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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28 五所大學創校因緣

有佛光山為什麼要辦大學?為的是度化眾生,即使沒飯吃,也要辦大學。辦教育,是我們佛教的天職,不一定光為了傳播佛教,但是必然要教導做人的道理,發揚人性的真善美。不要這麼狹隘的就只為了佛教,更為了全人類,為了普利群眾,這才是普世的價值。

民國四十年(一九五一)左右我在台灣,在青少年時候的夢想,就想要為佛教辦一所大學。當然,我沒有這個力量;不過這個時候,我知道菲律賓的華僑,不少都是大富長者,也肯得發心,例如有一位蔡文華居士,他要出資三百萬元,在日月潭創辦大學。那時候的佛教界和學術界沒有聯繫,學術界的教授們幾乎是很少與佛教有緣分的。即使他對佛教有緣分的,由於我們初到台灣,各自謀生,也沒有辦法了解。

到日月潭文武廟的邊上辦一所大學,想一想,應該非常困難。日月潭位在深山之中,交通不便,學生、師資的招募、來源是很大的問題。當時中國佛教會也沒有人敢出面接洽,一般佛教人士初到台灣的,也還不敢碰這個問題。我也只是祝福他能成功,沒有敢想自己去參與。

過了幾年,也有人出來倡說,在台南市開元寺前面有一塊數十公頃的空地,可以辦大學,我們覺得這倒是很適合的。可是,經費從哪裡來又成了問題,誰來做辦大學的中心人物?你說、我說,也還不知道是誰。後來聽說開元寺就把這一塊地,讓給元寶遊樂園做遊樂區了,甚為佛教可惜。「辦大學」也只是大家這個想、那個想,並沒有實際的行動。

一九六三年,中國佛教會訪問東南亞之後,激勵了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的海外華人捐獻,仿傚新加坡的企業家陳嘉庚先生辦廈門大學一樣,想在台灣也來辦一所大學。可憐的是,佛教沒有辦大學的人才,當時連一個小型的佛學院都很難辦得起來,哪裡能辦大學呢?不過,這也難怪,那時候大家都窮苦,生活艱難,大學如無底深坑,需要很多的經費。

但這時候,天主教、基督教不斷藉助一些海外的力量,在台灣辦許多大學。如輔仁大學,聘請蔣夫人做董事長,其他還有東吳大學、東海大學、文藻外語專科學校(文藻大學)、中原理工學院(中原大學)、靜宜大學等,一時大學之風,風起雲湧,可惜都是天主教、基督教所辦。

後來也有一些企業界人士,認為在台灣辦大學有利可圖,所以就投資辦了私立大學,但就是沒有佛教的分。

我知道教育方面,青年對佛教未來發展慧命關係重大,也就不管自己有無能力、相關的法令規章有否衝突,一九六九年,在佛光山開山不久就辦「大專青年佛學夏令營」,承蒙一些善緣,如宋時選、張培耕、楊尊嚴等,都來護持這個活動。

雖然周宣德居士認為,青年夏令營是他專辦的事業,但是我和他的結緣,最早期也是由於我把青年教育的責任付託給他,現在我稍有能力了,再來舉辦,他當然不會反對我。

所以佛光山辦的夏令營,曾經報名人數到達萬人之多,當然我也容不下這麼多人,就分第一屆、第二屆……五百人、六百人、一千人,這樣辦了多少年後,佛教界就有人警告我:「你再辦夏令營,我們會攻擊你。」我說:「我辦夏令營與你們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攻擊?」他說:「你教育出來的年輕人,從佛光山離開了以後,就到我們的寺廟裡面來,吃、喝、講說,也不給錢,增加我們寺院的負擔,增加我們的麻煩。」

