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級大小:

A-

A

A+

p054 知足與忍辱(1952/07.29~09.20)

精華語錄

◎在太陽前,一切光都是黑暗;在海洋前,一切水都是渺小;在宗教中,一切神祕都不是迷信;在大愛中,一切其他情感都是短暫而卑微。

◎原來讚譽與譏謗都是個人的看法!於我並沒有增減!

◎我是一個時時不忘進步的人,我一定朝著我理想的目標走去。

◎我說我愛蒼松,你說你愛柳絮;

 我愛蒼松的直立,您愛柳絮的搖擺。

 我說我愛夏夜,你說你愛晚風;

 我愛夏夜的幽靜,你愛晚風的輕盈。

◎假若,我有一枝流暢的筆,我不願把它放在筆筒裡,

 我要把它時時拿在手中,用它那聽話的筆尖,

 來描寫描寫變化的人心!

◎文學既不能離開了現實,亦不能脫離了生活,你們平時寫文章,不是文字寫得不通順,而是由於你們對現實認識不清,對生活了解得不夠,所以寫不出成功的作品。

◎我們貧窮不要怕,沒有人同情也不要怕。我們所怕的是我們沒有堅定的志願、勇毅的精神、清高的人格、沖天的抱負。

◎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往往最能陶冶人的善良的本性,對人的道德有潛移默化之力。

七月廿九日 星期二

最近兩年來,我一直沒有好好的寫過日記,即使寫,也都是斷斷續續的。沒有別的原因,完全是為了事務冗繁和心境不寧的緣故。

現在雖然是炎炎的暑天,但今天卻倒是很涼爽的,在這樣一個涼快的晚上重拿起筆來記下生活的一章,好像開始很吉利似的,不會中途停頓吧?

夜風從窗外吹來,還有那蛙聲、蟲聲,分外的令人覺得夜的神祕,夜的可愛!

這次講習會放暑假,我出外旅行了一週。見到很多的人,學了很多的乖。這一個時代,到底不是一個「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的時代了。因為一切的事實,遠不如平時腦海中的幻想。

我發現到我有好多的弱點,那就是我太感情用事,我太信任人,當然,後果都是增加自己的痛苦。

原來很多人講話都是不誠實的,我受他們的騙已經不止一次了。好多人都歡喜向我說一些美麗動聽的話,我就被這些話給蒙蔽了。

我第一天到中壢,第二天到北投,第三天到汐止,第四天到碧潭,第五、六、七天都是在台北。

我今日方回,身子倦了,待以後慢慢來談這次旅行的經過吧。

七月三十日 星期三

在太陽前,一切光都是黑暗;在海洋前,一切水都是渺小;在宗教中,一切神祕都不是迷信;在大愛中,一切其他情感都是短暫而卑微。

今日師範學校吳先生來,和他亂聊了一整天的閒話。臨別的時候,忽然他和我討論起戀愛的問題來。

「我自從失戀以後,我一直都在痛苦中過著。」他感嘆著說。

「你不是已經結婚三次了,為什麼還說是失戀?」我不懂似的問他。

「你要知道,結婚不一定是戀愛!」

我彷彿懂得了他要說的真理。我好像看到了很多沒有戀愛而結婚的夫婦們,不幸福的終場。

他又告訴我,戀愛必須建築在三個條件上,一是互相了解,二是互相信任,三是互相體貼。

「你既然失戀了,足證對方對你並未了解,並未信任,並未體貼,這就不能稱為戀愛,那你何必因此而痛苦?」我借他的理論來反問他。

「不!」他說:「最高的戀愛是奉獻而不是占有。」

因此我說:「在太陽前,一切光都是黑暗;在海洋前,一切水都是渺小;在宗教中,一切神祕都不是迷信;在大愛中,一切其他情感都是短暫而卑微。」

七月卅一日 星期四

我現在的生活,在同一日中,會受到好多人的讚譽,但也會受到好多人的譏謗。

S的來信說:「法師!見到你寫來的短短幾句話後,我像是一個在異國流浪的人,見到祖國的國旗一樣的歡欣。法師!我現在好像處在受著歧視的異國,我方知道我們祖國的偉大!」

E君來信說:「摩兄!這次○○刊上沒有你的文稿,大家都不愛讀,你慈悲發心來一篇吧!」

台中智雄來信,對我說:「我們想把法師寫的『物語』、『童話』,請人畫起來做紙戲給人看。」

玄深師來信說:「法師!你前在新竹講的『知足與忍辱』道理太好,很受一般聽眾歡迎和讚譽,我聽到這消息,真使我高興極了。」

這是同一天的事,從這些話看來,好像我的教育成功了,我的寫作成功了,我的演講成功了,然而,這真是天曉得!

我的學生阿元說:「星某人不是我的老師。」某某法師說:「通俗的文章是小技,不算本領!」這樣一來,我又變成一個無用的人。

原來讚譽與譏謗都是個人的看法!於我並沒有增減!

八月一日 星期五

獻給我的一些朋友

我說我愛藍天,

你說你愛白雲;

我愛藍天的靜穆,

你愛白雲的變幻。

我說我愛蒼松,

你說你愛柳絮;

我愛蒼松的直立,

您愛柳絮的搖擺。

我說我愛夏夜,

你說你愛晚風;

我愛夏夜的幽靜,

你愛晚風的輕盈。

我說我愛狗兒,

你說你愛貓兒;

我愛狗兒的堅貞和忠實,

你愛貓兒的,誰有魚肉,牠就投進誰的懷抱。


八月二日 星期六

我是多麼希望看見你,但我又多麼希望見不到你。見到你是煩惱,見不到你也是煩惱。

你,我永遠的相信你,但我又永遠的懷疑你。因為我太相信你了,所以我才懷疑你;我因為懷疑你,所以才相信你。

你的影子我願意映現在我的心中,但你的影子我又願把它驅除。你的影子在我的心中,使我不安,驅除了你的影子又使我難過!

