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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87 三、「宜蘭經驗」一個被忽視的深層——佛教正信與民間信仰的互動

我們這裡所用「宜蘭經驗」一語,出自符芝瑛女士的星雲大師傳記。在這部深受讀者喜愛的大師傳記作品中,作者記錄了大師如下的談話:

在我弘法的歷程中,宜蘭是一個很重要的據點,可以說沒有宜蘭的雷音寺,就沒有佛光山;沒有佛光山,就沒有遍布海內外近二百個道場,更沒有百萬以上信徒、幹部,而且佛光山最早的弟子幾乎都是宜蘭人。宜蘭是人間佛教的發源地。*6

傳記作者接著評述:

木本水源,撫今追昔,星雲大師懇切確立了宜蘭為佛光山根本源頭的地位。的確,「宜蘭經驗」十分關鍵,既是大師推行佛教現代化的實驗室,也是培養優異人才的溫床。今天的佛光事業遍及世界五大洲,這一切的起始點就是台灣東北角落、靜謐的蘭陽平原。*7

以上的引文就是「宜蘭經驗」一詞提出的由來。那麼「宜蘭經驗」的具體內容是指什麼呢?在上面的引文中說得很清楚:就是「推行佛教現代化」,以及「培養優異人才」這兩項內容。根據傳記作者後續的分析,「宜蘭經驗」的內涵,尚可具體解析為以下一些內容:

(1)「勇氣」,二十世紀五○年代初期的宜蘭,還是一個「沒有開發的鄉鎮」,交通不便,經濟條件差,所以很少有法師能夠在這裡長期堅持下來,大師具有弘法的熱忱,也具有隨遇而安的性格,所以能夠在宜蘭為佛教打出一片天下;

(2)「智慧」及「毅力」,作者這裡重點提出:「台灣曾受日本統治五十年,不僅在生活行為上受制約,在教育機會上也遭剝削,對宗教缺乏正確觀念。」這些不利因素對大師初期在宜蘭的弘法,頗多造成干擾,面對這些干擾,需要大師以「智慧」和「毅力」去冷靜應對;

(3)大師「審度時勢,觀察環境」,制定了合適的弘法的策略,如組織念佛會,發掘佛教青年的力量,嘗試現代化的弘法方式,例如,通過辦理「光華文理補習班」等活動,把佛教的種子撒向年幼的一代人等等。*8

作者這些分析,主要是從星雲大師個人特殊的性格、稟賦、修養、抱負這些內在因素方面,以及他善巧方便地實施現代化的弘法方式等等這些外在因素方面,來解析大師的「宜蘭經驗」。作者此處提到由於受到日本五十年的統治,導致當時當地的人們「對宗教缺乏正確的觀念」,但是,何謂「對宗教缺乏正確的觀念」,傳記對於這一重要的線索,卻語焉不詳、一筆帶過了。其實,我們從大師1954年以「摩迦」為筆名發表的一篇文章(〈六年來台灣佛教的趨勢〉)可以看出,大師曾以「對佛教缺少正確的認識」,來概括當時的「台灣佛教」,而所謂「對佛教缺少正確的認識」,正是指在當時的台灣佛教中,存在著把佛教予以「神化」的嚴重傾向。*9大師這篇文章,寫於他在宜蘭弘法一年之後。我們覺得對於台灣佛教「對佛教缺少正確的認識」的看法,自然有宜蘭弘法的體驗在其中。因此,既然宜蘭當地的居民「對宗教缺乏正確的觀念」,或「對佛教缺少正確的認識」,那麼星雲大師在宜蘭的弘法活動,就必然要正視這一現實,妥善地理解並處置這一問題,而這一點應當是大師「宜蘭經驗」中一個十分重要的內在層面──我們認為這一層面就是要合理地解決「正信佛法」與民間信仰的關係問題。

在這部傳記之前數年(2001),著名散文作家林清玄先生所寫的大師傳記中,對於宜蘭弘法之於星雲大師佛教事業的特殊意義,也有大體相同的紀錄和描述。例如,林先生的傳記中有標題為「創見、活潑、細膩的人間情懷」的一段,*10其中描述:

