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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71 ※我可愛的動物們——談與我有關的小動物
佛教對於生命界規劃為「四生九有」。所謂「四生」,有胎生的動物,包括人類、牛、馬等;卵生就是指鳥、雀、龜、蛇、昆蟲;濕生,因潮濕而生的蚊蚋、蠛蠓、飛蛾等;至於化生,就是指神、鬼、妖魔等。
這四生當中,有兩隻腳、四隻腳、多隻腳的;有的居住平地,有的居住山林,有的居住海洋。其實,眾生不只胎、卵、濕、化而已。《金剛經》說:「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這一切都是眾生。不過這些太抽象、太廣泛了,此處就不去談它,只談與我們接觸最多的胎、卵、濕生。
俗話說:「三歲小孩貓狗嫌。」意思是,這時候的兒童是最頑皮的年紀,對小動物常常以逗弄欺負為樂。例如,有的孩子喜歡把小貓、小狗扣起來,讓牠們失去自由;或是用線把金龜子的腳綁起來甩動;甚至在路邊攤或小溝渠把玩小魚、小蝦,直到牠們死亡為止。我覺得對於生命的教育,應該要從幼兒開始,將來長大才會知道愛惜生命;一個國家如果人人懂得尊重生命,這個民族的未來才有希望。
其實也不是所有小孩都是天性如此,還是可以分成二類:一是愛護動物的,二是喜歡虐待動物的。所幸,我自己從小就很喜歡動物,如小貓、小狗、小雞、小鴨,我把牠們視為自己的生命一樣。記得小時家裡養了二條小狗,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總之成為我們家庭的一員,我就必須愛護牠們。但是人和狗的待遇是不平等的,人每天吃三餐,再怎樣總會有一碗粥、一塊餅、一點吃的東西,狗子卻只准吃一餐,甚至有時連一餐都沒有,這在我幼小的心靈中感到不能接受。
因為不忍心狗子沒東西吃,雖遇兵禍荒年,我還是偷偷瞞著家人,替不會說話的貓狗,增加一點飲食。大人知道以後,也會罵我說:「人要吃都困難了,給貓狗吃那麼多做什麼?」罵,一下就過去了,但是讓貓狗吃飽,對我而言,卻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這樣,多少年當中,我終日與貓狗為友,對於附近鄰居的兒童分區域、約鬥、打群架,我都不參加。
從對貓、狗的愛護,進而看到家人每年到一定的季節,都會買許多小雞、小鴨回來飼養。小雞、小鴨並不貴,我就用平時積蓄的錢,也買了兩隻小雞、兩隻小鴨回家養,並且做了記號,因為覺得是我的小雞、小鴨,所以比較可愛。
那年大概是六、七歲,記得我買的是一隻小黑雞和一隻白色的小雞。有一天,小白雞給雨淋得全身濕透,我怕牠寒冷,就把牠放在灶門口,希望藉著灶坑裡的溫度,為牠烘乾羽毛。哪知道,牠還太幼小,因為受到驚嚇,一時驚慌過度,就往灶坑的熱火中心衝。我一看,大吃一驚,沒管熊熊烈火燃燒,迅速往火堆裡一伸,把小雞抓了出來,但是牠的腳爪已經燒壞,嘴也只剩上喙,下喙被燒掉了,所幸眼睛沒有燒傷,還能看得見。那一次我也因此受了皮肉之傷,一直到今天,我的右手指甲都還長得不全,留下燒扁的痕跡。
我當時以為這隻小雞恐怕難以活命了,因為牠只剩下半個喙,沒有辦法吃東西,但我還是不肯放棄。那時我年紀雖小,還是有一些方法,我就用茶杯裝滿了小米,每天一口一口耐心地餵牠,希望牠多吃一點,牠也很配合地一口一口吃了起來。就這樣子,雖然這隻小白雞身體殘障,不像一般雞子那麼健全,重量大概也沒有超過一斤重,不過,在我悉心照料下,居然養到可以生蛋。牠的蛋,如同麻雀蛋一樣小,我卻很得意。想到本來即將逝去的生命,居然能讓牠再現生機,再造生命一般的神奇,所以,對於這些小動物就更加的細心愛護了。
過去大德說:「愛鼠常留飯,憐蛾不點燈。」當時我雖然不懂佛法,但我常常偷偷買一個飯糰、一塊豆腐放在鍋邊。等到人走以後,讓小動物出來覓食時可以有東西吃。
那時候家貧,沒有錢買油點燈,晚上正好不點燈。偶爾想看東西時,就在月光下,透過微光還是可以看得到。其實,那時候對於月圓月缺、晝夜長短這些問題都不懂,但是我知道,所有的生命都需要空間;我想,讓出一點世界給這許多蚊蟲生存,何嘗不好呢?
