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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46 豎窮三際(1992/11.16~11.30)

精華語錄

◎人在社會上誰也脫離不了政治,佛教徒雖不介入政治,但關心社會,關心政治,「問政不干治」是佛教徒對政治的態度。

◎良好的品格,是人性的最高表現,好的人格不僅是社會良心,也是國家的原動力──世界主要是被德性所左右。

◎為人處事要注重身旁的因緣,對周遭的一切要面面俱到,不要輕易傷到對方。

◎佛教講方便、隨緣,本是一種智慧的運用,被謬用的結果,將成了亡教的工具;佛教倡導慈悲、放下,本是一種切實的修行,被濫用誤導,反而在輕忽中錯失了弘教度眾的大好機會。

◎無,並不是沒有,而是無限,我們應該要有無限的慈心、無限的悲願、無限的熱忱、無限的親切,才能廣度無邊無際的眾生。

◎唯有無限的付出,我們才真正擁有了全部。

◎再多的錢財,只能拯救肉身生命,濟人燃眉之急,但是無法息滅貪瞋痴三毒;佛法的布施,則能更進一步地淨化心靈,拯救法身慧命,使人斷除煩惱,了生脫死,其影響及於生生世世。是以,建造佛寺,度眾萬千,其實才是最徹底的慈善事業。

◎希望世界上的每個人,能有做一個共生地球人的心胸和莊敬自強的生活態度,自然能消弭各種鬥爭。

◎人,是活在尊重裡,所以我們為人處事首須尊重他人的需要與方便。

十一月十六日 星期一

陰霾的天空夾雜著雨絲,一大早就讓人感受到一股寒意,想昨天在佛光山還是陽光普照的天氣,雖值入冬,南北氣候溫差還是很大。

上午七時三十分由普門寺出發直往宜蘭礁溪。

一九五四年,我在宜蘭開辦慈愛幼稚園,近四十年歷史,其園譽仍是全省之冠;在佛光山創辦普門中學,被教育廳評鑑為優良中學;從壽山佛學院到佛光山叢林學院,有三十年的佛學教育經驗……生平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在台灣辦一所大學,雖努力很久,仍一直無法滿願。由於近一、二年來法令的改變,讓我對辦大學更積極。心平、慈莊等人近一年來,到處覓地,希望能找到一個適合辦大學的環境,礁溪的林美山是幾個個案中較為理想的地方,故今早特抽空前來查看。

十時,在礁溪鄉陳德治鄉長的接待下,於鄉公所二樓會議廳召開簡短的「勘察學校預定地說明會」,除全體鄉代外還有多位記者先生。(原以為拜訪鄉長後,即私下前去查看,沒想到鄉長竟是如此隆重的召開說明會。)

首先陳鄉長表示:佛光山能在礁溪地方開辦大學,不但是礁溪的光榮,更是宜蘭的光榮,希望藉此打破文化沙漠的藩籬。

立委林聰明、國大代表尤松雄、葉英傑,及鄉代會主席林政盛、縣議員游旺欉等,也都非常歡迎佛光山能到礁溪鄉來建校,使宜蘭設立大學的美夢能夠成真。

林美山的地理位置離市區不遠,且坡度不大,環境幽麗,景色怡人,是辦校的好地方。我理想中的教育是一所包容性大的學府,最好是從小學、初中、高中到大學的完整教育,且學生一律住校……教育是百年大計,不但要辦很大,更要辦得好。

礁溪以溫泉聞名,「水」是代表慈悲,「光」是代表智慧,而慈悲加智慧就是佛。故我們是以慈悲與智慧的胸懷來辦大學,希望能培育出各方面的人才。如果一切因緣順利,此大學將定名為「佛光大學」。構想中的佛光大學是一所綜合性大學,其科系將以人文學院為主,但也不排斥其他理工科學系。在海外很多國家對東方文化都很景仰,希望將來各國人才都能到佛光大學學習東方文化。

下午一時三十分,在陳鄉長陪同下,前往宜蘭縣政府拜訪游錫堃縣長,游縣長表示,宜蘭縣市各屆候選人政見之一,就是要在宜蘭地區爭取設立一所大學,但多年來一再落空,如果佛光大學真能在礁溪設立,那對宜蘭真是一大福音,且北宜高速公路若開通後,台北宜蘭車程只要四十分鐘,在師資及交通上都不成問題……

從鄉代到縣長都那麼熱烈支持佛光大學的設立,對縣長的眼光和鄉長、鄉代們的想法,致以無上的敬佩。

宜蘭是我的第二故鄉,前前後後約四十年的時光在此度過,佛光山海內外派下有近百個別分院,我並不那麼在意,但對大學的設立卻很在意。希望藉此回饋宜蘭地區的父老。但願一切能順利如願。

下午三時,轉往圓明寺,特到依樹靈前誦經上香。九月中旬依樹因車禍往生,時我正在加拿大多倫多,未能及時回台,今在彌陀佛號聲中,寄上我的祝禱。

晚,七時,訪潘維剛立委競選服務處,服務處裡人來客往,也有多位記者問了我些問題──

立法院近年來被財團、金權包圍,亂象叢生,故社會需要好人出頭,潘維剛議員在過去擔任台北市議員十一年間,時常心存慈悲,心中有佛,舉辦很多公益性活動,相當難得。憑其在議會多年的經驗,在政壇上樹立了很好的服務形象,必定深獲民眾的擁戴。「對一中一台的看法?」我覺得此時,提出一中一台不是時候,台灣雖小,但經濟力量很重要,上下和諧一致很重要,團結不分散力量很重要,在安定中進步很重要。郝院長主政是我們的希望,這二年來的政績可見其魄力,可以給我們一個和善且安定的社會。

又,人在社會上誰也脫離不了政治,佛教徒雖不介入政治,但關心社會,關心政治,「問政不干治」是佛教徒對政治的態度。

報載──台北市選舉委員會表示,今年二屆立委選舉的一○○八處投票所中,有一五一處設於寺廟,占所有投票所總數的八分之一,比往年增加許多,據官員們表示,這樣或許可藉宗教信仰,促進選民「良心投票」,減少出賣選票的情形……

深感,民眾應該要有反賄選的認知,選上選不上是另外一回事,但「人格」比任何都來得重要。因社會上對一個人的評價,不視其財富、出身、學問高下,而是要看其真實的品格。良好的品格,是人性的最高表現,好的人格不僅是社會良心,也是國家的原動力──世界主要是被德性所左右。故,選民對心目中理想的人民公僕,應有這一層的認識。

十一月十七日 星期二

八時,準時到中華佛光總會辦公室上班,處理一些信件和回了幾通電話,一個早上就過去了。服務於各單位的徒眾也就其工作上的困難,請示我一些問題,而主要仍在人事上的相處,希臘詩人荷馬的待人處事座右銘是──

教我如何安慰人,不必教我怎樣得到安慰;

教我如何諒解人,不必教我怎樣得到諒解;

教我如何去愛人,不必教我怎樣得到被愛。


深有所感,如果一個人慈悲心不夠、領導能力不夠,沒有資格當主管,為人處事要注重身旁的因緣,對周遭的一切要面面俱到,不要輕易傷到對方。

下午二時,應淨化社會文教基金會之邀,前往師範大學,參加「淨化選舉座談會」。參與者除主持人政大教授柴松林先生外,還有淨化社會文教基金會董事長淨耀法師、中國道教總會祕書長徐榮祥、道德重整協會理事劉仁洲等。

面臨二屆立委選舉將屆,為提醒選民認清賄選不但會影響政治品質乃至國家結構,站在宗教的立場,各抒發其觀點,很值得社會人士參考。主持人柴松林教授先為大家分析,由賄選而產生一批不合格立委,對國家和人民危害是多方面的,主要有──

一、制定惡法,基於個人或團體私利,違背公平正義,制定損害人民權益的法律。

二、錯誤決策,或壓迫行政、干涉司法、官商勾結,制定錯誤的政策。

三、浪費資源,無法控制龐大預算,好大喜功,增加許多無謂支出,浪費人民辛勤勞苦累積的資源。

四、包庇不法,與黑道掛鉤,經營不法的行業,破壞社會秩序,危害治安。

五、藉承包工程牟取暴利,圍標工程,錯誤設計,馬虎施工,罔顧品質,貪圖不法暴利。

六、無效監督,不能有效率的監督政府,易導致施政偏差,效率低落,貪汙風行,態度顢頇。

七、形成特權,使原本沒有階級的社會,造成新的特權階級,與廣大民眾形成敵對,導致公眾憤懣不滿。

八、毀壞道德,不義而富貴的惡人當道,人人競逐私利無人致力公益,廉恥盡喪,罪惡橫行,無異於禽獸世界。

由此可知賄選對整個社會殺傷力之大,候選人應以人格、知識、經驗的優越來爭取選票,不可利用賄選手段,選民要體認賄選的嚴重性,由自己做起,杜絕賄選行動。

我認為,佛教是講因果的,賄選就是種惡因,必得惡果,信眾不能不慎,而且賄選易造成金權政治,因賄選而進入國會者,容易以金錢翻雲覆雨,破壞民主,傷害法治,造成社會動盪不安。要徹底做到反賄選,必須從基礎做起,成立一個鄉、鎮、村、里的「反賄選同盟」,一起站出來為淨化選風而努力。

主辦此次座談會的淨耀法師表示,淨化選舉工作,不只是由宗教界來做,每個人都應該體認淨化選風的重要性,宗教界只是一個帶頭作用,希望群眾要有「生命共同體」的觀念,起而反省關心社會。有云:「買票種惡因,賣票得惡果,不信睜眼看,延報在子孫。」賄選對國家社會的影響不可不慎。

座談結束前,回答了幾個民眾的問題:

◎如果有人買票或送禮,轉送給慈善機關可否?