我把你同我說的話拿來回憶,我既感到歡喜又感到苦惱,歡喜的是你同我講的話好像都是心底的吐露,苦惱的是你的話不知肯不肯兌現?

一切做作都是假的,唯有任命運安排才靠得住。你能害了我,你也能救了我;你能使我上進,你也能使我走入歧途。

你,你是什麼?你是那由一字一字結合起來,由一句一句結合起來的書!書!知我呀!你使我了解,又使我糊塗!

假若

假若,我有一顆星星,

我不願它掛在天上,

我要嵌在我的眼中,

用它亮晶晶的光輝,

來照看照看人的心!

假若,我有一滴露珠,

我不願讓它給太陽吸收,

我要把它吞入到肚裡,

用它那清涼似的水,

來滋潤滋潤我傷透了的心!

假若,我有一枝流暢的筆,

我不願把它放在筆筒裡,

我要把它時時拿在手中,

用它那聽話的筆尖,

來描寫描寫變化的人心!


(八月二日晚十時靈隱寺)

八月七日 星期四

多麼美麗的月夜,我沉醉在月夜的回憶裡。

沒有一個離開故鄉的人不歡喜在月下徘徊,沒有一個離開朋友的人不歡喜在月下沉思。月夜,帶給人的美感又帶給人的辛酸,帶給人的辛酸又帶給人的美感!

每月都有幾天明亮的月夜,但每月並沒有知心的朋友談天;月亮的光芒月月如是,朋友的心不知是不是也這樣永久的不變?

碧藍的海空中,月亮是多麼的嫻靜,我目不轉睛的望著,沉醉在它的光下,不知道月兒呀!你可曉得有個孤單的人兒對你獨自欣賞!

月兒呀!你的光雖清涼如水,但你能溫暖了我的心房。

月兒呀!你雖默默無聲,但你好像同我交談著千言萬語!和我低語似的說著心話。

我的精神萎靡,我的心頭空虛,不多幾日,月兒呀!我又怕你離我而去了。

夜靜更深,明天我還要外出,願你明夜再同我為伴吧!

八月十日 星期日

平地上湧出疊疊的峰巒,

峰巒上長著蓊鬱的樹林,

樹林的上空飛翔著自由的鳴禽,

鳴禽的背上馱著白白的彩雲,

彩雲的隙縫裡,

露出一片青天!

呵!美麗的靈魂!

聽說青天上嵌著圓圓的月亮,

月亮裡長著一顆畢波羅,

畢波羅樹的下面真消遙,

廣寒仙子微微笑,

月裡嫦娥在舞蹈。

那一片風光!

呵!崇高的神像!

八月十一日 星期一

昨天從B地回來,已是中午十二點鐘。

晚間再去新竹演講,回來已是午夜十二點鐘。

出門兩三天,睡眠只有兩三小時,今天早晨八點才起床。

無上法師今天同我又舊事重提,他要把靈隱寺交給我當家,請東初法師做住持。他要到別處去閉關。

說起當家的事情來,真不知害死了多少有為的人才,多少有為的人都給這個好聽的名詞而沉沒了。本是做學問的人,因管油鹽柴米而不做學問了;本是弘法的人,因忙生活而不去教育人才了,佛教因此蒙受了很大的損失。

昔日的大陸上,多少青年因了對方丈、當家的嚮往,不惜出賣人格,投降在那些腐舊的長老座下,以便取得高位,所以,僧青年在佛教中始終不能主動,不能發揚青年精神,就是為了向方丈當家的低頭!

我想做當家和方丈嗎?說來好笑,我對此一點興趣也沒有。

自信我從來沒有向這些惡勢力,以及所謂佛教的名利屈服過,我對這些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八月十三日 星期三

在《覺生》刊上發表的〈物語〉,已經寫成十五篇了,再寫五篇想就告一個段落了。很多人對我說,《覺生》上的文章他們除了我寫的外,別的一篇也不看。說得我面紅耳赤,我對於自己寫的東西,從來沒有用過參考書,完全憑自己的一點記憶力和想像力,我連寫過後,看第二次的勇氣與耐心都沒有。

不過,我是一個時時不忘進步的人,我一定朝著我理想的目標走去。好比朱斐並未得我允許,要將我的〈物語〉印成專集,我並不歡喜他印,我自己有個三年寫作計畫,我自己有錢,一定要來自費印,我三年中要寫成下列各書:

物語(已有十五篇)

童話(已有三篇)

短篇小說集(已寫兩篇)

長篇小說集(已寫一節)

佛化故事集(已寫兩篇)

佛教高僧叢書

沉吟集(新詩)

異說集(散文)(已有六七篇)

佛教評論集(時論)(已有六七篇)

海濤(通俗演講集)(已寫三篇)

想在這三年中,寫成十本書,雖然是我的理想,但是只要我的環境如意,相信寫這十本東西,並不算是一回難事。

除此,我還想翻譯一點日本東西。我的理想雖有這像花錦似的美麗,但世事變遷,誰又能確定未來呢?

