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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04 人事篇 人事管理法

前言

上文我講過經典與叢林的管理,現在下文再講到人事系列、社會系列、警察系列、軍中系列、教育系列、監獄系列……在此我也把佛教的管理學,提供給大家一些參考吧!

佛光山開山十年之後,台灣大學曾經有一位教授,邀約我到台大講說管理學。其實,我哪裡懂得管理學,可是這位教授說:「你不是把佛光山管理得井井有條嗎?所以,你能不能把佛教的管理學,跟我們講說一番呢?」我不知道佛教有什麼所謂的管理學,佛教都是和平的,與人方便的,談不上管理,都是一些制度、戒律,不過佛教的這種管理,倒也沒有什麼人事上的重大糾紛。

因此,外界一直認為我對管理有獨特的方法,希望我能講管理學,我仔細研究了整個的佛法,可以說都是管理學。可是假如你不去用心,不論什麼管理,只有讓小事擴大,大事更加嚴重,那就很麻煩了。

所謂的管理學,不是和人鬥爭,不是和人對立,更不能我執,不能一直想著自己的利益。真正的管理學,一定要顧念到別人的立場,也要讓對方能夠接受,人我之間都能雙贏,皆大歡喜,我想這才是最為圓滿的管理。

我的一位徒弟就問我:「您這一生,自覺自己的性格是什麼樣子的?」我說:「與人為善,從善如流,這大概就是我的性格吧!」下列將提出許多有關問題的解決,人與人之間關係的解決,我如何運用佛法的經文義理,做為方便之道。

慈惠法師

年輕的人,有時候叫他們到海外,或者到另外的遠處去接洽一件事情、負責一個任務,一開始,當然這許多年輕人都是有所顧慮,不敢直下承擔。但我對這許多人,也有方法應付他們。例如,大陸揚州國家宗教局葉小文和中國佛教協會的會長趙樸初,希望我能捐獻一座鑑真圖書館,以便將來辦鑑真大學。我對教育一向願意奉獻,但是到大陸揚州創辦圖書館,可能要兩三年的時間,還要跟地方上的長官、領導等多方聯繫。

在這當中,我就看重幫我辦教育,也跟隨我六十多年,擔任叢林學院院長的慈惠法師。他擅長語言,為我翻譯日文、台語,做事也很能幹,善於分析,尤其對外長於應對。但是叫他到大陸,一個台灣比丘尼,到大陸去興建工程,他總覺得有所顧慮。最初請他去跟當地的領導們訂合約、擬定辦法,畫設計圖、籌建圖書館,他一聽就說:「師父,我哪能做得了那麼多事情?」他有為難。

當然我知道,如果再勸他,他還是說他很為難,他不敢前往,希望我另派別人。我只有告訴他:「慈惠法師,你不去,山上實在派不出這種人才;你不去,只有我來了。可是經常要跑大陸、訂合約,那我就對其他的事情一定必有耽誤,覺得也是損失,真是兩難啊!」他一聽到說他如果不去,我要來負責,當然也覺得心有不忍。因為我的事務比他更多,國內外往來事情接洽的內、外務,還有很多講演、工程,他也知道我忙得不可開交,也就二話不說:「好啦!師父,我來負責這個事情。」

所以,我不必一再的勸他、請他,用另外的方法,讓他感受到這件事情非他不可,讓他衡量狀況,比較事情輕重,讓他改變想法。後來慈惠法師花了兩年多的時間,終於把鑑真圖書館興建起來。

十年來,鑑真圖書館舉辦的揚州講壇,一再復興發揚文化,數百位的名人,都在裡面講演過,每次都是千人以上的聽眾,可以說對中華文化做出實際的貢獻。對此,慈惠法師不能不記他一筆功勞。

我想管理學就是不管怎麼樣,你要達到目的,能可以讓他了解、讓他感動,讓他自動、自願、甘心情願的接受,我想事情沒有不能辦成的。

慈容法師

最初佛教的集會活動,頂多數十人而已;就是用很大的力氣,講經布教也才二、三百個人。那個時候在台灣,除了光復節、國慶日能集合學校的師生到總統府前面舉辦活動,整個社會最大型的集會,也都是二、三百人,要辦千人以上的活動,是非常困難的。

從一九七八年開始,我到台北國父紀念館講演。我知道光是講話,有的人會聽,但有的人對聽講興趣不高;為了讓信眾能攝受佛法、與法相應,我想到假如傳教能像古代敦煌壁畫裡所呈現的說法勝景:有伎樂、唱說、舞蹈來結合講演,以動態的方式傳達佛教的精神、活力,應該就比較能引起大眾的興趣吧。

但是,台灣當時少有表演的能量,我們本身這方面的人才也很缺乏,因此我就在年輕人中,找了善於布教活動的慈容法師,請他來策劃講說結合表演的新型態活動。最初,他也覺得有些難度,為什麼?因為國父紀念館有三、五千個席位,在那麼多群眾前面表演歌舞,除了要有適當的人選,表演者也需要很大的勇氣。

我跟他說:「你的妹妹不是在台北藝術大學任教嗎?你不要找別人,就請你妹妹幫忙,讓他找學校的老師、同學一起來,讓這些學習唱歌舞蹈的人,在這麼多群眾前面表演,也是最大的成就啊!」

他聽了我這些話,認為非常有意義,就開始承擔此類的弘法活動。可以說,也由此開啟了佛教弘傳的新樣貌,創新過往傳統佛教的布教形式。後來在國父紀念館三十年的布教,每一場都是座無虛席以外,連牆壁旁、過道上都擠滿了人群。台北國父紀念館裡的人也說,自從建了國父紀念館以來,他們從來不曾看過這麼多的人來參加集會,並且秩序又好,當然,年年有不同的節目配合其內涵,融合佛教的藝能活動。

我想,這不一定是我的佛法講得好,歌舞的幫助也是很大。但是能讓慈容法師在這上面發揮,也是我鼓勵他、提攜他,讓他敢於為弘法的新型式發揮創意。因此,在台北國父紀念館及台北、高雄巨蛋的大場地講座或佛教梵唄音樂會等,不但是佛教的盛況,後來社會上大型的活動,也有歌舞等表演,多少也是受慈容法師的影響,不能說沒有關係。

對活動的管理,一定要眾緣和合,一定要結合很多的人才。管理不是獨自專權獨裁,一意執著孤行,是要讓大家參與,才是管理學的妙用。

覺培法師

覺培在佛光山出家之前,是阿根廷大學畢業的工程師。有一年,因為在巴西弘法的覺誠法師推薦因緣,他跟隨我到歐洲弘法,我跟他說,你有什麼問題嗎?可以問我。沿途,他真的不斷的問我問題,我也就我所知道的給予回答。一路下來一直到弘法行程圓滿,他問了我不只數百個問題。

所謂學問,學要問,問才能解答。他要學,就要問,我就要答,我想,問答之間,他必定有所增進。他原來是要在別的道場修行出家的,到最後,還是選擇了佛光山,我們也很歡喜。我花了兩天的時間,回答他的問題,得到這麼一位優秀的人才,來辦讀書會、佛光會等等。

我覺得,在管理學裡,有的時候,要從「知」給他增長,在法理上給他認識,讓他在法理、佛法上,因為我們講給他聽,增加了知識,有了恭敬心,在信仰上就會成長,大概修行辦道就比較容易。所以,有的人「生而知之」,有的人「學而知之」,有的人「困而學之」,無論是什麼,只要他懂了、知道了,就能夠明白了。