及至稍長,進而學起大人來也養了一些鴿子。記得我養的鴿子,還會把別人家的鴿子帶回來,真是歡喜得想要放鞭炮慶祝。偶爾自己心愛的鴿子也會一去不回,飛到別的養鴿人家去。我曾經為了一隻飛失的鴿子跳水自殺,想要用這種辦法逼迫大人,替我把鴿子找回來。但是因為自己從小深諳水性,從河流的這一邊跳下去,又從河的另一邊浮了上來,自殺不成,只有自己爬上岸,悻悻然地走回家。
貧窮的人家,蚊蠅必多。在家鄉時,蒼蠅過多,對食物到處騷擾,我就把牠們抓起來,關到瓶子裡,處以三、五個小時的禁閉,然後再放出來。對於蚊子叮人吸血,許多人一巴掌就把牠們打死,我覺得不應該。牠只不過吸你一點血,罪不至死,何必用這麼重的刑罰?不過,我也有方法對治,當牠的嘴鉗入我的肉裡吸血時,我便用力使勁,用肌肉把牠的鉗子夾住,牠就飛不走了。這時我用手撥弄牠的腳逗牠,牠當然會很恐懼,大概幾秒鐘後再把牠放了,算是給牠懲罰了。這就是我從小與小動物、小昆蟲相處的點滴心得。
記得家裡也曾經養過水牛,其實養牛的事情,還輪不到我這麼小的兒童關心,家中另有較年長的大人、兄姐會去照顧。但我仍不放心,有時帶牠們到水邊喝水,偶爾送一點草到牠們睡覺的地方。我認為,既然養了牠就要愛牠,人肚子餓了、渴了會講話,但牠們不會講話,只有靠我們人類用心去體貼交流了。
後來從大陸到台灣來,落腳宜蘭弘法數年,當時的條件,人都不得地方住,就更談不上動物的豢養了。有時走在河邊看到魚躍,或到郊外見到空中飛鳥,心裡總想:假如我是水裡的魚,我要游遍五湖四海;假如我是空中的飛鳥,我要飛遍世界五大洲。我覺得魚鳥有牠們寬廣的世界,從某些地方看起來,人類並不如牠們自由自在。
不過,有時在水塘邊,看到人們踩過留下的腳印,蓄積一窪的水,致使螞蟻無法逃生,只有受困在那一方土塊上。我看到此景,就會替牠們搭橋,讓牠們通過。出家之後,看到「沙彌救蟻」的故事,提到:有位沙彌本來短命,在一次旅途中救了被水淹的螞蟻,後來活到七、八十歲。我才慢慢懂得,像我這樣不顧及身體、不重視健康的人,能活到八、九十歲,對於童年的護生,也不能說沒有關係。
一九六七年到佛光山開山建寺,因為地方擴大了,讓我和一些自然界的小動物,關係更加密切了。有一天,不知從哪裡飛來一隻賽鴿,腳上還掛有腳環,可以清楚的看出編號,只是不知主人是誰,看到牠氣喘落魄的樣子,於心不忍,就小心翼翼的靠近,慢慢的表示友好,給牠食物、給牠水喝。哪裡知道,牠竟留下不走了,就一直掛單在我的屋簷下。由於我小時候養過鴿子,還算了解鴿子的習性,既然牠不肯走,表示我們有緣。於是我就在水塔上面搭建了一個大型的籠子,讓牠在裡面也可以自由飛翔,後來多了三、五隻,再又增加到十幾隻,大概一、二個月後,竟然有一百多隻鴿子。
那時候正逢開山期間,諸事如麻,讓我沒有心情養鴿子,頂多叫人多買一些米、多備一些水來餵養,不致使鴿子挨餓。但鴿子的性格還是要依人的,牠要有人關懷,可是我都沒有時間好好照顧牠們。後來也想到,以自己的身分也不可以有這些習性,找尋這許多煩惱。最後,只有請喜歡鴿子的信徒,把牠們帶回去飼養。希望這許多的鴿子可以原諒,我實在沒有力量收留牠們。