如過去台北善導寺悟一法師就警告我:「你不能把大專青年帶到善導寺。」我心裡想,看起來在佛教裡要想辦大學、辦青年活動,路途還是艱難,不是那麼容易、方便。

後來,佛光山最初的發展,也是由於救國團支持我的禪學營、夏令營、佛學講座等這許多青年活動,因此,台灣一些中等學校,不斷的來跟我接觸,要把學生帶到佛光山來,進行三天兩宿的活動,或是校長會議、教師集合等等。

那麼,佛光山早期就成為這許多救國團附屬的團體,來山的人都是青年。不過來參加活動的年輕人,我都不感覺他們是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只感覺到他們好像都成為我的生力軍,都是來幫忙我的。

因為這許多的青年、教師活動,就慢慢接觸到中等的教育人士,如高雄市教育局長陳定閣,他每年多次把一些問題學生帶到山上來,要我們幫忙訓練,那時候,台灣所謂的太保、太妹學生也不少;但是,他們到了佛光山都很乖,可見得佛教的教育還是比一般學校的教育,容易感化人。陳定閣也覺得奇怪,我們都是教育專家,怎麼不如一個和尚呢?其實,不是不如一個和尚,而是佛教的生活教育讓學生容易信服。

有一天,教育廳舉辦的一個高中校長會議,省教育廳廳長陳倬民也來山,我就跟他說:「可否將來讓佛教辦一所大學,現在天主教、基督教都來辦大學,散居在全世界的華人,他們感到台灣沒有一所佛教的大學,沒有平衡。」

不過,他只是教育廳長,決定管理權只到高中層級,大學還是要由教育部才能決定。甚至後來在蔣經國召見我時,我也和他提出佛教要辦大學,他聽了以後也沒有給我回答。當然我也知道,那時候我也只能說說,哪裡有什麼力量去辦大學呢?

台灣沒有一所佛教大學,我很不甘心;所以,高雄縣長余陳月瑛和佛光山結緣後,他也很有心要護持佛光山的各項發展,我就跟他提出要辦大學的意願。因為余家班在高雄也辦了很多教育,如高苑科技大學、高英工商職業學校、高苑工商職業學校,他聽了以後,對於我要辦大學這件事,也在思考我有沒有這個能力、有沒有那個能量,他也懷疑。

不過,一九九一年除夕那天,他就住到佛光山來,他說:「你要辦大學,明天初一,我帶你去看校地。」這番盛情讓我很感謝,一位縣長專程到山上,說要陪我去看大學用地。我認為在高雄縣辦一所大學,這事不難,有希望了。

第二天,他帶我到燕巢深水屬於高雄規劃的教育區域,讓我看那許多山頭,也沒有平地,我想這裡怎麼好辦大學呢?大學要建在平地上才好規劃。後來,他又替我找了幾塊地,都是偏僻地區,都是過去堆垃圾的地方。我也不懂什麼叫未來性,只覺得現在這個地方發展困難,余陳縣長雖然好意幫我找地,卻都不是那麼樣的合適。

不過,深水教育區,還是有地可以辦大學的。我就畫出一個區域說:「在這一個地方可以建大學。」就是現在高雄師範大學所在地。他說:「這是國有地,要通過議會,我把議長、議員召集來,你跟他們做說明。」

那一天,高雄縣議長吳珠惠來了,還有好多位的議員,我跟他們提出要辦大學的意願。他就說:「現在辦大學,要政府把地給你們是不可能的,你們要自己購買,那是教育用地,每一坪大概是三萬元左右。」我這一聽,辦一所大學要三十公頃,一公頃共三千坪,需要一億元,光是買地就要花三十億元;不要說我連三千塊、三萬塊都沒有,一坪地我都買不下來,哪裡能買三十公頃呢?心裡一涼,覺得困難,看來是沒有辦法了。非不為也,是不能也。

這樣又過了幾年,眼看著台灣辦教育的人熱忱、瘋狂,內心只有羨慕。反觀佛教界,沒有人說要想辦大學。尤其中國佛教會的人,只有熱心競選理監事,也沒有人談到佛教需要什麼教育文化,甚至慈善事業。