大師能使佛法在宜蘭廣為弘揚,除了他對佛法的精湛修為與弘法的信心勇氣,還運用了許多方便法門。

例如在講經結束前,開講《玉琳國師》,以增加青年對佛法的興趣;例如在寺院裡開辦作文班,培養佛教青年的素質,吸收一些對文化有興趣的青年;例如為了讓青年安心學佛,開辦幼稚園,使信徒可以一邊教書、一邊學佛;例如每次講經或念佛,晚上都會提著燈籠,敲鑼打鼓的繞街宣傳,使得後來只要雷音寺裡有活動,常常是萬人空巷;例如成立佛教界的第一支歌詠隊,自己作詞,請楊永溥作曲,讓年輕人不只能在寺裡讀經念佛,還能一起唱歌,結交新朋友;例如成立「光華文理補習班」,為宜蘭當地的清寒子弟,免費補習英文、數學、理化,並輔導他們的心理和生活,培育了許多人才⋯⋯

這些今天看似理所當然的事,在民國四十年左右,都是革命性的作為,星雲大師創見、活潑、細膩的人間情懷,與廣大深刻、大開大闔的弘法風格,在當時已見端倪。
*11

細讀傳記,不難看出,林先生也是從兩個方面總結大師在宜蘭的成功經驗:其一是「他對佛法的精湛修為與弘法的信心勇氣」,其二是「運用了許多方便法門」,前者正是指大師性格及修養的內在方面,後者正是指他善巧方便地推動佛教弘法方式的現代化的外在方面。兩部傳記作者對於星雲大師「宜蘭經驗」中包含的處理佛教信仰與民間信仰的互動層面,基本上未提隻字。

倒是歷史學家唐德剛先生,觸及到了這一議題。如他在〈星雲大師與佛教現代化〉一文中,有「納小拜拜於正統宗教」一段。文中提到:

星雲和尚在幹些什麼呢?他在今後中國的佛教發展史上,又將發生些什麼影響呢?這就是我這個搞歷史的,旁觀所得想下的結論了。

在我們訪問途中,我與一位台籍青年女企業家聊天。我問她為什麼走上拜佛之途。她說:「我自小就隨父母去拜拜嘛,但是我一直不知道我們拜拜些甚麼?一直等到遇見了師父(這是信徒們對星雲的昵稱),我才知道我在拜拜些甚麼呢。知道了,生活就更有意義了嘛。」

她這句話,使我豁然有悟。台灣同胞今天搞得十分熱烈的「拜拜」,不是台灣所特有的現象呢。它是任何「移民」或自動或被動的流亡人群所共有的宗教反應。世界上最有名的這一類的「拜拜」,莫過於美國清教徒所搞的「感恩節」了。

「感恩節」今日已成為美國基督徒僅次於「耶誕節」、「復活節」的第三大節日了。

大陸當年來台灣的貧苦移民,他們有相同的宗教感,而沒有統一的宗教;因此也就各建其廟,各拜其拜,各自變成不同迷信的小宗派了。(其實我國整部歷史,也都是這樣的呢。我們每自誇是個無宗教的民族,事實上我們多的是搞迷信的宗派。)這兒忽然出了個「星雲和尚」,他掃除了迷信,提高了他們文化和宗教的層次,把他們納入了一個大的新興的「佛光宗」裡去,足與任何現在宗教相抗衡而有餘──這也是我這位教書匠所體會出來的台灣怎樣一步步地走出「文化沙漠」的過程。在宗教方面這就是一樁極顯明的例子。
*12

唐德剛先生這裡把台灣盛行的民間信仰「拜拜」與美國清教徒的「感恩節」相比,認為都是「移民」人群正常的宗教反應。而星雲大師的貢獻,則在於他能夠把台灣民間的「拜拜」「納入」到一個大的新興的「佛光宗」裡去,從而提高了民間信仰的「文化和宗教的層次」。唐先生並將此視為台灣一步步走出「文化沙漠」的過程在宗教方面的一個顯例。歷史學者的慧眼使得他能夠解讀出在星雲大師所推進的人間佛教思想、運動中,由「小的拜拜」而「大的新興的佛光宗」這樣一個獨特而重要的發展軌跡。