不可以接受,更不可以轉送,不淨財不可以做慈善事業,不淨財助長邪惡,民眾要有是非觀念。

◎拿買票錢投給買票人,犯何戒?

犯了法律不允許的戒,也是人格上的欠缺。

◎拿錢不投票犯何戒?

犯妄語戒。

◎出家人能不能投票?根據什麼來選候選人?

出家人也是公民,跟大家一樣要服兵役、繳稅,當然有資格投票,對候選人的標準,當然是選賢與能,尤其是對社會有貢獻者、與佛教有因緣者。

……

應國際佛光會寶光分會之邀,晚上六時三十分,在考選部會議廳為信眾開示「禪與生活」。今天前來聞法的有:寶光分會顧問,一銀經理徐雨堅;如來分會會長也是入出境管理局汪元仁局長,副會長劉蓬春、夏震生;勞保局人事主任徐志仁、省屬行庫中小企業聯合輔導中心張鈞主任、勞保局福利社張德容經理、中央銀行會計科主任李芳綿、勞保局醫療科長陳寶國、中央銀行資訊室主任謝千行、中央銀行業務局交換科蔡俊雄主任等近八百人左右。

政治大學教育研究所碩士鄭石岩教授,今晚也在席上,並送我一本他得八十一年度金鼎獎的著作《覺,教導的智慧》,並附上一首詩──

當初是媽媽的慈手

牽著我跨進雷音寺的山門

不識愁滋味的少年心中

播下無限的善根和福報

後來,是你圓融的法音

領我走出荊棘得佛光智慧

看識乾坤裡許

此刻,是來參拜大師

見莊嚴佛容

弟子 鄭石岩

一九九二年十一月十七日晚


當鄭教授在我耳邊輕誦此詩時,內心很溫馨。常有人問我,在弘法度眾上是否灰心過?我的答案是否定的,佛門中能薰習出鄭教授這種人才,我怎會灰心?

十一月十八日 星期三

自南美、西歐返國匝月,今午又搭上飛機,開始為期約二十天的印尼──澳洲──香港弘法之行。

臨走前,特地到佛光會中華總會巡視,叮嚀幹部們:信徒大學的方案必須趕緊擬妥,佛教廣播電台的登記註冊應積極進行,檀講師、檀教師、檀導師的資格認定預訂具體的辦法,預計在台灣舉辦的國際僧伽講習會也要及早做好準備……此外,也指導他們一些做事的原則。

佛教講因緣,落實在做事上,就是預先將人、事、時、地、物的脈絡作一番周延的考量。所謂:「豎窮三際,橫遍十方。」舉凡時間空間的掌握、前後左右的聯繫,皆須拿捏得恰如其分。此外,流程的順暢固然重要,人情禮義也不能偏廢。人,是活在尊重裡,所以我們為人處事首須尊重他人的需要與方便。尤其在同一個單位裡共事,在下者應事事請示,反映問題;在上者則須全面了解,輔導解困。謙和耐煩、顧慮周全,自能圓滿成事。

晚,八時,飛抵印尼首都雅加達,宏慧法師已率眾在機場等候多時。半年未見,信眾的恭敬熱情有增無減,攜拿行李,幫忙出關,種種協助,令人感動。

一抵陳良維與梁麗明伉儷家門前,就見到信眾身著海青,排成一列,以灑花禮相迎。

踏入陳府,一陣陣宏亮整齊的歌聲,如浪潮般,掩蓋了屋外滂沱的雨聲,揭開「家庭普照」的序曲。令我驚訝的是:這些都是我三十年前所作的佛歌,沒想到卻出現在這個華文倍受限制的回教國度裡。可見只要有心,無事不成。

在慈容的「法語教唱」後,我為大家作了一番簡短的開示,沒想到在場的百名善男信女竟一致要求我為他們皈依,本著從善如流的個性,從其所願。以甘露為他們灌頂時,想到這一刻既是宿世善根的成熟,也是未來得度的因緣,不禁由衷歡喜祝福。

十一月十九日 星期四

清晨四時,天還未亮,即起身漱洗,為的是要飛越山水,到爪哇島中部尋訪世界七大奇觀之一的婆羅浮屠(Borobudur)佛塔,以了四十年來之宿願。

一般人大都知道,聯合國曾出資二千五百萬美元,修復這座頹落的佛教聖地;然而,這項偉大的建議是當年緬甸駐聯合國祕書長宇譚所提出,卻少有人提及。宇譚不愧出生在佛國緬甸,暫不論其對世界大局之諸多貢獻,僅就他在任內有關佛教聖跡的兩項建言──重建藍毗尼園與修復婆羅浮屠佛塔,即已功德無量。

關於重建藍毗尼園一案,我曾多次於朝聖時,響應捐款,但是直至今日,藍毗尼園所在之尼泊爾國,既未見其拿出具體的計畫,又無帳目公諸於世,令身為佛子的我們,不禁萬分關切:重建資金是否有效運用?

至於婆羅浮屠佛塔能在回教國家重生,本應感到驚喜,但是當我們親臨佛塔,眼見所謂「修復」,不過是斷垣殘片的拼湊堆砌,而不講究整體的美觀與歷史的考證,不免感到失望,回想兩年前赴大陸參觀敦煌洞窟時,所見損壞的古物都能修補得與原物相似,不禁慨嘆:二者之別,真是何止千里!再又目睹佛塔處處任憑遊客觸摸嬉戲,比起他國對古蹟之種種維護,更是相去甚遠!對於聖蹟之被褻瀆,足以令人捶胸頓足,想到長此以往,百年後的景象恐怕更是不忍卒睹,不免心生憂懼。

回教政府基於宗教之不同,無法對佛教文物由衷生情,自然也就無心於建設重整,本來無可厚非,只是未能善盡保護之責,似乎有負聯合國撥款之美意。我以為今日解救之道,最好是委請佛塔附近較有組織之佛寺就近監督管理,以其為佛寺,必能對佛塔有著深厚的感情;以其有組織,則能有效地規劃,不負重託。

導遊王先生很熱心地指著塔牆上的石雕,為我們解說佛陀「八相成道」的故事,只可惜我們千里迢迢來此,並非為了聆聽這些耳熟能詳的佛教歷史,而是在探究佛塔成住壞滅之因緣脈絡,然而當我們問及此,王先生說:前人沒有留下完善的資料。真是匪夷所思!這究竟是佛子本身不重史料之保存流傳,還是後來人為的因素所造成呢?

臨別依依,繞佛三匝,心中感觸良深。中午時分,離開佛塔,走訪曼都古寺(Mendut),更是心情沉痛;寺內黑暗破舊不說,兩邊牆上六個菩薩聖像也只剩下空空的座位,使人望之心酸!

翻閱相關的書籍,我們從印尼的歷史中找到了宗教興衰的軌跡:

七世紀時,室利佛逝王國興起,建都於蘇門答臘的巨港,是第一個叱吒於印尼地區的王國,其國上下皆虔信佛教,僧眾計有千餘名,皆以學問為要務。八世紀中葉以後約百年間,著名的佛教建築相繼完成,婆羅浮屠佛塔就是建於九世紀的夏特(Sailendra)王朝的宏偉建築。此外,另如前述之曼都及卡拉特(Kalasan)、薩壘(Sari)等佛寺,皆為馳名宇內之佛寺。十四世紀,麻諾巴歇帝國(Majapahit)取代室利佛逝帝國,統治了大部分的印尼群島西部及馬來西亞半島,並將佛教和印度濕婆教融和為國教,佛教從此式微。

十六世紀末,奉回教的馬塔蘭帝國興起於爪哇中部和東部的富庶農業區。馬塔蘭帝國與前面兩個帝國不同,它志不在建立海外霸權,也無心發展貿易,卻積極地弘揚回教,成為傳播回教的中心。

後來,葡萄牙與荷蘭帝國相繼入侵,印尼遂淪為殖民地。二十世紀初,民族意識抬頭,一九一二年,回教聯盟成立,成為印尼民族主義運動之濫觴。回教聯盟的前身是回教貿易聯盟,它是由印尼商人在爪哇東部和中部所建立的貿易保護協會,其目的在對抗強大的中國人貿易企業。一九二七年,萬隆科技大學學生團體主席蘇卡諾(Sukarno)創立印尼民族黨,以團結民族主義運動,後因計畫失敗而被放逐他島。二次世界大戰時,日本占領印尼群島,才被日人釋放出來便開始領導由日人所贊助的民權主義中心(Putera)。一九四三年,日本也組織了一個回教團體的聯盟(稱為Masyumi),以制衡民族主義聯盟。回教勢力之龐大,於此可見一斑。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七日,蘇卡諾等人乘日人向二次世界大戰投降之際,迅速成立印尼共和國,但一直到一九四九年底,荷蘭才正式放棄對印尼的統治,而使其成為一個獨立國。