在佛光大學啟教幾年前,也是一個過年的新春,來了一位女信徒韓秦秀葉,很熱心的說:「師父,你辦大學要找土地,現在宜蘭礁溪鄉有一塊土地,你看看適合嗎?」我心想,我在南部高雄建佛光山,又到北區建大學,兩邊哪裡能顧得來呢?我說:「好啦!等到有時間,你再帶我去看看那一塊地。」

過了兩天,礁溪鄉長陳德治說:「聽秦秀葉說你要辦大學,我這裡有淡江大學分校預定地等等,還有一塊大學的用地;不過,現在都要用買的,土地不是很貴,你有心回到宜蘭來為我們辦一所大學,我廉價的幫助你取得這一塊校地。」

我去看那塊地的時候,也是幾條山谷凹凸不平的山丘,但為了辦大學,他們就問我:「你對這塊地有什麼意見?」我說:「我願意接受。」為什麼?除了是山區以外,六十多公頃的土地只要三億元,不管它山區、野外,先把它買下來再說吧。一下子,我也看不清楚地形,整座山都是樹林、深坑。

三億元買下後,鄉公所也承認我們辦妥付款、定約等程序,但是,宜蘭縣政府裡一個國民黨的財政科長,不同意我們跟鄉公所的合約,他說:「這一塊地,你要到內政部申請水土保持,等到雜項工程完成後才能議價,現在不可以先把價錢定下來。」

我一想,假如要好幾年後才能完成開發,屆時再購地,可能漲到一百億了,我哪裡有辦法?我心想,這一個財政科長他是有意要刁難我,讓我這件事不能成功。我和鄉公所都已經談好了,怎麼就你不行呢?

後來,幾經跟他遊說、說明,他還是不肯讓步。一直強調,一定要等到我們把水土保持工程完成後,才能談這塊土地的價錢,屆時在公告的地價上,還要再加四成。

我們在萬般困難不得解決的時候,就把宜蘭縣長游錫堃先生找來,請他幫忙、協助。縣長當面跟那位財政科長講:「照這個價碼就好。」他跟縣長說:「這是違法的,怎麼樣、怎麼樣……」

游錫堃當時說:「沒有關係,你讓他們簽約,將來犯法了要坐牢,我來負責。」所以我對於民進黨籍的游錫堃縣長,很熱心的支持我在宜蘭辦大學;反而一個國民黨的財政科長,就那麼樣的跟我刁難;讓我不禁思考,所謂政黨,究竟是國民黨好呢?還是民進黨好呢?服務人民才是最重要的,百般刁難人民,我想你就是天王黨也沒有用。

得到了游錫堃縣長的支持,碰巧,這位財政科長也因某一個案件,讓省政府給他停職、停工。所以我在這段期中,就由縣政府同意,簽下這一個合約。

就這樣我開始聘請中興工程顧問社設計開發工程,一方面向內政部申辦雜項工程,由黑石公司負責施作,這當中還需經過營建署、環保署、農委會等嚴格法規要求審核,申請之艱難,總共前後花了十年。那塊山坡地,我開發了水溝、道路、地下涵管、邊坡,也花了十億元,這上面一磚一瓦都還沒有,經過了十年,信徒見到我都問:「師父,大學辦得怎麼樣了?」實在是說不出口,一磚一瓦都沒有,還不知道到什麼時候才能成功。

這時候有一位黃天中先生忽然找上佛光山,他說:「我原本在嘉義也想辦一所南華大學,預備在校園裡面豎立一尊佛教的觀音像,但缺乏建校資金,現在沒辦法了;不過,我有取得建築執照,已經開工建設,聽說你要辦大學,這一所已經申請通過,再稍有一些建設,就可以招生開學了。」我一聽,這也很好,免得讓人家老是問我,大學在哪裡?大學在哪裡?啟用遙遙無期啊!

