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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19 ※名記者陸鏗的性格
我從青少年時期,就非常關心佛教的動向與前途。記得五十多年前,有一次伏案筆耕時,一時有感而發,就在一篇〈佛教需要什麼〉的文章裡寫下:佛教需要建一所大學,需要成立一個電視台,需要辦一份報紙。
轉眼幾十年過去了,當時所立下的這些目標,所幸都能一一實現。如今佛光山在海內外建立了四所大學,也成立了「人間衛視」,並且創辦了《人間福報》。尤其這些年來,我也一直在各報章雜誌上撰文發表,與很多新聞從業人員多所接觸,我對從事新聞工作的所謂「報人」,他們不但滿足社會大眾「知」的權利,甚至用輿論的力量維護社會公理,一直都為我所敬佩,所以我也很歡喜與他們相交、往來。
提起我與「報人」的關係,當中最為深交的,可以說就是陸鏗先生了。
陸鏗先生,雲南人,一九一九年出生。二十歲便投身新聞界,是中國最早的廣播記者,二次大戰時遠赴歐洲採訪,成為中國駐歐的戰地記者;抗日戰爭勝利後,時年二十六歲的他,升任南京《中央日報》副總編輯兼採訪主任。
一生以追求「新聞自由」為志向的陸鏗先生,前後五十八年的記者生涯中,他採訪過艾森豪,也訪問過胡耀邦,事後整理出兩萬多字的《胡耀邦訪問記》,竟成為後來胡耀邦下台的罪證之一。尤其他為了揭發孔宋弊案,幾乎招來殺身之禍,如他告訴我的:幸得于右任先生力保,才留下一條小命。
但是個性耿直、敢言敢說的個性,仍為他招來多年的牢獄之災,先後遭到國共兩黨逮捕,下獄長達二十二年,直到文化大革命結束後才獲得釋放。當時中共為了補償他,准他出國到海外,於是他到了香港,在中文大學和樹仁學院新聞系任教,一九八一年與胡菊人合辦《百姓半月刊》,之後又到美國紐約創辦《華語快報》。
我因為非常敬重他的耿直,覺得他是個很有風骨的新聞記者,因此曾在「旅美華人獎學金」中,以三千美元資助他。但他並不因此表示感謝,我也知道,凡是有節操和志向的人,並非你獎助他,他就會跟你交往,不過我也只是想表達一點心意而已,並不是想交往這許多人士。
後來在一九八七年,他應一家報社邀請,到洛杉磯講演,我約他到西來寺吃素齋。他談起在美東的生活並不十分得意,我就建議他找個地方安住下來,好好專心寫回憶錄。
他欣然同意,也深感歡喜,於是我把距離西來寺不遠的一間十分寬敞的房子,提供給他一個人獨居。由於他一生交遊廣闊,朋友很多,在他住到西來寺期間,各界人士也常到西來寺訪問。
西來寺本身也是一個對外開放的地方,並不計較來者的身分、信仰,所有來客,隨他便飯,他們也沒有怪我們怠慢,大家相處甚歡。當中,名記者戈揚女士、名經濟學家千家駒先生,都因他的關係而住到西來寺;歷史學家唐德剛先生,也因為他的介紹,後來與我友好;《傳記文學》發行人劉紹唐先生,也因他而訪問佛光山。
陸鏗先生是一個基督教徒,他沒有排斥佛教,我也沒有嫌他是基督徒。在西來寺遇有法會,他也參加,甚至跟著禮拜。他雖然是個很有個性的人,但對信仰也頗為寬宏,並不很計較、執著。他對中國共產黨基本上很有信心,認為共產黨今後對中國必定有所作為,只是對少數一些人物稍有批評。
我曾經想過,像陸鏗這樣,是個自恃很高的人,尤其他信仰基督教,一生最大的興趣是政治新聞;而我是個佛教的出家人,我以弘法利生為本務,我認為做人要有尊嚴,但不能傲慢。
可以說,我們是兩個生活背景完全不同,而且個性大異其趣的人,怎麼會相識、相交幾十年,而且無話不談呢?我想最主要的是,他的人生歷練豐富,見聞廣博,平時並不容易找到談話的對象。但他與我往來,不管談到過去的歷史,談到現在的時事,甚至對大陸各界的人士,我都約略知道,都能和他附和,因此他把我當成知音,是他談話的對象,自然樂於和我交往,而我也正好可以從他那裡,知道一些政治新聞。
