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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16 一九四九年

民國三十八年 二十三歲

・於華藏寺推行佛教改革失敗,是年春,大師組織「僧侶救護隊」到台灣。


我們進住華藏寺之後,便著手於佛教改革復興運動,和一些從事經懺的舊僧展開一場奮鬥。原本以為可以輕易整頓成功,但事實積弊已深,舊僧的勢力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瓦解,加上時局愈來愈緊張,到處戰雲密布,智勇法師於是起意要組織「僧侶救護隊」來救濟傷亡的軍民。原先預計招募六百人,但經過四處奔走,結果也只找來三百人左右。

後來不知怎麼的,他又打了退堂鼓,想要放棄。這時我說:「怎麼可以,你已經籌備那麼久了,怎麼能放棄?如果你不做,就由我來做!」

當時我已擔任華藏寺住持,因此做了這樣的決定後,第一件事就是找了現華法師來當住持,接著聯絡孫立人將軍。其時孫將軍遠在台灣的鳳山,擔任第四軍官訓練班的班主任,他很快回覆說,如果我們能到台灣,他會全力支持。就這樣,我帶領僧侶救護隊到台灣,智勇法師則留在大陸。(《合掌人生・道情法愛》)

一九四九年,徐蚌會戰後,國軍失守,死傷遍野,智勇法師發起組織「僧侶救護隊」,不料他卻臨時變卦,我雖然自忖能力有限,也只得顧全大局,自願負起帶領的責任。那時,局勢岌岌不保,我在半夜裡乘車趕到常州天寧寺禪堂,在深夜喚醒睡夢中的道友、同學,一同趕搭最後一班輪船,到台灣續佛慧命。(《往事百語・不要做焦芽敗種》)

記得是在一九四八年的冬天,我到了上海,一九四九年農曆新春正月,我就隨著僧侶救護隊到了台灣,……。(〈難忘之恩・懷念半世紀前與妙果老和尚的因緣〉——紀念妙果老和尚一二○歲冥誕 )

【註】依據一九九四年二月六日《星雲日記》所載,大師是於一九四九年二月一日(農曆元月四日)抵達台灣的(見本年譜一九九四年二月六日條目之引文)。另據淨海法師口述歷史所載,大師一行從上海搭船抵達基隆港的確切日期為一九四九年三月十六日,也就是農曆二月十七日。

・抵台後,因僧侶救護隊人員日漸流失而解散,只得自尋出路。最初幾經掛單無著,三餐不繼;後經妙果老和尚留單,大師暫時落腳於中壢圓光寺。

一九四九年,我在家師志開上人和同學智勇法師的鼓勵之下,領導僧侶救護隊來到台灣。……原本我們抱著一線希望,期待有哪一個團體可以來承辦僧侶救護隊的訓練工作。後來,聽說在台南市立二中裡面有一個訓練單位,我們就到了台南市立二中,由裡面的補充兵營房供應我們飯食。就這樣,在台南吃住了二、三個月,我們不到四十人的僧侶救護隊,又離開了二十人左右,剩下十餘人,看來不得希望成隊了,於是我宣告解散,讓大家另尋出路。(《百年佛緣》僧信1/光復初期的信眾道友)

最初,我想到台北某寺去掛單,可是一到那兒,他們告訴我說已經人滿,沒有地方住。當時,外面雷雨交加,很多低窪地方積水漫過膝蓋,我冒著大雨走向台北另一座寺院,沒想到在路上摔了一跤,跌到水溝裡,全身濕透,還被水沖走了一段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當到了某寺,當家師告訴我說:「寺裡大法師交代,不接受外省人掛單。」這一下根本就沒有地方可以再去了。那時,我飢寒交迫,身心疲憊,又沒有地方可去,只好在那個寺院的大鐘下屈睡了一個晚上。