再說,我一直沒有叫他「你要到佛光山來」,我不能因為他問了我問題,就好像有條件招兵買馬似的要他來,不會的。在我認為,我講過了以後,你自有你的看法、選擇,讓你自由。是好的鴿子,飛得再遠,都會自己飛回來;是一匹良駒,牠必定知道道路。好比覺培,因為他的程度很高,這許多問題解決了以後,何去何從,當然他就會懂得了。

其實,所謂管理學,我常常講,我的管理是「不管」,不管的裡面有很多管理。管理學的應用,不一定是有所限制的管理,不管,有時也是很好的方法。

如常、覺元法師

我在佛光山編輯《佛光教科書》的時候,忽然有兩個徒眾來找我,一個叫如常,一個叫覺元。他們都是研究所碩士畢業,分派在佛光山的各個單位服務,我想大概是對於主管的領導方法不能契合,遇到了困難,所以他們來找我,表示自己的苦惱。

我自己自喻「我是一個垃圾桶」,所有的人有垃圾、苦惱都是來找我,他們歡喜快樂時不會來找我。不過能來找我的人,都還是很優秀的,知道我是他們的管道,可以幫他們解決問題。但有一些不是很優秀、不懂得管道的人,他不會來找我,他自己決斷,可能用情緒化的處理,那後果就非我所料了。

如常和覺元來找我的時候,他們已經在佛光山有十年以上的經歷,從叢林學院畢業接著讀到碩士,之後又分到各單位服務,覺得不很適合,不是他們沒有用,只是緣分可能不能契合。那時,我也不知道他兩個人的能力如何、性向如何,臨時來了,我也沒有辦法,我就說:「這樣好了,現在我在編《佛光教科書》,你們就來幫忙替我抄寫、打字,先在這裡安頓下來。」兩個人就非常歡喜,參與我的工作,也都做得很好。

例如《佛光教科書》上許多的插圖,都是如常替我編排的,如果沒有他來,我的《佛光教科書》,還沒有那麼漂亮。另外,那個時候,我常常提倡唱說傳教,覺元的歌聲嘹亮,假如去做演唱表演,也能勝任。所以他們在我這裡服務,我要集會,覺元就唱歌弘法;我要編輯,如常就畫圖設計,他們跟隨我得其所哉。

大家各司其職,都能相安工作,我了解以後,就分配他們,各自有專職發展。如常為我辦理文教基金會、雲水書車、領導佛陀紀念館;覺元去台南建南台別院,然後到台北道場擔任住持,都是勝任愉快,都能弘化一方,各展所能,可以說現在都成為佛光山優秀的幹部。

假如他們來找我,我就先教訓,可能他們會不服氣,認為自己受了委屈,到我這裡來又再受委屈。所以我不談誰是誰非,只讓他們在我這裡安定下來。

我覺得,對人不要一下子就太多的責怪、太多的讚美,一下子就判斷下定論,你這樣、他那樣、怪你、怪他,那樣子反而把事情弄得糟糕,不妨先去了解他們的性向,讓他們自然的展現所能、所學。

所以我對如常、覺元,就是不管而管,不論是非,不談好壞,只要踏實工作就好,把誰是誰非置之度外,誰好誰壞不必去管他,以佛法為重,以事業為重,人我不放在心上,不要對立,那有何事不能辦呢?

妙香法師

一位名叫做朱玟靜的小姑娘,我看他在佛光山進出大約有七、八年的時間,個子雖不高,但是動作很靈活,穿一套像女學生的服裝,精神飽滿、動作靈巧。

自從退位後,對於佛光山的人事我並不太去干涉,所有的人來去,我都是隨他們自由,尊重各自單位的管轄。但幾年後,有一次我看他在傳燈樓清洗地板、倒垃圾,忽然一時想起,就問他的姓名,他說他叫朱玟靜。我說:「你在這裡進出那麼多年了,你怎麼沒有出家呢?」他回答說:「因為我提出申請的審查都沒有通過,所以沒有機會出家。」

我也感到很奇怪,一位這麼聰明靈巧的人,在山上多年辛勤的服務,怎麼會不能出家?我問他:「你過去做過什麼事?」他說,他是護理大學畢業,曾經半工半讀,擺過地攤,也在飯店打工過,之後,也做過好幾年加護病房的護理工作。

我想,這個人耐煩、耐勞、能做苦工,大學畢業,又是護理人員,是我們佛光山很需要的人才。我說:「這樣好嗎,我讓你出家,你要嗎?」他馬上答應說:「好,我求之不得。」後來他出家了,法名妙香。

我想,他擺過地攤、打過工,在加護病房服務……這些都是很辛苦的工作,他都能勤勞,不怕辛苦,還怕將來不能在佛門裡修行、苦行、照顧大眾嗎?

果然他出家後,一直在傳燈會為徒眾們的僧事照顧、協調,從事很多管理的工作。一樣做護理的工作,對病人的照顧無微不至,甚至醫院和佛光山來回要兩個小時,他一天可以跑個三、四次,來為這許多病患服務,確實是很熱誠。

甚至佛陀紀念館建築期中,對水電感到困難棘手時,他挺身而出,協助處理了許多水電工程上的問題。

他出家這麼多年來,因為性格上的熱心服務,可以說大家都肯定他、感謝他,我也為自己做了這個裁決而感到安慰、歡喜。

原因何在?因為人事的管理,不是光看外在,必須要有人品,要苦學、用功、忍耐,努力向上、肯得為人、廣結善緣,才能在佛光團體裡服務。所以,成就了這一位朱玟靜小姐出家的因緣,讓我覺得自己在管理上還是有能力識人,自己雖然年齡老了,還能成就人,也是做對了一件好事。

楊慈滿師姑

楊慈滿師姑是宜蘭人,自從民國四十一年(一九五二)我應邀到宜蘭雷音寺弘法,他就任職宜蘭念佛會的會計,每個月負責跟信徒收取一元的會費。十多年後,我到高雄開創佛光山,由於自己本身不會管錢,因此就邀請他到高雄來幫忙做會計,他也滿口答應,很快就整裝南下。雖然他只受過小學教育,不過那時候的帳目並不複雜,頂多只是加減乘除而已;他也很用心,每天都把進出的流水帳目,記得非常清楚。

楊慈滿師姑非常有責任心,但是不太懂得人情事理,他在佛光山做會計,每遇到經濟拮据的時候,就來跟我說沒有錢,我也知道好媳婦難為無米之炊。他發心來管錢,我怎能讓他承受這種壓力?當然不應該。但每次我告訴他哪裡有什麼機會、方法可以周轉,他都不採用,還跟我辯論:「那許多錢將來要做某某事的,不可以先用。」

我想將來的事可以到將來再想辦法,現在緊急的時候先把它拿來用了,緊急總有先後,但他總是執著,每次說到這裡,他都說:「我可不管了,我不做了。」我也知道他很有責任感、使命感,當他說不管的時候,我就說:「好,你不管。」我故意說了一個沒有能量的人,我說我找他來管理。他一聽就很著急說:「那怎麼能,他又不懂、他也不會。」我說:「你既然不管,你就不必問了。」他到底還是有責任良心的人,每次說不做了,回頭還是會繼續做。所謂「請將不如激將」,我懂得他的心理,針對他的想法,給予他一些對治。

