光等人的翻譯,也讓各地人士免去了語言隔閡的問題,對我一生積極弘揚的人間佛教,留下深刻的印象,也讓我和官員、學者,信徒的溝通更加順暢。
例如,澳洲移民部部長菲力浦羅達克問我:「世界上的宗教領袖,哪一個最好?」我說:「你歡喜的那個,就是最好的!」部長一聽,拍手叫好。
當我在講演時提到禪門公案裡一位禪師半夜忽然大喊:「我開悟了!我悟到師姑是女人做的!」正擔心英文不知道有沒有「師姑」這個名詞的時候,全場英語人士聽了,一樣哈哈大笑。
後來我問妙光怎麼翻譯的?他說用「aunty」(阿姨)一字來代替,一樣很巧妙的達到了相同的效果。當我和觀眾說「Thank you very much」的時候,妙光也會很盡職的再翻譯回「謝謝」。這許多類似的情況,都透過適當的翻譯,將我的語言和幽默準確的傳達給了觀眾。
曾經有美國的大學教授聽了妙光的翻譯,允諾只需要有譯作,就願意頒發博士學位給他。妙光更多次在佛光山的國際活動,引起總統馬英九的注意,特別讚歎佛光山比丘尼的高水準。我更曾開玩笑地告訴妙光:「兩百萬美元,買你的英文,我就可以在世界弘法了。」妙光則笑著回答:「師父,如果您會英文,我可就失業了,沒有機會隨著您到世界各地翻譯。而且,我的英文就是您的,請師父儘量使用。」
我曾推薦妙光去當美國西來大學的校長助理,甚至數次建議妙光去讀博士,但他都推辭了,告訴我,當星雲大師的翻譯,學到的比博士更多、更光榮。後來我也期許妙光要訓練自己從事英文講說、寫作、教學、司儀等工作,現在他除了為我翻譯,自己也同時在世界各地舉辦英文佛學講座,甚至在人間衛視擔任英文主播、錄製英文電視佛學院等。
二○○一年,九一一事件發生,我帶領梵唄讚頌團前往紐約世貿大樓現場灑淨,並為罹難者超度祈福。在祈願文的開頭,我特別說到:「慈悲偉大的佛陀,慈悲偉大的上帝,慈悲偉大的阿拉真主,請您保佑您的子民,讓他們都能在您的淨土和天堂得到安息……」透過翻譯,站在一旁的警察及清理現場的工作人員都流下了眼淚,彷彿心裡得到了安慰。縱然有語言的隔閡,但透過信仰所得到的慰藉與希望,是超越種族之分的。
除此之外,我也應洛克菲勒基金會亞洲協會及鹿野苑基金會聯合邀請,前往紐約洛克菲勒中心講演,入場券銷售一空,許多美國人無懼九一一事件的影響,特別前來聆聽。我呼籲大家,在這非常時刻,要保持秩序,不要亂了方寸,被謠言打敗;面對暴力的威脅,不應以暴制暴,而是應該用慈悲的力量來降伏敵人。在這次十六天的美加之行,總計作了一場「宗教領袖的對談」、四場大學與國會會議中心舉辦的「佛學講座」,每一場都提供英文、法文以及廣東話的同步翻譯。在沒有語言障礙之下,上下交流,反應熱烈。
二○○五年,我在洛杉磯西來大學以遠距方式,同步線上教學,透過英文翻譯,探討「佛教與當代社會問題」。有來自十個地區,如美國、加拿大、台灣等數百名中外學生上線聆聽及提問。隔年再以「心經」為題,進行五天的遠距教學課程,也得到熱烈的回響。
二○○六年,我應邀前往梵蒂岡和教宗本篤十六世會晤,特別向教宗表示:「我帶著台灣所有佛教徒和天主教徒的心意前來向您致意,並邀請您到台灣來。」教宗除了表示歡迎,也對佛教的包容性感到非常歡喜。數日後,我也應邀前往日內瓦聯合國國際會議中心,就「融和與和平」做專題演講,有八百位國際人士與會聆聽,現場同步以英語、瑞士德語、廣東話直譯。
