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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一、1949年的台灣佛教現象

1949年大師抵達台灣後,對台灣佛教的初步印象是:「神廟道觀充斥街頭,迷信邪教到處漫流,佛教寺院既缺乏大陸叢林恢宏壯麗的氣派,也沒有利生濟民的事業。」大師感慨之餘,於佛前長跪,立下宏願:「願以身心血肉耕耘這塊佛法沙漠。」*7

當時,其他大陸赴台僧信,如東初法師、朱鏡宙、李子寬居士等,也對台灣佛教的問題深有同感。如東初法師曾發表〈了解臺灣佛教的線索〉一文,文中指出:

臺灣佛教有個基本的缺點,就是佛教徒生活制度沒有嚴格合乎佛制的規定。在家與出家也沒有顯明的界線。出家不需要削髮受戒──指一般齋姑而言,甚至龍華派齋堂允許娶妻吃葷。因為出家的條件很寬,一般生活無著的齋姑都混進了佛門,甚至利用佛教的招牌添設齋堂來爭取信徒添香添油。這雖說是佛門廣大,但給予社會群眾一個腐化的影響。日本統治了五十年,並沒有能夠提高僧侶的生活或予以改善,只有少數的日本留學生受到日本佛教徒生活的影響,其餘都是過着貧苦清淡的生活!

臺灣離開了祖國五十年,祖國的文化教育便停止了五十年沒有進步。所以一般國民對於佛教雖有一片真誠的信仰,但對佛陀偉大的人格很少能夠了解。就整個佛教寺院當中,不少的寺院裡釋迦牟尼佛旁邊坐的,不是藥師佛,或阿彌陀佛,乃是呂祖、玉皇、三官、女后,迷信神化形狀宛然。釋迦牟尼佛弟子為人念玉皇真經,為人拜斗,成為慣常的事。
*8

中國佛教會理事朱鏡宙觀察到「本省出家二眾多用俗姓,並多數結婚,常以比丘自居,有違佛制」;*9中國佛教會常務理事李子寬、台省佛教分會理事長宋修振等人,1950年年底查訪各縣市支會會務報告也提到:「各寺廟依佛制住持之僧尼固多,而嚴持戒律者甚少,其戒學具足,品德兼優之長老大德,幾如鳳毛麟角,其青年有學而抱有弘法興教之大願者,亦如晨星,寥寥無幾。」*10

回溯日據時代,日本僧侶以從軍布教師的身分來台,曾對台灣佛教進行調查紀錄,已顯示台灣佛教問題重重。根據佐佐木珍龍表示:「台灣這地方雖有少數的耶穌教,領有樞要之地,至於一般人民的思想,悉皆佛教的信徒而處於土僧教化。」*11另外,淨土宗僧白石堯海、岩井智海指出:

僧侶:不是淨土門專修之僧,而皆禪僧兼修念佛者也,然而有剃髮之僧和有髮之僧。有髮之僧者,即優婆塞而披著法衣,說住寺廟者有之,別居者有之,有肉食帶妻者⋯⋯。平常的功課,晨朝觀音經,日中金剛經,日沒讀誦阿彌陀經。*12

還有淨土僧神原貞祥在〈台灣人の特質及將來の布教策〉中,對當時的台灣佛教僧侶介紹如下:

台灣全島無城鄉之別,任何的寒村僻地,都有宏壯美麗的寺廟,祭祀者觀世音及釋尊,或是其他的神(如內地的氏神。「氏神」指居住於同一聚落、地域的居民共同祭祀的神祇),所以雖是三歲小孩,也都會念南無阿彌陀佛。⋯⋯徒存經論,可是都無佛教研究者、修行者。所以雖知崇拜佛祖,但不知經典教理為何者?今多少有土僧,但皆是無學無識而從事勞動生活者,所以被視為比一般土人等。*13

對此觀點,慧嚴法師指出,如此的信仰型態,並非台灣佛教專有。常盤大定到鼓山(湧泉寺),一進該寺山門,就發現有一關帝廟,其第三層樓上,是安置關帝,祭祀媽祖、順風耳、千里眼。由此可知,台灣佛教的確繼承了曹洞宗僧永覺元賢、為霖道霈以來的閩南佛教。*14中國佛教會台灣省分會理事長李添春觀察:台灣佛教不僅是佛教各宗派,就是佛教以外的儒教道教,也是致力於和佛教打成一片,組成團體。*15也就是說,台灣佛教不僅融入民間信仰神祇,還與儒釋道三教合一。

又,1929年李添春居士曾發表〈對臺灣佛教未來的私見〉,提到當時台灣佛教的問題:

本島民心被炫惑於雜多的宗教,遂不僅無法歸趣於正確的信仰,⋯⋯像這樣的思想中含有許多迷信的要素。⋯⋯如斯異端邪說假如借用濫用佛教的名目,與佛教本來的精神無關。*16

對於佛教管理制度,李添春居士在1934年也發表〈寺廟管理人制度批判〉一文,提出由「俗家人掌管」的質疑,他說:

本島的寺廟,是由完全的俗家人(非出家人)掌管有關寺廟的一切。⋯⋯從寺廟的宗教性使命而言,當然需要有廟宇、僧侶、信徒的三要素始能達成該使命,這是不容置疑的。可是縱有這三要素,如果由俗家人的信徒站在有宗教性造詣的僧侶上予以領導時,將會如何?又如信徒不將宗教性活動基礎的寺廟經濟交給僧侶,只要求僧侶工作時,又會如何?寺廟的目的、宗教的使命只經由俗家人之手是能夠達成嗎?*17

李添春居士提到當時「本島的寺廟,是由完全的俗家人掌管有關寺廟的一切」。在家眾掌握寺院經濟,領導僧侶從事誦經法會的宗教儀式,針對這些時弊,他認為,佛教內涵應該要提升,佛教寺院管理制度的陋習更應該革新。他表示:

從宗教目的論來看,這制度是非常矛盾的制度。又如持續延用本制度時,破壞寺產不用說,也會極端地阻礙本島僧侶在教養和學識方面的活動,更會對本島人的精神界和文化方面引起遲滯。吾人祈望能夠早日將之改善。*18

顯然日據時代以前,台灣佛教早已存在「神佛混合」、「僧伽缺乏教育」、「在家人管理寺廟」等問題。所以,大師感慨,日人在台五十年間,並未令台灣佛教進步,反而是倒退,他指出:

日據時代,台灣文化、教育、農業、工業、交通、建設,都有驚人的進步。唯有佛教只有退步,輕視戒律!忽視教育!而台灣佛教徒根本沒有學到日本佛教的好處,只是學上不好的習慣──輕視戒律──至台灣佛教,在保守方面不及中國佛教;在維新方面又不及日本佛教,只是陷於停頓的狀態。*19

所幸1948年後,台灣佛教已開始進步,而進步原因除了台灣被定為復興中國的基地,隨同政治上進步所致外;主要與大陸來台的僧信二眾積極投入弘法有關。江南大學宗教社會學研究所教授鄧子美教授指出:

1949年前後,二十世紀前期大陸高僧如太虛、圓瑛、虛雲、印光等人門下的菁英來到台灣,給台灣佛教輸入了新鮮血液,他們與台灣本土菁英聯合起來,應是推動台灣佛教轉型的領軍人物,星雲是其中最為傑出的代表之一。*20

綜上所述,這些觀察並非批評,而是對台灣佛教當時現狀的真實反映。而這些歷史問題的長期積累,使得懷抱著對佛教充滿熱情的高僧大德們深感改革的迫切性,成為推動台灣佛教轉型改革的重要動力。

【附注】

*7 星雲大師:〈《跨世紀的悲欣歲月──走過台灣佛教五十年寫真》序〉,《星雲大師全集228.人間佛教序文選2》(增訂版),高雄:佛光出版社,2022年,頁104。

*8  東初法師:〈了解臺灣佛教的線索〉,《人生月刊》,復刊第1卷第1期,台北:人生雜誌社,1951年2月15日,頁4。

*9  〈中國佛教會第二屆第五次理事會議紀錄〉(民國44年2月10日),朱鏡宙理事發言部分,《中國佛教會第二屆會議紀錄(民國41年8月至民國44年8月)》,台北:中國佛教會,2009年,頁343。轉引自侯坤宏:〈轉折年代:1945-1949年前後的臺灣佛教〉,頁131。

*10 同註9。

*11 曹洞宗《宗報》第1號、明治30年1月1日。轉引自釋慧嚴:〈從來台日本佛教的傳布看宗教本土化〉,《玄奘人文學報》第6期,2006年,頁129。土僧,指台灣本地的僧侶,此稱呼顯示日籍僧侶對台灣本地僧侶的區別意涵。

*12 《淨土教報》明治31年3月5日。轉引自釋慧嚴:〈從來台日本佛教的傳布看宗教本土化〉,《玄奘人文學報》第6期,頁132。

*13 《淨土教報》明治32年5月5日。轉引自釋慧嚴:〈從來台日本佛教的傳布看宗教本土化〉,《玄奘人文學報》第6期,頁132。

*14 參見釋慧嚴:〈從來台日本佛教的傳布看宗教本土化〉,《玄奘人文學報》第6期,頁145-146。

*15 參見釋慧嚴:〈明末清初閩台佛教的互動〉,《中華佛學學報》第9期,1996年,頁233-238。

*16 李添春:〈對臺灣佛教未來的私見〉,《南瀛佛教》第9卷第2期,台北:南瀛佛教會,1931年,頁33。

*17 李添春:〈寺廟管理人制度批判〉,《南瀛佛教》第12卷第1期,1934年,頁6。

*18 同註17,頁5。

*19 星雲大師:〈六年來台灣佛教的趨勢〉,《星雲大師全集231.雲水樓拾語1》(增訂版),頁345。原載於《人生》雜誌,第6卷第11-12期,1954年11-12月。

*20 鄧子美:〈星雲模式之歷史性成就〉,《星雲大師全集387.專家學者看佛光山7》(增訂版),頁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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