我們之所以強調在「宜蘭經驗」的深層,包含了佛教信仰與民間信仰的互動這樣一個重要的層面,首先受到星雲大師晚年最近階段對於「宜蘭經驗」的一些論述的啟發。我們注意到,在大師最近幾年的文字中,關於相關的議題,提供了另外一種敘述。

例如,在2009年的一篇小文中,大師講述「愛上宜蘭的理由」,文中除了敘述兩部傳記都重點描寫過的李決和居士在台北邀請大師往宜蘭弘法及大師初到宜蘭弘法的故事之外,還寫到:

因為得到很大的迴響,漸漸的,熱情的信眾自動自發地推著廣播車,喊著「咱的佛教來了、咱的佛教來了!」在各大街小巷穿梭,要求大家前往雷音寺參加念佛共修,或聽經聞法。在當年民風保守、神佛不分,甚至是蔣夫人(宋美齡)鼓吹信仰基督教的年代,聽到這樣的一句話,心中的感動,真是無以復加。*13

大師在這篇回憶性文字中,回憶當時宜蘭民眾的信仰情況時,明確地提到:當時的民眾,「民風保守、神佛不分」,而當時自己在宜蘭推動的新佛化運動,引起了民眾思想上的震動。可見,當大師晚年自己重新理解所謂「宜蘭經驗」時,他已經把對「神佛不分」的宜蘭民間社會信仰狀況的思考,以及當時佛教正信與這種民間信仰的互動,視作了其中一個十分重要的方面。

關於大師晚年最近階段相關論述顯示的方向,我們在大師為宜蘭弘法六十週年慶典(2013)所作的演講中,可以體會得更加清楚。如大師在講演中說:

在宜蘭六十年前,有信仰民間神明的、有信仰齋教龍華派、先天派的,但是信佛教的很少,後來李決和老居士,和慈惠法師的爸爸張輝水居士等,他們原本都是一貫道信徒,就把幾十個道友找來念佛;再加上之後孫張清揚女士(陸軍總司令孫立人將軍的夫人)在宜蘭媽祖宮公開宣揚佛教,可以說影響很大。*14

大師這裡的回憶告訴我們:宜蘭六十年前的民間信仰是十分發達的,當地的居民或者信仰「民間神明」,或者信仰齋教之龍華派、先天派,甚至邀請大師赴宜蘭弘法的李決和居士、張輝水居士的家族,也都是一貫道的信徒,而並非是「純正佛法」的信徒。大師這一敘述為我們理解當時宜蘭居民的信仰生活,提供了第一手的可信資料,也證明正確面對及理性處置佛教信仰與民間信仰的關係問題,乃是宜蘭弘法階段客觀環境對於大師弘法提出的必然要求。*15

在晚年最近期口述的另一篇文章〈我與神明〉中,大師提供了他在宜蘭弘法階段處理佛教信仰與民間信仰關係問題的更多的一些事蹟和思考。我們從他的敘述中,摘錄以下幾則,以見一斑:

一九四九年(民國三十八年),我來到台灣之後,因為日本人在台灣提倡神道拜拜,並不宣揚正信佛教,以致於佛教非常衰微,民間宗教相當盛行。每逢神明誕辰,信徒們總要大肆拜拜,可謂到了三天一小拜、五天一大拜的地步,稱之為「拜拜的社會」也不為過。尤其是當時每次拜拜就是殺豬宰羊,大吃流水席,也就讓國民政府認為這樣的信仰太過鋪張浪費,而命令要取締拜拜。

不過,我覺得,拜拜是過去農業社會的遺風,許多人利用拜拜這幾天,慰勞一年來工作的辛苦,增進親族之間的交流,紓解工作上的壓力,甚至藉由迎神賽會來鼓舞精神,為未來的人生加油打氣,假若政府只准達官貴人每天大吃大喝,跳舞作樂,卻制止老百姓拜拜,即便是站在社會立場上說,也太不公平了。