除了佛光大學建校以外,光是取名「佛光大學」這個名字,就有好多的看法。原本想位於宜蘭,就叫「蘭陽大學」,但有人說不可以,懶洋洋的沒有精神;那麼叫「宜蘭大學」吧,又有人說,宜蘭農校已經要改做大學了。縣政府就說,最好你還是叫「佛光大學」。

我心想,人家會把我看成是一所佛學院的;但大家都說,佛教的自覺教育,對於學生在性格的培養有正面幫助,還是用「佛光大學」好 。

相對的,在嘉義這邊的「南華管理學院」(後升格為南華大學)名字已經取好,也申請執照,三十公頃的土地都是平地,要價只要兩億元。我想,這邊努力去進行,應該很快可以招生。

而且在接收南華時,這塊土地已經變更為教育用地,就想先進行建設吧。這時也才知道,建設前還需要進行水土保持工程,這可能要花上億元,也不能說我上當,我既然承諾了,只能硬著頭皮去進行。

為了爭取時間,我就和教育部說,希望今年秋天開學。教育部來了一群專門委員,看了以後說:「只剩八個月的時間,你秋天哪裡能開學?你知道辦一所大學,必須要有校園,你土地有了,還要符合教育部的建築物需求,你哪裡來得及啊?這是不可能的,你不要好像做夢一樣。」但是,我還是在半年之內,把校舍、校園都布置起來,像一所學校,加上教育部承辦單位的親切指導,完成程序開學,並且請連戰先生的夫人連方瑀女士,來參加開校啟教典禮。

我知道,除了辦在這個偏遠地區以外,旁邊就有國立中正大學、嘉義大學、國立台灣體育運動大學、嘉義師範學院,我們的學校是競爭不過的;不過我想,橫豎我們是辦學,也不以圖利為目的,我就對外宣布,南華大學開校前四年,只要來讀書的學生不收學雜費。因為這樣子,一些比較貧苦的學子,家境困難的青年,就聞風而來。

那時候,台北有一位學者是我的朋友高希均教授,他還跟我說:「辦大學不是救濟機構啊!你不能說不收學費,大學應該是高學費,才有高等人才。」可是我覺得高等人才,不只是出生在富貴之家,就是貧窮的海邊、山區,也會有珍珠,一塊農地,也會有好的禾苗。貧窮不是罪惡,貧窮的子弟會更努力、肯懂得用功。

我以為才剛開始四年,學生應該不會很多,頂多兩、三百個學生,四年我就犧牲忍耐一點;後來才知道,這四年當中,每一年招生,四年不能收學雜費,四四就有十六個學年;雖才開校一兩年,每年招生,每學期七、八千人,都不收學雜費,這一下子,佛光山負擔就很沉重;而且北部的佛光大學也同時在動工。但也管不了這麼多了,想辦法集中力量,非得要把大學辦成不可。

有一天,忽然起了一個想法:大學募捐,因為辦學錢多,不容易募得,不如就一個人一百塊,也不會造成大家的負擔,我就發起「百萬人興學」,有佛光會、佛光山這麼多年關係的信徒參加,還怕不能成功嗎?

「百萬人興學」對我的幫助確實很大,大家聽到一百塊就能辦大學,我想這也是一種教育,你出一百塊辦大學,就能成就困苦優秀的孩子有上大學的機會,應該是一種高等的人格、道德展現,你自己就能自尊自重,就能提高自己做人的價值,這就是一個社會教育。

可以說,參與建大學的人,不是出了錢而已,也是自我的教育,對於參加百萬人興學的功德主,我也沒有辜負他們。另外在佛光大學門口有一道長達一公里以上的牆壁,就把這百萬人的名字刻在上面,希望來就讀的這些莘莘學子,都能心懷感恩心。

話說回來,南華初開校啟教時,還不能稱為大學,只能稱作管理學院;三年之後,因為辦學的成果,承蒙教育部通知我,准許改制為大學,現在教育部次長林聰明先生也屈就來幫助學校發展,相信會愈來愈好。佛光大學剛開始,叫人文學院,不過在那邊一、兩年後,因為辦學成績優異,教育部也在三年左右,就讓我改制為佛光大學。