鴿子去了,籠子裡卻飛來更多的鳥雀,還有很多的小松鼠跑到我的園子裡吃龍眼、啃荔枝。有時遇到風雨,不小心從樹上跌到樹下受傷,有的還小,沒有自己覓食的能力,我只好叫侍者幫忙養牠們。好在侍者道慈也很歡喜這許多小動物,他後來幾乎不照顧我,只專注在他的小動物身上,我也不以為意。
那個時候,佛光山出家的弟子以「滿」字輩排行,我們還對這許多動物起了名字,會飛的叫「滿天」,地上走的就叫「滿地」,我的開山寮簡直是滿天、滿地的家庭,熱鬧不已。後來,我覺得這樣子的行為不像一位出家人,信徒看了,還以為我是一個沒有成長的兒童,於是就跟道慈商量:「雖然把牠們放走你會很痛苦,但不要這麼想,牠們都住在佛光山,我們還可以看到牠們。」道慈讓我說動了,於是在牠們成長到一個階段後,就野放了。目前佛光山有許多彩色的飛鳥,以及許多常常來討東西吃的松鼠,穿梭在樹林之中,不時給來山的遊客驚喜,也算是不同的度眾方式吧!
另外,樹木花草的成長、庭園美景的布局,需要有人巧心慧手的維護,才能成為美麗的園區。有趣的是,園裡有一些鳥兒,經過慧延法師的調教,竟然會念「阿彌陀佛」,叫客人「喝茶」,甚至跟你說「拜拜」,我聽了也很歡喜,因為佛光山不是住了一千多名的僧侶而已,現在也有許多的禽鳥動物為伴了。
尤其,住在後山的猴子增加了,經常前來大寮(即廚房)邊覓食。寺裡有人擔心猴子會干擾大眾的生活,商議如何驅離猴群。我告訴他們,猴子不會傷害人,只要對牠友好,給牠一些吃的東西,牠們吃飽就滿足了,不至於會對人類造成威脅。我希望這裡四生共存、人我共榮,這才是一個和平的世界。
由於猴群的關係,加上慧延法師的興趣,我就鼓勵他乾脆設立一個素食動物園,他也很高興,後來動物園裡有駱駝、馬、羊、鴕鳥、孔雀,以及千百隻各種的鳥類。每一個月,光是牠們的食用,就要花上好幾萬元。牠們生活在後山的一角,成為生命教育園區,也是小朋友最好的戶外教學區。
在佛光山,其實我們都能與這許多的動物友好相處,但最給我添麻煩的就是算毒蛇與狗了。台灣位於亞熱帶地區,山上草木樹林多、濕氣重,許多種類的昆蟲、動物生存其間,尤其毒蛇更是其中之一。晚上走路,大眾都怕遇到毒蛇,不得已,我們只得跟毒蛇商量:「這裡來往的人多,請讓給修道者居住,你們另外設法躲到其他安全的地區吧!」幸好,到現在幾十年了,佛光山大眾對毒蛇的恐懼已經漸漸消除,大家都生活的安全無虞。
另外,就是狗的問題最讓我苦惱了。因為狗對人類有了感情,比人更忠誠,為了不讓大家為情所累,無所牽掛,因此我曾經立下佛光山不准養狗的規矩。但說來因緣奇妙,一九七四年八月,世界青棒錦標賽在美國開打,中華隊球員李來發打了一支二壘安打,正當大家在電視機前歡喜狂歡、鼓掌的時候,一位鄭碧雲小姐抱來一隻小狗說:「請師父替這隻小狗起個名字。」那時候,大家看轉播看得正投入,我也是聚精會神,忽然聽他這麼一說,就漫不經心的隨口說:「那就叫『來發』吧。」
這一隻來發,為我帶來了多年的麻煩。牠吃飯的時候都找別人,吃過飯就來找我,對我寸步不離,我上課,牠跟著我上課;我拜佛,牠跟著我拜佛;尤其我在台上主持法會,看見牠在台下來回聞著匍匐禮拜者的頭部,我一面主持,一面還要掛念牠會不會對人撒下尿來。平時我會客,牠也一定要坐在我的旁邊,這給別人看到了,會覺得我們出家人好像是飛鷹走狗之徒。我覺得不妥,想叫人把牠送走。哪裡想到,牠知道後竟然數日不吃不喝,為了安慰牠,不得已,只得讓牠再留了下來。