由這段建國的經過,我們不難想像回教成為國教的原因。雖然如此,對於王導遊所說:印尼政府將「信奉真主阿拉」列為建國五原則之首,我卻有著不同的看法:紅花雖好,尚需綠葉陪襯,才能相得益彰;天地之間因為有了繽紛的顏色,而顯得多采多姿;世間由於有了不同的音聲,而處處充滿生機。政府亦然,若能對於多元文化抱著包容與尊重的態度,將更豐富國家的內涵。

在印尼的街道上行駛,看到清真寺外觀莊嚴,與佛教古剎的破落有著天壤之別,撫今追昔,心中更是無限唏噓!佛教在印尼,甚至長安、西域,都曾有過燦爛的時代,但是現在都成了回教的天下,這又是誰造成的呢?依我看來,佛教講方便、隨緣,本來是一種智慧的運用,被謬用的結果,就成了亡教的工具;佛教倡導慈悲、放下,本來是一種切實的修行,被濫用誤導,反而在輕忽中,錯失了弘教度眾的大好機會。簡而言之,教徒缺乏教性,沒有原則,以致於任人宰割,使得佛教步入衰微的道路。我等佛子於抱愧之餘,尤應以史為鑑。

下午,在鄧燮良先生的帶領下,參觀其公子──鄧肯尼先生設在日惹(Ygyakarta)的紙廠。

鄧先生父子開設紙廠已有十八年的經驗,因品管優良、信譽卓著,而取得美國舒潔公司的授權,代理生產。為了使流程順利,鄧肯尼先生不斷研究,改良廠中部分機器,因而使生產大為提高。

應鄧肯尼先生之要求,在一行三十餘人的祝福下,我為他們倆舉行皈依。

回程在機場的路上,鄧燮良先生說,他經商多年來,皆以誠信結緣之心來待人接物,因此事業順利。回想一生中最高興的事莫過於昨晚皈依在三寶座下,一來是因為發現平日的信念竟與佛法不謀而合,二來是他因此找到了真正的自己。今又見子媳投皈佛教,更是無比欣慰。

晚,飛回雅加達,在小蓮素食館用齋。飯畢,老闆謝家成先生指著餐館牆上佛光山菩薩戒合影的相片說:他的母親不但是佛光山的戒子,也是佛光山的老信徒。他自幼稟承母教,於佛法薰陶日深,長大後,遂以推廣素食為志業,期能以此廣結善緣、植福培德。

他又問我可否為店員顧客們開示一、二?我說:「只要你能讓我趕上八點半的飛機,我非常樂意與你們談話。」謝老闆高興地將餐館附近的朋友鄰居都找了來,不多時,五十名男女老少將樓上佛堂擠得滿滿的,但願今日一聚,能為他們植下善根。

臨走時,謝老闆一直稱謝,直到巴士已經發動了,他還夾在送行的人群中,連連跳起,揮舞雙手,與我們道別,一副歡喜踴躍的模樣,令人難忘。

將上飛機之時,滿果才發覺他的護照丟了,大家趕緊一遍又一遍地翻皮箱、掏口袋,連機場的員警也被驚動,一起幫忙來找。就在登機的最後一刻,巴士的老闆親自把護照送來,原來是遺失在車上。一個不小心,害得大家虛驚一場,真是阿彌陀佛!

十一月二十日 星期五

應徒孫宗如之邀,今天一整天都在他所新建的普門道場主持開光儀式及皈依典禮,印尼宗教部首代表蘇理迪(Supriadi)先生、印尼佛教總會代表歐瑪.魏塔雷(Oemar Witaryo)先生、印尼蘇北大乘議會代表定雄法師、關玉英居士、楊炎文居士、印尼佛乘代表梅崔法師(Bhante Maitri)、印尼蘇北密乘代表塔密吉(Tarmiji)博士,及棉蘭、新加坡等地庵堂住持當家等多位貴賓均到席觀禮,致辭祝賀。此外,蘇門達臘棉蘭佛光協會葉豐銓會長亦率全體會員參與盛會,其他與會者則多達二千人,不但會場大殿內座無虛席,連丹墀、走廊,甚至巷道也都是人山人海。

從蘇理迪代表的簡短致辭中,不但表現了一位回教國家宗教部門高級官員的泱泱風範,也透露佛教已在當地受到肯定的訊息。他說:

當本部收到貴寺落成開光暨皈依典禮請柬時,心中感到非常榮幸與歡喜。印尼佛教界已懂得發揚自己的宗教,實在是一樁可喜可賀的盛事。

印尼政府與宗教部門都十分重視宗教教育,尤其是佛陀的聖法敲開了眾生的心扉,藉此殊勝的因緣,讓我們共同感謝佛陀的慈悲。

諸位懂得善用財富建設佛教事業,使這座莊嚴的道場得以順利落成,給大家帶來了幸福與快樂,對於此種善舉我等謹致崇高之謝意,並誠摯希望各位能群策群力,將這股原動力持續發展下去,將佛法推廣並普及於各個家庭學校,以改善社會風氣。

最後本人謹代表印尼宗教部向貴寺賀喜,並祝禱佛光加被!(原係印尼文字,上係意譯。)

回想宗如十五年前從印尼飄洋過海來到佛光山念書時,年方十五,連國語都說不好,憑著堅強的毅力,他很快就克服了語言文字的障礙。第二年,他毅然剃度出家。二十三歲時,返回棉蘭,在他從小長大的觀音堂中,積極地展開弘法度眾的工作,除了定期舉行消災祈福法會外,還設有青年會、婦女會、念佛會、禪坐會、兒童班等,帶動棉蘭一帶的學佛風潮。他雖然年紀輕輕,個子又小,卻很有擔當與魄力,由信徒的言談中,我們不難看出他在當地頗受愛戴,難怪在這塊回教盛行的土地上,還能集資三億五千萬印尼盧比,建出這麼宏偉的殿堂來。

在傳法典禮中,當我將袈裟付與宗如時,想到我四十多年來的弘法生涯,所培植的弟子不但散布在世界五大洲,連徒孫也能走出自己的天地,造福鄉梓,心中的欣慰,實在是筆墨難以形容。

最難得的還是他的阿姑和阿太,不但含辛茹苦將他撫養長大,而且絲毫不戀棧名位,在他學成回國後,即將觀音堂交給他管理,而普門道場的興建事宜也由他全權處置,這種培植提攜後進的風範實在值得大家學習。更使人由衷佩服的是:他堂中大眾雖然讀書不多,卻十分重視教育,多年來不斷挑選寺中一些優秀的青少年前往佛光山參學,其深明事理的作風,可說是不讓鬚眉。

法會結束,信眾仍依依不捨,紛紛述說今天法會空前殊勝之處:

一、道場殊勝:普門道場不但殿堂莊嚴堂皇,圖書館、辦公室、客房、會議廳的建築也亟具現代化功能,在當地可說是首屈一指。

二、佛事殊勝:台上十名負責楗槌的法師來自佛光山海內外別分院,其人數之眾多與威儀之莊嚴是當地所未見。

三、貴賓殊勝:不但棉蘭、新加坡一帶寺廟的負責人均參與盛會,連政府的宗教部門也都派代表來此致辭,在當地寺廟法會中是聞所未聞的盛事。

四、信眾殊勝:平時棉蘭一帶集合二百人已算是稀有之事,而這次法會並非在假日舉行,竟能聚眾二千人,其中不乏來自台灣、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地遠道而來之善信,而皈依者則二、三歲的童男童女到八、九十歲耄耋老人,凡此皆令大家歎未曾有。

宗如一再向我稱謝,他口口聲聲說,能有這種盛況都是我帶來的。對於慈容、慧軍等長老師父的蒞會及本山各別分院能出動十人前來支援佛事等等,他也表示由衷的感謝。我想我們的參與也算是僧團裡的一種道情法愛的表現方式吧!至於法會種種殊勝,我不敢居功,一切榮耀與成就都應歸於佛陀、僧團與眾生。

晚,七時,與當地棉蘭佛光協會的幹部座談。席中報告了他們成立半年來所進行的會務有:設置青年班,舉辦義診,探病,慰問老人院、孤兒院、火災災民,會員聯誼,並且幫忙往生助念、處理喪事,協助其他佛教團體舉辦活動等。曾聽信徒們告訴我:當地的民眾對佛教的態度已有轉好的跡象,我想佛光會應居首功,此後,應再接再厲,從事更多的社會公益活動,裨益當地居民,並且喚起人們對佛教的注意與重視。

十一時,座談結束,又與徒眾聊天,傾聽他們的心聲,直至清晨二時才就寢。

十一月廿一日 星期六

上午十一時,在新加坡過境,停留十小時。我們先到呂祖宮拜訪王鳳來小姐的阿姑,王鳳來是本山佛學院的畢業生,從小在阿姑的寺院裡長大。一進寺門,他的兩位阿姑便笑臉相迎,一下子,便煮出八菜一湯,不但動作迅速,而且美味可口。他們的和譪親切,值得時下年輕的知客師學習。

下午,依修法師和鳳來租了一部小巴士引導我們遊覽市區。其中經過一條街道,信徒指著兩邊的建築物,說:這是澳洲銀行,這是美國銀行,這是日本銀行……總之,所有國家的銀行似乎都集中在這條街上來了。這種「大家一起來」的型式,使得金融業在高度競爭下蒸蒸日上。我想起台北的重慶南路由於書店林立,每天都招來許多愛書者流連忘返,生意也因此極為興隆。反觀佛教界往往有一種「只要自己好」的現象,因此不肯合作團結,與人為善。尤其甚者,為了不讓別人強過自己,還不惜打擊他人。長此以往,佛教的前途實在令人憂心忡忡。凡此皆因自我不夠健全所致。

我們遊罷裕華園、星和園、唐城後,又到萬象館去觀賞「秦始皇」。該劇是由新加坡、加拿大及中國大陸聯合製作,特色在於三百六十度的寬廣銀幕將影像清晰地映現在觀眾面前,而四十分鐘的影片寫下了秦始皇的一生,將歷史與科技結合在一起,更是深具教育意義。

秦始皇自稱功德過三皇五帝,但是一般中國人卻將他貶入暴君之列,而我則認為:秦始皇的統一文字、車軌、度量衡,乃至整個中國,不但有利於政治上的統一,對於文化的融和、教育的提升、經濟的促進、社會的發展等更是貢獻卓著;他最大的敗筆在於焚書坑儒與專制獨裁使得人神共憤,而大興徭役、建設阿房宮更是造成百姓的反感。總括其一生,可謂功過參半矣!