假若,天假我以年壽,什麼都能如意的去做,三年之中能這樣寫完了這上面十本書,對於佛教初興的所謂通俗工作,我可說已盡了一點力量,也可以說稍稍對得起佛教!

三年以後,願不願意再玩弄筆墨,這時不想多作預料,到那時再說吧。

寫作是一回快樂也是一回苦惱的事!

八月十六日 星期六

今日陪同志定、純慧、關居士及關太太外出一天。

先到一同堂,吃了點心再到法源寺,吃了午飯就往高峰山回來,在山上足足停留了兩個鐘點,真是樂而忘返了。

「這兒的風景真太美」,我指著山上一塊能四面遠眺的地方向他們說。

「法師,你到這兒來建築一個寺院!」志定師說。

「那除非等我中了二十萬元。」其實,我從來就沒有買過一次愛國獎券。大家知道,所以都笑起來了。

「假若我中了二十萬元愛國獎券」,我和一般人有著同樣的摹想:「花上三萬元買兩部藏經,兩萬元買普通讀的書,兩萬塊建一個小房子,三萬塊辦一個佛教雜誌,還有十萬塊放在銀行中,每月拿三、四千元利息,住五、六個志同道合的朋友,這一生就這樣終老了。」因此,回來的時候,特地請人替我買了一張。雖然明知這是幻滅的希望。

但人生不能沒有希望,沒有希望的人生有什麼意思呢?有什麼價值呢?

八月十八日 星期一

蘭花的別名叫做「蕙」,常聽人說,牡丹是花中美人,蘭花是花中君子,其實,單是君子還不夠形容蕙。

蕙是文人詩客的伴侶,品質非常高貴,它的幽香清遠,是常綠的多年生草,每在春日,開放出淡黃綠色的花,現在已經是交過秋的天氣了,我又到哪兒去見它呢?

靈隱寺的四周雖然也常開著五顏六色的花,我對它們毫無心思去欣賞,不是太浮華,就是太俗氣,只有白蘭花還不時飄來一點清香,白蘭花,還不也有個「蘭」字嗎?

這靈隱寺,遺憾的就是沒有蘭花,因此,我並不巴望明年的春天來臨!

春天來了,還是照常看不見蘭花嗎?蘭花是隱士,它都生長在幽雅的地方。

假若,我將來有一座房子,房子的四周一定栽滿了蘭花,蘭花,它才是我心愛的花。

我愛蘭花的品格,我愛蘭花醉人的芬芳,我更愛蘭花不是俗眾的玩物!

八月廿二日 星期五

慈雲同學:

來信已經收到,你說等我的信,但你在哪裡?未告知我地址,我沒有他心通,寫信往什麼地方寄呢?

你寄來補習所讀的國文講義我收到,你問我要不要去補習,但你應該先告訴我你補習多久了?是什麼人教的?教得好不好?有多少同學?你是以什麼身分去補習的?那些人對你的觀感如何?你都應該一一告訴我,我才能為你決定要不要補習,你說是嗎?

你的國文程度很好了,只不過沒有淵博而已。我的意思是國文不是英文,英文要補習,國文只要自己進修就可以了。我對國文稍有一點認識,完全得力於自己辛勤的讀和寫,談到跟別人學的那一點,說來是太可憐了。

我要向你建議,自己多找一點書看看,每天再規定寫一點什麼,日子久了,自然會有進步的。

我把我講的國文講義寄一份給你,你可以作為參考,不過,學文學這一門,單靠讀幾篇文章是不行的,要多讀長篇的東西,思想才會豐富起來,同時更要在生活上多多體驗,若能如此,寫出來的東西才會充實,才會有活力。

文學既不能離開了現實,亦不能脫離了生活,你們平時寫文章,不是文字寫得不通順,而是由於你們對現實認識不清,對生活了解得不夠,所以寫不出成功的作品。現在好了,你已離開了玲瓏的象牙之塔,你已翱翔在自由的空中,望你多多磨鍊,成功是屬於不斷耕耘的人!

社會上每一個時代都會有一些女作家和男作家共同的站在一條陣線上努力,為別人謀取幸福,使自己的生命不致浪費。然而在佛教界中,著作和出版界裡,很少有佛教女作家掛出著作的招牌,完全由男眾控制了整個的佛教。你是聰明的,如果你能在人事的變幻中,堅強的站起來,你可能為佛教創造出一頁新的歷史!

我們貧窮不要怕,沒有人同情也不要怕。我們所怕的是:我們沒有堅定的志願、勇毅的精神、清高的人格、沖天的抱負。我們如果有了這些,在我們生命的花園中,才更會芬芳。

八月廿三日 星期六

在一個星期前,台北就有幾位朋友來信,說我這一次可以當選中佛會第二屆代表大會的南京市代表,這是改選初期,我也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

接著又有幾個人來信,都說投了我的票,一定要我請客,我在沒有知道真相以前,當然是不好說什麼。

今天,在我生命的道路上,又重新劃下了一頁──我當選了中國佛教會第二屆會員代表。

當我接到當選通知的時候,我既興奮又慚愧!

記得大會選第一屆代表的時候,我對那些代表多麼羨慕,而今我以我國首都會員的資格當選了首都的代表,我感到光榮,我又感到不安!

今天,大陸雖然淪陷了,會員的數目雖然寥若晨星,但我在無意中,被公眾把我推進了佛會的大門,我將有什麼來報答佛教呢?

