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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22 周慈輝

一個人無論做什麼事,都一定有因緣的。我出家是為了一句玩笑話:「要啊!」就這樣過了一生。我到台灣,也是為了幫朋友履行信用,才帶團來台灣。本來已經在新竹、中壢等地落腳了,但是受宜蘭的李決和、馬騰等人邀約,就到了宜蘭。

我會到高雄來的因緣,應該是和周慈輝(周鴛)居士有關。說來很奇妙,有一次,煮雲法師要我到鳳山去替他講《金剛經》,到高雄時,耳聞苓雅區有一群居士約有四、五十人,不喜歡出家人,他們是皈依自性三寶,都跟隨一位住在台南,佛學程度很高的「普明燈」老師學佛。

因講經時間是在晚上,我一時好奇,就利用白天,去拜訪這許多居士,他們一見到我,對我並沒有什麼歧視的表情。反而要我為他們開示,我就用類似座談會的方式,以「淨土法門」為題,講述真正淨土新意。講完後他們告訴我,正在籌建高雄佛教堂,等落成時,希望我能再來為他們講說佛法,大家就各自離開了。

沒想到當天晚上,這些居士,又到鳳山來聽我講《金剛經》。聽過之後,有一位長相很有氣勢的中年女士,為表達他的虔誠,在我跟前向我頂禮。並自我介紹,他的名字叫「寶妙寶」,我正在猜測這是俗名?自取名?皈依名?接著他又說:「我們的師父『普明燈』都是這樣替我們取名字的,並且我們都是皈依自性三寶,但自性三寶,意義高深,不容易了解。我覺得我還不夠資格做『寶妙寶』。三寶是佛教的代表,而出家法師是三寶之一的僧寶。故應以出家的法師作為佛教的代表才對。」這位女士就是周鴛。

從此以後,周鴛居士三天、五天就跑來找我,甚至我回到宜蘭,他也帶了許多人到宜蘭來,請我到高雄講經,我受這位寶妙寶和這些信徒至誠懇切所感動,因為這樣的盛意,我就隨緣到高雄佛教堂去跟他們結緣。

佛教堂聞法的人,都在千人以上,故場地是在露天下講演,有時也舉行佛七,每次念佛的人也是在千人以上,而且以青年人居多,由此可以看出高雄佛教的希望,這一位寶妙寶後來就皈依三寶,我替他取皈依法名「慈輝」。

佛教堂好像都是慈輝在籌募經費,籌募的方法是,他仿造愛國獎券的模式,做成「建寺功德卷」每張賣一塊錢,且每張功德卷都有號碼,一個月有兩次開獎機會,只要後面三個數字對到了,每一千張功德卷,就可以摸到一部腳踏車。那時高雄工業區的員工,很多人都會來買建寺功德卷,一方面做功德,一方面也希望碰運氣,看是否能得到腳踏車。

慈輝每半個月都能賣三十萬張以上的功德卷,而一部腳踏車才七百元。因此,收入總會有一、二十萬元,當然就夠佛教堂的工程建設。然這三十萬張的功德卷,光是數一數,蓋個印,編個號,就不是一件簡單的工作。

而這項工作,這不是一個月、兩個月,而是持續一年、兩年,他實在是一個奇人,白天工作完不回家,晚上也不睡覺,都和來幫忙的居士們,一起蓋印、編號,後來我都不喊他慈輝,和他開玩笑,叫他「夜遊人」。

慈輝很發心,大家對他也很尊重,相對的發動信徒的力量就很強。一個月當中,我會到高雄一、兩次。每一次到高雄,至少會有幾百人到火車站歡迎我。而從佛教堂離開,要回宜蘭時,也是幾百人在火車站,用樂隊送我。偶爾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每一次都是如此,甚至有時還叫公共汽車帶我繞街遊行,雖然跟他們講過不可以如此驚動別人,但他們熱心不改。

後來我介紹月基法師前往帶領,因為高雄這種迎送的場面,熱鬧得讓人受不了,所以有好多年,不再去高雄。而在宜蘭,我的來去,沒有人接我,也沒有人送我,多瀟灑自在,很適合我的個性。

不過月基法師在佛教堂的帶領,與他們不大相應,那許多皈依自性三寶的人士,又逐漸活躍起來,月基法師對這種場面,不擅長於處理,就到高雄五塊厝,建立棲霞精舍。

而高雄鹽埕區的信徒,在壽山公園門口的地方,買下人家要建旅館的一棟樓房,想改做寺院,主要是他們體貼我,希望我有一處講經的地方,不用再南北奔波,我順應大家之請,信徒們立刻湊錢集資,記得那時慈莊法師、慈惠法師、慈容法師他們合資辦的「佛教文化服務處」,也捐了兩萬元,合起來,一共十八萬,買下了壽山寺那塊土地建寺,就是現在的壽山寺。

壽山寺落成時,我便決心創建「壽山佛學院」,以培養佛教的專業人才,此時我在高雄,終於有落腳的打算。

但是佛教堂擁護我的信徒,尤其是慈輝,怎麼樣都不肯罷休,一直暢言:「法師是我請來的,你們不可以把他搶了走……師父你不到佛教堂來做住持,我也不管佛教堂的建設工程了。」

有一次,我坐在遊覽車上要離開高雄時,慈輝走到窗子口,對我說:「師父,台灣有很多的貴族寺廟,富有的人可以聽經聞法,但一些比較貧苦的大眾,他們也想要依靠佛法,但找不到地方可以學佛,希望你能不要嫌棄這許多普羅大眾。你要來,高雄的一般民眾需要你。」

慈輝居士的這些話,讓我感到一陣心酸,當時念頭馬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看來不來高雄弘法不行,我會對不起慈輝的發心,尤其對不起這麼多高雄的信徒。

在兩岸開通之後,聽說慈輝到了天津,兒子媳婦在那裡發展事業,那我也只有在這裡替他祝福。

後來佛教堂裡面有一些糾紛,尤其是傳道法師在國史館的口述歷史中,對佛教堂興建的歷史顛倒是非,內容有許多是對我人格的傷害,語多不實。雖然已經過了五、六十年,但早期的許多信徒,都還有人在,我就派人到天津找慈輝,他是佛教堂最早期的重要人物,請他講說佛教堂的歷史。

當時他已經老病,行動不便的坐在輪椅上,不過對於我的信心懷念,一點都沒改變,他對我派去的弟子說:「你們回去,要請師父保重身體,佛教需要他。」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出於這樣虔誠佛教徒的口中,讓我覺得這就是菩薩。

過去大陸佛法只能在寺廟裡講,圍牆之外,不可以傳教。但我曾在大陸各個社會階層、社團、中央電視台、大學、體育館、博物館等地,都有過多次的弘法,參加者少有百人,多者千人,在大陸為佛教開創聞法風氣。

二○一六年,祖庭大覺寺應宜興市政府之邀約,請我在宜興市的體育館講說佛法三天。演講結束,從天津來了一對中年的夫妻,是慈輝的兒子與媳婦,說:「媽媽在床上,已經躺了半年,但每天所講的都是師父長、師父短,全是對師父、佛光山的思念……師父您能對我母親講幾句話嗎?讓我帶回去給他一點安慰。」

我聽了感動不已,所以招待他們用餐,並跟他們照相、錄音,讓他們帶回去,鼓勵他們的母親。

周慈輝,雖然對佛教前途不是很有思想,也不是很有見解,但是他就是一句:「師父,您要來。」這樣簡單的話,比千言萬語,還要有說服力,還令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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