所以我對於什麼人說:「我不管了!我不做了!」我不會勸他、鼓勵他,這樣反而更增加他的氣勢,我覺得你不做沒有關係,我找別人。

他有責任感、發心信仰佛教,不忍心讓事情給不當的人來做,只有自己明理,又再發心繼任。佛光山幾十年來,我們就跟他這樣子度過。

一直到了民國七十年(一九八一)左右,蕭碧霞師姑擔任朝山會舘的舘長職務,他是平時比較受楊慈滿師姑敬重、信任的人。這時,我眼看著楊慈滿師姑的工作,確實已經超出他的能力所能承擔的範圍,所以我就說:「你把帳目交給蕭師姑吧!」

蕭師姑是政治大學會統系畢業的高材生。雖然管帳是他的專長,但他潔身自愛,不肯碰觸金錢,他把自己和父親的退休金全部拿來捐給佛光山,可以說點滴歸公。由於他不肯接受這個職務,我只有請他先代理,我說:「不然的話,楊組長也不肯交給別人,但你不也看到,他現在已經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了嗎?」就這樣,獲得蕭師姑的首肯,終於把問題順利解決了。

我想世間上的各種管理當中,舉凡物品的管理,或者事情、金錢、時間、空間的管理都還算容易,因為物品既不會表達意見,也不會和你對立抗爭,你怎麼安排,它就如何發揮功用;事情的處理,也有一定的原則,如果能將事情的輕重緩急拿捏妥當,把事情的好壞、得失權衡清楚,管理起來也不覺為難。

而管理學中最難管理的是「人」,因為人有不同的思想、不同的習慣、不同的看法、不同的意見等等。在很多的差異之中,如何將人統攝起來,事實上是非常困難的。儘管如此,我覺得與人相處上,只要基於愛心,基於責任,基於忠誠,大家在一起都會像是好朋友,像是一家人。對於人事的管理,只要懂得「觀機」,就能適當的解決問題。

後來楊慈滿師姑就住在佛光精舍,由佛光山為他安養餘年,也算是報答他從年輕時就為宜蘭念佛會和佛光山付出的辛苦貢獻。

佛門因為沒有薪水、沒有待遇,只能憑發心,所以人才很難找。有緣、發心的青年、菩薩們,也會像觀世音,千處祈求千處應,來這裡尋聲救苦救難;這些在佛光山發心的人,都是真正在行菩薩道。

張少齊

張少齊與我師父志開上人同輩,我應該尊他為師長,說起張少老同我的緣分,也真是不可思議。

我三十歲的時候,他找我替他主編《覺世旬刊》,並且邀我做總編輯。因為我尊敬他,也覺得這個經驗是可以學習的,就答應下來了。其實,我哪裡懂得報紙的編輯?但是,承蒙他不棄,我也辦得有聲有色。後來《覺世旬刊》在他完全交給我之後,我連續辦了四十年,從未間斷。

二○○○年,《人間福報》創立了,我便把《覺世旬刊》轉由《人間福報》接續發行,《人間福報》的副刊就叫「覺世副刊」。這些時間總算起來,發行也快近六十年了。

張少老曾經辦新文豐印刷廠,他想要印行大藏經,並邀請我擔任常務董事。在那個貧困的時代,我哪裡有錢投資印刷廠來印大藏經呢?但是他好意邀請我,我就不得不在我弘法初期連基本生活皆困難的情況之下,籌備了五千元交給他。

不到兩、三個月,他又跟我說:「我們也不會辦印刷廠,把這個印刷廠,交給一位姓劉的佛教同道,讓他來經營。」我覺得很好,也就隨喜贊成。就這樣,我的第一個常務董事的名號也就沒有了。

但是,我們之間的關係,彼此你助我、我助你,仍然友好。甚至我編雜誌的時候,他並不是一個作家,但他為了幫我編《人生雜誌》,也勉強寫一些文章投稿,來表示對我的支持。

當初「中華佛教文化館」位在北投一個很好的地段,地價也很高。但是東初法師很奇妙,交代遺囑時為什麼不把「中華佛教文化館」交給他的弟子聖嚴法師來擔任董事長,而是交給一個在家的長老張少齊居士。交代遺囑時,張少老年紀已經很老,不再做社會服務了,但我想「中華佛教文化館」應該要有發展,要為佛教多做一些事。

所以有一天,我跟張少老閒聊時,無意間跟這位老人家說:「少老,你何必做這個董事長呢?這個董事長應該交給聖嚴法師,讓他來做,他年輕有志於弘揚佛法,將來必有所為。」我這樣說了以後,他突然沉默不語,思考了一陣,當然我也不知道當時他是什麼樣的想法。不過後來,聖嚴法師做了董事長,創建法鼓山。我想我對於這件事情的成就,不能說沒有貢獻。

我這一生不喜歡過生日,但是三十歲時,他竟然發動信徒,弄了一桌金碗金筷的宴席來為我祝壽,他這樣的盛情,讓我也感念於心。感念張少老,對我一向關愛、言聽計從、愛護我,所以在三十年前,我就幫助他移民到美國,我在美國的弟子也幫助他們全家安居,到了數年前他一百餘歲才過世。

這一位長者和我的緣分,就是一種彼此心心相惜吧。或許他覺得我是一個有誠信、很能負責的人,對別人、朋友也不會猜疑算計或是有所謀略,可以直來直往,我也覺得他慈祥愷悌,所以我們一生都彼此尊重、彼此友好。人與人之間誠信、互助,結緣不要結怨,這是相處的原則,也是管理的要點。

朱橋(朱家駿)

朱橋,就是朱家駿,他原本是宜蘭通訊兵學校一個中階的文職軍官,後來幫救國團在宜蘭編輯《蘭陽青年》。我知道了以後,看出他的才華,就叫他來幫我編《覺世旬刊》、《今日佛教》。他有編輯的奇異才華,以標題、插圖擴大編輯原有的範圍,呈現創新的設計,所以他編的雜誌美不勝收,他偶爾也寫一些文章,用朱橋的名義發表。

後來在台北,他告訴我,救國團辦的《幼獅文藝》,那是台灣最權威的青年文藝雜誌,邀請他去做主編。我知道這種人才,我留不住他的,他必定會為社會重要的機構所爭取,所以我也很高興,他能可以去主編文藝雜誌。因為這麼一個有才華的青年軍官跟隨我,替我添飯、倒茶、拿碗、拿筷、擦桌、抹椅,我的家務他都做。不過在此之前,是我先為他服務,他在編雜誌的時候,我泡一杯牛奶給他;他在工作苦思搔頭抓耳的時候,我送上一盤水果。偶爾,我坐下來和他聊天,解除他工作上的壓力。我們的互動,彼此尊重,彼此不居大小,因此,我能得到他一心為我工作、幫忙我。雖然我們師徒,年齡差距有些歲數,但是猶如父子,他對我很信賴。

後來他墮入情網,有些感情的糾紛,這是年輕人難免的,不過遺憾的是,他最後為情厭世輕生。如果我在台北,也許能幫他的忙,但是我那時候已到了高雄,很遺憾失去了這位有為的佛弟子。我和他的往來,我想就是互相尊重,互相沒有拘束,一切都在師友之間,一切都是平等相處、和諧相處。在工作上,都是彼此體諒,他有時候三更半夜都不休不息,我也為他泡茶、添飯,沒有把他當作是弟子,就像是好朋友一樣的相待。