我不僅曾和若望保祿二世及本篤十六世兩任教宗交流及交換意見,也和教內及教界人士等保持友好關係。二○○三年,我在巴西聖保羅 SE 大教堂與天主教胡枚斯樞機主教(Cardinal Dom Claudio Hummes),針對宗教對本世紀應該提供什麼樣的貢獻進行「宗教對話」,當時便由任職如來寺住持的覺誠擔任葡萄牙語翻譯。那一次,覺誠也展現了他語言的天才。
同年,我前往韓國訪問,分別與松廣寺、海印寺、通度寺、曹溪宗等代表會談,由徒眾依恩及韓國籍的慧豪擔任翻譯。之後,也前往中南半島和馬來西亞、新加坡南傳首座達摩難陀長老(K. Sri. Dhammananda)、舍利弗比丘大學校長強帝瑪法師(Ven. Dr. Bodagama Chandima Thero)、斯里蘭卡法王寺第七代法王、緬甸比丘等法師交流過。我會見過教廷天主教傳信部部長塞佩樞機主教(Cardinal Crescenzio Sepe)、帕利亞主教(Vinceno Paglia)及諾托祕書(Giuseppe Noto)等,都是透過英文翻譯與他們交流溝通。
說來慚愧,我是一介僧侶,憑著一襲袈裟,在全世界弘法都能受到當地國家元首、重要官員,以及文教界的學者教授給予協助。從印度總理尼赫魯(Jawaharlal Nehru)、泰皇蒲美蓬(King Bhumibol Adulyadej)、菲律賓總統馬嘉柏皋(Diosdado Pangan Macapagal)、三任馬來西亞首相拿督斯里馬哈地(Dato' Seri Mahathir bin Mohamad)、阿都拉 '巴達威(Dato' Seri Abdullah bin Haji Ahmad Badawi),以及納吉(Dato' Seri Mohammad Najib bin Tun Haji Abdul Razak)、厄瓜多爾前總統馬華德(Jamil Mahuad)、多明尼克總統塞紐瑞(Sir Clarence Seignoret)、尼加拉瓜總統博拉紐(Enrique Bolanos Geyer)、瓜地馬拉總統波狄優(Alfonso Portillo)、到中南半島各國家的政府領袖等,都和我有過交流。二○一二年,弟子覺誠為了紀念我在馬來西亞弘法五十週年,發起全國佛教界,共同在莎亞南體育場舉辦八萬人的弘法大會。總理納吉不但特別撥空和我見面,更祝福大會成功,我們對於世界和平的共同理念,跨越了宗教、種族、文化、語言的藩籬。
至於和學者教授的交流,在過去弘法六十年中,我曾到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加州大學、康乃爾大學、耶魯大學、柏克萊大學、澳洲邦德大學、滿地可麥吉爾大學、多倫多大學、印度德里大學、香港理工大學、中文大學、新加坡國立大學、義安理工學院、台灣大學、成功大學等校演講,主題包括「什麼是宇宙人生的真理」、「佛教的真義是什麼」、「禪與悟」、「自在人生」、「佛教的科學觀」等,透過翻譯,場場皆引起西方學子的熱烈討論與回響。
我雖然不會講英文,但是我很會聽英文。到了國外,常常有徒眾在話語中夾雜英文單字,經過翻譯的解說,我也慢慢找到理解的方式,並清楚記得這些字彙的意思。例如,在美國過海關時,他會問我:「你預計在美停留多久?」「One Month」講起來就像「我忙死」,因為一個月的行程很緊湊忙碌。所以每次我總是能記得回答他:「我忙死」,然後就順利過關了。美國有五十一州,要全部記起來並不容易,但是像加州政府所在地的沙加緬度州(Sacramento),我就能記得是「三顆饅頭」。