在外國,如亞歷山大大帝、凱撒大帝等在武功上有所建樹者,都擁有很高的評價,並且被稱為英雄;然而中國人所心儀者往往是如岳飛、史可法等忠烈之士,對於雄才大略者如:秦始皇、曹操等則諸多貶抑。這種中外文化的差別,不知是否也是中國向來積弱不振的原因之一?

前晚,滿果臨上飛機才演出「遺失護照」風波,隔了一天,今晚到了機場,永均又將行李弄丟了一件,大家又是一陣緊張,趕緊分頭到各個詢問處找尋,還好佛祖保佑,在登機前的一刻找到。由於太遲辦理登機手續,一行八人中有六人分到最後一排吸菸區的座位,只有頻呼倒楣。

十一月廿二日 星期日

早上八時到達雪梨,由於雪梨市曾筱龍副市長的協助,一下飛機我們得以免驗快速通關。永東與雪梨佛光協會會長廖德培居士已率多名會員信眾在機場門口守候,其中有許多是特地起早,駕了兩個小時的車子來此歡迎,真不敢當。我一生最怕麻煩別人,沿途見到這麼多的人辛苦忙碌,內心實在很感動也很過意不去!

首站到佛光南天講堂用早齋。剛巧遇上共修法會結束,一間小小的佛堂擠滿了大約五百人,想想這座講堂不過成立兩年,能夠有這種度眾成績,真是不容易啊!而信眾虔誠精進尤其難得。多年來,我一直有個特殊的個性,只要看到有人精進不懈,聞法求道,就會打從心裡歡喜起來。我上台隨緣開示,把沿途弘法種種見聞向善信們報告,一高興起來,竟然講了半個鐘點,才想到大家都還沒吃飯,於是連忙剎板。

早齋畢,我們一行十餘人到佛光山功德主謝憲豪居士與游象乾居士府上家庭普照。謝居士表示想捐獻一些佛教文物給佛光山,對於他的盛意十分感激。佛光山於一九八三年建設佛教文物陳列館以來,雖然每年入不敷出,但已充分發揮教育功能,多年來,也一直是外賓參觀的重點。故在一九八九年於西來寺建設佛教寶藏館之後,最近又擬於台灣中部及法國巴黎建立分館,以後還打算在各地陸續成立類似的機構,並為每位捐獻者設立專櫃,期能藉此將佛教瑰麗的歷史文化呈現在世人面前。

目前,謝居士過著閒雲野鶴的自在生活;游居士則仍然奔忙於國外的各種事業,雪梨的農場只不過是休閒的別墅。二人可說是澳洲新近移民者的寫照。

澳洲有著豐富的天然資源,只可惜法律方面的束縛嫌多,使得港台一些投資者原本興致勃勃移民來此,結果在各種條文的約束下,不是賦閒在家,便是另尋投資管道資金外流,實在非常可惜。如果政府部門能再開放一點,國家的前途必定更美好,投資者也能各得其所。

與我們同去的廖德培居士說:學佛數年,到最近才悟到「正見」十分重要,無怪乎置於八正道之首。我認為學佛能有這一點發自心內的體悟就已經很了不起了。祝福他在佛道上能不斷進步,更上層樓。

中午,安單於臥龍崗柏克萊區的佛光南天精舍。精舍成立於今年八月,在一個小山丘上,蜿蜒而上,便是南天寺的工地所在。附近的幾戶平房,疏疏落落地散布在淺綠的坡地上,配上藍天白雲,景致優美。晚餐用畢,走到屋後的陽台上,迎著涼風,臨高眺望遠處一望無際的海洋,心中有著說不出的舒暢!

晚,七時,與雪梨佛光講堂的住眾永東、依律、滿可、滿性、滿具、滿政等座談。

現在佛光山新的一代慢慢地起來了,他們都有無比的衝勁,只是人情上還不夠練達,處事上也稍欠圓滿,還需要時間來砥礪磨鍊。

過去我曾遍參教門、宗門、禪門,而叢林四十八單的職事,我也幾乎都曾經歷過,我自覺在教育徒眾上,可謂游刃有餘:

住持當家之道貴在要有包容十方的供養心,不要怕信徒來吃。記得過去家鄉雖然窮苦,但是大家都很熱情好客,一個六人的桌子往往有八個人在吃飯。由於大家經濟環境不佳,吃剩下的飯菜往往留了好幾餐,因此,我就研究出一些使剩下的飯菜更可口的方法,現在的典座也要有這一套本領。除此之外,更要學習熟能生巧、熟諳菜性(快熟、慢熟、處理難易等),必須能算準時間,可以同時掌理幾個鍋子,使得菜能迅速上桌,才算得上是標準的典座。

上等的知客師必須能與人談說佛法,為人解決問題,慈悲耐煩,無所不能。中等的知客師,能帶人參觀,說些應酬的話,但不能為人解決問題。下等的知客師,一見到香客來,只會趕人去拜佛、吃飯,自己閒著沒事幹。過去我在台北別院時,徒眾都說:他們最佩服我的一點就是我能每天與不同的信徒談話,從早到晚,沒有休息。其實這只不過是源於一種慈悲的心願。這又使我想起一九五一年,我在台灣佛教研習會任教,放寒假時,應一名學生之邀,到他大雅的家鄉去拜訪。當時,龍善堂還只是一間蓋在田埂上的小茅屋,香火卻十分鼎盛。只見一名在家的師姑站在大門口,大聲地招呼客人,那種親切直叫人心裡熱烘烘,難怪能廣招來者。

而現在青年的通病就在於:不夠熱心、不夠主動、不夠親切,總括一句話,就是不夠慈悲。這是因為心中著相而求,不能空無的緣故。無,並不是沒有,而是無限,我們應該要有無限的慈心、無限的悲願、無限的熱忱、無限的親切,才能廣度無邊無際的眾生。反之,如果我們心中執著於有,就是有限,儘管擁有再多的東西,如果有了限度,則終有告罄之時。因此在追求「有」的同時,我們自己就大不起來了。唯有無限地付出,我們才真正擁有了全部。

上下相處之道在於互相包容,集體創作。慧軍說了一個故事,頗能發人深省:

過去,有三位同道出外參學,路過一家破舊的寺院,大家便七嘴八舌,研究其中的原因,甲僧說:這是因為沒有人講經弘法;乙僧說:這是由於沒有人招呼信徒;丙僧則說:沒有人打掃清理才是最重要的原因。於是,大家相商重整佛寺,甲做布教師,乙當知客師,丙負責整理環境。不久,寺廟興盛起來。一天,三人忙完了事情,相聚閒聊,不多久,大家開始爭相訴說自己的功勞。甲說:由於他的善於說法,才能廣度信眾;乙說:熱心接待十方,才能廣招來者;丙說:環境清淨幽雅,使得信徒都歡喜來寺禮佛。說著說著,大家吵起來,從此以後,各行其道,寺廟又漸漸式微。

以輕慢的心態來建寺弘法,即使寺廟建成,也終將沒落。

呂蘊娜小姐畢業於藝術學院,曾在電影公司當總監,常到南天寺幫忙寺務,他與我談起心中多年來的一個疑惑:「為什麼南天寺要計畫蓋得這麼大,世界上的苦難這麼多,拿這筆建寺的資金去濟貧,不是很值得嗎?」

真是善哉所問!這不也正是目前許多社會人士的心結嗎?

再多的錢財,只能拯救肉身生命,濟人燃眉之急,但是無法息滅貪瞋痴三毒;佛法的布施,則能更進一步地淨化心靈,拯救法身慧命,使人斷除煩惱,了生脫死,其影響及於生生世世。是以,建造佛寺,度眾萬千,其實才是最徹底的慈善事業。

其實,我很慚愧把南天寺建得太小。雅加達有一座可容納三萬人的回教禮拜堂,但是卻沒有聽說教徒嫌它太大。為什麼要追求「大」呢?人,要學習偉大,以留下歷史,啟迪後進。寺廟殿宇,要建得莊嚴宏偉,以顯示宗教神跡,行不言之教化。建寺安僧是為萬千眾生作得度因緣,焉能等閒視之。

尤其目前澳洲政府不排斥外民投資,正是難遭難遇的時刻,我們應該利用這個千載一時的因緣,建設佛教事業,弘揚佛法。否則,菩提種子無法即時撒播,一旦錯失良機,豈不誤了眾生的慧命!