當時我也經常到台北弘法,牠總是自己偷偷先上車,等到車行到半路了,牠就從座位下出來了,意思是,車子已經走動了,你拿我也沒辦法了。來發好跟車,也愛乘車,卻經常暈車;同行的人,經常要開一扇窗讓牠呼吸新鮮空氣,又怕牠會不會難過得要跳車,這下子,我還得請一個人來照顧牠,真是叫我為難。
那些年,凡是到佛光山的人,說要找星雲大師可能不太容易,但只要喊一聲「來發」,來發一回應,就可以找到我了。就這樣,我可以說過得很辛苦。
後來,不知道怎麼地,來發突然不見了。起初我還很擔心,牠怎麼了?到哪裡去了?不過,另一方面也覺得,這樣也好,我也算解脫了。沒想到,大概過了半年多,山下一位村民來順,他的媽媽抱了一隻小狗上山說:「聽說大師的狗沒有了,我這裡有一隻狗,送給大師。」我跟這一位老太太語言不通,講也講不清,他留下小狗,人就走了,我們也只有先收留下來。
這一隻小狗慢慢長大,樣子、顏色、生活、動作、習性,全部跟第一代的「來發」一模一樣,連慈莊法師從美國回來,都以為牠就是來發。來發可以說是一隻很特殊的小狼狗,小小的身軀,一般是很少見到這種狗的。大家見到牠也倍感親切,覺得很有緣分,彼此如同家人一樣的相處也分不開了。我就乾脆為牠起名字叫「來發二世」。這一養,也有好多年的時間。過世的時候,聽說山上一百多人還替牠念經,我想也算很哀榮了。
說起動物,我在世界五大洲旅行,對世界各地的動物,也結了一些緣分。
像我到澳洲弘法時,在我住的地方,每天早上窗口都會有袋鼠前來討吃的東西,我只有隨緣給個麵包等。有時候也會有袋鼠、無尾熊走進我們的殿堂,由於牠們都是澳洲保護類的動物,我們也不敢犯法餵養,只有讓牠們自由。
在黃金海岸,有一些鳥類,會定時的飛到我們道場的樹上,吱吱喳喳,此起彼落,像開會一樣。有時候,水中有大約一、二尺長的大魚,也會游到我們住的附近來,昂起頭來問候,似乎跟人很熟悉似的。吃飯的時候,鳥雀一飛過,就把桌子的東西一掃而空。有一次,我到某一處山林裡,那兒許多彩色的鸚鵡、各種的鳥類,一點也不怕人,主動的飛來跟你玩成一團。甚至還一股腦兒全部棲息在我身上,算一算,竟然也有十幾隻。顧及一有動作就會驚嚇到牠們,我也只能由牠們自由停棲;只是那尖銳的爪,抓在我的頭皮上,可是一點兒也不輕鬆呢!
我也曾在洛杉磯的海岸邊,遇到一隻鴿子,我們相互對看許久,我原本想等牠離開我才離開,但牠怎麼樣都不肯走;我慢慢靠近,牠就慢慢退後,跟我保持一定的距離,也不飛走。到最後還是我先放棄認輸,因為我要趕時間,只有跟牠說拜拜了。
有一年,我到紐約道場弘法,當時是由依恆法師擔任住持。我們住在一棟房子裡,每天松鼠都來叩門討食,拿了花生給牠,牠也不馬上吃;過一會兒,牠又再來叩門,奇怪?怎麼老是來要東西?為什麼不吃呢?我們悄悄的注意牠的行為,原來牠把獲得的東西找個地方藏起來了。據依恆法師告訴我,那些食物是牠們要準備過冬用的。看到動物也都會想到明天而存糧,人們對自己的生存如何能不重視呢?