二○○三年,尼加拉瓜與瓜地馬拉總統,分別來山訪問會見,由於他們的名字不容易記,我便取諧音「潑地油」和「不拉牛」,這樣一來,也很容易記得了。其他像是「How are you」、「Please sit down」,「Ok」和「Thank you very much」等句子就更容易記了,所以有時候我也不需要翻譯,就能直接用幾句簡單的英文和外國人士交流。
我甚至只需要透過肢體語言和真情流露,就能讓他們理解我所要表達的是什麼。一九九四年,國際佛光會在東京舉行會議,阿那努達法師是國立斯里蘭卡大學的副校長,他對我說︰「其實不必要英文翻譯,因為看到您講話,大家都在笑,我也跟著笑就好。但是當您請英語翻譯,我聽了以後,別人都在笑,我倒反而不覺得好笑,所以還是用看的就好了。」一句話,經過轉譯後,神情韻調就改變了。緊接著他又說︰「為什麼你每次說話大家都喜歡拍手?我正在研究這個問題。」由此可見,語言縱然重要,真心的交流,更能讓人心領神會。
泰文翻譯——妙慎
一九六三年,我與白聖長老等人組成「中華民國佛教訪問團」,訪問東南亞各國,第一次到了泰國,並會見了泰皇蒲美蓬。我更在一場中泰佛教辯論會上,闡述了自己對南北傳佛教發展的看法:「今日的佛教要團結、統一、動員」。當時擔任翻譯的是三十五歲的泰華居士陳明德,但三年之後,陳居士逝世了,那個年代,泰國懂中文的居士極少,不容易找到翻譯,因語言的障礙,南北傳佛教交流也相對受到了影響。
一九九八年,恭迎佛牙舍利赴台,當時佛牙在泰國停留兩天,弟子滿度在曼谷文教中心介紹了一位青年擔任我的泰文翻譯,那就是後來跟隨我出家的妙慎法師,他是泰國人,畢業於南華大學宗教學研究中心碩士班。自從陳明德居士往生後,一直未能找到適合中泰文翻譯的人選,所以我見到他時便說:「我等你四十年了。」當時,他恐怕也不懂我的意思。後來他讀了我寫的《海天遊褅》,才了解南北傳佛教交流的歷史。
妙慎在佛光山出家後,投入南北傳佛教的交流工作,並擔任我的中泰語翻譯。妙慎聰明靈巧,也具有語言天分,中、泰、英文都會說。在比丘尼地位不受到重視的泰國,他的語言才能,成為南傳比丘與世界接軌的重要橋梁,不僅讓他在泰國佛教界格外的活躍,這樣的表現,更提升了比丘尼在南傳佛教的地位。
二○○二年,泰國朱拉隆功佛教大學校長 Phra Tepsopon 帶領十九位大學一級主管和南華大學簽署學術交流時,曾經問到未來弘法的重點。我回答說:「青年是佛教之希望」,並且鼓勵校長要共同培養佛教人才,讓他們到全世界各大學就讀,甚至在大學裡當教授,這樣才能提高佛教的地位。十年後的今天,泰國朱拉隆功佛教大學與佛光山創辦的大學,已經培養無數佛教僧才,遍布世界各地。
二○○三年,我榮獲泰國代僧王頌德帕布達勤那旺上座比丘(Phrabuddha─ Chinavong)頒發「教育管理學」榮譽博士學位;隔年,並獲泰國法宗派副僧王帕亞那瓦若東(Somdej Phra Yannawarodom)頒發「佛學」榮譽博士學位。副僧王告訴我,中泰佛教之間如同兄弟,亦如鳥之雙翼,缺一不可,我們要共同努力為教,為眾生帶來希望和幸福,並以泰國僧王之意,塑造一尊金佛贈送給佛光山,做為南北傳佛教交流的紀念。現在,大乘佛教的課程,已經被當地兩所南傳佛教高等學府設為必修課,肯定了人間佛教的理念。