十一月廿三日 星期一

一大早,還來不及用早餐,南天寺的建築師布魯斯特先生就來了,永東便請我去跟他談話。幾年來承蒙雪梨臥龍崗市提供建寺用地,臥市的政府和議會、澳洲的華僑和佛教徒,以及關心的大眾,便一直期盼南天寺能早日完成,可是我打從頭便抱定「全盤規劃,逐步建設」的原則。很多人只知道我有魄力,凡事求大求快;卻少知我也耐煩細心,事事求水到渠成、因緣成事。其實,工程藍圖早已由專門負責的慈莊審查過了,只是徒弟們希望我能就多年來的建寺經驗,提供一些意見給他們參考。我建寺除了一般性的問題要注意外,更要重視:

一、空間的有效利用。

二、活動的動線配合。

三、設施的適當配置。

四、需要的人性設計。

五、裡外的合理區分。

六、安全的完善考慮。

我一生主張「人要肯給人利用」,雖退位了,徒眾要我當他們的顧問,也就隨喜隨緣。

布魯斯特建築師約四十多歲,年輕有為,此次該建築事務所特地指定由他來負責南天寺的設計,非但一切配合我們的需要,甚至一些額外的工作,如辦理爭取澳洲政府給予本寺移民和長期居留的配額,也無不盡心盡力。人生以服務為目的,我為人人,人人也才為我。

話談到一半,前任市長阿凱爾先生來訪(在其任內將土地提供出來的)。他告訴我,他自己已經學禪二十餘年了,往後南天寺建好他更可常來參禪打坐,且據他了解,臥龍崗有二千多澳洲人學佛。他也問我一些有關大小乘、佛教宗派、禪宗、佛教的發展,以及本寺未來計畫的問題。我告訴他,南天寺的興建,有五個主要的意義:

一、帶動華人更積極融入澳洲的國家和社會。

二、發揮佛教安定社會、淨化人心的作用。

三、為臥龍崗注入活力,帶來繁榮進步。

四、能提供社區各種文化教育的活動。

五、希望將佛陀的真理法寶帶給澳洲人。

阿凱爾先生每聽我講一句,就合掌點頭,實在是一個有善根的人。而我們度化眾生,也應抱著為對方著想的心,凡事要做有利於他人的事。中午邀請前市長和建築師一起用餐,才讓他們離去。

下午,永東請我去看南天寺的建地,我想來的人當中大都是第一次到澳洲,於是便提議大家一起去,回程時順便去海邊看看。南天寺坐落在臥龍崗市中的一個小山丘上,向前望去,兩邊的斜對角各有一座小山,有人說那是鎮守佛寺的一對獅子,或一是青龍、一是白虎。山下則是一條高速公路,車水馬龍,絡繹不絕。右邊的遠方是一望無際的太平洋,左邊則是一方內海湖水,也有人說,這是太陽和月亮。其實,它們什麼也不像,不像獅子、不像龍、不像虎,更不像太陽、月亮;有所像也就有所不像,無所像也就無所不像;它們只像它們自己,山是山,水是水。所以,我只希望,南天寺能像南天寺。

有一些佛教徒說,世上有許多貧困的人,何必浪費金錢來蓋寺院?真是愚痴的一群人,難道他們沒有看到天下有許多「有錢的貧窮人」的可悲可嘆嗎?目前世界不是真正地缺乏物質,而是欠缺無私的大悲心;除了少數殘障人士,不是真正都需要救濟,而是需要開創的智慧、勇往的承擔。這些就是以社會教化、淨化人心為己任的寺院所應擔當的,怎能說不要建寺院呢?

君不見,寺院就是一所心靈治療的醫院,就是一所社會正義的因果法庭,就是一所道德良心的教育學校,就是一所人生的加油站,就是一處提升文化的藝術中心,就是……總之,寺院是一個多價值的無盡寶藏,豈可小心小量等閒視之?所以《金剛經》說:「若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諸須彌山王,如是等七寶聚,有人持用布施。若人以此般若波羅蜜經,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讀誦,為他人說,於前福德百分不及一,百千萬億分,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為何如此?般若智慧為成就一切之本也。

在去海邊的途中,又帶我們去看一個農場。據主人說,這個農場占地兩百多英畝。它位在林木蓊鬱的群山環抱下,一眼眺望出去,視野遼闊,湖光山色,綠野平疇,鄉村小鎮,盡收眼底;本身則依山勢緩緩延伸而出,形成略有丘陵的平原。慈容說:假如這是在台灣,用來辦「回歸佛陀時代法會」該有多好!我很高興徒眾有這種處處以佛教為念的心。

到了海邊,看那藍天白雲萬里晴空的蒼穹,與一望無際的碧海清波,不覺心曠神怡榮辱皆忘。成群結隊的海鷗散立在綠草如茵的海岸波堤上,偶有三五隻飛起,翱翔於天地之間,海闊天空;我想這就猶如我們出家人輕揮著「海青」的袖幅,行腳雲水於青山紅塵的人間;「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將撕塊的麵包拋撒出去,一大群海鷗競相飛來爭食,有些積極的,甚至在空中就將麵包接走;有的雖刻意安排,讓牠獨自一隻受食,可是走不到三兩步,便又被其他的給搶走。看起來鷗鳥的世界也與人一樣,如自己不勇敢積極,就是再好的機緣也將坐失。俗話說:「縱是黃金掉在地上,也要我們彎腰,把它撿起來。」

多少年來忙於內修外弘,能「偷得浮生半日閒」,與徒眾七、八人在此看看大海、晒晒太陽、餵食海鷗,雖只有一個半小時,予願足矣!夫復何求?

十一月廿四日 星期二

為了到墨爾本去主持講座、皈依及佛光協會成立大會,天朦朦亮,匆匆吃過早飯便出門搭乘飛機。

直到近午才到墨市,劉志鎏居士邀我們至明月居士林吃飯。到達時,已是下午一時。吃飯時,才從劉居士口裡知道,今晚講座的門票很早就一售而空,在大廳裡的八百人中,有許多都是沒買到票的人,聽說我來這裡用餐,早早就趕來這裡等候,希望能見我一面。聞言心中非常不忍,即告訴劉居士:是否能準備飯菜給大廳裡的人,並請廚房趕快出菜,因為吃飯對我並不重要,和信眾見面談話比較重要。

與大家談話畢,利用僅有的一個鐘頭,與維省佛光協會幹部們開座談會。該會會長劉志鎏先生是當地名醫,為人謙和,幾個月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得知國際佛光會之種種,便主動了解聯繫,並且還特地飛往台北拜訪中華佛光總會,請教慈容法師有關籌備事宜。回到墨市後,即積極展開組會工作,每星期不辭勞苦,往返三百公里,與幹部們開會研討,數月的奔忙果然功不唐捐,澳洲維多利亞省佛光協會於焉成立。其下之會員多為來自越南、寮國、緬甸等地逃難來此的遊子,因對苦難有著深刻的體會,故頗能契入佛法。雖然墨市既無道場度眾,也無僧侶說法,他們不知從哪裡學來的規矩,不但彼此互道師兄,遇法師也都懂得虔誠合十,謙稱弟子,其行儀舉止不亞於佛門的老修行。由他們恭敬三寶的態度看來,欲興隆墨市佛教,應是指日可待之事。

周耀華先生在追憶往事時說道:越南即將淪陷時,他聽從一位老和尚的指點,離開家鄉。當時逃難的船上上下下擠滿了男女老少,整個甲板因承載過重而嚴重凹陷,船艙下有許多人因此被壓死,只見一個個屍體不斷丟出,有些人則被擠下大海,一去無蹤。大家驚惶之餘,就將繩子一端綁在身上一端繫在船身,以免被海浪捲走。最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事就是,每遇困厄,觀世音菩薩都會適時顯聖救難,經過千辛萬苦,終於到達安全之地。

自此,他對佛教產生了堅定的信心,並且每月奉寄微資供養老和尚,以報指示之恩。當他知道維省要成立佛光協會即主動加入,奉獻心力,目前在該會擔任理事。副會長陳坤以批發果菜維生,總務何錦釗先生經營餐飲業,他們很高興地告訴我:兩人多年來僅是生意上的往來,談不上知交,自從加入佛光會以後,他們發覺彼此第一次不是為個人利益而合作,而是共同為一件有意義的事情而努力,友誼因而日漸濃厚。

鄒曉鷹先生問:「不知大師的佛法是資本主義還是共產主義?」

「就是佛教主義啊!」我一說完,大眾撫掌大笑。

我所提倡的人間佛教並非新創,而是釋迦牟尼佛一脈相承的教法,乃從淨化心靈根本之道做起,但並不因此而偏廢物質方面的建設,而是教人以智慧運用財富,以出世的精神來做入世的事業,從而建立富而好禮的人間淨土。佛法就是真理,無相無不相,你能說它是什麼主義嗎?