我在美國居住時,曾經看過三則動物短片,讓我至今難以忘記:
有一隻忠心的小狗,為了扶養五隻剛出生的小老虎,帶著牠們翻山越嶺,慢慢的訓練牠們生活的技能,扶養牠們長大。有一次,在覓食過程中,遇到獅子要來吃這些小老虎,但這隻小狗為了保護小老虎,幾乎是以不要命的精神,衝上前與獅子拚鬥,至死為止。看了真是令人感動。
另外一則,講的是有一戶人家,一對夫妻和兒子帶一條狗生活在一起。不幸的是丈夫意外死了,這隻小狗一直忠心耿耿的守護著小孩跟婦人,亦步亦趨。後來,來了另一位男人,他在家裡的任何一個動作,小狗都不准許,讓人不得不想到,牠好像就把自己化身成男主人一樣,負起責任守住這個家。
第三是丹頂鶴的故鄉。有一隻丹頂鶴在冬天南飛覓食時,不知什麼原因受傷,從鶴群中失落了。後來被一個小孩子帶回去照顧餵養,第二年春天,已經復原的丹頂鶴不得不要北飛回去了,小孩在父親的幫忙下,依依不捨的將丹頂鶴野放。後來每年還飛回來探望這一個小孩。
我感於丹頂鶴的情義,三十年來一直想到丹頂鶴的故鄉一遊。後來才知道,丹頂鶴有二個故鄉,一個是根本故鄉,位在過了哈爾濱再往北的松嫩平原,甚至是俄羅斯;一個就是每年南飛過冬的臨時故鄉──江蘇鹽城,它就在距離我的故鄉揚州還不到二百公里的地方。
「我終於見到了丹頂鶴!」二○一一年九月,在一個下午快接近黃昏的時刻,我們抵達了位於鹽城的丹頂鶴國家自然保護區,那一塊濕地總面積有三百六十多萬畝,光是核心區域也達十五萬畝。有一隻丹頂鶴還來到我的前面跳舞,展現牠優雅的美姿,讓我感覺到這一趟鹽城之旅相當有價值。
當地的領導告訴我,鹽城不但是丹頂鶴的故鄉,還有傳說中地藏王的坐騎「四不像」,同樣有一個三千多公頃的自然保護區,供牠們過著自由野放的生活。其實牠就是麋鹿,稱作「四不像」,是因為牠的角像鹿、尾像驢、蹄像牛、頸像駱駝,但整體看則什麼都不像,因此而得名。
那一次行程中,我還聽說在我即將要去的阜寧縣有一座鱷魚養殖場,也是值得一看。從鹽城行經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後,我終於見到了鱷魚。那一天見到的鱷魚,比我在號稱世界最大的泰國北欖鱷魚農場所見的還要多。
我曾經看過亞馬遜河風光的動物影片中,一隻斑馬在河邊喝水,不料,竟被兇猛的鱷魚當場吃掉。現在,我們走進了園裡,見到了鱷魚,不知道會不會也成為鱷魚口中食物呢?只見那許多鱷魚看到我們進來,竟然紛紛走避,或是下到水池裡。我想,牠們並不想以我們為食物吧!但聽說在旁邊觀看的人,還為我們捏了一把冷汗。我倒是沒有冒冷汗,不過,能可以和鱷魚那麼靠近,確實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臨走時,場裡的主人姚先生還送我一隻小鱷魚的標本,讓我帶回去做紀念。
在此之前,我也到過東北瀋陽,欣賞過有「叢林之王」美稱的東北虎。可惜,那天看到的二百隻東北虎顯得懶洋洋的,不如聞說中的勇猛。不知是牠們的營養不良,還是被管理員豢養得失去鬥志呢?讓我不感覺牠們是老虎,反而像是大貓,卻又沒有熊貓那麼活潑了。
一九九四年,我到非洲弘法,在信徒的安排下,前往非洲的野生動物園參觀。也就是那天下榻在動物園旁邊旅館的晚上,發現了自己有心肌梗塞的問題,動物們似乎也在提醒我,要好好愛護生命,稍有不適,就要有所警覺。