不僅是與佛光山的交流,泰國佛教界組團到大陸訪問時,也邀請妙慎擔任隨團翻譯,可見,今日世界雖然以英文為主要交流語言,中文也愈來愈重要。因此,我常常鼓勵泰國的徒眾要將中文學好,甚至還有英文,將來才能協助南傳佛教「走出去」,和世界接軌。
妙慎雖然很少和我在一起,但是透過翻譯我寫的《心甘情願》等,也奠定了我們師徒之間的因緣。我期許他能讓人間佛教的理念,在泰國這個佛教國家生根發展。他曾問我,該如何處理南北傳佛教文化差異的問題,我不回答,只伸出雙手平放在一起,意思是說,要用尊重與包容來化解差異。
我告訴他:「你要化為橋梁,雖然人們在上面踏過,甚至忘記了你,這樣才能修鍊無我的三昧。」可惜妙慎的身體不好,除了體重的負擔,特殊的罕見疾病,也使得他必須與疾病作長期的賽跑,我也只有鼓勵他要勇敢為法珍重了。
除了妙慎為我翻譯泰語,現在還有一位年輕的比丘尼有方,也是泰國人,大學中文系畢業後,到佛光大學佛教學系取得以英文為教學語言的碩士學位。有方發願要成為南北傳佛教的橋梁,比丘尼將來在泰國的發展,也期待他能夠走出一條光明的道路。
韓文翻譯——李仁玉、慧豪
接下來要提到的,就是我的韓文翻譯人員了。
第一位是來自韓國的李仁玉小姐,他最初是來台學習中國話,在成功大學就讀中文系,並且在佛光山中國佛教研究院任韓文老師。每年寒暑假期,他總會回到山上來,春節期間就在廚房幫忙炒麵。
有一天下午,他特地拿成績單給我看,我問他將來計畫如何?回韓國?在社會上工作?或者需要我幫忙嗎?他回答說︰「我明年畢業後,要回來佛光山服務。尤其是文教方面的工作,這也是我選擇讀中文系的原因。」
李仁玉畢業之後,曾在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擔任副祕書長,也曾經入道當師姑。後來他回到韓國,除了把我的書翻譯成韓文出版,他常常擔任韓國佛教國際交流的口譯人員,有團體不惜以一日數百元美金,甚至也有三百美元一小時的價碼聘請他翻譯。李仁玉小姐的翻譯唯妙唯肖,忠於講者,不會走漏一字一句。在中韓佛教交流史上,可說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第二位是慧豪,同樣是韓國人,十四歲時選擇在佛光山出家才開始學中文,我安排他在沙彌學園上佛學課程,其他時間,則在叢林學院的外籍班學中文。當時,山上並沒有懂韓文的人,可是因為佛光山與韓國佛教的友好關係,常常有韓國三大寺通度寺、海印寺、松廣寺等佛教團體來訪,沒有翻譯經驗的慧豪,便經常被派去擔任翻譯。
二○○○年,為了紀念佛教東傳兩千年,佛光山舉辦為期五十三天的「國際三壇羅漢戒會」,特別邀請松廣寺的方丈和尚菩成長老前來擔任尊證,剛好由慧豪擔任侍者,也為同期受戒的韓國法師翻譯。
當時他還是沙彌,我看他還在學中文,要聽懂這些佛門用語都很辛苦了,更別說是翻譯。但是慧豪很有承擔力,並沒有以自己的中文不好為由推辭,我便將所有戒會的翻譯人員召集到法堂,親自將當晚要跟戒子開示的重點寫在白板上,一一說明,希望藉此增長他們的信心,對我所講的內容有進一步的了解。幾年後,慧豪告訴我,經過那一次短暫的教學,我的口音對他來說不僅不再是困擾,翻譯起來也更加順暢了。
每個翻譯的人才,都需要時間養成,在那之前,給予他們因緣和信心非常重要。不僅我這麼想,教授和尚印海長老也如此提拔後學。在戒場裡,按照規矩,未滿二十歲的沙彌在登完初壇,受了沙彌戒之後便應該出堂。但是到了二壇,講比丘戒時,為了韓國的戒子,特別破例讓慧豪這位沙彌來翻譯比丘戒。只是還在學習中文的他,僅能將教授和尚的幾句話翻譯出來,還好印海長老慈悲,只對他說:「不要放在心上,盡力就好。」