我的感想太多,因為事務多,我這時無心一一道出!

我只想為佛教盡一點微薄的力量!

八月廿四日 星期日

到新竹的時候,時鐘八點,聽眾一個也沒來,糟啦,我聽說上星期唐居士講時只有聽眾十餘人。

到了八點半,聽眾約到了百餘人,我一開講,即刻聽眾增加到三百餘人。要命,這些人都是跑來聽故事的。

我講的題目是「信佛為何要拜佛?」因為內容講了兩個故事,所以才能攝取聽眾,台灣弘法真是不易呀!

玄深師翻譯了以後,歡喜得什麼似的。回來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多鐘了。

我睡在床上老是睡不著。

我分不清我是想的什麼。

在夢中還好像見了一些君子與小人。

八月廿五日 星期一

記得過去賣唱的人唱過一句:「我好比虎落平陽給犬欺!」雖然並不曾有人來欺我,但我常常都感到一些委屈。

我見到謙虛的人,我比他更謙虛;我見到自大的人,我比他更自大。

我願做一株大樹,我的樹蔭下可以讓一切人乘涼;但我不願意躲在別人的樹下乘涼。

我不怕風吹雨打,也不怕日曬夜露,我最怕的就是寄居在人下。

這兒雖好,不是我永久居住的地方。我願早一點往其他的地方飛揚。

我的年齡這樣輕,我有的是生命的活力,看吧,看誰的前途遠大?

青年人不怕卑下,但不為卑下屈服就罷了。時間會帶給我的磨鍊,磨鍊得我的意志更堅強!

八月廿六日 星期二

今天俗說是舊曆七月七日。這一天叫「七夕」,七夕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相傳牛郎織女是在天河的兩岸,每年七月七日才能相會一次。尤其是這天在情人的看法,更是一個重要的日子。因為天上的牛郎織女認這日為好日子,在人間當然更富浪漫的意味了。唐明皇和他的妃子楊玉環,就在七月七日長生殿中,夜半私語時,同立下「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誓言。

七月七日這種牛郎織女相戀的故事,已經是三千年前的神話了。從正面看來,這是荒誕無稽的,但在人民的心中,這故事比真的還富有意義。

「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這是多麼富有詩意,晚間習習的涼風吹來,天空閃爍著無數的星星,螢火蟲兒成群的飛舞,息下萬念,這時也是人間天上。

看呵,沿著那銀河的兩旁,彷彿有很多的幽響潛動。河東織女隱隱的機杼聲,河西牧童(牛郎)吹著輕鬆的短笛,年年他們相會都匆匆,我一次都未曾注意。

不注意省了麻煩,注意時添了許多愁絲。

九月二日 星期二

我參加第二屆中國佛教會全國會員代表大會,於八月三十日下午開幕了。這是一件在佛教中如天大的事情,開會前是冷冷清清,開會後是不聲不息。記者以一個代表的身分,將這次全代大會所見所聞,以及感想所及的地方,公諸佛教同胞。

我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腦海裡老在回憶著三十六年(一九四七)在南京召開的第一屆大會的情形,那時候,競選代表的熱烈,大會討論改革佛教的高潮,報章雜誌爭載大會的消息,那些佛教蓬勃新生的情形,猶在目前,然而,時代、國家、佛教都是今非昔比了。

我也想為了這次第二屆全代大會寫下祝詞,或者是寄予它的希望,然而,那些,在我好像都不感興趣動筆,我要寫的還是一些大會中瑣碎的事情。

是在八月十一、二日吧,我收到中佛會寄給我選舉代表的名單,我方才知道佛教中掀起這麼一件大事了。我在那些會員中,寫上兩個我所敬慕的人,親自走了四公里路,把我這神聖的一票投入郵筒,寄往台北的中國佛教會去。

又過了大概是十多天吧,我又接到中佛會一張開會的通知單,出乎意外的,說我當選了南京市的會員代表,照理當選代表應該歡喜,然而我一陣心酸,幾乎要流下了眼淚。我想到開第一屆大會的時候,我和幾個朋友本著僧青年愛教的熱忱,在南京發起組織佛教青年會(曾向內政部備案,但中佛會不同意內政部批准),我們要求中佛會給我們幾個代表的席位,幾經爭執,才准許我們列席,我們是多麼的可憐,把一些計畫好了的提案,只能交給同情我們主張的代表向大會提出了。因為我們那時對佛教的前途,充滿了信心,充滿了希望,但我們空有滿腔的熱忱,沒有發言的機會。今天,佛教青年會中,只有我一個人跟隨我們賢明的政府和多難的佛教流亡到台灣來,正在我對佛教感到萬事灰心和失望的時候,說我當選代表了。我對這次的代表,實在自己是無心參加,懷念過去願為佛教獻身的朋友,他們今日在大陸,而我見到在自由中國的佛教會大門已經打開,我怎能不感到一陣心酸而淒然欲淚呢?

在大會開幕前一日(八月二十九日)先開預備會議,我上午從新竹趕去參加,說來慚愧,這是我第一次正式參加佛教會的會議呢。一路上,思潮起伏,不住的想著,一點生氣都沒有的中佛會,我將為它說些什麼呢?盡些什麼力量呢?