翌日,茫茫然的,最後想到不如去基隆某寺,找一找過去的同學,可是,人地生疏,路又不熟,當我輾轉找到了那座寺院時,已經下午一點多鐘,寺裡有人問我:「吃過飯沒有?」我說:「不說中飯沒有吃,從昨天中午到現在粒米未進,滴水未喝呢!」

我的同學看到了我,說:「趕快先到廚房吃碗飯吧!」

可是,就在同時,另外有一個人說話道:「某老法師交代,我們自身都難保,還是請他們另外去設法好了。」……我看看大家,心想這地方也無法住下去,正想離開,有位同學過來招呼我,叫我等一等,他自己拿出錢去買了兩斤米,煮了一鍋稀飯給我們三個人吃,飯碗端在手裡,我兩隻手還不停地發抖!吃罷稀飯,眼看只有告別而去。前路茫茫,人生地不熟,只有走到哪兒算哪兒。(《星雲大師講演集㈠》〈佛教與生活(三)〉)

此時聽說原本在觀音山籌辦佛學院的慈航法師,事實上並不在觀音山,而是在中壢圓光寺籌辦「台灣佛學院」畢業典禮。心想,如果到圓光寺能見到慈航法師,也許問題能解決,因此就轉而前往中壢圓光寺。(《合掌人生・飢餓》)

後來,我到了新竹中壢圓光寺,住持妙果和尚非常慈悲,他收留我們。當時,我感激涕零,下定決心替常住效命。(《星雲大師講演集㈠》〈佛教與生活(三)〉)

【註】大師正式掛單圓光寺,應為五月底、六月初左右。此乃根據上述所說,大師於二月一日抵台(一說為三月十六日),先到台南旭町營房住了二、三個月,約五月上、中旬離開。之後依《合掌人生・飢餓》一文所載,大師離開台南後,先到台中寶覺寺,想要投靠昔日在大陸的學長大同法師,豈知大同法師因有匪諜嫌疑,已避走香港,以致訪友未遇。此時正在寺中掛單的慈藹法師告知,慈航法師正在觀音山籌備佛學院,可以前往找他,或能受邀任教。怎奈前往觀音山的途中,因大雨沖斷公路,前程受阻,只得往十普寺尋求掛單,結果遭拒。於是改往善導寺,同樣不被接納,只得在大鐘下過了一夜。隔天一早前往基隆靈泉寺,受到昔日同學的熱誠接待,短暫停留三天,趁機整頓行囊,準備另尋出路。這時聽說慈航法師其實人在中壢圓光寺,於是前往圓光寺,此時寺中正在籌辦「台灣佛學院」畢業典禮,而畢業典禮是在六月二十六日舉行,由此算來時間差不多吻合。

・為了感念妙果老和尚收留,大師主動發心負起圓光寺所有勞役。

妙果老和尚是新竹佛教會(包括桃園、苗栗)的理事長,在當時那樣一個好像人人都有間諜嫌疑的年代,他能收留我,也算是特殊的緣分。他要我當他的祕書,我感念老和尚慈悲,每天主動打水、掃地、拉車、採買,這些苦役本來就為我所長,因此做起來並不覺得太吃力,也不以為苦。反而心中一直感謝妙果老和尚,由於他的慈悲收留,讓我能在寺中安住,總算脫離了逃難途中的「飢餓」窘境。(《合掌人生・飢餓》)

寺院裡,由於年輕的人手不夠,我每天要供給八十個人的用水,水從深邃不見底的井中打上來,要打滿六百桶,才夠全寺的人食用。

除了打水之外,還要上街買菜。我每天總是踏著稀疏的月影,拖著喀喀作響的手拉車,到十五里黃土路外的街上,把一天的油鹽米柴拖運回來。到了市場,星月還灰濛著臉,菜販子尚擁枕高眠呢!