剛要走入食為先餐廳的大門,就看到:

民以食為先

食以質為本


一副搶眼而又貼切的對聯豎立在大門的兩側,無疑為這家餐廳作了最佳的廣告與註解。它是由維省佛光協會副會長陳坤、陳釗、馮洪等人所合夥經營,今晚在此的邀宴是由該會作東,但是除了我們以外,其他幹部、會員一律自掏腰包付費二十五元澳幣。原來,該會自籌備以來,凡是聚會聯誼大都在這家餐廳舉行,並以較低的餐費優待會員,沿襲下來,就成了不成文的規定。我認為這種作風適足以免除人情上的困擾,值得其他協分會推行。

晚,七時,於皇家展覽館(Royal Exhibition Building)主持維省佛光協會成立大會、佛學講座暨皈依典禮,約八百人與會。劉志鎏首次為我翻譯粵語,台風穩健,頗有大將之風,相信維省佛光協會在他的領導之下,必能大有作為。在皈依典禮中,我見到台下有許多人在念誦懺悔文與承受甘露灌頂時泣不成聲,是肺腑的感動?是至誠的懺悔?總之,都是真摯的淚水,都是得度的因緣。

十一月廿五日 星期三

下午三時,在信眾的簇擁歡送下,我們帶著滿懷的溫馨,搭上了前往坎培拉的班機。在航行中,回憶兩天來的墨爾本弘法所得,實是八苦八樂也:

一、熱烈迎送,苦樂參半:所到之處無不承受佛光會員們的熱忱迎送,真正做到了佛光會的基本信條:「我們尊重會員大眾,來時歡迎去時相送。」每想及此,欣慰不已。願他們的奉行實踐普及所有會員,使所有大眾在旅途勞頓中,猶能感受到溫馨的喜樂。然而,我的個性很怕驚動任何人,所以喜歡悄然去來,看到別人為我辛苦忙碌,甚至駕車數小時,就只為了來迎接我或送我一程,心中實在過意不去,也是一苦也!

二、爭相照相,苦樂參半:見到信眾歡喜的容顏,就打從心裡高興起來,因此當有人要求合照攝影時,我總是不忍拂逆其意,而一本隨喜隨緣的個性,給予種種方便,但是每每答應下來,橫照、豎照、左照、右照……行走也照、吃飯也照、談話、寫字、休息、看景、閱讀……分分秒秒,莫不在鏡頭的焦點下度過,實乃第二苦也!就拿今天的送機來說吧!在機場門口,就已經拍了數十張的相,好不容易入了關,以為可以稍微逍遙了,孰料有心者竟也能尾隨至候機室,直至我們臨上飛機,才放下攝影機,揮手道別。

三、研究商量,苦樂參半:此地佛光會會員幹部們做事十分周全,在安排上可煞費苦心,對我更是恭敬有加,每事必定請示,本為一樂,然而過分地著意,每件事都是商量再商量、研究再研究,例如:接待由誰來負責?吃飯由誰來作陪?要搭哪一輛車?坐的位子可以嗎?……即便臨上台講演了,還在斟酌審度,其間的等待磋跎,誠乃三苦也!

四、餐飲豐盛,苦樂參半:維省佛光協會的會員多為餐飲業者,他們剛移民來此時,可說是一文不名,經過多年的辛苦,胼手胝足,白手起家,這兩天來我應邀在其餐館吃飯,看見他們事業有成,心中也不免一樂。只是每餐菜肴之豐盛,一個禮拜也吃不完;再說我素無上館子用餐的習慣,倒不是口味好惡的問題,而是我生性疏懶,連吃飯也崇尚簡便,一碗茶泡飯、一道小菜,就很滿足了,請客就不同了,菜是一道一道的上,點心是一樣一樣地送,就拿昨天來說吧!午宴吃的是:甘露法味、全球星光、四事供養、真如寶藏、九品蓮根、佛法如意、普世得度、法水南來……中午的飯菜猶存胃袋,晚上又有人請客:佛光普照、法水常流、佛海泛舟、蒲團禮拜、慈恩庇佑、普度眾生、衣缽傳承、靈山勝會……前一晚的飲食尚未消化,第二天的邀宴一一接踵而至……如是周而復始,嘆為四苦也!

五、隨從保護,苦樂參半:承劉會長盛意,特聘保安單位前後保護,只見所到之處,前有開導車,後有護衛車,一字排開,綿延不斷;保安人員個個高頭大馬、精神抖擻,隨時隨地盡忠職守地為我服務。受此禮遇,本為一樂,雖我乃雲遊之身,向來不習慣有人隨侍在旁,只是過分地看護,使我深深感到不自由,是乃五苦也!

六、禮品交換,苦樂參半:我向以喜捨為樂,因此經常隨身攜帶小禮品,與人結緣,但看信眾無論是接到一環小小念珠,或一本薄薄小書……那種驚喜珍惜的表情,我也分享一樂。雖海外弘法,每於多處停留,人數多寡很難預料,禮品數量也就不易拿捏,只好寧可多帶,沿途的綑紮搬運諸多不便,可謂六苦也!

七、記憶名字,苦樂參半:目睹此地雖佛法不盛,今佛光會初成,猶能擁有這麼多優秀的會員幹部,無疑是未來振興佛法的生力軍,怎不令人心生喜樂!過去十幾年前的老信徒,我都能叫出他們的名字,現在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光是記憶台灣一地各佛光會上千名幹部的名字便是一大學問,遑論全球百萬名會員大眾。然而為了不讓大家失望,也只有反復溫習,儘量思索,對於已過花甲之年的我來說,又添第七之苦!

八、臨別依依,苦樂參半:每到一地弘法僅數天的時間,好不容易大家由初識到熟悉,剛記清每個人的面容,又要道別,看到大家送機時,臨別依依的神情,於心實有戚戚焉。尤其今天楊會長等十餘人放下手邊的工作,特地前來送行,使我更加不忍,經一再催促,互相道別,目送他們已走遠的背影,才一會兒的功夫,卻又見他們回頭再次道別,就這樣停停又走走,道別再道別,也不下三、五次以上,直到要登機了,還見到一對夫婦跑來,只為了再與我們說聲再會。如此這般濃情厚意使我愧不敢當,說來是第八苦也!然而想到墨市佛教推廣有人,也算不虛此行,不免心喜。但願再次見面之時,佛法已遍布維省。

來到澳洲的首都坎培拉,在中華民國駐澳代表李宗儒先生的陪同下到「釋尊佛教道場」。住持廣波法師是越南人,故以清淡的越南菜款待我們,很合乎修道人的口味。晚飯畢,應廣波法師之邀,為該寺信眾作一場隨緣開示,並且留下二十分鐘的時間由大家自由發問。或許是社會文化等諸多背景的不同,一些外國人的問題大都集中在禪修上,而華裔的移民則多側重於現世名利的煩惱上。

廣波法師說:二十年前在越南,他就讀過我所寫的《玉琳國師》,那時這本由廣度法師譯成越文的小說在當地十分暢銷。後來,越南佛教慘遭迫害,廣度法師也因而身繫囹圄,直到最近才被釋放出來,多年來的牢獄生活並未消磨他的志節,目前他正著手將大部頭的《佛光大辭典》翻成越文。記得當年,我曾為文報導越南教難,並且多方奔走,呼籲海外重視此事,後來我將一些史料文稿輯成一本小書稱為《厄運下的貞花》,意在為歷史做一些見證,以盡佛子之微忱。想不到貞花雖迭遭厄運,卻依然長存,比之松柏,實有過之而無不及!

十一月廿六日 星期四

上午,與台灣駐澳代表李宗儒博士共進早餐,特將前晚寫好的一幅字送給他──「宗世儒心」。

他見了,很高興地說:「您實在是一位非常有心的人!」並且說:「有心自能廣結善緣,難怪您能成就這麼非凡的佛教事業。」對於他的美言,我愧不敢當,只是覺得這麼具有佛法的話出自一位耶教徒的口中,實在非常難得。

因為大家都是第一次來坎培拉,李代表便請林祕書和一位當地的僑胞周先生做導遊,參觀了這個澳洲的首都──坎培拉特區。

坎培拉是一個花木扶疏、有山有水的公園城市,也是一個全由人為努力建設而成的都市。澳洲從一九○一年成立聯邦政府以來,墨爾本與雪梨便競相爭為首都,但「鷸蚌相爭」的結果,使這個位於工業城──墨爾本與商業城──雪梨之間的坎培拉得利,成為政治中心的澳洲國都。

建都的過程與美國華盛頓特區有些類似,本來一個沒沒無聞的小城鎮,一下子熱鬧起來。澳洲政府為它招兵買馬,公開舉行國際招標,結果由美國芝加哥的建築師──格里芬先生得冠。為這個小地方重新做最完整的規劃,全市以國會山莊為中心,政府的各種用途的辦公大樓,各國各具特色的大使館,和各種風格的商業大廈星羅棋布幅散四周;更有格里芬河(紀念建築師的一條人工河)猶如一條寬闊的銀帶,使得坎培拉顯得尤其柔美婉約,也為爭名奪利的政治舞台平添了幾分悠閒。看了優美的坎培拉,也讓我想到目前紛擾不已的台北市,假如能遷都到一個風景秀麗、氣候怡人的地方,或許台北市的交通可以重見天日,政治家們更能談笑用兵,公務人員也可愉快地為人服務,當然中華民國也就擁有一個人人讚美的首都了。

從有全世界最高的白鐵旗桿的新國會山莊往舊國會的沿途,原住民搭建了許多髒亂的帳棚,據說還一度占領了國會,宣稱獨立。結局當然是被軍警驅逐出來,但他們並不死心,仍圍繞在四周做長期的抗爭,希望藉此贏得國內外的同情與支持,為族胞爭取更多的福利。但政府認為給原住民的福利是全澳最好的,已超過一切種族甚至白人了,所以不願再讓步。雙方為此情況已僵持了一年多,政府只有繼續包容,而原住民也沒有升高衝突。

今年五月,國際佛光會在剛剛結束種族暴動的洛杉磯舉行成立大會,當時的主題是「歡喜與融和」。看來國與國的冷戰才落幕,而種族的糾紛則方興未艾;我衷心希望世界上的每個人,能有做一個共生地球人的心胸和莊敬自強的生活態度,自然能消弭各種鬥爭。就連近來各個先進國家,對外來種族移民的排斥心態和行為,也應一併掃除。其實誰是最早的居民呢?一個國家不正是因為包容各種各族的人類,才能顯其多采多姿和偉大嗎?一個世界不也因為融和各國各民的存在,才顯其壯觀遼闊、超拔卓越嗎?