除了朱橋,當時的楊錫銘、周廣猷、裘德鑑上校、郭言上校等都是我在宜蘭歌詠隊、弘法隊的成員,也是真正的護法,幫助我為人間佛教打下基礎。面對這許多的軍官,雖然他們在軍中地位很高,但是我對他們不自卑也不自大,大家互相尊重,他們也樂於與我來往,彼此推心置腹、公平相待。在軍中說帶兵要帶心,我管理待人的方式,就是無論和朋友相處,師徒相處,父子相處,和任何人相處,都能互相交心,就是不管而管的管理學。

張友良(慈蓮師姐)

在宜蘭的歌詠隊裡面,掛頭牌的張友良小姐,他是蘭陽女中畢業,在五、六十年代前,那個時候等於是天之驕子。再說他的名聲大,大家都叫他「小周璇」,他有這種才華,到處勞軍、給人家頒獎、主持節目,紅遍了整個宜蘭。他為了唱歌,來參加我們的歌詠隊。剛開始我跟他講話,他都不睬我,因為他受人尊重慣了,所以有自大、高傲的氣派,當然不把出家人看在眼裡。不過宜蘭歌詠隊是我辦的,有時候集會,我會跟大家講幾句話,他聽了以後,對佛教也漸漸有了信仰,所以偶爾會來參加念佛會。

有一天,他跟我講:「師父,我們念佛就念佛,為什麼要拜佛呢?我的頭要磕到地上拜佛,這真是不好看。」我說:「你講的不錯,你就不要磕頭也不要拜,以後人家拜,你站著就好,一樣的。」但是當所有的人都拜下去,他一個人站在那裡,他也不好意思不拜。後來,他又來跟我說:「拜佛也蠻好的,但是為什麼要繞佛呢?在那裡轉來轉去,一點意思都沒有。」我還是說:「你講的也不錯,你可以不要跟他們繞佛,他們繞佛你就站到旁邊,等他們繞好了,再回到你的位子上。」我這樣講,他也沒有辦法反駁我,我都順從他。但是大家在繞佛行進中,他怎能一個人站在旁邊,他必得在這裡面跟著大家繞。後來,他也很天真浪漫地跟我說:「拜佛真好,繞佛真好,好有意義喔。」

我覺得,這一個驕慢的小姐,他終於慢慢能有道心,會做人處事了。有一天,我心想是不是機緣成熟了,就跟他說:「張小姐,我現在又要出門了,我出門以後,這裡的青年、學生會、兒童班,你能替我多關心、愛護他們、幫助他們嗎?」他望著我,跟我說:「為什麼我要關心他們?我要愛護他們?」我聽了很失望,我以為他在慢慢的成長,有成熟做人的基礎禮貌,我好意的拜託他,他卻用這種話來回答我,讓我覺得很灰心、很失望。不過,我不會嫌棄他,我認為他還是可以慢慢進步的。

後來他皈依法名叫做慈蓮,在宜蘭念佛會,他和慈莊、慈惠,可以說是三分天下、各有所長。慈莊長於法務,慈惠長於說法翻譯,慈蓮長於歌唱。他也在兒童班服務,做班主任帶領兒童班,做學生會會長一、二十年,都沒有推辭。所以在管理學上,培養人才,不一定一次就能成功,要能循循善誘,順應包容,要時間培養,因緣具足自然會水到渠成。

謝慈範

謝慈範小姐,宜蘭的貴族出身,杭州國立音樂學院畢業,是專業的女高音,聽他一曲高歌,實在是耐聽。可惜,六十多年前還沒有電視台,不然,他在電視台裡演唱,他的歌聲、儀表一定受到歡迎。

那時候,他的家就住在我們宜蘭雷音寺的對面,母親常常到寺裡拜佛,哥哥、嫂嫂偶爾也會來,但他就是沒有到寺院來過。後來他出嫁時,父母不僅安排侍女陪嫁,還有一部《大藏經》當作嫁妝。

他雖然生於佛教家庭,但他和一般社會女性一樣,對佛教並不了解,甚至看到年輕的和尚,都會敬而遠之,不屑一看。有一次,很多信徒要去電影院看一部名叫做《觀音得道》的電影,一定要我去。我想,這也不要緊,可以了解一下現在電影中觀音是怎麼樣的演法。

當時,他看到二十多個信徒對我前呼後擁,覺得很奇怪。從戲院出來,要回道場的時候,他跟我說:「我有一些對佛教的問題,明天可以來跟您請教嗎?」我說:「當然歡迎。」第二天,他就來問我一些佛教的問題。後來他也發心皈依,法名叫作慈範。

民國四十四年(一九五五),中華佛教文化館要影印《大藏經》,為了可以得到社會的贊助,就組成了一個環島宣傳團,由南亭長老當團長,我當領隊,宜蘭歌詠隊的一些年輕人擔任團員,浩浩蕩蕩二十餘人。

因為謝慈範的歌聲嘹亮,有時候在傳播佛教當中,高歌一曲,非常驚豔、時髦,吸引觀眾的目光,所以他也隨團參加。但是他是身為貴族的小姐,在我們這裡,能不能隨眾?我很掛念。不過後來看他和其他隊員一樣,可以吃苦耐勞,搬運弘法的器材,我也就安心了。因為團隊裡,不能互相你看不起我,我看不起你,一定要大家都能共處,共同朝目標前進。

當我們宣傳到了嘉義,我在事前告訴大家今天晚上布教的程序,要講什麼、要唱什麼,我都做了一個規劃、宣布。但是布教之後,他卻沒有唱先前說好的歌曲,而是聽信另一位居士的意見,唱了另外一首歌。我說:「你怎麼可以未經允許,擅自改變規定呢?」我立刻下令開除他,拿出路費,讓他明天早上坐車回台北,我這個團不要你了。

結果我們團隊的年輕人都很著急,「師父怎麼忽然這麼嚴厲呢?這個小事責怪一下就好了,何必要開除他呢?」後來團裡照顧他們叫做愛姑的老太太,來跟我說情,他說:「那個謝小姐,是貴族出身,很優秀的,他來參加我們,也有很多委屈,現在你開除了他,讓他回去,實在也太過難看。」我說:「不行!就是因為他是貴族出身,在我的團隊裡面,沒有所謂的貴族,都是平等的,他既然不能遵守團隊的規矩,我沒有辦法領導他。」堅持非要他回去。

後來,他也請了多少人來跟我求情,但都無效。我這麼做,其實都是為了團隊的紀律,只好殺雞儆猴,即使是對高貴的貴族,我也不以人情來決斷我的處理,因為那是不公平的。所以,之後我們這一個宣傳團,在台灣環島布教四十天,數十人相處,一點意見、爭議都沒有,大家和諧和平,互相友好的幫助。我想是因為我的公平處理,在管理人事上是一個很重要的關鍵。

這位謝小姐,後來因為丈夫不幸車禍,長年在台北獨自支撐家庭,一直到了他七十多歲,我也八十歲左右,他到美國去探望他畢業的兒子,在西來寺見了一面。

想到四、五十年前,風華絕代的一位女士,為了家庭、為了愛情,經過歲月的洗禮,現在白髮蒼蒼,人生也不勝感慨。

不過,對於那一次我開除他、給他難堪的事件,不知道他現在還有記憶嗎?假如有記憶,我願意向他道歉,希望他能理解與釋懷。

宜蘭獎勵青年,下一個輪到你

最早在宜蘭的佛教青年有百人以上,都很優秀,每次我出國訪問,總是想從外國帶一點小禮物,回來贈送給他們。可是一、兩百人的青年會,人人一份,我實在也買不起,所以偶爾也只能有一支鋼筆,送給某人;一個筆記本,送給某人。我不會在背後送人,都是在他們大眾前面送給他,讓大家鼓掌,為他祝賀,得到這個獎勵。為什麼大家不嫉妒呢?為什麼是送給他不送給我?