而在美國的西來大學,早已開辦,現在台灣又多了兩所大學,雖然一個人辦一所大學是很不容易,我一下子就辦了三所大學,不過我也不掛念,為什麼?我現在的後台很大,有百萬人跟我一起興學。

但是早期學校經營總有一些意見發生。例如:由於學生們沒有直接與我們董事會接觸,因此經常與老師們一起反對董事會。說董事會干涉校政、董事會種種,真是校園風雨。後來,經過龔鵬程、趙寧、趙麗雲等幾任校長後,漸漸的上軌道,之後,在南華大學有陳淼勝校長,佛光大學有翁政義,才把學校穩定下來。

到現在對於籌辦大學,我覺得最痛苦的回憶,就是教育部對我們學校招生有很多的限制,例如:一年只准招收定額的學生;每一班不可以超過十五個人(碩士班);他說,你們才開始辦,應該先辦研究所。但你也不想想學生少、老師多,開支很大啊。過去有人說,你對哪一個人有仇恨過不去,最好請他去辦大學,真是一點都不錯。

不過,路總是能走過來的,過去佛光大學經過翁政義校長用心辦學,到現在做過教育部部長的楊朝祥先生來擔任校長專家經營,學校一年一年看到成長,一棟一棟的教室,一棟一棟的宿舍、行政大樓,在宜蘭林美山上一一完成了;協助我們籌建的中興工程公司也讚美說,這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大學。

面對太平洋前面就是龜山島,蘭陽平原,晚上是萬家燈火,我曾經做對聯:「晨間太平洋上觀日出,夜晚蘭陽平原數珍珠。」確實如此,因為「百萬人興學紀念館」位在宜蘭林美山上,居高臨下,早晨可以看到從太平洋升起的太陽;夜晚則看到蘭陽平原的萬家燈火,真是美不勝收。

學校裡名校老師,像楊國樞、陳捷先等教授也都來為我們加分;另外,教育部也正式核准我們設立佛教學院,並且可以開辦博士班。我們也邀請了萬金川、陳一標、闞正宗等教授來授課,這讓佛教高等教育從大學、碩士,到博士班,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教育體系,也可以說為國內佛學高等教育寫下新的一頁。這真讓我覺得有志者事竟成,不禁心生喜悅,也不感到困難了。

到現在,佛光山每一個月、每一年,都還要貼補幾億元的建設費、經常費給學校,常常也給這許多開支追得喘不過氣來。原本百萬人興學募款只想辦三年就好,沒想到,所需經費如此龐大;但既然發了願,就得全力以赴。所幸佛菩薩保佑,百萬人興學的功德主們竟主動發願盡形壽按月捐助一百元,加上佛光山僧信四眾齊力支持,近二十年來,能穩定地成為大學發展的基石。

這樣子,台灣的佛光大學、南華大學就並行辦學,南華有南華的校風,佛光有佛光的校風,正如我替佛光大學做的校歌,提到「這是青年的學府,這是聖賢的地方……人文社會,理工佛學,都是人間龍象;德學體群,科技資訊,都是國家棟梁。……」這也是我對他們的願望。

我自己一生中都沒有受過正規教育,現在成為一個辦大學的專業人員,覺得人生有「志」,很要緊。我「志」在於教育、文化,「志」在於佛教信仰。這個「志」增加了我的力量,「志」給了我前途目標,「志」讓我有希望。

話說回來,在台灣的五○年代,要想辦大學可以說千難萬難。第一、法令上規定,沒有立案,不准許你有大學的名稱;第二、建校土地,需要三十公頃以上,但一般人一下子哪裡能有那麼大的土地建設;第三、需存款幾億元在銀行作基金,但這些都不是我們的能力能做到的。