到了台北善導寺的時候,已經見到有幾個代表進進出出了。有一位某代表見到我就說:「此次佛會改選,大家要推選你出來為佛教做事,你務必要發心。」

我聽了這話後,我不懂選舉的內幕,我拿出一套書生本色的作風來回答他,我說:「謝謝你們的好意,我一來不會做事,二來正在讀書,請你們選別人吧!」

我的話使他驚愕了,幾秒鐘後,他說:「你不能如此講,別人都在拜託人圈上自己一票,你還在不要人選,是不是你表示你的清高?」

我臉紅了,我想起了報紙上常常登載的一些競選的新聞,別人競選尚嫌不足,我還在這兒客氣,從此我才知道在這種場合之下,是不會有人像我這樣客套的。

見到廣慈、心悟法師的時候,他們正忙著布置預備會議的會場,我等了一會兒,他們布置好了以後,閒談之中,遞過來一盒名片,我一看上面全是我的名字,當時令我這初出茅廬的人一點都不懂,兩個白大的眼睛只能懷疑的望著他們,他們笑了笑,說:「這次大會的代表中出家人太少,照情勢看來,大概每個出家人都有可能當選理事,然而,你名單上的名字是星雲,但很多代表都只知道你叫摩迦,因此我們見你老不來,就替你做主了,有了名片,在選舉上是便利得多的。」雖然我在大會期中,並沒有送一張名片給人,也沒有請人投我一票,但友情深深使我感動,我覺得在這世間上並不是一個孤單的人!

下午的預備會議三點鐘開始,預備會議討論的主題是關於大會如何選舉理監事,以及選舉大會的主席團。預備會議的主席是前任理事長章嘉呼圖克圖,主席宣布開會後,上總統電,發宣言,很快的討論過去了,選舉主席團名字喊得快的都做主席了,唯有關於如何選舉理監事,大家才熱烈的討論起來。

我這裡先說一下,我這次去開會的本懷,本不想發表什麼意見,我只想去「聽」就好了。然而,事實上我是一個最易衝動的人,往往在正義公道之下,我就會毫不猶豫的單槍匹馬的站了出去,雖然明知道這是會得罪人的。

在中國佛教章程第二十三條上有這樣的記載:「信眾當選理監事,不得超過規定名額三分之一。」一切爭端的開始,都是為著這條條文。

這次大會的代表,以省為單位,除台灣照章程規定選派代表七名外,其他每省市各選派二人。代表的名簿上一共算起來只有六十四名代表,而其中大都是在家的信眾,出家的僧眾只有十三人,若照「信眾當選理監事,不得超過規定名額三分之一」,那麼理事是三十一人,監事是十一人,把僧眾代表全數選出來也不足理事的法定人數三分之二,有某代表站起來就主張廢止或修改這第二十三條的條文。

很多的代表都在熱烈的討論著如何修改廢止這條文的時候,我見苗頭不對,趕快站了起來喊道:「主席!南京市代表星雲有點意見!」主席示意准許我發言後,我說:「本席剛才聽到諸位代表許多宏論,心中非常可喜,不過,關於要修改或廢止第二十三條的條文,本席覺得有很多不妥當的地方。我們知道中國佛教會的宗旨,是在團結全國佛教徒,整理教規教產,宣揚教義,福利社會為宗旨的,但是整理教規教產,宣揚教義,似乎都該是出家僧眾的責任;信眾代表雖然都是熱心護持佛法的,但對僧團內部情形終究認識不清。所以從這一個觀點看來,教會還是應該以僧眾為主,而且從佛教的經典和戒律上來看,這條規章也是不能修改,更不能廢止的。

諸位代表的意思,不過是因為現有的僧眾代表太少了,所以不得不作如是想。但本席的意思是,剛才各位代表已經討論到,是會員而不是代表的也有被選舉權,那麼在台的僧眾全計算起來,會超過全理監事的總數。本席更要說明的有兩層意思:第一、我們這第二屆全代大會,不論各省的會員多寡,一律只准選兩名代表,有的省分只有會員二人,不要選舉,就算當然代表了,有的省分數百人也只要兩名代表,好比江蘇的會員數目最多,過去佛教在大陸上也是以江蘇為中心的,現在居留在台的僧眾可說大部分是江蘇籍,江蘇只要兩名代表,所以很多高僧大德都未能當選。如果會員有被選舉權,似乎三十一名理監事的三分之二不必擔憂。第二、我們的國家和我們的佛教不幸,今天退居在海島台灣。想到第一屆大會在南京召開,所以訂這條章程者,是為了那時候的僧眾多,現在第二屆大會在台召開,為了僧眾少(其實並不少)而要修改這條文;但是本席相信,到我們佛教開第三屆佛教全代大會的時候,我們的政府和我們的佛教一定又會回到南京去了,到那時的僧眾亦復是多。現在我們這第二屆的大會,不過是一個權宜的大會,如果單單修改或廢止這條文,將來在佛教的歷史上,一定會出現很多的笑話,所以,本屆大會代表對這些問題還得慎重處理。」

我一口氣說到這裡,坐了下來,很多代表的視線都集中到了我,我知道他們要誤會我的意思,我還想說:「本席是一個僧眾代表,剛才的意見好像是僧眾和信眾爭權似的,本席決定不敢忽視各位信眾護法的功勞。但為了億萬年以後的佛教,不得不這樣說,如果諸位對本席的話不能同情,我的名字叫星雲,你們盡可以不必投我一票。」但是,我已坐了下來,失去發言權,只得不開口了,正在這緊要的關頭,我一向所敬仰的慈航老人站起來說:「本席附議星雲代表的意見。」這時,信眾代表紛紛發言,都贊成不必修改,更不必廢止這章程上的第二十三條條文,不妨權宜辦理,也不必依著章程的數目,只要信眾不超過僧眾就得了。結果理事僧眾十六名、信眾十五名,監事僧眾六人、信眾五人,以此為定。一陣討論,到此有一個結果。我對信眾代表們不為個人而為佛教的精神,衷心感到無限的敬仰與佩服。