二○○三年,我到韓國弘法,那次佛光山與海印寺簽訂「文化交流協定」並結為兄弟寺,在釜山也舉行了國際佛光會釜山協會的成立大會。我特別帶了還在佛學院讀書的慧豪一同前往,不僅是讓他為我翻譯,也藉此機會讓他增長見聞,參與國際佛教交流活動。
後來,慧豪回到韓國當兵,二○○七年退伍後,回到佛光山繼續養成。雖然人在禪堂,仍然發心支援常住的各項國際事務。從協助學術研討會的口譯、美術圖典韓文稿件的校對、韓國來訪團體的接待,甚至到大陸參加外語人才的交流會。
有一天我從國外返回本山,聽到這位韓國籍的徒眾發心幫忙翻譯工作,特地將他找來,鼓勵他:「結緣很重要,這都是你未來弘法的資糧。」後來他告訴我,他聽我這句話,原本心中因為事務繁忙而無法專心禪修的煩惱,瞬間化為發心的動力。此後,凡是要跟韓國團會面,我必定找慧豪來為我翻譯,並對這些訪客說:「慧豪是韓國人,更是佛光山的寶貝,他對我們太重要了!」
現在,慧豪不僅接待韓國來的團體,也能翻譯、代表常住交流,是佛光山不可或缺的弘法人才,更是台灣與韓國交流的象徵。相信未來慧豪一定能不負我所望,成為中韓佛教發展史上的重要人物。
粵語翻譯——覺梵
佛光山在世界各地設立二百多間別分院,也成為移居海外華人的信仰中心。在這個廣大的華人族群當中,多數是說粵語的廣東人。有別於一般華人移居到一個新的城市,首先詢問的都是「哪裡可以吃飯?」、「哪裡可以賺錢?」廣東人總是先問:「哪裡可以拜佛?」此外,廣東人勤於和親友聯絡,常常我今晚在這個地方舉辦一場講座,第二天早上,全世界都知道了。說來,人間佛教能夠在五大洲快速傳播,也要感謝廣東人口耳相傳的習慣。因此,除了當地的語言,「粵語」也相對成為海外弘法的重要工具之一。
我在香港弘法三十餘年,從香港油麻地梁顯利中心、沙田大會堂,到紅磡體育館,都需要仰賴粵語翻譯的協助。說到粵語人才,覺梵算是很有天分的一位。他是出生在香港的閩南人,廣州中山大學中文系畢業,持有香港中文大學教育學院文憑。二○○○年十月二十九日,永惺長老在香港會議展覽中心舉辦「萬人禪修」,我應邀為大眾作禪修開示。
活動前一晚,我在佛香精舍與徒眾們接心,聽說剛到香港任職的覺梵是本地人,便問他:「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他吞吞吐吐地回答:「還好 ……」
我說:「什麼叫還好?聽得懂還是聽不懂?」
他回答:「大部分懂 ……」
我又說:「那好,我說一句,你翻翻看,『人間佛教在香港弘揚』 ……」
覺梵用粵語複述了一遍,我聽了之後就告訴他:「明天你跟我上台,替我翻譯。」他有些猶豫,不敢承擔,怕人多怯場。於是我再告訴他:「在台上不要去想有多少人,專心聽我講什麼,再說一遍就行了。」
隔天,為了不讓覺梵上台不知所措,我讓侍者遞了一張開示大綱給他──「毗盧七支坐法」。當晚,他的表現不錯,發音標準、音聲平穩、說話不急不緩,偶爾遇到我講的一些詩詞偈語,經過我的補充,也算能將我的話完整的翻譯出來。
隨後的幾年,每當我到香港弘講,就由覺梵為我翻譯粵語。從大型的佛學講座、信徒接心,到隨緣開示等,他總會在一旁待命,有需要時會立即拿起麥克風翻譯,沒有需要的時候,他依然會在一旁聆聽。我想,他一次比一次進步的表現,應該是平時勤於閱讀我的書,以及養成專注聆聽的習慣成就的。當然,我對他的粵語翻譯,也就愈來愈放心了。