一般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但是我的團隊,沒有這種情形,為什麼?因為我告訴他們,你們不可以有嫉妒心,因為有嫉妒心我就不敢送人,大家就會同歸於盡,通通都沒有。你讓我送給他,下次就會輪到你。所以每當我獎勵年輕人,大家都會為前面得到的人歡喜,因為他們知道下次就會輪到他了。讓青年們互相團結友愛,不瞋恨嫉妒,懂得道理,讓他們有對未來的希望,我想,這個「下次會輪到你」也是管理人事公平的好方法。

萬人爭看盆栽美景

佛光山在五十年前開山以後,和山下居民的往來並不順利。所謂近廟欺神,山下的鄉民們合作,土地不肯賣給我;山上的事情他們也不肯參與,好像我們在這裡,佛教和鄉民是對立的。地方上有一個公廟叫做崑崙宮,是他們拜神集會的地方,他們也用不著來佛光山。但是我總想遠親不如近鄰,一定要和他們保持友好,希望能有一半鄉民和我們親近,不要全部的鄉民都對我們不好。

因此我很誠意,每年冬天有冬令救濟,每年過年發放紅包,每年過年邀請他們來圍爐,不過他們只叫小孩子上山來參加,大人都不肯光臨駕到。我甚至請他們來開里民大會,貢獻會場、貢獻餐宴,他們也沒有反應。三十餘年,佛光山和山下的居民就是這樣的僵持,雖然我很有誠意的改善道路、建設幼稚園,甚至辦普門中學給他們的孩子讀書,幫忙搭自動電話,為鄉民做很多的建設,他們也未表示感謝。我想大概是因為我是外省人的關係,和他們在語言上、在心理上有一些不能交流吧。

有一次無意之間,我看到曾金益里長家裡有幾盆盆栽,這些盆栽非常值得觀看,一盆松樹至少都有一、二百年的樹齡,幾百年的樹木長在一個盆子裡,所發展出的奇形怪狀,甚是可觀。我就邀請他,我說:「里長先生,你這麼好的盆栽,放在你的家裡沒有人看,新年春節到了,來做個展覽,把它放到佛光山大雄寶殿前面,可以讓很多人欣賞。」他起先說:「我這幾盆盆栽算不了什麼。」我告訴他:「你應該全省都有種盆栽的朋友吧,你可以約他們一起把盆栽集中到大雄寶殿,做個盆栽展覽。」

他聽了我的話,也覺得很有意義,就邀約他們盆栽協會的朋友們共同展出。因此,二○○五年春節,就在大雄寶殿舉辦了盆栽展。那個時候,台灣很少有這樣的展覽,來山拜佛的人看到盆栽的奇景,紛紛歎為稀有。春節過後,我特地製作一份感謝狀給曾金益先生,感謝他做了好事,也邀約他明年繼續在如來殿展出更多的盆栽。

數年來,每年春節舉辦的盆栽展,除了讓盆栽能有舞台給人欣賞,也讓來山拜佛的信徒賞心悅目,覺得佛光山美不勝收。曾里長說,他們的盆栽在佛光山展出,來參觀的人,超過他們展一年的人數。一個盆栽展,讓大家都能發揮所長,也漸漸拉近和鄉里居民的距離。我也沒有想過人事管理的問題,只希望讓人家得到利益好處,沒想到幫助他人,自己無形中也得到方便,我想彼此皆大歡喜就是最好的管理吧。

兄弟寺

幾十年前,政府為了拓展外交,很多的都市跟別的都市結成姊妹市,很多的團體和外國的團體結成姊妹會。我想這也很有意義,兩個國家、兩個都市,大家好像姊妹一樣,兩個團體,你在東方,我在西方,為了增加往來,我們也結成姊妹會。好像我們中國,過去結拜異姓兄弟──劉備、關公、張飛,劉關張「桃園結義」流傳千古。岳飛和湯懷、張顯、王貴、牛皐結成兄弟,齊心著力保護大宋朝的江山。甚至民間的小說,如《七俠五義》、《水滸傳》裡,都有為了團結,結成為兄弟姊妹,以便互相照顧、增加友誼、增加往來、增加力量,這也叫做關係管理吧。

韓國的通度寺,是韓國第一大寺,因為它擁有幾千公頃的土地,尤其擁有佛陀的袈裟,所以大家稱它為佛寶寺。它已有一千五百年的歷史,住持性波法師,和他們的長老月下老人商議,願意和佛光山結為兄弟寺。那時候佛光山才開山不到三十年,哪有資格跟歷史悠久的韓國第一大寺結為兄弟寺,實在高攀不上。

但是性波法師說,他們雖然有悠長的歷史,但是已經老邁,不適合這個時代的運作了;佛光山是新興的道場,所從事的教育、文化、慈善等弘法,都走在時代的前面。能讓有歷史的道場,跟著現代的道場,共同往前邁進,也是傳統和現代的融合吧。他的話說動了我,所以我們就在一九八二年十月二十三日,在高雄市中正文化中心,舉辦了結盟典禮,有五千人以上共同見證。

結盟之後,韓國的信徒,不斷來佛光山,佛光山的徒眾到韓國去,也承蒙他們諸多的接待。尤其是佛光山在漢城建了道場,也蒙他們諸多照顧,還有留學生依恩,或其他人在那裡讀大學,他們也給予許多幫忙。可見世間上肯得與人合作、肯得來往、肯得彼此認同,就會友好、就會增加力量。你看,兩個國家都能合作團結,為什麼兩岸的同胞要這樣分裂呢?是不是中國人的個性歡喜分裂?如春秋五霸、戰國七雄、三國演義、五胡十六國、隋唐五代、軍閥割據……

現在兩岸不同調,有的黨派想要脫離中國,真是不可思議。我覺得人和人之間要彼此認同,民族和民族之間要認同,國家和國家也要往來認同,如此才會增加彼此的力量。分裂,必定會兩敗俱傷。我們都是炎黃子孫,希望兩岸能兄弟一家親。

和韓國通度寺的結盟,是傳統和現代的結合;和泰國法身寺的結盟,則是南傳和北傳的結合。雖然大家在信仰上,有歷史、背景、教育的差距,但都是一個佛陀的弟子,一個佛陀的信仰。同為佛門弟子有什麼不能合作呢?能合作就能和好,能和好就是雙贏;懂得管理就會雙贏。

不管而管,自然而有序

常有人問我:「佛光山的出家弟子在千人之上,大家住在一起,為什麼沒有人我糾紛?為什麼他們都能和諧相處,您是如何管理的?」其實我也不懂得什麼管理,我只是想到問題真正的原因,都是人我分別、對立,才有紛爭。所以在佛光山入道的弟子,我不要有人我的關係,沒有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的分別;也沒有你的徒弟、我的徒弟、他的徒弟的作法,因為如果這樣的分別,師父雖沒有紛爭,但他的徒弟會有紛爭,分別這是我師父的、那是我師父的。所以原先本來無事,就會為了名分的關係,產生了你的、我的紛爭。

因此我在收徒納眾之初,就有一個觀念:徒弟不屬於私人所有,徒弟屬於佛教所有,都是佛教徒;三分師徒,七分道友,所有的徒眾,沒有私人收徒納眾的傳統。但有年代的制度,大家分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比如從第一百人至二百人是第一代的,第三百人至四百人是第二代的,第五百至六百人是第三代的。第二代的不能和第一代紛爭,第三代的不能和第二代紛爭,必定有個前後的倫理。

所謂「先進門者為師兄」,在佛光山依他們的排名,比方說慈字輩的、依字輩的、永字輩的,就是以此一代一代的管理,有秩序、有制度,沒有分你我,依法統理大眾,這在管理學上叫做不管而管,自然而有序。所以佛光山人際間互相有秩序,排隊、座位,誰在上中前,都有秩序,人我間自然尊重、和諧,因此當然都沒有紛爭。我想,這就是我對人事的不管而管吧!