所以,我出面跟政府抗爭,要求不可以取締拜拜,如果政府認為浪費,可以改良拜拜。但另一方面,我也撰文勸說民間不要殺生祭祀,改以香花水果代替殺豬宰羊,來提升民間信仰的層次,如此才是真正合乎對佛、菩薩、神明崇敬的真義。*16

所謂「泰山不辭土壤,大海不厭細流」,我與生俱來就有慈悲、包容的性格,不會去打倒人,也不排斥人。所以,早期在台灣,我雖然對於神道教不重正信,而過多的迷信色彩,也深覺不以為然,但是當我的老友煮雲法師到南方澳講演,呼籲那裡的漁民要放棄媽祖信仰,轉而歸投佛教,引起當地居民反感時,我也對他這種過度護佛排神的舉動不表贊同;總覺得,「神佛同在」就好,何必表現得如此激烈呢?或許這就是我和他性格上的差異。*17

當年台灣各地的宮廟,只要你去借用場所,他都不限定什麼人,很樂意地就提供給你使用。所以幾年後,我應宜蘭士紳之邀駐錫在雷音寺,期間,台北大同南路一善堂的負責人吳隨居士邀請我去弘法,我也和他商量借用了神佛共居的殿堂,成立「台北念佛會」,另外還向羅東的媽祖宮商借場地,成立了「羅東念佛會」,乃至萬華的龍山寺、玉裡的華山宮、高雄的三鳳宮等,我也都曾借用作為弘法場地。*18

讓我深感抱歉的是,當郭理事長提出北港媽祖廟要申請加入中國佛教會做團體會員時,卻遭到主持事務的負責人拒絕,認為媽祖屬於民間信仰,不是佛教。當時我一度以常務理事的身份力排眾議,說:「中國人向來不管是拜媽祖、拜城隍,或是信奉一貫道,都自稱是佛教徒,可見他們將佛陀視為最崇高的信仰,佛教應該接納他們,為他們定位。再說,准許媽祖加入佛教會,就等於接受了台灣五百萬信仰媽祖的人口;不接受,就等於失去了五百萬信徒,不是很可惜嗎?」無奈最後媽祖宮還是只能加入道教會。
*19

上引的大師這幾則回憶,分別提到:

(1)來台初期國民政府「取締拜拜」的政策,以及大師當時提出的「改良拜拜」的理念;

(2)與好友煮雲法師性格上的差異:煮雲主張南方澳漁民放棄媽祖信仰,改為歸信佛教,大師則認為不應過度「護佛排神」;

(3)五○年代的台灣民間信仰與佛教信仰可以相互並存甚至相互幫助的客觀事實;

(4)北港媽祖廟申請加入佛教會失敗,轉而加入道教會的事件,大師親歷其事,在當時的「中國佛教會」領導群中,他是屬於少數主張接納北港媽祖廟的佛教界的開明人士。

我們也不難在大師青年時期的作品中,發現他重視佛教信仰與民間信仰互動關係的思考痕跡。前面提到的大師1954年寫的文章〈六年來台灣佛教的趨勢〉,就提供了一個很好的例證。

大師這篇文章從十個方面觀察台灣佛教從1948年到1954年六年當中的「各種進步」,它們分別是:(一)從神化到佛化,(二)從經懺到教育,(三)從緘默到宣傳,(四)從無戒到開戒,(五)從僧眾到信眾,(六)從寺廟到社會,(七)從無經到有經,(八)從自修到共修,(九)從香讚到歌曲,(十)從日化到國化。在發表此文的前後,大師正應東初法師的聘請,擔任《人生》月刊的主編,1954年12月出版的《人生》月刊是一個「六週年佛教專號」,從表面上看,此文是大師作為雜誌主編在客觀地評述台灣佛教的發展趨勢,而如果我們深度解讀此文,則不難看出:此文在相當程度反映了年輕的大師正在籌劃構想的有關台灣佛教乃至中國佛教復興與發展之理想方案的思想,因而以上從十個方面所描述的台灣佛教發展趨勢,其實也正是大師心目中台灣佛教乃至中國佛教未來十個方面的發展藍圖!這份規模宏闊、理想遠大而又極富現實操作性的中國佛教復興、發展藍圖可以清楚地證明:星雲大師人間佛教理論的最初系統形態──我們或可稱之為「星雲大師人間佛教理論1.0版」──,其實早在1954年的這篇文章中就業已宣告成熟!

