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95　星雲大師與吳宇森、張鐵林的心世紀對談（上）

記錄整理／羅智華、攝影／邱麗月

【緣起】慶祝人間衛視創台第六年，人間衛視舉辦「拈花微笑 戲看人生」人間佛教國際電影展，集結國內外十一部與佛教有關的優質好電影，於本月十日起至十七日，在台北真善美戲院熱烈上演。

為了提供民眾以更宏觀的視野和禪定的心靈來「閱讀」佛教電影，人間衛視創辦人星雲大師，特別於影展揭幕前，與國際知名導演吳宇森及大陸影帝張鐵林，於八日、九日在佛光山台北道場，進行兩場「心」世紀對談活動，讓宗教與藝術真情對話。

兩場活動皆由人間衛視總經理張宗月主持及提問。三位與佛結緣的主談人，在兩場對談中，不但從戲劇談人生、說佛理，談笑間，更是佛法了然於心、菩提璀璨如花，茲整理摘錄其中精采的對談內容如下。

電影具教化功用　佛法了然於心

張宗月：大師常說，給人信心、給人歡喜，想請大師談談電影或藝術，在淨化社會人心上的功用？也想請吳導演及張先生談談從事電影工作及揚名國際的想法？

淨化人心靠佛法

星雲大師：我在童年的時候，覺得佛經很難懂。有一次，我看了一齣默片，覺得很有趣。所以出家後，便覺得若用故事來弘法，應該會很好。日後我將佛法從東方帶入西方，遍佈世界弘法，更加體會到：佛法的傳播要文藝化、電影化、大眾化、通俗化，才能深入人心。

為了帶給社會好影響，我成立人間衛視；為教化人心，我建議收集過去好的佛教電影，辦電影展，發揮善媒體功用。年輕時，我還寫了《玉琳國師》、《釋迦牟尼佛傳》，後來則被改編為電視劇。我相信，如果佛教能文藝化、電影化，把佛理變故事，更能讓大家接受。‬

我推動人間佛教的宗旨，就是要淨化人心、改善社會風氣、祈求世界和平安樂。吳導演拍的電影，情節很生動，我聽到很多人說，看他的電影很感動；所以希望吳導演將來也能拍一部有佛教精神的電影，把佛法變故事，更深入人心。

想拍一部佛教電影

吳宇森：以往中國人拍電影，常覺得佛教電影沒市場；反觀西方，則因佛教傳播廣，很多人對佛教認同，甚至成為佛教徒，因此也把佛教精神融入電影。當然，將來若有好劇本，我一定要拍一部真正有佛教精神的電影。

近年，華人電影市場日益縮小，如何打開市場，讓觀眾再愛上本土電影很重要。若能拍出一個商業與藝術兼具電影，觀眾就會喜歡看；我希望，受過西方電影教育的年輕一輩，能投身電影，用心設計新的視覺效果；政府也應出力，在世界推廣台灣電影。此外，劇本是電影靈魂，所以培育好編劇，題材創新也很重要。

星雲大師回應：吳導演的經驗談，希望政府與電影工作者都能聽到。電影最重要就是要有觀眾，沒觀眾就沒人投資。過去，電影為降低成本，有些急就章，一度很少人看國片。要讓台灣電影再起飛，要有好投資、才有好品質，才有更多觀眾喜歡看。‬

禪定功夫助人沉澱

張鐵林：佛法追求禪定功力，我則認為，人生無論做什麼事，都需要禪定功夫，若老是浮浮躁躁，什麼事都做不好。平日我喜歡練字，從寫書法裡頭，我體悟到：寫書法不是一定要從楷書入門，喜歡什麼字就寫什麼字，有了興趣，才能堅持下去。這個道理就像做事一樣，不要拘泥於某種理論，不要為了某種目的才去做。‬

我曾因《山不轉水轉》、《椅子》獲優良劇本獎，但《山不轉水轉》還尚未融入佛法禪意；《椅子》則融入自身學佛體會，所闡述的就是人要惜福、惜緣、知足。我認為，當人擁有生命時，就已擁有「福報」，所以一生中要做的就是「回報」、回饋社會。

感佩大師一生弘法　吳宇森、張鐵林深受佛法影響

張宗月：張鐵林先生很早就皈依大師，吳導演的夫人牛春龍女士，曾就讀佛光山叢林學院，女兒也是優秀的佛光青年，想請教兩位：佛法及大師對您們的人生或從事電影工作有何影響？

拍片深受佛教影響

吳宇森：事實上，這次我並不是以導演身分來談電影，而是以洛杉磯西來寺顧問身分來談電影，原因是，我很感謝有機會與大師對談，對大師弘法的心力付出，也一直非常感佩。

我是一個基督徒，但結了婚之後，受到佛光人太太影響很深，現在有一半是基督徒、一半是佛教徒，太太很虔誠，家裡還設有一個佛堂。佛教讓我學到很多東西，也影響我拍電影的方式。