除了上述的幾位,其他曾經為我翻譯過的徒眾或信徒,算一算,也有近五十位,語言多達十四種,例如:擔任過我的日文翻譯的有京都佛教大學畢業的慈怡、日本愛知大學文學博士依昱、現任本栖寺住持的滿潤、佛光會東京協會創會會長西原佑一、目前在阿根廷弘法的妙眾等。韓文翻譯則有韓國東國大學研究所畢業的依恩;翻譯印尼語的有滿盛、覺燈、及靈應寺的宏慧法師等。
另外,為我做過英文翻譯的還有台灣大學外語系畢業的滿和、曾任西來寺當家的妙西;紐約市立大學皇后學院藝術系畢業的滿光;紐西蘭籍,香港大學佛學博士的慧峰;曾留學美國的妙覺;回教國家汶萊出生,移民加拿大後選擇學佛出家,現任菲律賓總住持的妙淨;擔任佛光山與斯里蘭卡、柬埔寨、印度等非漢語系國家等教界人士往來橋梁的覺門;新加坡籍,就讀北京大學教育博士的覺舫;西來大學校長室助理的妙弘等。
為我翻譯葡萄牙語的有聖保羅大學畢業,帶動巴西佛教的覺誠;西文則有阿根廷布宜諾大學建築系畢業,前任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祕書長的覺培。記得一九九六年我到歐洲西班牙時,覺誠特別推薦這一位來自阿根廷的青年為我翻譯,就這樣,覺培從歐洲起就跟著我,一路跟回到佛光山。他原本是個小乘性格,不肯發心的人,但在佛光山出家到現在,能夠有今日的成就,也是一步一腳印,發心做事做出來的。
曾經為我翻譯過德文的有大學主修德文,在德國帶領義工翻譯的妙祥、柏林佛光會協會督導丁政國、柏林佛光會副會長車慧文博士等;法文有在歐洲任職二十餘年的滿容、妙希,以及在聯合國擔任中、英、法文口譯的汪曉茹,另外還有葡萄牙文、西班牙文及英文都很流利的如海,目前也在歐洲弘法。
在這麼多為我翻譯的徒眾當中,最出色的還是屬於慈惠,有別於其他語言,只需將意思翻譯出來即可。翻譯台語,不但一個字都不能漏掉,再加上聽眾裡有許多資深的信眾,任何疏漏都立即聽得出來,下了台必定被叫到一旁教導一番,不是那麼的簡單。事實上,慈惠不僅僅有台語和日文的天分,甚至連英文、梵文、巴利文他都會。早期我在佛光山收到的英文書信,都是他為我翻譯及回信的。
在台上,能讓我不掛念,才屬最出色的翻譯。常常我因為講得太投入,一時忘了翻譯的存在,滔滔不絕,講了一大段,才想起旁邊還有翻譯的時候,糟糕了!不知道他能否翻譯得出來。
這種情況下最能夠讓我放心,不掛念的就是慈惠和妙光,他們不但文字、語言、記憶力非常好,更難得是,能把我韻味和精神完整的表達。我雖不善於語言,但有這許多擁有語言天才的徒眾,讓我能夠走遍五大洲,對全世界各個種族的人士說法,與其說我的法緣好,不如說是我的翻譯好。
我這一生中,曾經學了四次日文、三次英文,但都沒有成功。這麼多的語言,窮我一生也學不了,例如英文,即使我學個十年,恐怕也學得不像樣,沒有用。所以,感謝佛法的因緣,讓這些人才出現,解決了需要。
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長流五大洲。雖說我在全世界弘揚人間佛教,須仰賴這些徒眾的語言才能;他們也藉此因緣,伴隨我雲遊世界的步伐,在國際舞台上,讓生命發光發熱。希望他們能夠放眼世界,心繫眾生,讓世界一家的局面,早日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