因為不論在法律、經濟上的條件,在那個時候,我們都沒有辦法突破;但是到了美國,社會政治情況和台灣不同,你要想辦大學,政府不會管你,隨你題取大學名稱;不過你要招生,必須先要有能發「I-20」(學生入境簽證)資格證明,這是屬於美國聯邦政府的核簽很難,也就是這所學校需要有多少圖書、多少教授、多少課程,能達到這個標準,相關單位才會發給「I-20」證明,准許招生。

所以西來寺建起來之後,我們擁有二十多間的教室,作為中華學校,給兒童上課使用。但是,在美國所謂辦大學,並不是說要人多,房子要大,只要你有教室、有圖書就可以開課。那麼我們就用中華學校的教室設施,開始辦西來大學。

西來大學獲加州政府核准了,但最初我們先從證照訓練班開始,就是你要學廚藝,到我這裡來學,你學會了,我就頒發證照;你要學花藝,到這裡學,學會了,給你一個證明,這就叫證照訓練班。我有十幾個班,一班三個人、五個人不等,由信徒自己教授,但講師一樣要有執照,政府並不來查問,我們也不會受到什麼干擾。

在美國政府認為,只要你能可以對人家有教育,能可以給人上進,那是好事,所以沒有很多限制,這叫作自由。到了後來,我想中華學校的訓練班,等於是小兒科一樣,不像是大學。而且不少的華人在美國也想要辦大學,如亞洲大學、國際大學等,但都沒能成功,大部分都是失敗。也有人失敗以後,要來逗我們買,但那也不是什麼氣派的大學,所以也看不上,就沒有買。

後來有一次,在距離西來寺半小時遠的一個地方,看到有一塊兩百公頃的學校用地,好像一、兩千萬美金,就能購買到。我心想,就努力籌劃來買這一塊地吧!但籌劃過程中,拖延了時間,那塊地已經給人買了去做 House(民宅)。

我失去了這個機會以後就感到,要再快一點找地方來把大學辦起來。有一天,看見天主教的一間聖經書院要賣,值一千多萬美金,因為比較便宜,且距離西來寺只要十五分鐘就到了,很近,容易照顧。我很怕又給人買去,就趕緊買下來。

百萬人興學功德碑牆,高六公尺、綿延一公里以上,刻滿功德芳名。

但是等到買下來以後,要登記辦西來大學,政府來做檢查,發現房屋不合格,為什麼?建材中有石棉瓦,會產生毒氣,因此就要把石棉瓦全部換掉,這個工程至少也要花五百萬以上,覺得負擔又加重了。

不過,到這個時候已經騎虎難下,一不做、二不休,就告訴在美國的各個別分院,如三藩市三寶寺、佛光寺、紐約的紐約道場等等,你們暫時都不可以發展,所有的金錢淨款,都要匯集來辦西來大學。裝修了以後,也有圖書館、也有禮堂,也有庭院,甚至有宿舍、有游泳池,到這時候,看起來才像一所學校,就趕緊申請登記,政府也發給我們「I-20」證明。

這樣表示可以招生了,不過,招生一樣是不簡單的事。我們也不是一所有規模的學校,師資、設備還不是很齊全;美國人希望我們要辦佛教學科,但我們沒有英文人才,只能辦中文的學科,中國的信徒大多只想發財,並不想要研究佛法,也不想要研究西方的科學。

所以,初期的幾任校長,如陳迺臣、洪冬桂、蘭卡斯特、黃茂樹等人,對招生都很辛苦,學生很少。其實,在美國政府的立場,他也並不要求你要辦幾千人、幾萬人的大學。即使只有幾十人、一百人、二百人,只要符合規定,正派辦學,他就承認你這所大學。

但幾年下來,當地招生不理想,就想到,乾脆到國外招生,最重要的人才來源就是東南亞、韓日、中國等國家地區。不過對國際招生,除了學校要能核發「I-20」學生簽證,西來大學還必須取得「WASC」(美國西區大學聯盟)的認可,成為美國西部院校聯盟成員,才可以招收到國際學生。