到了建築雄偉的國家戰爭紀念館,迴廊與正廳的牆壁上都雕刻了為國捐軀英勇戰士的名字,中庭的水池中則燃燒著一盞永不熄滅水火交融的火焰,象徵犧牲者生命的永垂不朽,也表示世間的水與火各有一半的世界,且可並容共存。一樓和地下室,陳設了澳洲軍隊參與各大小戰役的說明模型以及各種武器。保國衛民固然偉大,而戰爭也確實恐怖殘忍。出了紀念館,正對著一條壯觀開闊而筆直的大道,兩邊種植高大的尤加利樹;周先生解釋說,一邊是澳洲的尤加利樹,另一邊則是紐西蘭的尤加利樹,代表兩國的友誼及和平。這便是著名的澳紐閱兵大道。

回到格里芬河旁,參觀了坎培拉建設展覽中心。林祕書望著河說,釣魚在各國都有嚴格的限制,但在這裡,政府為了鼓勵釣魚,以避免過多的淡水魚造成生態的失衡,竟在魚的身上繫了獎金標示,有一萬元至一百元不等。此河是你開,此水是你用,魚兒亦是你引進來,一時養,一時殺,說你人類顛倒,該是不該!

中午李博士宗儒代表在唐宮餐廳宴請我們,實在不敢當。近來出國,常受到政府駐外單位的迎送招待,在慚愧之餘,希望國際佛光會在世界的發展,也能對我中華民族盡一些棉薄之力,以聊表寸心。餐桌上,我也與昨天和今天隨行的兩位澳籍西藏比丘尼談話。要真正的國際化,便必須真正的本土化,所以我非常重視各國當地少數出家人,總是希望他們能發大心,將佛陀的真理在當地弘揚開來,個人也無不盡力去資助他們。

餐後,原本是要搭機回臥龍崗,但前市長阿凱爾先生建議,從坎培拉到臥龍崗車程只要三個多小時,而且沿途風景非常明媚秀麗,聽他如此殷切的推薦,我們便從善如流自坎城開車回來。確實隨地平線的高低起伏,綠油油草原綿延不絕,偶爾也有三兩隻牛羊漫步其間,真是一幅寧靜田野圖,不覺中已回到了南天精舍。

十一月廿七日 星期五

中午,應佛光山功德主游象乾居士宴請,在富豪酒店用齋。侍者們在一旁殷勤地盛菜添湯,一道又一道:佛門四寶拼、七采素絲、金菇髮菜捲、如來上素羹、鼎湖竹笙上素、麒麟豆腐、鮮冬菇芥膽露筍、五柳麵筋、八寶飯、上素水餃、合桃露、美點雙輝……菜色豐盛美味,看得出來是經過一番精心準備,在盛情難卻之下,我只有一一接受。這不禁使我想起今天一早起床,帶了十條吐司麵包到附近海邊餵海鷗,我們餵得不亦樂乎,他們也吃得津津有味,只見一個個被餵得肥腸滿肚,不但行動蹣跚,連脖子也轉動困難。我們現在不也正像那些被餵飽的海鷗嗎?想著想著,不禁脫口而出,聞言眾笑。

三時,詹姆士・謬瑞神父來訪,相談甚歡。澳洲目前以信奉耶教者占多數,英格蘭及蘇格蘭裔的澳人多是新教徒,愛爾蘭及其他歐裔為天主教徒,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拜移民潮之賜,引進各種宗教。謬瑞神父非常關切明天南天寺的的奠基典禮,聽到我們所提倡的融和理念,高興地表示非常贊同。

晚,在南天講堂主持佛學講座及皈依典禮,由呂蘊娜小姐擔任粵語翻譯,他的反應機靈,頗能掌握辭意。到席者約兩千人,不但將佛堂擠得水洩不通,連會議室、齋堂、後院也都擠滿了觀看現場閉路電視轉播的人。儘管如此,來賓們的水準很高,不但秩序良好,而且很有表情。後到的人,雖然站在走廊上,也很有耐心地傾聽,未見走動吵雜。看到大家這麼虔誠,卻坐得如此擁擠,心裡更是過意不去,會後囑咐永東:下次再舉行講座,要另覓一處寬敞的講堂。

在皈依典禮最後,應雪梨佛光協會之請,頒發證書給第二屆幹部,這次新任的會長李佛燄居士老成忠厚,人緣極佳,其他新選的副會長、祕書、總幹事、幹事、常務委員、諮詢委員等多達七十名,頗有蓄勢待發、大展雄風之勢。此外,上一屆的正、副會長廖德培、謝憲豪、陳邱美惠等居士因對佛光會貢獻卓著,功不可沒,亦皆禮聘為督導、顧問,他們欣然表示:做佛光人是一生一世的志業,願繼續為推動佛光會而努力。

十一月廿八日 星期六

四、五點鐘,就聽到廚房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到廚房一看,原來是永均、滿具、黃惇靖、莫慧芬等人已經在忙今天的便當了。南天講堂為今天的法會準備了二千五百份的便當,但我認為還不夠,於是我們便偷偷的在南天精舍這邊也預備了五百份;因為,他們只估算事先登記的四十輛大遊覽車的份數,卻忘了佛教徒喜歡到處隨喜的習性,我想跟他們玩個小遊戲,讓他們以後有深刻的印象。我一生喜歡與人結緣,我為佛光山所有的寺院立下一個規矩,每天中午小寺要多一桌,大寺要多二桌飯菜,與大眾廣結善緣。希望我的徒眾弟子要有「不要怕人家吃」的想法。後來慈容、慧軍、永和、滿果都加入幫忙裝便當。

十時十五分,廖德培會長開車送我到會場,看到建地上到處充滿人潮,信徒的臉上都洋溢著非常興奮的表情,為這座南半球第一大道場的奠基興建感到高興,好像佛寺已聳立在那裡,而他們正在虔誠頂禮膜拜。對許多遊子僑民而言,佛法與寺院是他們客居他鄉最大的安慰,尤其是來自越、棉、寮,甚至香港等地的廣東人,他們每到一處新的地方,不是問哪裡有錢賺,而是問哪裡有佛拜。我在世界各地成立佛光會,常為他們的熱忱感動不已。今天來的信徒也是以講廣東話的人居多,佛教的國際化廣東人實是功不可沒!

典禮於十時三十分準時開始,嘉賓和信徒們一圈又一圈繞在大雄寶殿的基石上,在〈楊枝淨水讚〉和〈大悲咒〉的梵唱中為建地灑淨,接著由我和臥龍崗甘大衛市長、中華民國駐澳洲代表李宗儒博士、紐省沈慧霞上議員、紐省歐文移民部長、雪梨曾筱龍副市長、臥龍崗阿凱爾前市長、紐省佛教會葛雷恩會長、佛光會廖德培會長、功德主游象卿、游象乾、謝憲豪等居士、建築師布魯斯特先生等十二人一起為南天寺奠基,我為之說法:

臥龍崗上法門開,十方大眾感應來;

弘法利生南天寺,菩提花果遍地栽。


中華民國駐澳代表李博士致辭說:佛光山在臥龍崗建南天寺,有兩個主要的意義──一是有國際性,佛光山和佛光會都是一個國際性的團體,別分院或分會遍布世界各地,有南天寺在此建立,便等於和世界連線。其二是有人間性,佛光山和佛光會到哪裡都不只是傳教,還關心當地的經濟、事業、文化、教育、社區活動、公益慈善等,使人覺得佛法是與我們息息相關的,更因佛法的超然性,能以出世的精神,來做入世的事業,可使人間具有更積極的道德勇氣和無私的慈悲。李博士雖是一位天主教徒,但對佛教的寺院能有這樣的認識和肯定,足可使一些無知的佛教人士汗顏。

觀禮的重要貴賓尚有:帕拉瑪他移民局大衛尼帝主任、臥龍崗市議員歐克斯禮先生、沙麻拉斯先生、福來恩先生、依斯卡拉先生、瓦特先生、凱恩先生、約翰先生、斯克蒙先生、臥龍崗市執行祕書麥克先生、都市計畫主任衛塔可先生、中華民國雪梨經濟文化辦事處劉廣平主任、中華民國坎培拉經濟文化辦事處程國哲主任。另有澳洲中英文媒體多家到現場採訪,包括澳洲最大的電視台第九台、SBS‭ 電台、《新報》、《星島日報》、《雪梨早報》等。

南天寺建築面積約六千五百平方公尺,為中國傳統宮殿式的建築,大致與西來寺的規模相當。其中包括大雄寶殿、菩薩五聖殿、佛教寶藏館、國際會議廳、佛光會行政中心、大講堂、大齋堂、禪堂、教室、僧寮、信徒會館、圖書館、辦公室、七寶塔,可以說集信仰、文化、教育、修持、觀光於一爐。總工程費用可能高達五千餘萬澳幣,預計於一九九五年初峻工。屆時希望能在此舉辦第四屆的國際佛光會會員代表大會。

下午三時,臥龍崗市政府和市議會為南天寺舉行歡迎茶會,雖是週六,到場的議員有二十多位,警察局長、建設局長、前市長也都出席參加。會中我提出要將南天寺建成一座中國公園,塑建大型觀音菩薩像和辦理一所宗教學院等三項建議,都獲得在場大家的熱烈反應。今日佛教能得如此殊勝的因緣,如不好好把握此「千載一時,一時千載」的機會,精誠團結,一心一德,將佛法弘揚於全寰宇,怎能對得起佛陀和千千萬萬的信徒!