他時常把很多政治祕辛,毫不保留的告訴我,可惜我對政治不是十分感興趣,所以隨聽隨忘。不過在我們相交多年當中,他也幫我做了一些事情,最值得回憶的是,一九八八年第十六屆「世界佛教徒友誼會」大會在西來寺召開,當時我很希望把台灣與大陸的兩岸代表,一起請到會議桌上,共同出席會議。
但是最初大陸方面不准我讓台灣代表參加,我當即說道:那不能,我在台灣居住那麼多年,我不能不給台灣參加,我希望兩岸都能同時出席。後來雙方又為代表團的名稱問題,僵持不下,眼看著會議召開在即,中國派來的五位代表明暘法師、真禪法師、明哲法師等人,也都已經到了西來寺會場,但因為沒有得到國務院的同意,不肯出席。
最後在開幕前一天,我又重申當初發出邀請函時就已言明的意思,我希望出席的單位以所屬團體來識別,不要冠上國家名稱,以避免會議染上政治色彩,所以建議海峽兩岸還是沿用「中國佛教協會」和「中國佛教會」的名稱。
在協商過程中,陸鏗幫我折衝樽俎,居中斡旋,他的中英文都好,所以對於名稱改來改去,都能應付裕如。最後決定,中國佛教協會的英文譯名用 The Buddhist Association of Beijing, China,中國佛教會為 The Buddhist Association of Taipei, China。
這樣的協議總算獲得兩岸一致同意,問題圓滿解決,隔天開幕時,海峽兩岸代表終於史無前例地共同出席在「世界佛教徒友誼會」中,並獲得現場來自三十多個國家、八十幾個佛教團體的五百多位與會代表,報以熱烈掌聲。
陸鏗對此非常得意,他形容這次的突破,為兩岸往來所建立的形式,就叫做「星雲模式」。隔天各大報媒體也引述這段話,讚譽這次會議,是比「奧運模式」更成功、更具意義的「星雲模式」。
由於在此(一九八八年)之前,兩岸隔著一道台灣海峽,彼此互不往來,一邊高叫「反攻大陸」,一邊聲稱要「解放台灣」;而今藉由「世界佛教徒友誼會」的召開,兩岸能夠友好地在一起開會,可見政治上沒有永久的敵人,還是可以互相促進友好的。
因為這次會議的成功召開,翌年,也就是一九八九年,趙樸初居士就邀約我到大陸訪問,那時台灣蔣經國先生也在兩年前解除戒嚴,准許老兵回大陸探親,所以我便在闊別大陸四十年後,因為趙樸老的因緣,首度回到大陸弘法探親。
當時我們以「國際佛教促進會大陸弘法探親團」的名義前往,事前籌備工作就交由陸鏗處理。因為他是新聞記者,雖然旅居海外多年,但曾多次回中國大陸訪問,對大陸當局人員也非常熟悉,所以有關台灣方面的事務,就交由慈惠法師負責,美國方面則由他出面邀約傅偉勳、唐德剛、王亦令等人隨行,這當中本來還有杜維明、余英時,後來因為他們時間不方便,只好作罷。
我們的弘法探親團分為正、副二團,副團有五百人,主團七十二人,團員中有經濟學者,有企業家、政治人物,以及文人、記者等,如台灣的姚家彥、張培耕、卜大中、周志敏等多人隨團。我們分別從台灣和美國出發,在香港會合,然後飛抵北京,承蒙趙樸老與時任外交部長姬鵬飛先生,親到機場迎接。
在為期一個多月的行程裡,感謝大陸國家主席楊尚昆與政協主席李先念分別與我會面,並在北京人民大會堂以國宴款待全體團員。尤其李先念主席要我在人民大會堂對大眾公開演講,我覺得這應該是為佛教爭取發展空間,也是促進兩岸和平交流的一個很好機會,於是我藉機表達對中共宗教政策的看法。
我建議中共應落實宗教政策,園林和文物單位應退出寺院,文化大革命時破壞的佛教道場和古蹟應該修復,要把寺廟交還給出家人主持。我除了懇切的告訴中共領導人:「共產黨人不信宗教沒有關係,但一定要懂宗教。」
