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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324 佛教師友

我這一生有一個奇妙的觀念,沒有想到要收徒納眾;但奇怪的是,徒眾不斷地增加。現在佛光山的出家弟子,能可以長期安住下來的,有一千多人;我想過去來這裡嘗試,但不能契合而離開的,大概也有一千多人。所以「鐵打常住流水僧」,來的就給他來,走的就給他走,來去都有緣分。

不過,離開的徒眾,都不是常住待他不好,也不是為了師父待他不好,大部分都是自己不能安住身心。為什麼呢?在我想,出家一定需要福德因緣。我經過幾十年研究,不能安住的人,都是福德因緣不夠;就等於天上的天人,福報享完,五衰相現,總有原因。

離開了以後,當然許多人都懊悔,也想再回頭。不過佛光山有這麼一條規矩:你要來,很容易進來;你要走,也很容易;想回頭再來,就不容易了。所以,來來去去,各隨緣分。

師徒之間,我從來沒有想到和大家分別,說我是師父,你是徒弟,或者跟徒弟擺個什麼架子,命令他要這樣、那樣,因為徒眾是來出家的,不是在這裡做奴隸的。

做師父的人,應該要抱著一種「三分師徒,七分道友」的想法。做師父如同父母,培植兒女,讓他讀書上進,培養他將來長大成人,這是一個做師父的責任。

而我對徒弟,只知道建寺安僧,並沒有想我要和他建立什麼關係;我也沒有希望哪一個徒弟來伺候我,哪一個徒弟為我來服務;但是我感謝這一生受徒弟提拔的,倒是不少。

例如:我本來不是有很多時間寫文章,但是徒弟說:「師父,我們喜歡看你的文章。」我心裡想:為了要給他們歡喜,就努力寫文章。假使今天能可以寫一點白話文,還是受徒弟的鼓勵。

又如,我不擅於寫字,從小也沒有練過字,七十幾歲的時候,忽然因四、五十年的糖尿病,眼睛視力模糊,看不到各種的事物,這樣的日子百無聊賴啊!每天只能見到一點朦朧灰色的光,就是一個人站在我的對面,我知道有人,卻不知道他的眼、耳、鼻、舌、身,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忽然想到「寫字」。

寫字的時候視力不足,可以由心力幫忙;基本上,字的大小、長短,我也看不清楚,就找一個徒弟幫我的忙,他用黑色的棍子,在白色紙上指著起點,我就知道從那裡可以下筆。一個字也好、兩個字也好,三個、四個字,我必須一揮而就;假如一筆不能完成,第二筆從哪裡開始,就很為難了。所以我就為它定名為「一筆字」。

在弟子當中,有一位如常法師,他是藝術研究所畢業,一直跟我說:「師父你寫的字很好!」實在說不好,我知道他是來安慰我的。不過也很好,師父鼓勵徒弟,徒弟鼓勵師父,這個人間都應該相互尊重。

後來他跟我說,馬來西亞的國家美術館已經聯絡好了,要展我的一筆字。國家美術館,能展我的字,這是很意料之外的事。我說:「我不夠資格。」他說:「已經和人家接洽好了,你的字必定能可以展出。」

就這樣,一筆字從馬來西亞,展到美國各個大學,乃至聯合國;另外也在台灣等幾十個國家展過,甚至在中國大陸,也展出幾十個省分。比如今年(二○一六)三月,在中國國家博物館的展出,是館方邀請,甚至延長展出時間;承蒙賈慶林主席前往參觀,只是不知道看了以後,有什麼樣的心得批評了。

因為這樣的因緣,我受徒眾的提拔,這是世間很微妙的事情,不一定只有師父提拔徒弟。

由於在大陸展出一筆字,有很多的人想要捐款作公益基金,我只有把一筆字送給他們;甚至有的省分展出的一個館,裡面有二、三百幅大大小小的書法,一些企業家就來要求說:「你們這一個館,就不要帶回去了,我捐你們公益基金,你把館裡所有的字讓給我吧。」

從一筆字到公益基金;從收徒弟,我愛護他們,他們也幫助我。現在在佛光山,男眾、女眾,各司所職,各有所長,他們分別住在東山、西山兩邊,也互不來往,各守分寸。數十年來也沒有人吵過架,也沒有什麼人爭論過,都相安無事。很感謝這段「師徒緣」,人生有緣相聚,無緣分開,一切都隨順自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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