從市政府回來,我們再到建地一看,此時熱鬧的人潮已經散去,靜靜地看了建地和俯瞰的景致,不禁從心中蹦出一句,真是個好地方!大家又順便將少許未清理乾淨的垃圾,同心協力把它清除,我們要做一個守法守紀、淨潔友善的好芳鄰。

傍晚,駕車簡略地在雪梨一遊,趕七時許的飛機到布里斯本。八時五十分左右著陸出關,竟然沒人前來接機,後來還是因陳春龍會長要接另一位佛光會員易居士才碰到我們,承易居士的謙讓,方使我順利回到中天講堂。途中我要陳會長先送我到中天寺一看,在黑漆漆的森林包圍下的中天寺,因燈火通明更顯得金碧輝煌,遠遠看來,宛若一顆熠熠發光的夜明珠。易居士形容我此行是「夜探中天寺」。回到講堂,一些等候的住眾和信徒,都為沒能接到我紛紛向我致歉,並說他們認真準備的盛大歡迎會全泡湯了,為此扼腕不已,我則一一地安慰他們,且耐心的等待從機場落空而歸的信徒。不過對我而言,沒人到機場接我,我是得其所哉!但希望負責聯絡的人要盡責。

十一月廿九日 星期日

四時許,在轟轟的雷鳴大雨中醒來,又是嶄新一天的開始。

用過早餐,步行到中天寺,中天寺的四周都是國家公園的叢林,紅柱黃瓦點綴在翠綠的樹林裡,真有那麼一點深山藏古寺的味道。永全和建築公司的現場經理楊哲興先生與夫人陳寶珠女士,在我看各項設施時,在旁一一為我解說,而我也提了一些意見供他們參考。沒多久,建築公司的負責人黃世杰先生和他的母親,也是本山功德主黃葉美師姐,帶來建築師貝里先生、律師利柯先生、總工程經理彼得先生,來簡報建築情況以及第二期工程的設計,並說為了該項工程,已經送了兩巨冊約二千多頁的「環境影響評估報告書」給政府審查,據說通過的可能性很高。

中天寺共有八十多英畝,目前只用了一點五英畝,不過,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大殿、會議廳、講堂、齋堂、禪堂、教室、客堂、廚房、圖書館、辦公室、中華學校、僧寮,應有盡有。想當初,只是幾個人談談,意料不到,今天已美夢成真。凡事有信心、凡事為人著想、凡事為人服務、凡事給人歡喜,我想沒有不成的事。接著他們又帶我到我們未開發的部分去繞一圈,路上看到幾隻袋鼠,聽說無尾熊也常在這裡出沒。希望往後的負責人都能好好照顧牠們。

下午兩點佛學講座。一時五十分,滿信駕車送我到中天寺大門,慈容、慧軍、陳會長等一行人陪同我緩緩走上中天寺,此時天空隆隆作響,前中門排滿了歡迎的信徒,我一一向他們點頭致意,剛過中門,正要跨進中庭,忽然間,乒乒乓乓,像是鞭炮又像鼓聲,天上一顆顆白白的東西,傾然直下,一時間草坪上冒出許多雪白的小花,大家一看,興奮的大叫,是冰雹!是冰雹!很多來此地已十年的人都說這是第一次看到,他們又說這是特地為我下的,說這是歡迎我的鞭炮,是為講座而下的冉冉天花。因為冰雹的英文字(hail)本身就是歡呼和推崇的意思。其實下冰雹有下冰雹的因緣,與我何干!

講演之前,中天寺所在地的洛根市市長洛得・戈得先生特地來致辭,並贈送中天寺三面旗子:第一面是澳洲的國旗,第二面是昆士蘭州的州旗,第三面是洛根市的市旗。市長先生說這是代表澳洲這個國家、昆士蘭這個州,還有洛根這個都市,竭誠歡迎佛光山來這裡建設中天寺;尤其感謝中天寺帶給本地文化、教育、友誼、宗教、繁榮和歡樂。今天講座我為大家講的是「禪的妙味」。結束後,又為佛光會的幹部和要皈依的人舉行一場座談會。這兩場講說,都有好幾位澳洲的白人來聽講,據受理報名的滿熙告訴我,已有十人左右要求皈依。在我的理想中,建寺的初期以華人為基礎,但未來的目的是要度澳洲人,所以我也要求中天寺要開設英文佛學班和禪坐班。

晚上與派住在中天寺的出家徒眾永全、滿望等人談話。很多信徒告訴我,看他們四位柔弱的女眾,只憑著一股對佛法的信心、對眾生的悲心,以及常住的一紙派令,來到人生地不熟的澳洲布里斯本奮鬥,而有今天這樣的成績,真為他們感動,咸稱他們是佛門中的大丈夫。聽到這樣的話,我也為他們的成長覺得高興。對他們提出如何內修外弘的問題,我也一一給他們原則性的指導。另有往後如何與佛光會相處,我有四點意見希望他們做到:

一、以關心代替干涉。

二、以服務代替要求。

三、以合作代替命令。

四、以獎勵代替責怪。

並且希望所有佛光山的道場都能這樣協助佛光會的發展。

十一月三十日 星期一

早上,拜訪洛根市市長。佛光山在此建設中天寺,為該市增加了力量與美觀,他謹代表全體市民致歡迎之意。此外,布里斯本佛光分會在此成立雖僅年餘,卻舉辦了多項社會公益活動,在教化社會方面貢獻很大。在感謝之餘,他祝福佛光會在此能蓬勃發展。

下午二時,為布里斯本南區、西區、黃金海岸、洛根等四個佛光分會主持聯合成立大會暨皈依典禮,約二百人出席,以少壯者居多,其中不乏澳洲人士攜家帶眷來此參與盛會,常來中天寺發心幫忙的布朗先生也皈依在三寶座下並且加入佛光會,大家都為他歡喜祝福。四個分會的會長、副會長如:劉招明、陳從甲、黃陳素蘭、葉明順、張政耀、劉耀輝、林賢港、薛炳森、吳明桂、潘桂仙、陳邱旭斐、楊登忠和馮文瑋等人大都是當地殷實的商人,過去曾為昆士蘭協會奉獻心力的陳榮霖、邱錫寬、李誠孝、陳春龍、楊憲榮等人,均被榮聘為委員。相信在他們的領導下,大家精誠合作,必能將佛法甘露灑遍全澳。

晚上,應劉許玉佩女士之邀,至玫瑰園餐廳用餐。這家餐廳本來是英國總督的官邸,至今已有百餘年歷史,是國家保護的古蹟。三百朵色彩繽紛的玫瑰,盛開滿園,處處飄香,配上古意盎然的建築,靜謐幽雅中帶有一番浪漫之美。屋內的擺設,一桌一椅、一盆一瓶,莫不是百年古董;侍者們不急不徐、彬彬有禮的風儀,更是令人有如置身在十九世紀的古堡。如詩如畫的氣氛,每年都吸引了不少名人雅士來此聚會宴客,甚至求婚、結婚。

在返寺的回程中,我突然想到:「自己到底從佛光山出來幾天了?」但是左思右想,怎麼也算不出今天是幾號?不禁懷疑:「難道是自己老了嗎?」妙就妙在,後來我問了全車的人,竟然也沒有一個人答得出來!真是──

山中無甲子,

佛法無歲月。


今天大家最興奮的事莫過於:在中天寺裡,不但親手飼養快樂鳥,也餵了袋鼠,還抱了無尾熊。這些澳洲的特產,在世界其他地方可說是難得一見,如今我們不但親眼目睹,更如同兄友一般相處,怎不令人欣喜!

人言:「澳洲是動、植物的天堂。」真是一點也不錯!根據科學家的推斷:澳洲在數百萬年以前,曾經是南極大陸群的一部分,後來斷裂漂流開來,由於地理上長期的隔離,以及缺乏其他高等動物的競爭,故而演變出許多目前在世界上少見的動植物,例如:在美洲,有袋的原始哺乳動物生存上因面臨胎盤類動物的競爭而日漸稀少,在澳洲卻得天獨厚,沒有這種天時地理上的變數。大自然滄海桑田的演變,在在道盡了因緣聚合之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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