在未去南美洲的亞馬遜河之前,對它的景致、風情已耳聞許多;但多少人恐嚇我說,亞馬遜河的野獸,甚至水中的魚,都凶猛無比,對人造成很大的威脅。但當我乘船,親睹亞馬遜河的風光後,倒覺得它平靜、原始,自然的樣貌,在我眼中非常美麗。
我也曾到美國的黃石公園參觀,一頭熊從路的這邊,慢慢地走到另一邊,所有的汽車都停下來讓牠先行,為什麼?因為這裡原本就是牠居住的地方,人類應該尊重牠,才是禮貌。美國的畜牧業世界第一,但他們頗有護生的觀念。一頭老牛在路上走,司機不會按喇叭,叫牠快一點離開;一群鴨子要通過馬路,牠們好奇地徐步前行,一走就是幾分鐘,所有的司機也不會催著鴨子快走,慢慢的等候,好像在觀賞一幅會動的風景似的,等到鴨子全部平安通過後,他們再開車。美國雖然是沒有明顯的因果觀念,但是他們對於生命十分尊重。例如,你可以吃雞吃鴨,但是你不能把牠腳朝上、頭朝下的倒掛在腳踏車前,這樣的行為,法院是可以罰款,甚至判刑。
不論是野生的動物,還是水裡的鱷魚、山裡的猛虎,我覺得,牠們還是應該放歸到自然界比較適合。世間上所有的動物,就等於人我之間,你不犯我,我也不犯你,各守自己的疆界,能和平共存最好。
幾十年來,我在弘法過程中,信徒最為關心的就是「放生」的問題。放生是件功德好事,但總是難盡如法。好比我聽過一位老人家說:「捕魚的,你明天多捕一些魚,我要放生。」為了你要放生,他就要多捕一些魚,但魚在魚籠裡關太久,等到要放生時,已經死了一半。
我也聽過有老人家說:「捕鳥的!你多捕一些小鳥,我明天慶祝八十歲壽誕要放生。」許多小鳥關了那麼長的時間,等到你開籠時,能飛出籠外的鳥,也所剩不多了。
其實,像這樣子不當的放生方式,只為自己求功德,反而害了這許多生命。甚至還有人買畫眉鳥放生,買食人魚放生等,這都不是放生而是放死。在我的理念是與其放生,不如多護生。
人為萬物之靈,對於動物我們應該保護牠的生命,讓牠在安全中頤養天年,這就是所謂的「上天有好生之德」。
我在佛光山佛陀紀念館碑牆外,特地採用豐子愷先生的護生圖,作為生命教育的教材。例如,圖畫裡有一位屠夫提著一隻豬腳,旁邊有隻小豬正看著那隻豬腿。豐子愷先生幽默、仁慈地在圖旁寫了「我的腿」。又如,兩隻小鴨、兩隻小魚在小溪裡游著,旁邊的竹竿上就掛著兩隻鴨子、兩條魚,並寫著「今日與明朝」,警惕世人生命無常的現象。還有一幅是一群小鳥在巢中張口唧叫,正等著母鳥返巢;但母鳥卻中箭身亡。旁邊寫著:「勸君莫打三春鳥,子在巢中望母歸。」
我對於古德有一首描寫生命的詩最為感動,這首詩說:
我肉眾生肉,名殊體不殊,原同一種性,只為別形軀;
苦惱從他受,甘肥任我需,莫教閻老斷,自揣應如何。
大師參觀江蘇鹽城「丹頂鶴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左起:慈容法師、大師、慧寬法師、蕭碧霞師姑。2011.09.22
人和動物,原是一樣的生命,雖然身體形狀不同,但都是非常可愛的、都是值得尊重的。因此人和動物之間,在感情上是可以交流溝通的,只要慈悲、關懷、平等,老虎、獅子也可以做朋友。好比過去高僧大德和老虎、獅子友善相處的例子,也是很多。
所謂「生權平等」,佛教倡導一切眾生的生存權利應該受到保障,這也是最合乎現代舉世所關心的生態保育。唯有喚起現代人的共識,大家共同重視生權的提升,共同保護,才能還給地球上所有眾生可愛而美好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