八敬法

佛光山開山之初,有一位空軍郭士官來找我,他想要在某寺出家,我說:「很好啊,恭喜、祝福你,要發道心,捨俗入道,能更向上,總是好事。」但他跟我說:「我有五個孩子,大的大概十二歲了,小的才兩、三歲,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一聽,五個小孩,也很好,我正要辦育幼院,一下子就有這五個幼兒,育幼院就很熱鬧,我說:「好吧,你那五個小孩都給我來養。」所以他去出家了,五個小孩留在我們的育幼院。

雖然他出家,但父子情深,他偶爾還是會到佛光山,來探望兒女。來過幾次之後,有一次他見到我,跟我說:「佛光山的比丘尼,都沒有規矩,見到比丘都不頂禮,這個八敬法都不懂嗎?」

我心裡想,你太不知道苦惱,你自己不知慚愧,一大堆的小兒、小女,送過來我代你扶養,讓你去出家解脫,你還要比丘尼向你頂禮,你何功何德?那許多佛光山的比丘尼,雖然那時候開山不久,但他們都有二十年以上的修行年資,能向你才出家二、三年,戒疤還沒有乾的男生頂禮嗎?

所以,我想應該要給他一點教訓,我說:「現在叢林學院的院長慈惠法師,他曾去日本留學,也是我們山上的大比丘尼;慈容法師是育幼院的院長,你那五個小孩,都是他替你照顧,你來到這裡是向他們感謝呢?還是要他們向你頂禮呢?你來做個判斷,我來安排。」

他一聽,羞慚滿面地說:「對不起,我並不是要他們恭敬我,我只想到佛教裡面有八敬法。」我說:「八敬法是誰訂的?佛祖訂的,你有什麼證明嗎?以後不可以講八敬法,你必須對人間、對你有幫助、有利益的人,要有所感謝,要對人家尊重,這才是你的做人之道。而且恭敬,是要人家自動的對我們恭敬,不是我們要人家來恭敬的。」

他聽了我這一段話以後,很少再來佛光山探望他的兒女。我想,他必定自己在德行上也有了進步。

所謂管理,得給他利益的給他利益,得讓他明理的要給他懂理,甚至有時需要當頭一棒,這在管理學上也很重要。

十修歌

最近弟子們都在談論佛光山開山五十年紀念的事。過去五十年都是我的主張、我的意見,他們照做。不過我老了,我告訴他們未來五十年就交給你們了。因此大家對未來管理的問題就有諸多的商討,我也跟他們講了我過去一些管理的心得。

管理就是人我的關係、管理就是我對某一問題的處理,管理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有次序、有層次,安和樂利,大家共存共榮,這是管理的目標。談未來的管理,我想起二十年前,我母親到台灣來,跟我的女眾弟子,講了他的〈十修歌〉:「一修不受公婆氣,二修不受丈夫嫌,三修沒有廚房苦,四修沒有家事忙,五修懷中不抱子,六修沒有閨房冷,七修不愁柴米貴,八修不受妯娌嫌,九修成為丈夫相,十修善果功行圓。」意思是一個女人出家真好,在佛光山等於在天堂一樣。

母親的〈十修歌〉是說女生修道的難能可貴。其實人要修身、修心、修事,讓世界彼此共榮共有,所以,我自己也寫了一首〈十修歌〉:「一修人我不計較,二修彼此不比較,三修處事有禮貌,四修見人要微笑,五修吃虧不要緊,六修待人要厚道,七修心內無煩惱,八修口中多說好,九修所交皆君子,十修大家成佛道,若是人人能十修,佛國淨土樂逍遙。」我想此〈十修歌〉可以作為家庭、社會、團體、國家、全體民眾彼此相處、合作的準則,其中也包含了菩薩的人性、思想與生活。

假如沒有一套自我管理,沒有一套對別人尊重的雅量,這個社會很難平安、安全。我主張不要計較,人我不計較,還有什麼瞋恨?彼此不比較,有什麼事過不去呢?做人要親切,見到人要有笑容,什麼問題都會變的,一個點頭、一點禮貌,大家自然會和好無爭;學習吃一點虧,其實吃虧就是討便宜。

學習待人要厚道,過去我常說要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我們對自己要嚴,待人要寬,如此,人我之間還有什麼問題呢?不必要管,就天下無事。心裡沒有貪、瞋、痴、疑的煩惱,大家相互讚美、說好話、不要傷害別人,那所交的都是誠心的君子,這樣不就能成聖、成就佛道嗎?我覺得〈十修歌〉也是今日社會,今日團隊、領導人、幹部都要共同奉行的,因此我把〈十修歌〉應用在這裡,也可作為管理學的一點助緣。

書記室

在佛光山,大約千餘人的教團,裡面有各種性格不同的人,在各個單位人我之間,難免有些摩擦。有的時候,有些人在任職單位與主管不合,主管不要用他了,那他要到哪裡去呢?後來,我就成立了一個書記室,只要有哪個人,他與主管不合,跑來跟我訴說,不願意在那個單位服務,我就叫他先到我的書記室來工作。所以我的書記室,等於是一個收容所,凡是人家不合、不要的,都到我這裡來。

有一些長老師兄,比如慈莊法師等人,他們到底跟隨我日久,無論什麼樣的徒眾,好與不好,分配到他們的單位,他們都能接受,都能領導有方。但是一些年輕的主管,對人事上,不是那麼懂得方便、圓融,所以我只能讓這些人事,有一個緩衝地帶,叫做書記室。書記室也不知道總共多少人,有時候,少只有兩、三人,有時候多則一、二十人齊聚一堂,都看情況而定。

書記室裡沒有限定只能待多久,有的人待一、兩個月,他有專長就到別處去就任了;有的人一待就是十年、八年,他也不離開,就待在書記室幫忙找資料、管檔案、寄發書籍、做記錄等等。在書記室的徒眾,大都不想離開,都很歡喜,因為書記室在我的管理之下,我不太計較他們的能力如何,也不計較他們工作成績多少,我也不會有太多的表揚,太多的喝斥、責難,一切都是以天下無事為標準。我的管理,只要大家互相尊重、互相諒解,不要侵犯別人,所以大家都能遵守自我約束的生活。

我的小小書記室,由妙廣法師做主任,他是安分守己的人,無論什麼人來了,他也接受,什麼人走了,他也讓他去。因為他安分守己,以身作則,每一個人都效法他,不說人的是非,不論人家的好壞,把自己管好。所以數十年來,書記室發揮了調解人事的功用,無形中對僧團有很大安定的作用。