我也建議楊尚昆先生,我說大陸應該廢止「不放棄以武力解決台灣問題」的政策,這是好戰的觀念,在當今社會已經不能被接受了。楊尚昆先生說:這不是針對國民黨而設,只是怕未來其他黨派會有不利於兩岸和平的言行,所以不得不預先防範。
我當時一心只想到,兩岸的未來,唯有靠雙方多溝通、多了解,才能和平共處,也唯有和平共處,彼此共尊共榮,才能得到雙贏。所以我希望兩岸能開放高階層人士互相訪問,我甚至面邀李先念先生到台灣訪問,記得當時他對我說︰「我來不及了!」
之後,我又分別應邀在北京大學以及中國社會科學院等,做了數場講演。我想,此行所以能受到大陸如此隆重招待,尤其這是兩岸開放後,台灣佛教界第一次公開前往大陸弘法,能有因緣為兩岸和平交流盡一點心力,這都是受益於陸鏗之助,以及趙樸老的影響力。
此外,這次大陸行,除了回江都老家探望母親,同時也回母院棲霞山,見到雪煩法師、明暘法師等許多過去的師長、同參,也到大陸各名山大寺走訪,見到許多高僧大德,這是我離開大陸四十多年來第一次感受到,兩岸實際上乃是一家人也。
陸鏗先生由於先後幫我籌辦世界佛教徒友誼會,以及到大陸弘法探親事宜,跟我的友誼無形中更加促進,所以他經常把自己的往事故事,以及他為爭取新聞自由的理念,向我傾訴。
陸鏗一生最大的志願,就是當記者,他對報導新聞的狂熱,從幾件事可以看出。
其一,在陸鏗先後二十二年的牢獄歲月裡,即使入監當了犯人,他仍不改記者本性,在監獄裡還是想方設法的要採訪新聞,因此監獄當局負責管教工作的一個中共幹部,曾批評他說:「陸鏗犯的記者職業病,是無可救藥的了。」
另外,一九五一年中共發動「鎮壓反革命運動」,據聞當時陸鏗被指控,說他代表大軍閥閻錫山接收雲南。這樣的罪名隨時都有可能被中共拉出去槍斃,但是儘管大禍臨頭,陸鏗想到的是:殺他的時候,看熱鬧的人一定很多,屆時新聞標題要怎麼下呢?他苦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一個「萬人爭看殺陸鏗」的標題。他對此滿意極了,自己還暗自得意了兩天,由此也可以看出陸鏗這個人率真、灑脫的一面。
陸鏗一生鍾情於新聞,為了追新聞,他可以說天不怕地不怕,因此得名「陸大膽」。至於他又號「大聲」,這是一九四三年國民黨元老,也是大書法家于右任為他證婚時所賜的號。
陸鏗到了晚年,即使已經年高八十多歲,還是活躍在新聞第一線,可以說是樂在其中,而且樂此不疲。甚至在他生命最後的時刻,因為患了老人失智症(阿茲海默症),已經忘記了所有親友,但不能忘情的,還是新聞。據崔蓉芝說,他曾經幾次半夜起來,急著往外走,趕著要去「採訪新聞」,深怕遲到,漏了大新聞。可見在他的腦海深處,潛藏的新聞感,是怎麼樣也打倒不了的。
陸鏗生前曾充滿信心地說,他下輩子還是要當記者。因為對新聞的狂熱,加上直爽坦言的個性,讓他先後被兩岸政府列為黑名單人物,並數度入獄。他的一生不是記者就是囚犯,不是囚犯就是記者,不但概括了他的大半輩子,也是他人生經歷的如實寫照。
後來,他也因為採訪「江南事件」,因而與江南的未亡人崔蓉芝女士建立友誼關係,曾經住在西來寺,之後再到舊金山與崔蓉芝同居。由於「江南事件」關係到政府,也影響蔣家聲譽;而其時崔蓉芝已在西來寺皈依,我就勸他千萬不要傷害政府,甚至我說,蔣家的人與此案無關,他們是無辜的。
後來他也聽我的勸,願意與台北和解,我曾為了此事,特地拜訪郝柏村先生,也承郝先生與我會面談話,不久就有章孝嚴(當時尚未認祖歸宗)訪美,這個問題就慢慢解決了。
崔蓉芝女士是一個很善良的女人,他在江南去世後,自己帶著一個孩子,實在說,也很難找到可以依靠的人,正好熱衷新聞的陸鏗,因為採訪江南案而和他結識,彼此萌生愛意,並決定攜手共度晚年。