等到這個如何選出理監事的問題議決後,沒有什麼再需要在預備會議上討論的了,主席宣布散會,代表們歡歡喜喜的各自回家。

第二天,八月三十日上午九時正式大會開幕,簽到簿上最先簽名的是四個僧眾代表,到底出家人知道自身的存亡和佛教是有皮骨相連的關係,都知道要得佛教興隆,就得從健全教會做起。所以不到九點鐘,昨日遠處沒有趕來的代表,今日都從南部、東部乘夜車趕來參加了。

出席代表,有四眾弟子、有法師、有住持、有立監委、有國代、有大學教授、有……

大會的會場是在善導寺的大殿上,大殿門口掛著一塊長的紅布,上面寫著「中國佛教會第二屆會員代表大會會場」,倒也顯得很莊嚴美觀。各代表來的時候,都得先報到,繳驗當選證書,領取出席證。出席證上的字,還是我們多才多藝的廣慈法師自己下工夫印的,雖然是克難式的出席證,倒也可以留為永久的紀念。

大會開幕是以擊鐘為號,一聲宏亮的鐘聲響後,劃破空間,各代表安靜的坐上了席位。再過了一會,就全體肅立、唱歌鞠躬,主席報告、致辭,大會就這樣開始了。

當內政部代表致辭以後是來賓致辭,來賓席上只有心然法師一人,他站起來說道:「中國佛教會第二屆會員代表大會這樣隆重的開會了,本人能夠列席旁聽,感到非常榮幸!

諸位代表都是諸山長老、大德居士,今日代表我們全國教友們到這裡討論興復佛教的大計,深感佛教的前途充滿了光明!

今天我們全國佛教難以計算的同胞,對諸位代表都寄予無限的希望,希望諸位代表說出大家要說的話,做出大家要做的事。……」

心然法師的話,意思很深長!

李子寬老居士念著對大陸同胞廣播的慰問詞,雖然是湖北的鄉音,聽來不十分教人懂,但他是那樣好的精神,有幾次念到「同胞們!教友們!我們自由中國的佛教,向你們致最懇摯的慰問,你們在水深火熱之中,……」令人感動至深!

到了這時候,才來開始討論提案。

討論提案最熱烈的是「出家僧眾應該一律姓釋」的問題,現在很多自居法師的人都冠上了俗姓,實在是有點不甚雅觀,討論的結果,交給台灣省分會去辦理了。

代理主席宣讀提案的是李子寬老居士,他把我的提案放在最後一個討論,連我的說明也未把它讀一次,付之討論更不會了,就這樣匆匆而過,交給理監事去辦理了。我在這裡並不是強調我的提案重要,而是他們把這個問題輕易的放過,對佛教前途顯得太不夠關心了,我的提案希望中佛會能辦一個收復大陸重整佛教的人才訓練班。我們佛教的人才太缺乏了。假若政府在不久能光復大陸,支離破碎的佛教法幢靠何人重建呢?今日中國佛教不注意人才問題,好像一個垂危的病人,若不替他打幾下強心針,令人對他的生存實在很擔憂呢!

大會在下午開始選舉了,慚愧,在理事的名單中竟然有了我一名。

代表大會到此結束了,接著是三十一日上午召開理監事會議,選舉常務理監事,當晚無事,我隨侍太滄和尚到新北投居士林住了一宿。

第二天趕到台北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鐘了,幸而還能趕得上會議。

選舉常務理事的結果,我不知怎麼居然也當選了。出席的理事二十五人,兩人棄權,除了章嘉大師和白聖法師以外,我竟然能以二十一票當選,不禁使我汗流浹背,感到意外的驚奇。我慚愧不安,我實在挑不起這麼一個重擔子。

今天,佛教衰敗得是不能再衰敗了,我很知道,這時候的佛教徒是到了不能再要空名而是要做實事的時候了。而今無數的佛教同胞,在迷途上徬徨,正等待有力的教會去領導他們,我能做什麼呢?很多高僧大德退在後面,我再三的推辭,不蒙獲准。回來後,我寄出第二次辭呈:

「竊星雲年少無學,諸多欠缺,本屆佛會改選,謬承諸大德長者過愛,選任本屆常務理事一職,不勝惶恐萬分!蓋本會係全國佛教最高領導機構,非德學兼優者,不足當此重任。誠恐有誤會務進展,特此懇辭本職,請選有德有學高僧任之。即我佛教幸甚!

謹呈 理事長章嘉 轉

各理事

星雲 謹呈」


我參加了中佛會第二屆大會,我像做了一場夢似的。

九月十日 星期三

今天是舊曆七月二十二日,是我的母難日。

我已經二十六歲,我生到這個世間來,今天是整整的二十五年。

除了母親十月懷胎,我在他肚子裡一步也沒有離開他以外,生下來我就常常不能在母親的身旁。別人家的孩兒都有幾件躲在母親的懷裡撒嬌的故事,唯有我卻記不得有一件關於這類的笑話。

我的童年是頑皮的,常常在外玩得不敢回家,就躲到外婆家裡去。

母親是愛我的,常常含著眼淚教我學好,但從來不曾有一次是責備我的。我雖然和母親同住的時間不久,但我深深感到慈母的慈和。

我至少有二十年的時間沒有和母親在一起,出家十幾年來雖然見過幾次母親,那不過都是三五天的事。

今天,大陸淪陷,我又是好幾年不見母親了。常常深夜思親,淚水潸潸而下。哪年?哪月?我才能再見著母親?