一到市集,我挨家挨戶的請菜販起床:「起來,起來,買菜囉!」買好了菜,急急忙忙地趕回來,因為尚有許多清掃的工作等待著。安頓好了之後,趕快去清掃廁所,別人掃廁所,用水沖洗一下;我打掃廁所,喜歡用手去刷洗扒除,非把穢物清除乾淨,絕不罷休!這項工作給予我很大的受用,我覺得汙穢的本來不是汙穢,清淨的本來也不是清淨。如果我們有一顆清淨的心,這世間上的一切,汙垢也好,清淨也好,其本體自性都是無染的。(《星雲大師講演集㈡》〈我的宗教體驗〉)

【註】中壢圓光寺是大師來台後第一個正式掛單的寺院。

・大師為了採購圓光寺大眾生活日用,於上街途中,連人帶車跌入深谷,腳踏車碎片散落一地,人卻奇蹟似的安然無恙,毫髮無傷。

掛單圓光寺時,每天早晨四點半起床,然後拉著手拉車到中壢鎮上,為寺中八十人備辦生活所需的油鹽米菜等,來回總得五、六個小時左右。為了爭取時間,我也學會騎腳踏車,有時採買的東西不多,我就騎腳踏車就近到「大崙」的小街上購買。

我騎腳踏車的技術並不純熟,有一天,跟往常一樣騎著腳踏車準備上街。當車行在羊腸小徑上,忽然看到遠遠的前方,有兩位幼童迎面走來,我一急,大喊一聲:「讓開!」由於喊的聲音力道太大,人車倏地騰空彈了起來,然後掉進大約有三層樓高的深溝裡。

由於我掉下來的時候,頭先著地,而且結結實實的撞上一塊大石頭,所以頓時頭暈目眩,眼冒金星,只覺得天旋地轉,日月無光,心想:「這下子我必死無疑!」

不知經過多久,我坐了起來,看看左右,心想:「咦!人死後的世界,怎麼也和人間差不多!你看,黃土地上,石子纍纍;溝渠岸邊,草木萋萋。」再定睛望去,不遠的地方,已經摔得支離破碎的腳踏車,輪胎、零件散落一地。這時我才慢慢回過神來,發現原來我並沒死,我還活在人間。

我摸摸全身,竟然一點傷痕也沒有,連頭上撞擊的地方,也是毫髮無傷,甚至沒有疼痛的感覺。因為沒有摔死,不禁興奮的一躍而起,不過還是捨不得我的腳踏車,於是把散落一地的碎片,一塊塊撿起來,再拿出車後的繩索加以綑綁,我想把它當成廢鐵出售,至少也能賣個三、兩塊錢,因此就一路背回寺中。在當天的日記上,我寫下這樣一段話:「平時都是人騎腳踏車,今天我被腳踏車所騎;人騎車,車騎人,偶爾轉換一下立場,倒也公平。」(《合掌人生・生死邊緣》)

・掛單圓光寺後,為報戶口,須有入台證;大師雖有身分證,但沒有入台證明。幸經吳鴻麟老先生擔保,順利取得台灣入境證,因此得以居留台灣。

在中壢圓光寺安住下來後,為了安全起見,首先要去報戶口。雖然我有身分證,但報戶口要有入台證,我沒有入台證,戶口勢必報不成。所幸智道法師告訴我,如果能找到吳鴻麟先生,只要他肯出面幫忙,問題就能解決。(《合掌人生・飢餓》)

吳鴻麟老先生當時是台灣省參議會的參議員,也是警民協會的會長,由他出面具保幫我報了戶口,我因此得以在台灣立足,所以我和吳伯雄一家世代就這樣結了深厚的因緣。(《合掌人生・我的新佛教運動》)

【註】吳鴻麟老先生即為吳伯雄居士的父親。為了報答吳老先生當初成就留台因緣,一九九五年老先生往生時,大師正在菲律賓弘法;聞訊後,特別提前趕回台灣,為吳老先生主持告別式。此舉令吳伯雄深受感動,後來他在多次的講演中,總是對大家說:大師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