多年後,崔蓉芝女士也以佛教儀式,把江南遷葬在安徽黃山,當時捲入這個是非的蔣孝武先生也已往生,汪希苓、陳啟禮等人也都獲得了釋放,而崔蓉芝女士也已原諒了他們。他當時還把江南安徽墓園的照片寄給我,並且說從此要重新過自己的生活。我覺得發生「江南案」這樣的歷史事件,是個遺憾,但最後能如此圓滿落幕,也是值得欣慰的事。
陸鏗先生和我往來,對我影響最大的,應該就是透過他,把許家屯先生介紹到美國西來寺暫住的這件事了。
此事發生於一九九○年五月初,當時我正在澳洲南天寺籌備建寺事宜,忽然接到陸鏗的電話,他說,你的同鄉許家屯先生現在到了美國,可否請你幫他一個忙,給他找一個暫時居住的地方。
我一聽許家屯先生,立刻回想起一九八九年訪問大陸時,回程路經香港返台之際,承他特地在香港灣仔華潤大廈,邀約李嘉誠等三十多位工商界人士作陪,為我們接風。在當時大家都認為這是統戰工作,我也不以為意。不過,現在許家屯因為六四天安門事件,突然遠走美國,這些政治上的是非得失,我可能不懂,但站在佛教立場,一個曾經跟我有因緣、而今落難的人,不管什麼關係,基於人道,不給予一點方便,就不近人情。
因此,我當即告訴陸鏗,我說在西來寺不遠處,有一間房子,可以提供給許先生和他的隨從人員暫時居住;為了此一突如其來的事故,我也提早從澳洲返洛杉磯與許家屯見面。
許先生其實也很豪爽、樂觀的說:他不會背叛國家,也不會出賣共產黨,他只是想暫時旅行、休息一下,在適當時間還是會返回中國大陸。我也覺得他是受到某些人的排擠,所以不得不外出暫避風頭,順便旅行、休息。
許家屯在西來寺期間,他不想招待記者,也不與民運人士來往,我覺得他的立場很對,所以也給他一些安慰、鼓勵,從沒有叫他到台灣。就如過去鄧小平先生說:「不要搞一些小動作!」我覺得確實不要搞小動作。所以大家的想法可以說都是一樣,我們都不願意造成國家的對立,或受到傷害。
但其時許家屯名義上雖是香港新華社社長,實際上是中共派到香港的「王」,他曾做過江蘇省的省委書記,也曾當過共產黨的中央委員,在共產黨的地位很高。現在忽然一下子失蹤了,沒有人知道許家屯究竟到哪裡去了?這可真是「茲事體大」,於是舉世的記者都在到處瘋狂地追蹤。
當然,紙是包不住火的,後來就有傳言說他在西來寺。我想,這應該不是西來寺放出去的口風,而是許家屯在他的住所,與當時正在飛機上,準備到墨西哥訪問的楊尚昆領導人通電話,大概有告訴他人在那裡,所以一時中外記者,幾乎每天都有上百人在西來寺進進出出,都是希望能找到許家屯先生的蹤跡。
時間大約過了二十天,因為記者每天日夜詢問,我想許家屯在西來寺也是飽受壓力,就對他提起,我說:你是否乾脆對外發個聲明,讓大家知道你在這裡,就不至於讓記者每天追蹤。另外我也建議他,給北京駐華大使朱啟禎一個報告,告訴他,你現在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許家屯先生欣然接受我的意見,第二天朱大使從華府飛來與他見面,我特地闢室讓他們長談,在座的還有洛杉磯總領事馬毓真先生陪同。後來許家屯就託我對外發表,代他作了四點聲明:
一、不洩露黨和國家機密。
二、不尋求美國的政治庇護。
三、不接觸民運人士。
四、不招待記者公開發表談話。
當天記者會非常圓滿,我心裡想,洛杉磯總領事館應該給我一張感謝狀,感謝我處理得當,沒有讓許家屯與美國接觸,也沒有讓他去台灣,應該算是對中國做了一件很有貢獻的事。
哪裡知道,在記者會結束後,大部分的人都已散去,這時有一位電視記者正在收線,他隨口問我:星雲大師,您對中共李鵬的看法如何?我回答說:我不認識他,我不知道!