我覺得人和人之間不要有成見、不要尖銳、不要責備、不必計較,凡事多一些諒解,凡事給他自由,凡事量才為用,不要人比人氣死人。所謂各有所能,等到他有適合的因緣,適合的人我關係,就讓他自由的去發展,彼此在互相尊重包容之下,人我間自然會相安無事。我想,在管理學上,應該以無事為管理,那是最高明的了。

高雄佛教堂

高雄佛教堂是我發起興建的,但是我沒有覺得寺廟是我個人所有,它是佛教的,是公眾的。所以在主體建築完成以後,我就請月基法師擔任住持。

但是我想,旁邊還有一點邊緣小屋可以辦幼稚園。因為我在宜蘭已經有了慈愛幼稚園,我覺得可以讓高雄佛教堂的年輕人,也來辦一所慈育幼稚園。

那個時候,一些年輕人也接受我的意見,到台中參加省政府辦的幼教師資人員訓練班,也即將回到高雄。心想慈育幼稚園應該要去登記立案,要趕快招生,讓這些年輕人回來就能接任。但是我召開了大概四、五十人的會議,大部分的男士都說:「不要著急,今年時間來不及了,我們明年再說。」

最初,我不懂得他們的意思,為什麼大家都希望延後,不希望提前爭取時間?後來我發現,因為我沒有先把董事會選出來,他們誰能有名義還不知道,所以大家都不肯支持。我左說右說,他們的意見一致,好像都希望延後,終於我氣憤說:「那你們自己去處理,我不問了。」

我跟坐在旁邊的住持,我的老師月基法師說:「月公,請您諒解,以後佛教堂的事情,您不要找我做監院,我不管了。」一氣之下,我就跑回我住的房間,閉目打坐。他們也知道難看,後來看到我坐在那裡,跟我講話,我眼睛也不張開,看也不看,到了最後這個三十多人,像真好味大飯店的董事長王慈書(王俊雄)、慶芳書局創辦人李慶雲等,通通跪在門口,一一祈求我:「遵照您的意思,我們大家聽您的話。」

我心裡想,得饒人處且饒人,能罷休就罷休,不必一味的自我執著。所以我也就安慰他們、鼓勵他們,說明辦教育對未來佛教的發展至關重要。

後來大家還是團結一致,慈育幼稚園在高雄也出人頭地,有很好的成績。在周慈華和慈容法師發心之下,園務蓬勃發展,為佛教栽培了許多優秀的人才和信徒。

我想管理學的應用,就是當遇到困難的時候,不要一味的執著,可以以退為進,我不管了、我退讓、我不要;這個退讓、不要,可以讓大家都有空間思考。比如他們再來跟我講話,我眼睛都不開,我不要管這個事情了;但人就是很奇怪,愈是你不要管,他愈是希望你來管。所以要想在團隊裡、群眾裡,把團體群眾管理好,人心的微妙關係,不能不用心注意。

還有,高雄佛教堂原先叫做「苓雅區布教所」,是屬於苓雅區一些有信仰的信徒組織的。因為我去了,把它改成「高雄佛教堂」,其他新興區、鹽埕區、三民區,全高雄市的信徒就接踵而來。

但是,高雄民眾的地域觀念很重,總覺得是我們苓雅區的佛教堂,現在三民區的人來了,新興區的人也來了,好像別人來占據他們的地盤。所以表面上還和諧,但大家內心中都有分別,有個人的地域觀念。甚至那時候還有台南派、澎湖派、在地高雄派,大家都用地域在較力,比較你是哪一區域,他是哪一區域的。一個團隊裡面,有這樣的分別、對立,你我關係的計較、比較,前途還有什麼可為呢?

後來,我想了一個妙法,佛殿裡應該要供奉佛像,但我說不必。我召集信徒,告訴他們:「因為釋迦牟尼佛是印度人,我們讓他回去,我們這裡不要印度的佛祖。」

大家一聽,茫然若失,或許不知道我的意義何在。於是我說:「你們都認為這是你們的地方,那麼,讓釋迦牟尼佛回去印度,我還是回到宜蘭,我也不要在高雄,你們大家好自為之。」這時候大家才覺醒說:「唉呀!師父您說的很對,我們不應該分別這個區域、那個區域,以後我們在高雄佛教堂團結合作,彼此互相幫助。在佛陀和您的領導之下,我們共同發揚佛教,淨化我們的信仰。」

我讚美他們說:「你們這樣才是懂得佛教!不但是我們高雄的佛教,佛教是台灣的,佛教是中國的,佛教是世界的,佛教是整個虛空、宇宙人類的,你們怎麼把佛教縮小成是我這一家的、是我這一區的,那怎能和佛教相應呢?」

後來高雄佛教堂,大家能和諧相處,我想這一次的說明會影響很大。我覺得在群眾管理上,必須在要緊的關鍵、刀口上,給他當頭一棒,讓他覺醒悟道,事情就容易辦成。

佛誕節花車迎佛

因為我在宜蘭有過佛誕節遊行的經驗,所以後來到了高雄,高雄市佛教會就把慶祝佛誕節的任務交給我。過去與警察洽談的經驗,我知道不能用「遊行」的字眼,我就用「佛誕節花車迎佛」這個名稱。我請各個寺廟準備花車,在高雄市大街小巷穿梭,讓人知道佛誕的盛況。但大家都畏懼困難,為什麼呢?因為把拖拉車裝飾成花車,要花不少錢,大家都說經濟有困難。於是我就訂定一個辦法,辦一個花車比賽,表揚最漂亮的花車。

那個時候高雄的寺廟,大概有三十多家,我一家一家的跑去拜訪他們,把辦法提供給他們,寫字怎麼寫法,橫寫豎寫怎麼稱呼,怎麼裝飾花車等,都跟他們交代了。有的仍面有難色的推諉,我就說:「你不做也沒有關係,不過別的寺廟,在高雄民眾面前表現,讓信徒知道他們的寺廟;不做沒人知道,你慢慢就會落後,要參與才能有進步。」

他們對我的話似乎要聽不聽,當然我也不計結果,只是照我的辦法去鼓吹大家參與。光是壽山寺,應該在民國五十三年(一九六四)的佛誕節,就有了十幾部花車,信徒們分工合作製作花車。後來其他的寺廟聽到,大家也爭相參與,總共有兩三百部車子,在高雄浩浩蕩蕩的進行花車迎佛。我記得在五福四路,壽山寺前面的這一條街道,從頭到尾,鞭炮從高樓上一直垂到下面,鞭炮震天價響到煙霧瀰漫,走路都很困難,但是警察好像也沒有來管我們,因為我沒有遊行,我是迎佛。

我覺得集合群眾辦活動,一來要給他有一個希望、給他一個榮譽,給他有未來成就的感受;二來我們在事先也有宣傳,經過商家、店家時,告訴他:「佛祖來了,要為你們祝福。」

最早期的迎佛活動廣受大眾歡迎,假如能一直繼續辦下去,台灣的佛教必定改觀。可惜中國佛教會阻礙這種活動,都認為不要浪費、不要花錢;不浪費、不花錢,錢財你們用到哪裡去了呢?為了佛誕、為了傳教,為什麼不肯花一點錢來奉獻?假如說有佛教會來領導,名正言順會更有效果。