今天早上打一堂麵齋供眾──所謂供佛及僧──希望諸佛菩薩的慈光庇佑我夢魂依繞和恩深似海的母親。

母親!我在這兒為您虔誠的祝福,願您康寧與安樂。

九月十三日 星期六

我聽說過這麼一個故事:

「有人得到一樣寶貝,這個寶貝叫做『摩尼』,摩尼是一個晶瑩的大明珠。這個人太愛這個寶貝了,一時一刻都不願離開它。然而他又不敢收藏這個寶貝,恐怕犯上自私的毛病。但他又很希望自己獨個兒來管理,因為這個寶貝若不交給一個人收藏的話,很容易會給人損壞了。」

這一個收寶和找寶的人,我倒很希望見到他。我更想問他:什麼叫做摩尼?摩尼為什麼是寶貝?

假若他告訴我了,我將告訴他寶貴的摩尼應該如何保管的方法。

摩尼既是被稱為寶貴的明珠,就是因為這個明珠不會損壞。無論是在華貴的皇宮中,或是汙穢的泥土裡,它都會發出晶瑩的亮光。它的光明不論在什麼環境下都不會遺失。我希望這位擁有「摩尼寶珠」的人,不要以為摩尼因為他不收藏而就會異其本性。

摩尼也希望找到它的一個主人,不過,這一個主人也得特別重視它才行,否則的話,把一些名之為寶而實係假寶的東西和它陳列在一起,那麼,摩尼就會對主人失望了。

唯願這個主人是懂得這些才好。

九月十六日 星期二

我當選了中國佛教會的常務理事後,常接到各方恭賀我的信。好比朱斐來信說:「今後佛教會工作有人,祝佛教萬萬歲。」宗心法師來信說:「我非但要在佛教中向你祝賀,而且要在社會上的報紙中向你祝賀,以便引起社會上,對我們佛教的注意。」煮兄來信說:「可喜老弟如此英年,能得人望,作了眾所矚目的寶器,很望將來在佛教會中作一番轟轟烈烈的事,將來前途未可限量!真能應了你上次在某地向我說的:『你老弟將來願作佛教界中第一流的人物了!』……」

然而誰又曉得我很快的辭了職哩!

有的人覺得我辭了職倒也好,省去很多無謂的麻煩。有的人可又不贊成我辭職,因為得之非易!為我的辭職感到非常的惋惜!一切都只好讓他們去想了。

昨日佛教會開理監事聯席會議,商討我的辭職問題。好險!若非我在《人生雜誌》上登了啟事表示,堅決的辭職,他們還想挽留呢!聽說候補我位置的是南亭法師──我感到無限的驕傲與光榮!

我回想我當初的出家,母親怕我將來做不到大和尚(住持),皈依的師父怕我學不成法師。如果他們今日知道了,該不知如何為我驚喜哩!

九月十七日 星期三

為了大陸淪陷,我帶著芒鞋破缽雲遊到台灣來,流浪的期間,尤以最近一年寄居在新竹青草湖靈隱寺的生活最為值得我留戀。靈隱寺的住持無上法師,幾次要我把這兒的風物寫一篇文章。尤以本縣的首任民選縣長擬將青草湖闢為水庫,一來便於灌溉農田,二來培植風景區。我就很歡喜的接受了這個雅意,寫一篇短文。

我們先不說這兒的風景是如何的優美,單說「青草湖」這三個字的名稱該是多麼富有詩意。從新竹車站到青草湖靈隱寺,有一條起伏著的公路,坐公共汽車也只要十分鐘的時間就可到達。就為了青草湖這三個字,吸引了不知多少如雲的仕女,在青草湖消磨了他們的假日,或是黃昏。到青草湖遊玩的人沒有不到靈隱寺來參拜的,你若問青草湖在哪裡?我可以告訴你,青草湖就在靈隱寺四周的平坦草原。你如果見到一塊寫著「湖中別有天地」的木門,再沿著池塘往北行不到五十公尺,這兒就是靈隱寺,也就是所謂青草湖了。

青草湖的四周是層層疊疊的峰巒,因為四面皆山,圍繞著這一塊平坦的土地,這一塊平地上,非但建築了寶剎梵宮,而且長滿了茂林修竹,一條清澈如鏡的溪水,終日潺潺有聲的流著,一個七層的寶塔,高高的聳立入了雲霄,替青草湖添了不少的詩情畫意。

如果是在早晨,寺裡徐緩低奏的鐘聲,它會喚醒你綺麗的夢幻;東方,一輪滿面紅光的朝陽,慢慢的從山頭上升,它會鼓舞著你往著艱險的天涯路,繼續向前!如果是在晚間,白雲飄飄的從這個山頭飄到那個山頭,使你體會到人世的變幻滄桑;歸巢的小鳥在枝頭歌唱,似乎問著我們的歸宿在何方?