因此,要想通過 WASC 評鑑審查,需經過他們一年一年的輔導評鑑,你有合格的條件嗎?幾年之後,覺得你的經濟穩定、學校一切正常,就會頒發 WASC,過後兩年調查一次,一樣經過幾次以後,再給你增加五年、增加七年。這些長期的費用龎大,都由學校董事會支付。

為了美國的大學有這樣的審查層次,我們也經過了千辛萬苦,準備了教育基金,組織健全的董事會,為了每年的調查,學校人員都忙得人仰馬翻,做各種準備工作。這段期間也大概經過十多年,終於美國的西區聯盟審查委員說,你們通過了,以後五年都不會來評鑑,意思是肯定我們了。可以說,在美國,西來大學是中國人在西方唯一一所,經美國的 WASC 認證,其學歷文憑是全美各洲,及世界各大學都承認的;而且也是第一所由中國人創辦且獲此項殊榮的大學。

為什麼一定非要在美國辦這一所大學?我想到,在百年前,西方人士到中國辦了好多的大學,如:金陵大學、輔仁大學等,所謂「有來而不往,非禮也」。現在,中國人到美國來辦學,也是回饋他們,讓美國人知道,我們禮尚往來。

不過,西來大學學生並不多,只有三、四百人,因為大部分的學生都領有獎學金,都是窮苦沒有辦法的孩子。甚至有一些學生以我們學校做為跳板,有辦法的,早就轉到別的學校去了,雖然如此,我們也有這一個跳板的作用存在。

為了西來大學,可以說,在千辛萬苦之下,不惜一切投資,佛光山每年都要補貼學校上千萬美金。總之,也非常不容易,好在我們的宗教學、佛學的專科,美國也很認同,給了我們獎勵。目前西來大學有美國人做校長、董事也有多少美國人參加,大家都在安定中希望能求進步、求成長。

現在經營西來大學,我也感覺到,光靠我們一個寺廟支持,在美國那種經援世界裡是很辛苦的,假如有企業家,或者哪個國家能夠來承辦,我們很願意奉送給他。只要能對佛學有所增長,我們都願意跟他結緣,讓他來辦。

在我的觀念裡,學校是不能買賣的,雖然我不是化緣而得,是靠自己克勤克儉買下來;但是如果要讓渡給人,我也是本著教育的原則,不能經商、不能買賣。

為了西來大學的發展,在美國紐約州一處靠近西點軍校、康乃爾大學不遠的地方,我們也購得一塊四百公頃的土地(取名鹿野苑),想在那裡發展;但礙於人才、錢財不夠,那一塊土地也只能利用暑假在那裡辦夏令營,給兒童、信徒做活動,原本想把大學遷到那裡做校區,好像還需要很大的一段因緣來支持才會有希望。

至於南天大學,因為南天寺前面就是一條 Pacific Highway 高速公路,對面就有一塊地。臥龍崗原本就有一所臥龍崗州立大學,但政府看到我們南天寺在弘揚人間佛教,提倡年輕人禪坐、參學,所以州長、市長都鼓勵我們也可以辦大學。

但我們沒有土地啊!臥龍崗市政府說,你們公路的對面那一塊土地有二十九公頃,我們可以半賣半送,讓你們來發展。這一塊土地,我們也不知道它原先的使用情況,以為有了土地就很好,但接受下來以後才發現,這塊地過去是堆垃圾的地方,不能直接在上面建造房子,必須把垃圾移除後,重新填土、重整才可以建築。

也可以說,政府給我們開了這麼一個玩笑,讓我們雖有這一塊土地,好像也不是那麼簡單、便宜。為了整地,也花了好幾年的時間。現在「南天大橋」橫跨高速公路,將南天寺和南天大學連結起來,校區也建了幾棟大樓,學校也在澳洲總理艾伯特(Tony Abbott)來主持啟教典禮下,正式開學了。現在在新任校長 William Lovegrove 帶領下,就看以後的發展了。