我們在此處所關注的,則是以上文章中所描繪的十條「趨勢」中的第(一)條。大師在那裡寫到:

我們首先要知道的,台灣是個海島。海島上居民,受自然界的威脅,比大陸的居民要多,狂風,暴雨,山崩,海嘯,在許多人力所不能抗拒的威脅下,自然易於構成多神教的信仰。所以台灣不見經傳的神廟特別多。台灣人民,幾乎三天一小拜拜,五天一大拜拜,今天拜的是貓將軍,明天拜的是蛇神,後天是媽祖,呂仙,保蟻大夫,土地公⋯⋯於是整個社會充滿了神化的色彩。台灣的佛教雖然由祖國傳來,然由於台灣人民神化思想濃厚,以致許多佛教寺廟受了神化影響,神佛不分,信佛的人也信仰神教。先天派,龍華派,固然奉行佛教,佛教寺廟也有接受豬牲拜拜的。佛教徒為人拜斗消災增壽,視為台灣佛教界普遍的現象。於是台灣從民間到社會,乃至到佛教寺廟都充滿了神化的色彩。*20

在上面一段文字中,我們看到大師描述二十世紀五○年代初台灣社會的信仰狀況,一是民間社會很容易形成多神教的信仰,「神廟特別多」;二是佛教信仰與民間信仰相混雜的現象嚴重,導致「神佛不分」。這些描述與當時其他人的描述,並無二致。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大師在這段文字的一開頭,對於台灣流行多神教信仰的原因,卻作出了一個基於宗教學理性立場的觀察和解釋!他認為海島居民因為遭受不可抗拒的威脅的機會較大陸居民大,所以也就較大陸居民更容易形成多神教的信仰。這種根據人類現實生活解釋宗教信仰起源的思考方式,恰恰是宗教學的基本思考方式,它雖然在當時大師的思想中只是電光一閃,但卻足以證明:大師在觀察宗教信仰問題時,比當時較為激烈的佛教僧人──例如大師的好友煮雲和尚──可能更多地擁有一種理性及寬容的精神。我覺得正是這一點可以解釋為什麼他會對民間信仰抱有一定程度相當誠摯的同情!

有些學者指出:在二十世紀五○年代,關於民間信仰的問題,當時的佛教界普遍存在著兩種觀點,一是「激進派」,如東初、慈航、默如法師,主張較為徹底的「神佛分離」,要將民間信仰的神祇徹底地從佛教寺院和佛教信仰中驅離出去;另一種是「溫和派」,如印順法師、唐湘清、李恒銊等,認為民間信仰的神祇與佛菩薩未必不相容。*21我們覺得,這個說法是中肯的。根據這個說法衡量,我們可以說:星雲大師青年時期對於民間信仰的處理態度,基本上是屬於上述的「溫和派」,而他青年時期的摯友,與他一起為二十世紀五○年代的台灣佛教打拼,並同樣作出過傑出貢獻的煮雲法師,在處理民間信仰的問題上,則屬於「激進派」。

根據以上所敘,我們可以確定:在二十世紀五、六○年代的台灣民間、社會的信仰生活中,作為正信的佛教與被通常視為迷信的民間信仰的互動,不僅是一個客觀的事實,也是一個重要的事實;而理性地認識、成功地處置佛教信仰與民間信仰的這一互動關係,則構成星雲大師人間佛教「宜蘭經驗」一個重要的深度層面。如眾所知,佛光山在最近二十年的弘法活動中,對於民間宗教信仰,表現出比其他佛教團體更加包容和接納的態度,這一點我們從近年來佛光山佛陀紀念館所舉辦的神明聯誼活動就可以看出。*22通過對星雲大師在五、六○年代的宜蘭弘法階段注重佛教信仰與民間信仰的互動關係的解讀,我們當可更貼切地理解星雲大師人間佛教民間信仰思想跨越一甲子的延續與拓展,同時這樣的解讀也將深化我們對於大師人間佛教思想一些容易被人們忽視的深度層面的理解。