青草湖最令人稱道的是四季的風景不同,好比靈隱寺四周的花圃吧,每季都有盛開著不同的花兒爭奇鬥妍。春天的含笑花隨著春風起舞,夏天的白蘭花最是芳芬,秋天的菊花像個清修的隱士,冬天的梅花更具清高的品格,假若你是為了看花,這兒的花兒就夠你欣賞!

你來時,樹蔭下有的是小石桌和小石凳給你休憩,有的是像綠毯子似的草原給你坐下來談天,只要你高興,隨意招呼一聲,寺中的小童就會為你送來了香茗,你這時,可以放下生活的困惑,丟開了人間的煩惱,你可儘量的享受這清涼安逸的境界。

你如高興的話,這裡濃蔭密處有的是村舍,你可走去和老農聊幾句閒天,不過我得告訴你,他們屋前屋後的樹上、田裡長滿了累累的果物,柚子、柿子、香蕉、甘蔗、西瓜,你應該想到他們為此流汗的辛勞,千萬不要私自採摘。

九月二十日 星期六

國家公園與佛教聖地

九月十九日的《中央日報》上的地圖週刊,大題目是標的「國家公園」。就是用輿論向政府建議,把我們中國的大好山河、古蹟名勝最壯麗的地方闢幾個「國家公園」。

《中央日報》地圖週刊的編者,試擬了二十個可設「國家公園」的地方,我看了以後,這要設立國家公園的卻多數都是佛教的聖地。

假若我們是一個懂得時代文明的人,或是走的路多一點,都曾經遊玩過名山大川,或是公園。因為,人類對自然美景的愛好有他的天性,流連於名山勝景忘返是人的常情。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往往最能陶冶人的善良的本性,對人的道德有潛移默化之力。基於這個原因,為了都市裡的人不容易與大自然接近,所以都添設起小規模的公園。設立公園的目的,固然可以供民眾遊目騁懷,舒暢心胸,增進健康。同時更要激發愛國的思想,懷古的幽情。所以,《中央日報》說:「樹立國立公園不僅應注意到自然美景,而且要注意到史跡的發揚。」佛教的聖地,不單是有自然的美景,而且在歷史上都有相當大的遺思,要設立國家公園也可說,唯有佛教聖地才夠資格。

什麼叫做國家公園?這就是告訴你所謂國家公園者,就是這塊劃定的風景區,是由國家開發、管理、保護。如果政府接受了《中央日報》的建議,我們佛教徒非常高興,願意把佛教的聖地獻出來,和國家共同來培植國家公園的風景。我們多了國家對佛教名勝的保護,我們怎不很樂意呢!

「天下名山僧占多」,哪一座名山上沒有巍峨莊嚴的寺院?哪一個名勝的去處沒有大德高僧?就好比《中央日報》試擬的二十個國家公園吧,就有半數以上是與佛教有關的,由此可知,佛教在我國的文化方面是占有如何重要的位置了。這與佛教有關的國家公園的名稱有:

一、首都中山國家公園──中山陵因為是國父中山先生的陵地,當然全國人民都會對那裡瞻仰膜拜。但是,靈谷寺、玄奘三藏法師靈塔,在風景方面、在先賢遺跡方面,不能說不占有重要的位置。

二、西湖國家公園──西湖在我國成為著名的風景區,已將近有一千多年了,自從唐宋以來,白居易、蘇東坡在那裡做地方官,就熱心建設為風景區了。白居易、蘇東坡,又都是極虔誠的佛教徒。所以在西湖一帶,大小寺院林立,最有名的有南屏峰、北高峰、靈峰三天竺、淨慈寺、玉泉寺、龍井、虎跑、六和塔、鳳林寺、靈隱寺、昭慶寺、賢寺、湖心亭、紫雲洞、烟霞洞等,遊人至此,恍如身入佛國。

三、廬山國家公園──眾所周知,廬山是一個夏日避暑的勝地,以奇秀聞名全國,晉朝的時候,淨土宗慧遠大師在這兒結社念佛,不出虎溪,至今留為佳話。

四、峨眉國家公園──四川峨眉山是我國佛教的四大名山之一。山上古剎一百多所,風景清幽,每年來此朝山進香者,絡繹不絕。

五、普陀山國家公園──普陀山是佛教四大名山之一,是觀世音菩薩的道場,我國人民對此聖地,真是家喻戶曉。連留居外國的華僑,每年也有結伴來山進香的。這裡海山風景奇佳,山上大大小小寺院,晨鐘暮鼓,海濤浪聲,好像人間另一世界。

六、洛陽國家公園──洛陽不但是我國的古都,而且是佛教的發祥地,當初佛教初傳入我國,印度高僧均集於洛陽,佛教在中國第一個建立的寺院白馬寺就在洛陽,另外還有千佛巖的古跡,令人到此,生起懷古之情,實在是個好地方。

七、衡山國家公園──中國有五大名山,稱為五嶽,衡山是其中之一,又稱南嶽,擁有七十二峰,雄偉奇秀,山上佛寺甚多。

八、泰山國家公園──泰山舊稱是五嶽之首,古代帝王常封禪於此,山上古剎甚多,古跡有秦漢時的石刻等。

九、北平國家公園──北平是我國的文化古都,城內城外,庵堂寺院,古蹟文物,不勝枚舉。

十、西安國家公園──西安是漢唐的舊四都。佛教八大宗叢林均建立於此,四郊佛教名勝古蹟甚多。至此,令人懷念先賢古德之風。

回到頁面頂端
回到星雲大師全集首頁
搜尋
調整
關注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