南天大學我們最感謝的,還是義守大學退休的校長傅勝利博士,他對我們很關心,請他擔任執行董事,他也很歡喜,經常住在南天寺,協助我們大學的經營。

其實,佛教要辦大學,基本上我們的人才還是不夠,與我們有緣的佛教徒,能做校長、能做教授的不多。所以,佛教大學要有未來性,必須培養大學的教授學者人才。

不過一般辦一所大學在經濟上都已負擔沉重,哪裡能同時辦多所大學呢?但菲律賓教育部次長 Hon. Yolanda Qui-jano 女士,代表教育部到佛光山來參觀時,看到佛光山的發展,他說:「菲律賓歡迎你們去辦大學。」有這樣的機會,當然很歡喜;像過去蘇聯大使館館址也讓給我們建立馬尼拉佛光山萬年寺,現在菲律賓教育部邀請我們去辦大學,這也是很好的機會。

所以在菲律賓,也買了三十公頃以上的土地,正在籌建光明大學。學生現在先借用萬年寺上課,校長 Dr. Helen Correa非常認真,看起來,在菲律賓的光明大學,對於音樂、藝術、文化、信仰宗教能提升,讓佛教本土化,必定有未來的。這就是我們不惜一切辛苦辦大學的願望和理念,總希望為了未來的佛教,我們在當代的歷史裡,不能不盡一點力量。

在二○一一年七月,由佛光大學楊朝祥校長發起,聯合美國西來、台灣南華、澳洲南天、菲律賓光明大學等,組織「佛光山聯合大學系統」,透過佛光山各大學教育體系,結合五校學術優勢,提供學生多元化的學習資源,一校註冊,可以五校修課,這也是全球唯一由同一個教團開辦的國際大學系統。

如果有徒眾問:「佛光山為什麼要辦大學?」身為佛光山的一分子,你不辦大學那就太放棄自己的責任了。政府能辦的,為什麼我們不能辦?基督教、天主教,不都辦了那麼多所的大學,你一所都不辦,忍心嗎?對得起佛教嗎?自己不辦學,要懂得慚愧;別人辦學,要懂得尊重,絕不可以自甘墮落,因循過日,白白放棄可以讓佛教發展的力量。

佛光山為什麼要辦大學?為的是度化眾生,即使沒飯吃,也要辦大學。辦教育,是我們佛教的天職,不一定光為了傳播佛教,但是必然要教導做人的道理,發揚人性的真善美。不要這麼狹隘的就只為了佛教,更為了全人類,為了普利群眾,這才是普世的價值。

這五所大學,不是佛光山所能承擔的,在如前面提到的,有「百萬人興學」的背景,這百萬人的因緣,大家要好好重視,要把他們組織健全,將來這五所大學才有未來的助緣。

當然,除了這五所大學以外,我們辦了很多佛教的專科學院。例如在本山叢林學院的男女眾學部、在馬來西亞有東禪佛學院、在印度有印度佛學院、 在澳洲有南天佛學院、在美國有西來佛學院,也有香港佛學院、巴西佛學院、非洲佛學院等等;一般的佛教學院,都是寺廟發心,三年辦一屆結束的很多,而佛光山五十年來弦歌不斷,主要還要重視師資、重視教材、宗風理念、宗教情操的培養等等,不是為了圖利經營,我們要為佛教奉獻。

五十年的佛教學院,也培養了近三千名佛教青年,大家各依所長,從事文化、教育、慈善、共修等各種社會服務,尤其對人間佛教的弘揚,應該也發揮了一定的影響與貢獻。

除此之外,還有幼稚園、小學、初中、高中、中華學校,方便在家人短期參修的都市佛學院、短期遊學的勝鬘書院。辦教育是我一生的願望,也不為所求,只想為社會盡一分心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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