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39　七、結論

以上，我們對明代以來漢傳佛教最有影響的兩部佛陀傳記作品─釋寶成《釋氏源流》、星雲大師《釋迦牟尼佛傳》─進行了對比性的解讀。這個解讀關切的不是兩部著作所涉及到的一切方面的問題，而是把重點放在涉及佛陀觀及佛教思想理解的一些重要的問題層面，尤其是我們試圖透過這樣的解讀方式，彰顯星雲大師於二十世紀五○年代初年創作的這部佛陀傳記作品中一些不同既往的重要思想，特別是這些思想在推動漢傳佛教佛陀觀及佛教思想現代轉型方面的重大意義與價值。

為此，我們重點考察了星雲大師新佛陀傳記中幾個十分富有特色的理念：以「人」及「人間」為本的佛陀觀，以「革命」概念為核心的佛教哲學思想構架，平等主義的佛教倫理思想，以「自由民主」作為基本價值訴求的佛教政治哲學，以及「沒有男女的區別」的佛教女性思想。

我們的比較研究可以達成的結論如下：

首先，星雲大師新佛陀傳記中所揭櫫的佛陀觀，透過歷史的還原，旨在揭示佛陀形象的人間性及人間色彩，與《釋氏源流》所記述的佛陀形象相比，可以說星雲大師新佛陀傳記展示的對佛陀形象與本質的理解，推動了六百年漢傳佛教的佛陀觀由「神異的」佛陀到「人間的」佛陀的重大轉型。

其次，我們看到，在《釋氏源流》中，有關佛教哲學思想構架的理解與陳述是緊緊圍繞「本跡」一對傳統的核心概念展開的，而在《釋迦牟尼佛傳》中，星雲大師則試圖圍繞「革命」這一核心概念，思考並發展其嶄新的佛教哲學理念。因此我們可以說星雲大師新佛陀傳記推動了漢傳佛教哲學範式由「本跡」模式到「革命」模式的轉型，而這一佛教哲學構架的轉型在一定的意義上也可以說，正是佛教教化的精神實質由「理論」取向而「實踐」取向的轉型，由「玄思」取向而「現實」取向的轉型。

第三，我們看到在星雲大師的新佛陀傳記中，「平等」這一概念得到無與倫比的尊重與重視，而在《釋氏源流》中「平等」概念的份量與地位，與其在星雲大師新佛陀傳記中的份量與地位相較，顯然存在巨大的差異。星雲大師新佛陀傳記中的「平等」概念具有豐富複雜的涵意，不過無論表示種姓的平等、階層的平等、男女的平等抑或眾生的平等，也無論其表示修行境界的平等抑或本體意義上的平等，「平等」在佛教哲學中重點彰顯的都是表示人和他人相互關係的概念，或者人與萬物相互關係的概念，因此就本質而言，它是一個倫理思想的概念。所以，星雲大師新佛陀傳記對於平等主義倫理思想的強調，尤其是他對平等主義社會倫理思想的強調，使得漢傳佛教今後將必須正視佛教的倫理價值，尤其使得漢傳佛教今後必須更加深切地關注正視人間社會現實苦難的平等主義的佛教社會倫理價值。

第四，我們也認真考察了大師新佛陀傳記中有關「自由民主」政治理念的問題。大師的著作在這方面做了許多創新性的詮釋，而相關的詮釋在《釋氏源流》中則基本上付之闕如。所以我們也有充分的理由說：星雲大師的《釋迦牟尼佛傳》在佛教政治哲學思考的方向上邁出了重要的一步，作出了可貴的探索，他這方面的努力也推動了漢傳佛教政治理念的重大轉型。

最後，如何合理疏解原始佛教僧團有關女性出家及其相關的問題，應當不僅是所有佛陀傳記作者都必須嚴肅對待的問題，是所有佛教史研究者必須予以關注的問題，更是今日佛教存在與發展的理論與實踐都極需認真對待及理性作答的問題。與《釋氏源流》相較，《釋迦牟尼佛傳》一書大大弱化了傳統佛陀傳記敘事方法中的女性歧視色彩，且富有創意地提出依據「時代文明」理解佛教制度建構的詮釋思路。這一思想方法的提出對於我們合理地解釋「女性僧團的出現導致佛教正法提前衰微」的歷史難題有著重要的啟示意義，對於我們今日正視、尊重及倡導女性佛教思想與運動也大有裨益。從這個角度說，我們必須承認星雲大師的新佛陀傳記顯著推動了漢傳佛教中佛教女性思想的重大轉型，而台灣二十至二十一世紀女性佛教思潮及運動的蓬勃發展，正是星雲大師新佛陀傳記中佛教女性思想的最佳註腳，其成功在相當的程度上可以說是拜星雲大師這部佛陀傳記中的佛教女性思想之所賜。

正因為星雲大師的《釋迦牟尼佛傳》在佛陀觀、佛教的哲學思想架構、佛教的倫理思想、佛教的政治哲學理念、佛教的女性思想等諸多方面，都成功地以其創新性的詮釋，推動了六百年漢傳佛教知識與思想的重大轉型，所以這部著作自一出版，就受到廣泛的歡迎，獲得了極高的聲譽，被公認為是一部影響深遠的當代佛陀傳記文學名著。另一方面，這部包含大師青年時代的思想、才華、願力及抱負的天才作品，實際上已經孕育、包含了其人間佛教思想諸多重要的理論元素及關鍵成分，它標誌星雲大師青年時期人間佛教思想的巔峰，也代表大師一生人間佛教理論與實踐第一階段的理論形態，證明星雲大師的人間佛教思想理論系統在二十世紀五○年代上半期業已初熟。

《釋迦牟尼佛傳》自一問世，就受到讀者的熱烈歡迎，在佛教界享有崇高的威望。從二十世紀五○年代到現在，讀過大師這部佛陀傳記的人不計其數，因為這部書而度入佛門的人不計其數，因為這部書改變對傳統佛教的看法的人不計其數，它的成功，見證了星雲大師人間佛教思想的深刻性及影響力，也確鑿無比地證明了星雲大師人間佛教思想，對二十世紀台灣佛教及中國佛教所具有的方向引領的意義。

總之，《釋迦牟尼佛傳》是一個新時代的開端，它成功地奠定了星雲大師作為二十世紀人間佛教思想理論一位卓越的創立者的崇高地位，大師日後在二十世紀六、七○年代所推動的台灣人間佛教運動，以及在二十世紀八○年代以後指導展開的佛光山佛教事業的全球化，正可謂是其新佛陀傳記中人間佛教思想進一步的驗證與實踐。從這個角度，我們應當高度肯定《釋迦牟尼佛傳》對於推動漢傳佛教思想現代轉型，及人間佛教理論與實踐當代開展的重要意義，也應當高度重視這部著作，對於當代佛教知識及信仰世界佛陀觀，及佛教思想理解持續的建構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