這時在我身旁的陸鏗先生主動接腔說:這個問題我來回答。說完,即刻就對李鵬作了一些批評。
我知道陸鏗這個人的個性,對人往往過分批評,我當時就覺得他對李鵬的批評不應該,但隨念一想,記者會已經結束,他的話也不是正式發言,所以也就沒有再多做解釋。但當我與陸鏗走出記者會時,在長廊上我就說:大聲,你說話過分坦率了!我說,我們記者會從頭到尾都很和諧,我也希望可以給許家屯留個回去的後路,為什麼要講得這麼難聽呢?我接待他,臨時安頓,還是希望他回去,我沒有政治意圖,我只有人道思想。
陸鏗這時也承認,他的個性確實衝動了些!我雖然已經預感到可能大錯已鑄成,不過還是希望那位電視記者不要傳出去。只是很不幸的,陸鏗這個不當的發言還是傳了出去,李鵬先生怪我沒有制止他。
事實上,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因為這是在美國,美國向來就是個言論自由的國家,所以不是我想制止就能制止的。但是後來北京方面一直對此事不諒解,於是後面一連串的誤會就此發生了,也因此我在中共的海外人士黑名單中,數十年一直不能解除,就是因為陸鏗的一席話而已。
後來陸鏗完全沒有事業,大概只是靠撰寫文章,拿點稿費過日子,這當中香港的《信報》應該對他幫助很大,而我也每個月提供一千美元,給他一些生活上的補助。
二○○○年時,我在台灣準備創辦《人間福報》,當時他很感興趣,但我並不希望他來參與,因為他的個性耿直,加之偏重政治性的言論風格,與我主張「和諧」的宗旨有距離,我不希望我所創辦的報紙,報導的新聞都是造成鬥爭,激發對立。
但是他很關心我怎麼辦報,一再問我籌辦得如何,有些什麼構想?我告訴他第一版將以「奇人妙事」為主。他一聽,極端表示反對,並大聲的跟我說:你辦報紙,第一版不刊登政治新聞,怎麼弄個「奇人妙事」,這怎麼能和其他報紙競爭?
但我知道,政治新聞我們比不過其他報紙;既然比不過人家,不如另闢蹊徑,走另外的路線,樹立自己獨特的風格。我想,「奇人妙事」新奇、妙趣橫生,也能引人入勝。
事後事實證明,溫馨有趣的「奇人妙事」,果然在報紙創刊後一炮打響,讀者反應很好,甚至慢慢地也帶動台灣各媒體,紛紛走向這種溫馨、具有人情味的報導風格,成為帶動媒體的一股清流。
後來因為我很少到美國,聞陸鏗罹患老人失智症(阿茲海默症),我也派舊金山佛光山住持依照法師常去照顧他,但是人生無常,在二○○八年六月二十一日,他終於走完堅持一生的新聞路,與世長辭了!
在陸鏗往生後,新聞界的朋友紛紛為文悼念他,有人讚譽他是「永遠的首席記者」,有人說「只要哪裡有陸鏗,哪裡就有新聞」,甚至新聞界前輩卜少夫更譽稱他是「海峽兩岸第一人」。他的著作有《麥帥治下的日韓》、《胡耀邦訪問記》、《風雲變幻的鄧小平時代》、《人間佛教的星雲》、《陸鏗看兩岸》、《別鬧了,登輝先生》、《陸鏗回憶與懺悔錄》等。
在陸鏗往來的很多朋友當中,與他相處十分友好的卜大中,也是我的好友,一九八七年卜大中奉《中國時報》之命,為美國特派員,後來我與他交往,長談多次,也同去訪問大陸,在台灣《人間福報》早期也承蒙他給了很多寶貴的意見。
《人間福報》在二○○○年四月一日創刊,如今已邁入第十三年,承蒙讀者愛護,給《人間福報》極高的評價,認為內容清新、健康,具有教育意義,是一份適合全家人一起閱讀的報紙,甚至與《聯合報》、《中國時報》,並列為台灣三大報。
其實說到《聯合報》與《中國時報》,創辦人王惕吾與余紀忠先生,他們都有正派辦報的理念,所以都經營得有聲有色。我一向都很敬重他們,與他們也有所往來。
記得二○○○年《中國時報》五十週年慶的時候,我除了應邀寫了一篇文章,並且還到圓山飯店道賀;當天余紀忠先生也親到門口接待。我與王惕吾先生,則時常在台北榮總見到面。後來這二位老報人往生後,他們的追思法會都由佛光山承辦。
尤其王惕吾先生的告別式,我還前去主持,為他拈香祝福。後來他的公子王必成先生送了一個紅包給我,我告訴他:「人和人來往,金錢可以表示謝意,感情可以表示謝意,道義可以表示謝意,如果能超越金錢、超越感情、超越道義,另外結一點佛緣,不是更好?」
想到我在台灣,能與這兩位受到大家推崇的新聞前輩結一點善緣,應該也是人生很有意義的事。至於其他還有很多新聞的報人,雖然我和他們也有一些因緣,只是都是一些瑣碎的事情,也就不值得在此一一記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