我在沒有佛教會支持之下,用我個人的誠心誠意,從宜蘭到高雄辦了幾次盛大的迎佛遊行。甚至歡迎海外華僧大會遊行也是由我主辦,從高雄火車站繞鳳山一周,回到高雄車站,人潮還是繼續不斷,真是盛況非凡。可惜佛教會不肯發動,甚至勸我不要讓信徒花錢、讓寺廟花錢,意思是叫我不必多此一舉,我也只能徒嘆無奈。

但是我覺得我的方法、我的策劃、我的帶動,應該在管理學上是很能成就未來一番事業的;可惜沒有佛教會給我支持,可以說良深慨嘆。

一條路的緣分

五十年前,我到佛光山來開山、建寺,從磚仔窯到佛光山大約二十餘公里的道路,都是泥土的小路。每逢天雨,泥漿小路都不好行走,不過我沒有力量修築這一條道路。開山不久後,有一位公路局第三處的處長倪思曾先生來場勘,南部所有的道路都在他的管轄內。有一次,在他參觀之後,我留他在草創的佛光山懷恩堂用午餐,他也很隨緣,吃過以後,非常歡喜地說:「將來在這裡建設寺院供人禮拜,對改善社會風氣、淨化人心有很大的幫助。」

我趕緊說:「處長,從磚仔窯到山上這條泥土道路,平時不好走,下雨時更加行車困難,現在的交通實在不便,沒有人想來淨化身心。」他聽了以後說:「這條道路是縣有的,但由我們第三工務局代管,你說的話,我回去考慮,把它整理鋪些柏油路。」我說:「那真是處長最大的功德了。」因此不久後,就有了一條柏油路,我開山運送材料,人士往來也方便了。

後來有一次颱風來襲,風雨交加,山洪暴發,整個山區的水沖下來,把這條路沖得面目全非,人行不便。我把這條道路的情況拍下照片,說明被沖毀的原因,是因為道路沒有水溝,山洪下來沒有水溝排泄,道路才沖毀的。這個意見報告上去,倪思曾處長看到之後,他是專家,當然知道不足的地方,所以努力向公家部門做爭取經費、計劃,就把這條路修得更加寬闊,也有了水溝排水,不僅道路方便,行走也很安全。

大概開山七、八年後,這條道路慢慢車多人多了,寬度還是不夠用,而且道路的柏油路是屬於二級的,不像高速公路一樣是一級的平坦。

過去,省政府省主席邱創煥的母親去世時,我為他做了一場很莊嚴的往生佛事,他感念我沒有收他分文,所以,有一次把縣市長帶來山上參訪開會。我很熱心接待,也藉這個機會向他說明高雄縣的道路,都不及全台灣其他的縣市,其他縣市的道路都很平很直,只有高雄縣的道路彎彎曲曲,而且路線行車不便。他聽了以後用心沉思,很有心為地方建設,也算對我聊表心意。後來把這一條道路又再加寬,鋪新的一級路面,並且改道、把彎曲的地方改直,這就是邱創煥省主席的功德了。

我認為管理不能只想要別人對我們施捨,要先想我怎麼和人家結緣。這一條路是怎麼有的?就是結緣來的。和我有緣分的人,我可以跟他結緣,給他方便,讓他歡喜。所以,佛光山「給人信心、給人歡喜、給人希望、給人方便」,四個管理信條就這樣產生了。

在管理學方面,給人了解是非常重要的事,對方了解以後才會助你一臂之力。我們雖然沒有力量,但是我有一張口,對有力量的人,我可以說明讓他了解情況,能設身處地為民服務,事情就不為難了。

最初的僧鞋

初到台灣的時候,因為佛教非常的衰微,要穿一件僧服、換一雙鞋子,往往沒有地方可以買,也找不到人做。後來台南有一位姓葉的居士,他發心做僧鞋來賣。民國五十三年(一九六四),他到壽山寺來推銷,我問他:「一雙羅漢鞋多少錢?」他說:「二十五元。」我說:「我跟你買兩雙,每一雙三十元,我給你六十塊。」他一聽很茫然的問我:「這為什麼呢?我跟你講二十五塊一雙,你買兩雙五十塊就好了。」

我說:「五十塊,你不能賺錢,品質不會改良,不能賺錢,以後就不做了,那我們又沒有鞋子穿了。多給你五塊錢幫忙你,如果大家都有這樣的觀念,助長你製作僧鞋、僧服,能可以發心開個大店、開個公司,那我們就得到更多方便了。所以這不是幫忙你,是幫忙我們自己。」他一聽,有這樣的好事,覺得我說的也有理,就接受我六十塊跟他買兩雙鞋子。

後來他不但經常來推銷他的鞋子,甚至把他的兒子葉鵬勝送到佛光山來出家。所以我覺得人世間的關係、管理、交流,有時候不要太為自己的利益著想,也要為他人的利益著想,其實他人有了利益,我們都能沾光沾光。

我對人間的管理,想的都是整個因緣,你助我、我助你,不必一定要跟人家討價還價,自己討便宜,讓別人吃虧,這是不行的!給人利益、給人方便,在管理上,必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打籃球

我出生在江蘇揚州,家住在揚子江旁,從小三、四歲就學會在水中游泳,所以家庭雖然貧困,但是在水裡面游泳樂趣不減。十二歲出家之後,在棲霞山連個水塘都沒有,突然像水鴨子的我變成旱鴨子?我從小養成的習慣一下子難以適應,不過想到人生未來的前途不是在游泳,還是要讀書、要有更多的技能,才能在社會生存。

忍耐、修行、讀書,就成為我出家的目標。後來,在叢林寺院裡提倡運動,保守的老師不能接受,又把我好運動的習慣革除。所以,來台灣之後,做了台灣佛教講習會的教務主任,我就提倡學生打籃球,但是學生看到球都不敢接,還一直往後退。真可憐,過去做學生的時候提倡體育,老師開除我,現在我做了老師提倡體育,學生卻不敢參加、不敢打球。

建了佛光山以後,那時台灣打籃球的盛況空前,有克難隊、大鵬隊、陸光隊、七虎隊,那許多名將的名字,如賈志軍、唐雪舫、陳祖烈、黃國揚、王毅軍等人,我至今難以忘記。我覺得打籃球,實在是佛教出家年輕人需要學習的,因為打籃球,對我們的人生教育、自我管理,乃至人我關係,都有很大的意義。

例如,打籃球雖然有敵對的一方,但他不是我的敵人,應該是我的朋友,因為沒有對方我就不能打球;雖然分為二隊,都是朋友不是敵人。

慈悲沒有敵人,籃球場上雖然比賽過程兇猛,但是其中包含仁慈,最重要的是你不可以碰人,不可打人,如果撞到人或打到人,就是犯規,每次犯規都要舉手向對方認錯。我覺得認錯,是人類最大的勇氣,養成認錯的習慣,是非常重要的。另外,養成快速的爭取時效,打球時間一分一秒消逝,稍微慢了一點就失去機會。

打籃球要有團隊,要替別人製造機會,不能單打獨鬥,要爭取時間等,都是籃球場上的教育。總之,打籃球不但要技術高超,人品、道德也非常重要,對一個年輕人的訓練,是有滿大的效用。許多人知道我喜好籃球運動,雖然現在老矣,但是對籃球教育,還是非常欣賞。該勇敢的時候要勇敢,該保守的時候要保守,進退、快慢、策略、替別人製造機會,這些不都是一種管理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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