電影是很直接的傳媒，過去，我較注重英雄的悲情，後來我則覺得應多關心社會大眾，多拍些溫馨題材，這些都是宗教給我的影響。

星雲大師回應：我很提倡宗教融合，所以現在宗教與宗教之間不是敵對的，而是像兄弟一樣，相互支持。

願為佛弟子不與人爭

張鐵林：我當下心情真是「悲欣交集」。我現在的模樣也跟早上不一樣。為了以最清淨面貌見大師，一早就去剃頭。我很高興與大師見面，朋友知道我有這麼好的因緣，都很羨慕我。事實上，九○年代初，我就有機會與大師結緣，並在香港皈依大師，算起來已有十年了。‬

星雲大師回應：張鐵林先生在中國，不但是電影學院畢業，也是英國皇家電影碩士。張先生能編能演能導，還最會演皇帝。更了不起的是，現在他是佛弟子，是釋迦牟尼佛的弟子，這更偉大。如果他在佛門，會有很大的修養，因為他的座右銘就是隨緣自在，不與人爭名逐利。

人生如棋也如戲　珍愛惜緣勇往前

張宗月：大師常把人生喻為「一盤棋」，吳導演導過各種膾炙人口的國際電影，張鐵林先生演過方丈，也演過各種角色，更被稱為「皇帝專業戶」，究竟各位對戲劇與人生的看法為何？

小人物不妄自菲薄

星雲大師：我認為人生如棋，是因為棋盤裡的人生，不意謂將、帥就是最大，反而小兵更能往前衝。

有一個故事是，五根手指頭吵架，爭論誰是老大。大拇指說：「我是第一。」食指不服氣地說：「一般人都用食指發號施令，就連嚐味道也用食指，所以我才是第一。」中指這時也說：「自己長度最長，才是第一。」無名指也回說：「結婚戒指都戴無名指，只有我最珠光寶氣，我才最好。」爭論不休之際，只有小指不說話，大家問小指為何不開口，小指回說：「你們都是最大最好，我最小；但當我們見到聖賢佛祖行禮時，卻是我最接近聖賢佛祖。」可見小人物千萬不要妄自菲薄，自以為是小人物。

家庭才是最真實的

吳宇森：我認為做人處世也很重要。我是一個中國人，在西方社會必須做好榜樣，盡力做到最好，讓西方人從作品中認識東方文化，並保持謙虛，虛心學習，此外，幽默感也很重要，可藉此拉近彼此距離。

我的家庭生活其實很簡單平凡。過去因拍片太投入，會把工作情緒帶回家中，所以對太太，有些內疚。因此，很多時候，我一回家就進廚房，希望煮道好菜給家人吃，一方面也以做菜來紓解壓力。家庭對我來說很重要，如果日進斗金，卻得不到家人支持，也就沒意義，所以我很聽太太的話。

星雲大師回應：剛才吳導演說他會回家煮菜、聽太太的話，這很有意義。一位先生，能尊敬太太，聽她的話，必定是模範先生，而煮菜給太太吃也是好事。

現在有很多男士，回到家裡會大男人主義，沒有幽默感，我認為，有幽默感比把錢交給太太還重要，因為幽默感就是歡笑，所以不只吳導演到好萊塢要有幽默感，各位先生們回到家，與太太講話也要有幽默感，因為歡笑比金錢還重要。‬

吳導演說做人要謙虛，確實沒錯；人在世界上，不謙虛就無法與人融合。佛教裡講求度眾生、弘法，也要懂謙虛，敬人者人恆敬之。一位西方哲學家說過，世界有多高，只有五呎高，人有六呎之軀，要在天地間生存，得低一點頭。所以，吳導演是將做人的根本原理，融入他的生涯中，我想這就是他的成功之道。

人生如戲不宜迷失

張鐵林：如果要我選擇做皇帝或出家，毫無疑問，我肯定選出家，因為做皇帝苦。

其實，大家都只看到螢幕上的皇帝，看不到下戲後皇帝。舉個例子來說，去年我在北京演皇帝，台下有文武百官、聲呼萬歲，我則說眾卿平身。話才說完，導演就喊：「停，放飯！」話還沒落，底下大臣就一哄而散，我後頭伺候的太監宮女也跑去拿飯，將手中扇子一扔，剛好砸我頭上。

不一會兒，服裝師過來幫我脫下龍袍；小助理拿便當跑過來，裡頭只有飯沒菜，嘴裡說：「對不起，人太多，擠不上去，搶不到菜，您就將就白飯湊合吃吧。」我一看，旁邊的太監們，又是菜又是飯地在眼前吃，這就是人前人後的皇帝大不同──比人早上工、晚收工，每場戲有十頁台詞要念，不但得現場記，還得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才能一遍過關。（2004.01.11／人間福報‭／‬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