・被誣陷為匪諜,大師與慈航法師等人一同被捕,入獄二十三天。幸經孫張清揚、吳經明居士等人奔走而獲保釋。

我住在圓光寺,每天忙於打掃環境、清洗廁所、司水、採購等,以勞役作務來服務大眾,終能獲得暫時的安頓。只是妙果老和尚雖然讓我生活無憂,卻不能保障我安全無虞。因為陳辭修先生主持的台灣省政府,有一天忽然下令,全面逮捕由大陸到台灣的出家人,慈航、律航法師等人都因此入獄,我也被關了廿三天,這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二次牢獄之災。(《合掌人生・我的新佛教運動》)

有一天,我拉車外出採購,在街上被警察攔住,莫名其妙的就遭到拘禁。由於我不會講閩南語,語言不通,也沒辦法問人,完全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被囚禁?直到第二天,才聽說全台所有外省出家人,大約有一百人左右,悉數遭到逮捕。其中還包括在台北的慈航法師,以及跟我們同住圓光寺,原為陸軍中將出家的律航法師。

……好在當時因為被逮捕的出家人太多,驚動了很多護法居士,包括孫立人將軍的夫人孫張清揚女士、台灣省主席吳國楨的父親吳經明先生、立法委員董正之、監察委員丁俊生,以及趙恆惕、鍾伯毅居士等人。經過各方努力營救下,我們這群出家人才能倖免於難。(《合掌人生・飢餓》)

・大師到台中主編在台復刊的《覺群周報》。

我到了台灣後,知道在台中的學長有一份《覺群周報》。這是一份抗戰勝利後,由太虛大師創辦,在上海發行的雜誌。它的發行量很廣,可以說是一份走改革佛教的雜誌,因為戰爭的緣故沒有辦法繼續出刊,就由我在焦山讀書時的學長、時任上海市佛教會祕書的大同法師負責,將這份雜誌從上海帶來台灣。

一九四九年初,大同法師因為匪諜嫌疑遠走香港,遺留這份《覺群》還沒有出刊,其他人也不知如何辦理。因為我在大陸有編寫的經驗,他臨走前交代他們,要我去負責主編。因為這是太虛大師要革新佛教的一份雜誌,我當然很有興趣為它服務,也願意做出貢獻;但是我只編了一集,出版後,就受到警察的調查。

當然,我不能為了編輯雜誌,就跟警察、安全人員挑戰,同時也怕連累到中壢圓光寺居住的問題,我不敢再到台中。因此建議台中寶覺寺的住持林錦東法師(又叫宗心法師)另請高明。他就請到台中圖書館的總務主任朱斐前來主編,終於在夏秋之際,雜誌復刊出版了。(《百年佛緣・文教篇1・我的文字編寫因緣》)

・是年冬,受妙果老和尚指示,大師至苗栗法雲寺看守山林三個月。期間,利用工作餘暇撰寫文章,以「物語」體裁介紹佛教法物。文章連續刊載於《覺生月刊》及《菩提樹雜誌》,後來結集出版,書名「無聲息的歌唱」。

二十三歲在法雲寺日夜看守山林,在山上「小小」的草寮裡,我伏在冰冷的地上,完成了《無聲息的歌唱》,出版後甚受歡迎,給予我莫大的鼓舞,我自許要繼續筆耕,好讓讀者們飽餐法味!(《往事百語》〈小,不能忽視〉)

《無聲息的歌唱》這本小冊子,上面的二十篇文章是我兩年來從忙亂的日子中寫成的,曾連載於《覺生月刊》(第十期起至二十七期止)及《菩提樹雜誌》(第三期起至第七期止),這是把佛教中日常所見到的法物及非法物,用散文的體裁及各物自語的口氣寫成的文章,所以在發表的時候分「物語之一」、「物語之二」的方式刊載下去。(《無聲息的歌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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