【附注】

*6符芝瑛:《雲水日月──星雲大師傳》,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6年,頁62。

*7符芝瑛:《雲水日月──星雲大師傳》,頁62。

*8同註7,頁62-68。

*9摩迦:〈六年來台灣佛教的趨勢〉,文中說:「台灣佛教的歷史,差不多有二百多年了。台灣同胞多半是信仰佛教的,只是他們對佛教缺少正確的認識,所以把一般神教,仙姑,牛神,蛇神也視同佛菩薩一樣的尊敬,以致給人誤解佛教為神話(引者按:「話」字當為「化」字誤)迷信的宗教。」參見《人生》月刊六週年佛教專號,第6卷第11、12期,1954年12月10日出版;《人生》月刊第6卷合訂本,台北:法鼓文化。

*10林清玄:《浩瀚星雲》,台北:圓神出版社,2001年12月初版,頁45-46。

*11同註10。

*12唐德剛:〈星雲大師與佛教現代化〉,文載於陸鏗主編:《星雲大師與人生佛教》,香港:新亞洲出版社,1990年11月,頁5-6。

*13星雲大師:〈我是宜蘭人〉,此文載於釋妙熙主編:《甲子慶星雲大師宜蘭弘法60周年》,台北:福報文化,2014年2月初版,頁107-108。

*14星雲大師:〈那些年,我在宜蘭⋯⋯〉,文載釋妙熙主編:《甲子慶星雲大師宜蘭弘法60周年》,頁5-6。

*15東初法師曾著有〈了解台灣佛教的線索〉一文,其中提到當時的台灣佛教存在「迷信神化」及「俗化」兩大根本問題,並認為:「台灣佛教有個特質,它們沒有像國內那許多宗派觀念!它們的派別,可分為日本派──新派──鼓山派──舊派──龍華派──俗派,因為派別不同,它們中心信仰的目的也就不同。雖目標為佛教,龍華派以修仙消災延壽為中心;鼓山派,以修觀念佛為究竟;日本派,以念佛,凈心為目的。三派中,鼓山派,以苦行清修,頗得一般保守性民眾之信仰。日本派即是維新派;日治時期很得社會中上級智識分子之歡迎;在社會中頗占優勢。龍華派,金童派,僅為鄉村一般初機農民之信戴!而多數寺院的經濟行政,都操於在俗管理人手裡,僧尼僅是個傀儡,任其管理,甚至剝削寺院!」東初此文所描述的當時(1951)台灣佛教界的信仰狀況,與星雲大師此處的回憶可以相參證。參見《人生》月刊復刊第1卷第1期、《人生》月刊第3卷合訂本。

*16星雲大師:《人間佛教小叢書104‧我與神明》,台北:香海文化,2013年12月,頁30-31。

*17同註16,頁31-32。

*18星雲大師:《人間佛教小叢書104‧我與神明》,頁36-37。

*19同註18,頁40。

*20摩迦:〈六年來台灣佛教的趨勢〉,《人生》月刊六週年佛教專號,卷6第11、12期,1954年12月10日。

*21闞正宗:《重讀台灣佛教:戰後台灣佛教(續編)》,台北:大千出版社,2004年,頁60。

*22參考《人間福報》2013年12月26日的報導。在此次神明聯誼活動的報導中,載有大師的以下文字:「只要是人們所恭敬的神明,不分遠近,不分大小,都歡迎來佛陀紀念館聯誼,共同打造一個屬於諸神天龍八部的聯合國。以五根手指為例,宗教間不必爭誰大誰小,彼此各有功用,既可分可合,也能合作成拳化作力量,各宗教雖教主、教義不同,但可同中求異、異中求同,彼此可互相往來、做朋友,和平共存,齊為國家社會造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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